查看完整版本: 冬天的柳葉 -【似錦】《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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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8-4-21 11:06 AM

本帖最後由 楊柳‧子沫 於 2018-5-12 11:51 AM 編輯

第150章 心悅否?

    阿蠻與姜湛四目相對,皆是一臉震驚。

    片刻後,阿蠻先一步反應過來,把臉一捂扭頭就跑。

    姜湛跳了起來:“阿蠻,你給我回來!以為捂著臉爺就不認識了?”

    龍旦反應極快,悄悄伸出一隻腳來。

    姜湛一個趔趄險些栽倒,再起身早已不見了阿蠻蹤影。

    姜湛黑著臉返回來走到鬱謹面前,一言不發瞪著他。

    鬱謹:“呵呵。”

    “別笑!”姜二公子一下子炸毛了,伸手一指石桌上的涼皮,一字一頓問道,“這是四妹帶來的?”

    鬱謹摸了摸鼻子,沒吭聲。

    “四妹為什麼會來這兒?”姜湛再問。

    鬱謹依然不吭聲。

    姜湛急了,伸手一推鬱謹:“你可吱一聲啊!”

    “哎呦。”鬱謹皺眉捂著腹部,額頭上登時沁出一層汗珠,一張臉白得嚇人。

    “怎麼了?”姜湛一愣。

    鬱謹一副痛苦難忍的神色:“受了點內傷,不打緊……”

    姜湛不信:“不打緊會疼成這樣?”

    鬱謹堅強笑笑:“真沒事——”

    “你——”姜湛見鬱謹這副模樣也沒辦法算帳了,只得把一口氣悶在心裡,氣得肋叉子疼,頓足道,“回頭再說!”

    眼見著姜湛風風火火跑遠了,鬱謹直起身來恢復了從容,施施然走到石桌旁坐下,打開盒子吃起涼皮來。

    嗯,東大街王五嫂家的涼皮果然好吃,他這是沾了阿似的光呢。

    二牛仰頭看著主人,不滿叫了一聲。

    主人搶它的涼皮吃,不要臉!

    街角樹下,姜似正在等阿蠻,見阿蠻急匆匆跑來心中微驚。

    她心亂如麻走到這裡才想到涼皮落在了鬱七家,要是別的也就算了,可那份涼皮是二哥排隊買來的,代表著二哥一片心意,她當然不忍糟蹋了,這才打發阿蠻回去取。

    可阿蠻怎麼這副模樣?仿佛身後有惡人在追。

    “姑,姑娘,不好啦——”阿蠻跑到姜似面前,扶著腰氣喘吁吁道。

    “怎麼了?”

    阿蠻顧不得解釋,拉著姜似就向前跑:“快,快走,被二公子抓到就完了。”

    姜似停下腳步:“二公子?你遇到他了?”

    “婢子返回去,正撞見二公子與余公子說話呢。二公子已經瞧見婢子了,您再不跑就要被二公子抓個正著啦!”阿蠻急道。

    二哥不是回去上學了麼,怎麼會來鬱七家?

    姜似頭疼不已,卻沒有逃跑的打算:“二公子既然已經看見了你,跑有何用?”

    阿蠻眨眨眼,一拍額頭:“對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姑娘,這可怎麼辦?婢子瞧著二公子臉都黑了。”

    黑著臉的姜二公子已經大步流星走了過來。

    姜湛素日裡對府中下人總是笑吟吟的,可此刻一張俊臉鐵青,明顯是氣壞了。

    阿蠻本來膽子極大,瞧見姜湛這模樣都嚇得打了個激靈,悄悄往旁邊一挪。

    反正二公子不可能捨得打姑娘,但對她一個小丫鬟就不一定了,她還是把姑娘交出來吧。

    “二哥——”姜似見姜湛怒容滿面,一時不知道該從何處說起了。

    姜湛一把抓住姜似手腕,怒道:“跟我來!”

    姜似還沒見兄長這麼生氣過,只得老實隨他走。

    兄妹二人來到偏僻一角才停下。

    “二哥,怎麼了呀?”姜似一臉無辜問道。

    姜湛鬆開手,看著妹妹俏生生的面龐,好不容易積攢的怒火悄悄散了大半。

    儘管沒有那麼生氣了,但是不能讓她看出來!

    姜湛板著臉控訴道:“四妹,你竟然把我給你買的涼皮給余七哥吃!”

    姜似沉默了。

    她以為二哥在生氣她私自往男人家跑的事,且無論那個男人是誰,當兄長的生氣完全可以理解。

    萬萬想不到二哥是在氣這個。

    “二哥,你誤會了,我沒有把你買的涼皮給別人吃,是不小心落那裡了,所以才讓阿蠻回去拿呀。”

    姜湛臉色一緩,又覺得這麼快消氣怪沒面子,冷哼道:“是麼?”

    他排了那麼久的隊,輪到他時只剩下最後一份了,自己都沒捨得吃一口就給四妹送了來。

    只要一想到他辛苦買的涼皮被四妹送給了別人,尤其是送給了一個完全沒有關係的男人,他就要氣炸了。

    “莫非二哥不相信我?”

    “相信是相信,不過——”姜湛後知後覺抓住了重點,“你為什麼會去余七哥家?”

    該死的余七,當著他的面對四妹眉來眼去也就忍了,竟然還敢背著他拐騙四妹回家。

    “呃,我是去喂二牛的。這兩天余公子不在,二牛吃不下東西——”被兄長撞了個正著,姜似越說越心虛。

    雖然她確實是去喂二牛的,可是這原因聽著連她自己都不相信——

    姜似飛快抬眸看了姜湛一眼,卻見剛剛還怒氣衝衝的兄長此刻安靜下來,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她一時住了口,垂眸盯著鞋尖。

    沒想到二哥也有這麼認真的時候,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這時她聽到姜湛低聲問了一句:“四妹,你是不是……心悅余七哥?”

    姜似睫毛一顫。

    湖綠色的繡鞋映入眼簾,鞋尖露出一點點灰白色,是原本繡上的潔白梔子花因為剛才的跑動而沾染的塵土,依如她此刻晦澀難明的心情。

    姜似從來不知道人的心如此複雜,有時候連自己都說不清自己想要什麼。

    少女站在比她高了一頭的兄長面前,眼簾低垂,踟躕著、沉默著。

    姜湛卻把這沉默當成了害羞,扼腕道:“我就知道,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

    余七哥那個不要臉的到底把四妹的心哄了去,他真是大意了!

    “二哥,你說什麼呢。”姜似回神否認,“我沒有。”

    姜湛歎了口氣:“四妹,你就別騙我啦,你要是對余七哥無意,怎麼可能為了照顧一隻狗天天往他家裡跑?”

    他還養過蟈蟈呢,被父親揍得起不來床的時候,怎麼不見有貌美如花的小娘子跑來給他照顧蟈蟈呢?

    姜似張張嘴,一時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可是二牛對她來說不只是一隻普通的狗啊。

    可是……她確實還心悅著那個混蛋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8-4-21 11:09 AM

第151章 巧遇

    姜似從來沒有否認過對鬱謹的心意。

    正是因為十分清楚這一點,她才更怕與他有牽扯。

    她這輩子都不想再成為任何女子的替身,也不想莫名其妙成了短命鬼,至少在她父兄與長姐平安之前,她一定要好好活著。

    她還心悅著他,卻不想與他在一起了。

    這是姜似的真實想法,但她沒辦法對兄長言明。

    她總不能說她與鬱七已經做過夫妻了,他什麼都好,就是心裡有著別人。

    “跟我回府。”姜湛抓住姜似手腕,欲要拉她走。

    “二哥?”

    “回去後我會對父親稟明此事,讓父親好好考察余七哥,若是——”姜湛十分不情願,想到妹妹的心意還是忍著心塞說出來,“若是父親認可,就讓余七哥的長輩早點來提親吧。”

    說到這裡,姜湛越發氣悶:“總不能眼看著你年少無知,哪天被那小子占了便宜去!”

    他純粹是為了四妹考慮,便宜余七哥那傢伙了。

    姜似哭笑不得:“二哥,你真的誤會了,我才不想這麼快嫁人。”

    姜湛皺眉,罕有十分靠譜的樣子:“先定親,當然不能這麼快就嫁過去操心受累。”

    “二哥,我的意思是說我不願意嫁給余公子。”

    “你不心悅他?”姜湛一怔。

    難道是他想多了?

    不應該啊,他連青樓都逛過了,有經驗!

    姜似可不知道兄長的經驗從何而來,堅決道:“反正我即便嫁人,也不願意嫁他。”

    見妹妹神色不似作假,姜湛不確定了:“真的?”

    “真的。”姜似頷首。

    姜湛尷尬起來。

    原來真的想多了,他就說嘛,四妹才與余七哥見了幾次啊,怎麼會被哄了去呢。

    余七哥雖然長得好,他也不差啊,四妹天天瞧著這麼俊的兄長,定然不能因為外貌對一個男人動心。

    沒錯,就是這樣,他妹妹才不是這麼膚淺的女子。

    想想還惦記著妹妹的大尾巴狼,姜湛臉色一正:“四妹,既然如此,你要答應我,以後不許再去余七哥那裡了。”

    姜湛心如明月,澄澈剔透,卻也有著驚人直覺。

    他隱隱覺得鬱謹是那種不達目的誓不甘休之人,四妹若是心悅他也就罷了,若是四妹沒有這個心,還是遠離那人為妙。

    “嗯。”姜似毫不猶豫點頭。

    她這兩天是不夠妥當,說到底,照顧二牛是一方面,管不住自己的心才是首要的。

    好端端人不見了,她情不自禁便會擔心……

    夜深人靜的時候,姜似不知道罵了自己多少次沒出息。

    “也不要和余七哥見面了。”姜湛想到落在鬱謹那裡的涼皮,氣不打一處來。

    既然四妹不喜歡,當然要嚴防死守,再好的朋友也不能把妹妹搭進去。

    姜似猶豫了一下,點頭:“好。”

    聽二哥的也好,只要與那人見面就會引起心中波瀾,不似剛剛重生而回的時候,滿心只想著解決眼前麻煩,前生那些糾纏痛苦恍如過往雲煙。

    “二哥,咱們回去吧。”

    姜湛走在半路上,一副期期艾艾的樣子。

    “二哥還有事?”

    姜湛乾笑:“四妹有錢麼?”

    姜似嫣然一笑,示意阿蠻把荷包給姜湛。

    “這些夠麼?”

    姜湛打開看了一眼,耳根微紅:“似乎不大夠。”

    姜似打量著姜湛神情,蹙眉道:“二哥該不會去碧春樓一擲千金吧?”

    她要阿蠻隨身帶的荷包裡也有十來兩銀子,去上好的酒樓吃一頓足夠了。

    姜湛瞬間漲紅了臉,惱道:“四妹說什麼呢,我是那種人嘛!”

    要是去逛青樓他能有臉找妹妹借錢嗎,那成什麼人了。

    “二哥需要多少?”姜似本來不準備問姜湛要錢究竟去幹什麼,可是想到他前世與那群紈絝廝混最終喪命的事來,心頭一凜。

    不成,她還是要問清楚,萬一二哥拿了錢是與那些人攪在一起,她萬萬不能答應。

    聽姜似問起緣由,姜湛倒是坦白:“我想去和氣堂買一株上好的山參送給余七哥,他不是受傷了麼。”

    “受傷?”

    “對啊,受了很嚴重的內傷。”

    姜似:“……”難怪二哥沒有與鬱七打架卻跑來找她算帳,原來那混蛋又睜眼說瞎話了!

    占她便宜,還要她背鍋,他怎麼就那麼厚臉皮呢?

    姜似腦海中不由自主閃過那人的模樣,一時是他前世溫柔小意,一時是他今生狡猾無賴,到最後兩者重合,讓她剎那間模糊了前生今世的界限,隱隱的痛楚從心頭一點點蔓延而開。

    徹底放下一個住進心裡的人,就好似用刀子把他所住的那一角硬生生挖去,痛總歸是痛的。

    “怎麼了,四妹?”

    姜似勉強笑笑:“沒事,反正和氣堂離此不遠,我陪二哥一道去吧。說起來,阿蠻那裡還有一袋子銀票呢。”

    阿蠻詫異看了姜似一眼。

    姑娘不是說等見到余公子就把錢還了嘛,為此她還一直帶在身上,今日也不知道姑娘與余公子之間發生了什麼事竟給忘了,現在姑娘要用這筆錢買山參?

    姜似半點內疚都無。

    既然那混蛋哄騙二哥,那就用他的銀子買山參好了。

    “二哥看看夠麼?”

    姜湛打開一看,眼都直了。

    沒天理啊,都是一個爹生的,為什麼四妹這麼有錢,他還欠著一屁股債呢?

    兄妹二人一道去了和氣堂,挑了一支上好山參包起來,姜湛把錢袋子還給姜似:“四妹,等我攢夠了錢就還你啊。”

    姜似沒有接錢袋子:“不用了,二哥連這個一道給余公子送去吧。”

    姜湛一頭霧水。

    “余七哥是二哥的救命恩人,既然受了嚴重內傷,我知道了不好無動於衷,但送別的又不大合適,乾脆送些醫藥費,實用又不惹人多想。”

    姜湛不由點頭。

    四妹說得真有道理,到底是女孩子心細。

    兄妹二人往回走,就聽一道驚喜的聲音傳來:“阿似,這麼巧!”

    姜似聞聲望去,便見不遠處站著一對少年男女。

    少女與她年紀相仿,甜美的蘋果臉笑出一雙酒窩,正是家住隔壁的永昌伯府大姑娘謝青杳,而站在謝青杳身邊的冷俊少年則是她的同胞兄長謝殷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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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8-4-21 11:09 AM

第152章 傷心

    見到謝家兄妹,姜湛熱絡迎上去:“殷樓,你們這是去哪兒了?”

    謝殷樓面上沒有多少笑模樣,看向姜湛的眼神並不冷:“才帶妹妹買東西回來。”

    由始至終他只往姜似的方向看了一眼,略一點頭便收回視線。

    相較起來,姜湛就熱情多了,對謝青杳大大方方打招呼:“青杳妹妹有些日子不見,越發好看了。”

    當然,還是沒他妹妹好看啦。

    謝青杳臉微紅,卻毫不扭捏,沖著姜湛甜甜一笑:“多謝姜二哥稱讚,我也這麼覺得哩。”

    姜似在一旁默默聽著,忍不住抿唇笑了。

    有時候她覺得二哥與青杳更像兄妹一些,至於謝殷樓——

    姜似對這位算是瞧著彼此一同長大的少年頗有些不解。

    她隱約記得謝殷樓小時候與二哥差不多,也是個調皮搗蛋的魔星,沒少欺負過她與謝青杳,後來不知何時就慢慢變得冷漠嚴肅起來。

    都說女大十八變,她卻覺得謝殷樓變化才是最大的。

    “你們這是準備回府了?”姜湛問。

    謝殷樓言簡意賅“嗯”了一聲。

    “那可正好,讓我四妹隨你們一道回去吧,我正好還有些事要辦。”

    謝殷樓沒吭聲,又看了姜似一眼。

    謝青杳親熱挽住姜似手臂:“太好了,我正想找阿似玩呢。阿似,你要是沒事先別回府,去我那裡坐坐吧。”

    姜似略一猶豫,謝青杳就搖起她的胳膊來:“去吧,去吧,前些天我本來就想找你玩了,結果你們家……我就沒好意思去……”

    姜似扛不住點頭:“好吧,不過我出來有一陣子了,只能待一會兒就回去了。”

    “這有什麼,咱們兩家緊挨著,讓阿蠻回去說一聲不就是了……”謝青杳挽著姜似的手臂一同往前走去。

    姜湛摸摸鼻子。

    他還沒走呢,就無視他了?

    “殷樓,我四妹拜託你照應一下了。”

    “放心。”謝殷樓轉身走在姜似與謝青杳後面,保持著相當的距離。

    姜湛長長歎了口氣。

    看看人家,多讓他這個當哥哥的放心,再看看余七哥——

    姜湛拎著昂貴的山參去了雀子胡同。

    鬱謹把一份涼皮吃得乾乾淨淨,連辣椒絲都沒捨得剩下,吃完洗漱一番,換上一套雪白中衣往床榻上一趟,想起今日那個吻心中美滋滋的,一會兒便要翻個身。

    等下次見到阿似,他就向她求親。

    “主子,姜公子來了。”龍旦跑進來稟報。

    鬱謹隨意披了一件外衫走出去。

    院中的合歡樹隨風搖擺著數不清的小扇子,姜湛提著禮盒快步走過來:“余七哥有傷在身,在屋裡等我不就得了,出來幹什麼?”

    二人一同進屋,龍旦端上茶水退至一旁。

    “姜二弟這是——”鬱謹看到姜湛放在桌幾上的紅木盒子,揚眉問道。

    “買了一支老山參,用這個熬湯補元氣最好了。”

    “姜二弟太客氣了。”鬱謹心知一支老山參的價格,頗為感動。

    說起來,他活了這麼多年,除了阿似就屬姜湛對他好。

    他也是個運氣不錯的人。

    “還有這個。”姜湛把錢袋子掏了出來。

    站在角落裡的龍旦忍不住揉揉眼睛。

    是他眼花了嗎?這錢袋子怎麼這麼眼熟!

    “四妹給的,說讓余七哥想吃什麼就買些什麼。”

    鬱謹盯著錢袋子:“這個我不能收。”

    這錢袋子他好像在龍旦那裡見過啊。

    “余七哥,你就收著吧,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在我四妹心裡與她的救命恩人是一樣的。”

    “救命恩人?”鬱謹喃喃念著這四個字,看向姜湛。

    這個說法他一點都不喜歡。

    阿似對他明明有意,怎麼會只把他當成兄長的救命恩人這麼簡單?

    姜湛扭頭對龍旦道:“龍旦,你先出去吧,我與余七哥有話講。”

    龍旦看向鬱謹,鬱謹沖他微微點頭。

    龍旦依依不捨瞄了桌幾上的錢袋子一眼,捂著心口退了出去。

    屋內只剩下二人,姜湛決定把事情講明白。

    “余七哥,今日四妹來你這裡被我撞見,回去路上我問過她了——”

    隨著姜湛的停頓,鬱謹一顆心跟著提起來。

    阿似在他面前不好意思承認,在兄長面前或許會吐露真言……

    鬱謹的認真令姜湛有些尷尬,抬手撓了撓頭:“四妹她……她對余七哥沒有別的想法……我知道余七哥對四妹的心思,本來要是四妹願意,那我當兄長的也不會多說,但她既然無意,我就不能眼看著余七哥這樣下去了,對你們都不好呢……”

    這話本來難以開口,正是與鬱謹交心,姜湛才不吐不快。

    四妹既然不喜歡余七哥,再見到余七哥對四妹眉來眼去他當兄長的立場就尷尬了。

    與其到時候影響二人交情,還不如敞開了說明白。

    余七哥是個驕傲的人,姑娘家無意總不會死纏爛打吧。

    姜湛心中轉過這些念頭,卻發現鬱謹臉色難看得嚇人,不由駭了一跳:“余七哥,你內傷發作了?”

    鬱謹苦笑。

    他哪裡是內傷發作,純粹是猝不及防被人往心口捅了一刀,一時沒緩過來。

    “姜姑娘真這麼想?”

    見鬱謹不像死心的樣子,姜湛心一橫道:“我也不瞞余七哥了,四妹說即便嫁人也不樂意嫁給你,還答應以後不會見你了——”

    未等姜湛說完,鬱謹已經站了起來。

    “余七哥?”

    “沒事。”鬱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姜二弟,我有傷在身不宜久坐,改日再請你喝酒。”

    “改日喝酒當然沒問題。余七哥,我四妹——”

    “姜姑娘既然這麼說了,我就明白了,姜二弟放心吧。”

    等姜湛一走,鬱謹枯坐良久,無意識擺弄著錢袋子上的青繩。

    “主子——”龍旦瞄著自個兒的錢袋子,暗暗咽著口水。

    “嗯?”鬱謹抬眸看向龍旦。

    從來清澈明亮的一雙眸子此刻深沉無波,死氣沉沉。

    龍旦不由打了個哆嗦,乾笑道:“沒事。”

    鬱謹抓起裝老山參的盒子與錢袋子一同擲向龍旦:“滾出去!”

    龍旦抱著盒子與錢袋子趕忙跑了,出去後拍了拍二牛的背:“二牛啊,主子好像很難受呢,你進去看看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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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8-4-21 11:10 AM

第153章 如玉少年

    二牛晃著尾巴跑進來,見主人坐著一動不動,往他身邊一臥,狗嘴放在主人鞋子上舒適眯起了眼。

    二牛的安靜乖巧讓鬱謹把目光往它身上落了落,伸手揉了揉它的頭,喃喃道:“她還真是不氣死我不甘休……”

    他別無所求,只希望與少時便放在心裡的姑娘相守到老,實現起來為何這麼難呢?

    鬱謹從來沒想過放棄。

    他已經給過她一次選擇。

    當知道她定親後,他也曾忍下殺人放火的衝動默默祝福過,可是她的親事沒成,他不可能再眼睜睜看著她嫁給別人。

    可她的不情願到底是為什麼?

    鬱謹很困惑。

    他不是從容遊走在花叢中的風流浪蕩子,對如何哄女子歡喜並不擅長,一次次靠近姜似憑的不過是一顆鍥而不捨的心。

    可是現在他嘗到了什麼叫心痛,恨不得把一顆心剖出來摔在心上人面前,讓她看看他的誠心,並問一聲為什麼。

    就算嫁人也不樂意嫁給他?

    鬱謹只要想到這話由姜似口中說出,就覺得整個人沉在冰窟窿裡,除了徹骨的冷還有鋪天蓋地的窒息感。

    以後再也不會見他?

    鬱謹端起茶杯灌了幾口涼茶,茶水飲盡,把茶杯擲到了地上。

    茶杯竟然沒碎,骨碌碌滾向牆角,被二牛中途一爪子按住,伸出舌頭舔了舔殘餘茶水。

    大狗一臉難受的表情。

    不好喝,難怪主人不開心。

    鬱謹站起來,在屋內來回踱步。

    傷心歸傷心,生氣歸生氣,他還是稀罕阿似!

    從姜湛口中聽到這些話算什麼?哪怕要聽,他也要從阿似口中聽到才作數。

    溜達了幾圈,鬱謹下了決心:阿似不來見他,那他去見阿似好了,總比一個人輾轉反側真憋出內傷來要好。

    真氣出病來,又沒人心疼。

    永昌伯府與東平伯府只有一牆之隔,兩府的佈局亦大同小異。

    但永昌伯善經營,前些年因為立下大功使原本三世而斬的爵位延續下去,整個永昌伯府重新翻新過,看起來就比東平伯府顯得生機勃勃。

    謝青杳的閨房中擺著數盆鮮花,同樣透著一股生機勃勃的勁兒。

    “阿似,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呀?”謝青杳說了一通,見好友心不在焉,伸手推了推她。

    姜似回過神來:“什麼?”

    這個時候二哥應該找他說開了,也不知道他是什麼反應——

    “瞧瞧,又走神了。”謝青杳忽地湊過來,眼睛一眨一眨,“阿似,你老實交代,該不是動春心了吧?”

    “胡說什麼啊。”姜似瞪了好友一眼,收起了亂糟糟的心情。

    謝青杳打發走了丫鬟,一臉八卦道:“難道你沒聽說,最近京城出了一位如玉公子呢。”

    “什麼如玉公子?”

    “據說那位公子是順天府尹家的公子,長得好,才華高,才進京不久。”

    順天府尹家的公子?

    姜似眼前頓時浮現出留著長須眼神睿智的中年男子形象。

    謝青杳提到的這位公子莫非是甄大人之子?

    “既然才進京,怎麼會闖出偌大名聲來?”姜似順著謝青杳的話頭問道。

    謝青杳不由睜大了眼睛,很是不可思議:“阿似,這幾日你就沒留意外頭的事兒?”

    “只聽說七皇子被封王,別的沒聽說。”

    她這幾日只惦記著鬱七突然不見的事,哪裡有閒心留意什麼如玉公子。

    謝青杳掩口笑:“皇子王爺與咱們有什麼相干呀,當然還是如玉公子的事有意思。”

    聽謝青杳一講,姜似才知道這兩日京城裡又發生了一樁惹人注目的事。

    京城有一家酒樓名狀元樓,學子們為了圖個好彩頭,一有名頭就會跑去喝酒,狀元樓的東家也是個會來事的,但凡作出驚人詩作的學子當場就免了酒錢,久而久之狀元樓就成了文人墨客的聚集之處。

    順天府尹早年是京官,子女其實在京城出生,後來才隨父親去了任上。如玉公子回到京城,自然有一些幼時玩得好的朋友替他接風洗塵,接風宴就擺在狀元樓。

    事有湊巧,當時狀元樓有幾個書生打扮的西涼人,正在挑釁酒樓中吃酒的大周學子們。

    西涼與大周毗鄰,曾經是大周的附屬國,後來大周文化與經濟雖繁榮不衰,軍隊卻不成器,西涼便翅膀硬起來,漸漸不把大周當回事了。

    到如今,西涼在文化上有與大週一爭高下之勢,甚至認為他們才是諸子百家興盛之源。

    這還了得,西涼人迅速超越齊人與南蘭人,榮登大周人厭惡榜首。

    偏偏兩國一衣帶水,文化風俗相仿,往來比任何國家都要多,比如西涼學子來大周遊學就是司空見慣之事。

    學子交鋒,當然不會也不屑於動拳頭,而是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的比拼。

    幾個西涼人中有一人文采出眾,竟壓得滿樓大周學子抬不起頭來,而這時候如玉公子出現,從對對子到吟詩作賦,狠狠打擊了西涼人的氣焰,讓他們最終輸得心服口服,灰溜溜走了。

    大周人最愛瞧熱鬧,何況還是給自家長臉的風雅事,很快如玉公子力挫西涼才子的事蹟就傳開了。

    “那位甄公子啊,聽說比咱們大不了多少就已經是秀才了,還要參加今年秋闈呢。你說厲不厲害?”在手帕交面前謝青杳沒什麼可害羞的,眼神晶亮說著小娘子們都愛議論的話題。

    姜似點頭:“厲害。”

    有甄大人這樣的父親,那位甄公子定然是極聰明的人。

    見姜似興致缺缺,謝青杳也不提了。

    出類拔萃的少年郎會引得少女關注乃是人之常情,要說芳心暗許卻談不上。

    “姑娘,雪花糕好了。”一名青衣婢女得到謝青杳允許,端著荷葉狀的瓷盤走了進來。

    碧綠的荷葉盤,做成花朵形狀滾上椰絲的雪白糕點,看起來就清爽可口,引人垂涎。

    謝青杳笑嘻嘻拈起一塊雪花糕遞到姜似唇邊:“阿似你嘗嘗,我們府上廚娘做的雪花糕可是一絕,我每天都要吃兩塊,若不是怕發胖,一盤子都能吃得下的。”

    姜似一嘗,果然美味可口,頓時讚歎不絕。

    謝青杳見姜似喜歡,抿唇笑了。

    看著好友的甜美笑容,姜似心道永昌伯夫人的煩惱該是解決了吧。

    誰知轉日,永昌伯府就出了一件大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8-4-21 11:12 AM

第154章 驚人變故

    永昌伯夫人被永昌伯殺了。

    姜似聽到這個消息時正在喝蜜水,當時手中杯盞就滾落在地,摔得粉碎。蜜水濺到她裙擺上,把裙擺大片明媚芙蓉花染成了暗色。

    姜似的反應把阿蠻駭了一跳,忙安慰道:“姑娘別怕啊,別怕……”

    最近是怎麼了,又死人了!

    姜似一張臉比雪還白,顧不得打濕的裙子往屏風上一靠,顫聲問:“究竟是什麼情況?”

    這不可能啊,前世的時候永昌伯夫人一直活得好好的,至少在她死前還好端端呢。

    姜似雙手死死攪著帕子,只覺腦子裡亂糟糟如一團麻繩。

    “說是早上大丫鬟進去伺候永昌伯與夫人洗漱,結果一推門就看到永昌伯一身血拿著燭臺,永昌伯夫人心口一個血窟窿,已經咽氣了……”

    “真是永昌伯殺的永昌伯夫人?”姜似直覺不信。

    先不說前世這時候永昌伯夫人好好活著,就算不管前世情形,永昌伯與永昌伯夫人的感情一直是極好的。

    永昌伯府人口簡單,小一輩就只有謝殷樓與謝青杳兄妹,俱是永昌伯夫人所出。

    她與謝青杳自**好,從謝青杳口中聽過不知多少對父母恩愛的羨慕。據說永昌伯有兩個通房,平時不過是擺設罷了。

    也正是因為父母和睦,才養出謝青杳這般活潑爽朗的性子來。

    現在居然說永昌伯殺了永昌伯夫人,這簡直是離奇。

    不行,她要去看看青杳——

    姜似定了定神,抬腳便往外走。

    “姑娘,您去哪兒啊?”阿蠻問。

    “去永昌伯府。”

    阿巧忙追上來:“姑娘,您就算要去,總要換過衣裳啊。”

    姜似低頭,這才意識到裙子已經髒了。

    上好的綠羅裙,因為沾上了蜜水看起來狼狽不堪,依如她此刻的心情。

    姜似自重生後靠著不認命的勁頭解決了一個又一個麻煩,因為先知使她應付起來遊刃有餘,也因此她從心底是從容自如的,在她想來,很多事情即便解決不好,至少不會比前世更糟。

    可是眼下就有一件糟糕至極的事情發生了,令她措不及防。

    “對,要換過衣裳。”姜似由著阿巧取來一條新裙子換過,抬手理了理鬢髮,匆匆往外走去。

    東平伯府與永昌伯府是鄰居,現在永昌伯府出了這麼大的事,于情于理東平伯府都不可能無動於衷。

    姜安誠等人已經趕過去了。

    此刻的永昌伯府大門週邊滿了看熱鬧的人,姜似帶著阿蠻直奔角門。

    “王伯,聽說府裡出了事,我想去看看你們大姑娘。”

    看守角門的門人算是看著姜似長大的,聞言歎了口氣把門打開:“進去吧,現在大姑娘哭慘了……”

    姜似謝過門人,匆匆往裡走,一路上數不清的僕人來回奔走,遠遠就能聽到哭聲一片,夾雜著男子絕望的嘶吼聲。

    “姜大,你把我放開,不然朋友沒得做了!”

    而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我寧可朋友沒得做了,也不能把你放開,由著你做蠢事!”

    阿蠻眨眨眼:“是大老爺。”

    姜似加快了腳步,擠進去後終於看到其中情形。

    姜安誠把永昌伯按倒在椅子上,吼道:“拿繩子來!”

    眾多下人戰戰兢兢毫無反應,謝殷樓默默遞過一條繩子。

    “幫忙按著你老子!”姜安誠對謝殷樓的舉動很滿意,立刻吩咐起來。

    二人合力把永昌伯綁了個結結實實。

    姜安誠揉了揉左手。

    他當初救安國公時傷了手,這只手一點力氣都使不上,關鍵時候真是不方便啊。

    “小畜生,把我放開!”永昌伯拗不過老鄰居姜安誠,對謝殷樓怒吼。

    謝殷樓垂眸而立,一副任打任罵的樣子。

    姜似眼尖,看到平日裡冷傲的少年此刻眼角泛紅,顯然強忍著喪母之痛。

    謝青杳已經哭得聲音嘶啞:“父親,您不要罵哥哥了,您要是再出事,我們該怎麼辦啊——”

    永昌伯絲毫聽不進女兒的哀求,用力撞著椅背。

    “把大姑娘扶進屋裡去。”謝殷樓沉聲吩咐一旁的丫鬟。

    這時姜似走出來,喊了一聲:“青杳。”

    謝青杳透過淚水看清是姜似,伸手死死抱住她痛哭起來。

    姜似輕輕拍著謝青杳的後背,對謝殷樓略一頷首:“我先陪青杳進去。”

    謝殷樓點點頭,輕聲道:“有勞。”

    姜似扶著謝青杳進了屋,掏出帕子替她擦眼淚。

    謝青杳埋在姜似懷中,哭得肝腸寸斷:“阿似,我沒有娘了,沒有娘了——”

    姜似張了張嘴,竟是無從安慰,一行淚順著眼角滾下來。

    她記事起就沒了娘,喪母之痛沒有嘗過,但前生喪兄之痛、喪姐之痛種種不幸皆嘗遍,哪裡不懂好友此刻的心情。

    更令姜似惶恐的是今生與前世截然不同的情況,倘若不能搞明白永昌伯夫人究竟因何而死,她恐怕要夜夜難眠。

    外邊依然亂糟糟的,姜似雖然心急,卻知道此刻不是問話的時候,由著謝青杳哭累了,才道:“青杳,能不能說說到底怎麼回事,伯父怎麼會——”

    謝青杳捂著頭喊道:“我不信,我不信——”

    姜似忙安慰:“是,我也不信伯父會傷害伯母,伯父與伯母那麼恩愛,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

    謝青杳卻突然把手放下來,木然哭道:“不是的,我娘……真的是被我父親用燭臺刺死的,我只是不信會發生這種事。阿似,我一定是在做夢,對不對?”

    謝青杳突然反應過來,用力抓著姜似手腕:“你告訴我,我是在做夢對不對?等噩夢醒了,我娘還好好的……”

    姜似抱住了謝青杳,柔聲道:“青杳,醒醒吧,伯母真的不在了。”

    “啊——”謝青杳聲嘶力竭喊起來,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宣洩快要溢滿內心的痛苦。

    “伯父伯母如此恩愛,你為何篤定是伯父殺了伯母呢?這其中一定有誤會——”

    “不是的。”謝青杳哭乾了眼淚,慘笑道,“我沒好意思跟你提,我父親患有夢行症啊,他是在沒有意識的情況下殺了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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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8-4-22 03:47 PM

第155章 永昌伯夫人之死

    “阿似,你還記得前些日子我去你家,對你說我娘最近有些不對勁吧?”

    姜似點頭。

    謝青杳擦了擦眼淚:“當時我還猜測父親在外面養了外室,是你聊天時提醒了我,回家後才發現我娘心神不安是因為我父親舉止怪異,到了夜裡經常做出奇怪之舉。我娘以為父親中邪了,這才想著找劉仙姑來驅邪。劉仙姑一死,我娘心情很低落,我勸她請個好大夫給父親瞧瞧,請了名醫來才知道我父親原來不是中邪,而是患了夢行症……”

    姜似默默聽了,皺起眉頭。

    “這也不是什麼好事,所以我就沒和你提。我父親已經開始吃大夫開的藥了,誰想到——”謝青杳說不下去,捂嘴哭起來。

    “不對——”姜似眉頭越皺越深。

    前生這時候永昌伯同樣患上了夢行症,且因為沒有請大夫瞧過還鬧出睡豬的笑話來,可即便永昌伯睡過豬,也沒有夢裡殺了永昌伯夫人啊。

    今生永昌伯早早查出患上夢行症,還吃著大夫開的藥,無論怎麼想都不該發生誤殺妻子的事。

    “什麼不對?”謝青杳停止了哭泣,仰著慘白小臉看著姜似。

    “難道說大丫鬟親眼看到伯父殺害伯母了?”

    謝青杳睫毛顫了顫,淚珠滾落:“父親與母親一直歇在一處,慣常都是幾個大丫鬟伺候他們早上梳洗。今日一早她們幾個進去,就看到父親坐在母親身邊毫無反應,手中拿著染血的燭臺,而母親早已——”

    姜似抓住了重點:“可是她們並沒看到伯父把燭臺刺向伯母的經過,對不對?”

    謝青杳一怔:“阿似,你這是什麼意思?”

    姜似用力捏了捏謝青杳的手:“青杳,人都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但有的時候眼睛也會騙人的。那幾個丫鬟看到伯母被害了,而伯父拿著染血的燭臺呆坐一旁,想當然便會認為是伯父殺了伯母。其實仔細想想,她們並沒有看到行兇過程啊。”

    謝青杳已是糊塗了:“可是當時只有父親母親啊,別人也不可能避過那麼多人的眼睛進去——”

    她當然不願意相信父親把母親親手殺死這個殘酷的事實,何止是她無法接受,父親清醒過後一直要以死贖罪,若不是有一群人攔著,說不定已經隨著母親去了……

    謝青杳想到這個,就絕望得想哭。

    她與兄長的痛苦,不只是失去母親,還有父親殺死母親這個不可承受之痛。

    現在阿似告訴她,母親可能並不是父親殺害的?

    謝青杳難以相信,可心底深處又藏著期盼,這份期盼讓她更加患得患失起來,直直盯著姜似道:“阿似,你為什麼這麼說?”

    姜似冷靜下來。

    面對這個樣子的好友,她不得不冷靜。

    “我聽聞過夢行症,患夢行症的人睡後會有一些反常行為,比如起床出去遊蕩,或者做某件事。但歸根到底,這些事雖是他睡夢中所為,看似毫不知情,但下意識的行為其實反映出其內心深處的念頭。青杳,難道你相信伯父心中對伯母動過殺機?”

    “絕不可能!”謝青杳激動否認,“我父母那麼恩愛,父親怎麼會起過這樣的念頭!”

    “有果必有因。既然咱們都認為伯父對伯母絕不可能起過殺害之念,那伯母被害這個果,因就不該落在伯父身上——”

    姜似還未分析完,謝青杳已經激動抓緊她的雙手:“阿似你說得對,我娘不可能是父親殺的!太好了,太好了——”

    姜似默默歎了口氣。

    她這般分析,其實最主要的依仗就是前世與今生截然不同的結果。但事無絕對,永昌伯夫人究竟是不是永昌伯所殺,最終還是要靠證據說話。

    謝青杳擦擦眼淚,迫不及待往外走。

    姜似忙把她攔住:“青杳,你去哪兒?”

    “我去告訴父親,母親不是他誤殺,兇手一定另有其人!”

    “青杳,你這般對伯父講,他一定認為你是在安慰他。”

    謝青杳有些無措:“父親不相信怎麼辦呢?阿似,你幫幫我,我好怕父親也出事。我已經失去了母親,不能再沒有父親了。”

    姜似想了想,低聲道:“青杳,你帶我去伯母遇害的房間看一看吧。”

    謝青杳渾身一顫,最終一點頭:“好,你隨我來。”

    永昌伯夫婦住在主院,這個時候永昌伯夫人早已由婆子們收拾妥當挪去了靈堂,她的歇息之處反而很冷清,只有兩個丫鬟守著。

    “大姑娘。”一見謝青杳過來,兩個丫鬟紛紛見禮。

    謝青杳平日裡對丫鬟們很和氣,此刻卻沒有理會的心思,來到門前伸手推門。

    一名丫鬟忍不住道:“大姑娘,公子說不許任何人進去——”

    謝青杳睇了丫鬟一眼,冷冷道:“讓開!”

    見謝青杳態度強硬,丫鬟識趣退至一旁,任由她推開門帶著姜似走入。

    還未進入內室,濃烈的血腥味就撲面而來。

    姜似不適聳了聳鼻子。

    這般濃烈的血腥味,恐怕其他氣味都會被遮掩了。

    內室血腥味更加濃鬱,屏風倒在地上,雨過天青色的紗帳胡亂掀起,上面有著斑斑血跡。

    床榻上錦被皺成一團堆在一角,床單已經成了暗紅色,顯然事發突然又太過可怕,目前還無人顧上收拾。

    “我娘應該是睡在外面的。”謝青杳指著床榻靠外一片血跡,潸然淚下。

    “一般來說,伯父會選擇睡外邊吧?”姜似下意識道。

    她與鬱七成親後那無賴從沒睡過一天書房,天一黑就往內室鑽,那個時候他對她說,他要睡外邊,以免夜裡起身吵著她……

    “我不知道啊。”謝青杳茫然看向姜似,“這要問一下伺候母親起夜的大丫鬟。”

    姜似臉一熱。

    她好像知道的有點多……

    “這個問題很重要麼?”謝青杳病急亂投醫,立刻把門口守著的一個丫鬟喊進來:“春芳,平日裡母親睡裡邊還是外邊?”

    “夫人——”春芳下意識瞄了床榻一眼,刺目的血跡令她嘴唇發顫,“夫人原是睡在裡邊的,後來——”

    她看了姜似一眼,拿不准要不要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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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8-4-22 03:48 PM

第156章 蛛絲馬跡

    春芳的猶豫讓謝青杳極不耐煩,冷冷道:“有什麼就說!”

    到這種時候,難道還有什麼需要藏著掖著嗎?

    “後來伯爺被大夫診斷出患了夢行症,夫人擔心伯爺夜裡不清醒會有危險就睡在外邊了,這樣伯爺一旦夢游就能聽到動靜及時醒來……”春芳伺候了永昌伯夫人多年,說到這裡哽咽起來。

    謝青杳更是淚流滿面,捂臉哭道:“阿似,我父親與母親這般好,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啊——”

    姜似打量著染血的床褥。

    假如害死永昌伯夫人的另有其人,因為永昌伯夫人睡外面,很有可能不會驚動睡熟的永昌伯。等兇手殺了人,再把燭臺放在永昌伯手邊,永昌伯醒來後突然看到妻子慘死畫面,第一反應就是拿起手邊燭臺……

    當然,這只是建立在永昌伯不是兇手前提下的推測,並不能完全杜絕永昌伯不是兇手的可能,畢竟人夢游之時確實能做出匪夷所思的事來。

    姜似閉目輕嗅。

    她要在這滿室血腥中試著找出一絲不尋常的氣味來。

    永昌伯夫人是個愛香之人,姜似靜心細嗅,淡淡的蘭香縈繞於室,再看花幾上果然擺著一盆四季蘭。

    還有什麼特殊氣味呢?

    姜似竭力分辨著,終於嗅出一抹極淡的甜膩氣味。

    這種味道很輕,幾乎沒有什麼痕跡了,姜似甚至覺得能嗅出來都是運氣。

    她依然閉著眼睛,順著那絲味道往前走。

    謝青杳一把拉住她:“阿似,你怎麼了?”

    姜似睜開眼睛,艱難捕捉到的那抹氣味頓時消失無形,再看腳邊躺著一隻染血的燭臺。

    她剛剛要再往前一步,便會踩到燭臺上。

    除了這只染血的燭臺,地上還有淩亂的血腳印,顯然是事發時下人們於混亂中留下的。

    姜似沒有理會謝青杳的話,盡力重新捕捉那抹氣味,漸漸又聞到那若有若無的味道,並順著那縷味道往某個方向走去。

    繞過倒地的屏風,避開地上的血跡斑斑,姜似最終在衣櫥前停下來。

    衣櫥分上下櫃,上面是四扇櫃門,下邊是八個抽屜,左右對稱,櫃面上雕刻著精美的花鳥魚蟲圖案。

    這樣的櫃子能在任何富貴之家找出來,甚至連木料都選用差不多,委實沒有什麼稀奇。

    “阿似,你看什麼呢?”謝青杳不解問道。

    姜似深吸一口氣,伸手打開兩扇櫃門。

    櫃門中放著衣裳,衣裳沒有把櫃子裝滿,折疊著放在最裡邊。

    謝青杳看了一眼,不由擰眉。

    放在最上面的衣裳看起來皺巴巴,可見丫鬟們一點不精心。

    姜似輕嗅著。

    那味道的源頭果然在這裡。

    這種氣味她一時說不出來是什麼,但可以肯定不會是薰衣裳常用的香。

    “阿似,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姜似的奇怪舉動令謝青杳越發疑惑起來。

    姜似仔細檢查著櫃中情形,忽然在櫃角隱蔽之處看到兩個指印。

    那指印並不完全,落在上過漆的光滑櫃面上卻很清晰。

    姜似不由眯了眼,湊上去看個仔細。

    以指印留下的角度與位置,不大可能是丫鬟們收拾衣裳放入衣櫃中留下的。

    “青杳,你來看。”

    謝青杳在姜似的指點下看到了兩個指印。

    “青杳,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謝青杳茫然搖頭:“阿似,有話你就直說吧,我現在腦子亂糟糟的,什麼都想不出來。”

    突遭的劇烈變故讓這個活潑爽朗的姑娘思緒發木,少了以往的伶俐勁兒。

    “有人在這個衣櫃裡躲藏過。”姜似說出了結論。

    謝青杳一雙杏眼驀地睜大幾分:“你說什麼?”

    沒等姜似回答,她的神色就變得激動起來:“什麼人會躲在衣櫃裡?”

    這個時候她已經想到了答案:會躲在衣櫃裡的,當然是兇手!

    謝青杳一把抓住姜似手腕:“阿似,有兇手,那就證明我娘不是被我父親殺的,對不對?”

    姜似一手攬住謝青杳肩頭,柔聲道:“當然啦。”

    有了這個發現,她已經可以確定殺害永昌伯夫人的另有其人了。

    這本來就是最大的可能,但終究需要證據來證明。有人在衣櫃中躲藏過,就是最有力的的證據。

    只是,那氣味到底是什麼呢?

    “我去告訴父親與哥哥!”謝青杳難忍激動,拉著姜似便往外走。

    不知不覺間,這個小姑娘已經把姜似當成了主心骨。

    姜似沒有隨著她動:“青杳,我有個建議——”

    謝青杳腳步一頓:“你說。”

    “不如報案吧。現任順天府尹甄大人斷案如神,接連破了長興侯世子虐殺十女案與‘楊國舅’暴斃案。讓伯父請他來,一定會揪出兇手還伯母一個公道。”

    眼下永昌伯大受打擊,謝青杳又只是個單純的小姑娘,至於謝殷樓,姜似不認為僅憑他就能把兇手揪出來。

    思來想去,請甄大人介入是最妥當的辦法。

    當然,死者是伯夫人,放到任何一家都不想把官府中人請來。這些勳貴之家很要臉面,豈能容忍官府中人的盤問,更難以接受仵作對身份尊貴的死者進行查驗。

    姜似這麼一說,謝青杳果然愣住了,遲遲沒有反應。

    姜似勸道:“眼下還有什麼比還伯父清白,讓伯父不再背負著殺妻的內疚以及找出兇手替伯母報仇更重要的呢?”

    謝青杳如夢初醒:“你說得對,我這就去對父親與哥哥說!”

    眼見謝青杳匆匆往外跑去,姜似看了守在門口的兩名丫鬟一眼,交代阿蠻:“你暫時留在這裡。”

    既然兇手另有其人,焉知這些伺候永昌伯夫人的丫鬟就是清白的?保險起見當然是把阿蠻留下守著,以免破壞她們發現的證據。

    此時永昌伯被綁著動彈不得,漸漸不再罵人,一動不動像是沒了活氣。

    姜安誠看著驟然老了十來歲的老鄰居,深深歎了口氣。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呢?

    “父親!”謝青杳提著裙擺飛快跑來,因為跑得急一個趔趄跪趴在永昌伯膝頭,“阿似發現了殺害母親的另有其人!”

    一直沉默無言的謝殷樓不由向姜似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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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8-4-23 08:21 PM

第157章 少年,你要有追求

    謝青杳一句話令無數道視線向姜似投來。

    姜似立在那裡,神色坦然。

    永昌伯動了動眼珠,聲音嘶啞:“青杳,不要胡鬧!”

    “父親,我沒有胡鬧,阿似真的發現了殺害母親的另有其人,母親的死與您無關啊!”

    永昌伯一意以死謝罪,嚇壞了這個被父母嬌寵著長大的小姑娘。

    見父親不信,謝青杳急了,沖姜似喊道:“阿似,你對我父親說啊!”

    姜似走過去對永昌伯略略屈膝,大大方方道:“伯父,我剛剛與青杳一道去了伯母的寢室,從衣櫃內裡發現兩個手指印,看指印的位置與角度不大可能是丫鬟娶放衣物留下的。”

    說到這,姜似語氣微頓,而後堅定道:“所以侄女推斷,最大的可能是有人曾經躲在衣櫃中,才留下那樣的痕跡來。”

    “此話當真?”永昌伯眼睛陡然亮了起來。

    失去相守多年的妻子固然傷心欲絕,可還不至於讓他一個兒女都長大的大男人尋死覓活,他不能接受的是親手殺害妻子的事實。

    倘若他是兇手,他從此不但無法面對自己,還不能面對一雙兒女,這才是他以死求解脫的原因。

    現在有人告訴他兇手另有其人,永昌伯整個人立刻鮮活起來。

    “侄女只是推斷,當然要想查明真相,恐怕還要有經驗的人來。”姜似不敢把話說得太滿,也是隱晦提醒永昌伯請順天府尹甄世成過來查案。

    謝青杳緊跟著道:“父親,咱們報官吧,不能讓母親被人害了而您背上誤殺母親的罪名,真正的兇手卻逍遙法外!”

    永昌伯擰起眉頭,遲疑起來。

    找到兇手是必須的,可是請官府介入的話,難道任由那些人檢查妻子的遺體嗎?

    永昌伯一想就覺得無法接受。

    姜安誠對姜似使了個眼色。

    姜似見狀,默默走到父親身邊。

    她該做的已經做了,該說的也說了,最終請不請甄大人介入,那就是永昌伯府的事了。

    姜安誠把姜似拉到身後來。

    似兒就是心好啊,為了謝家丫頭居然敢去到處是血的屋子裡查看。

    唉,看來回頭又要給閨女買兩個醬肘子壓驚了。

    “父親——”謝青杳見永昌伯不語,含淚喊了一聲。

    永昌伯遲疑著,依然下不了決心。

    謝殷樓看了看父親與妹妹,又深深看了姜似一眼,掉頭便走。

    “殷樓,你去哪兒?”

    “去順天府衙門報官!”謝殷樓腳步一頓,回答了父親的話。

    “回來!”永昌伯脫口而出。

    他本來猶豫不決,兒子的決定讓他一陣心亂,下意識開口阻止。

    謝殷樓回眸,與永昌伯對視。

    “殷樓,你給我回來,現在家裡還輪不到你做主!”永昌伯怒道。

    這小子翅膀硬了,剛才跟著姜大一塊綁他,現在居然還敢擅作主張!

    謝殷樓跪下給永昌伯磕了個頭爬起來,絲毫不見急躁:“妹妹你照顧好父親,我很快就回來。”

    話說完,謝殷樓頭也不回走了。

    謝殷樓的沉穩讓姜安誠心中一陣唏噓:瞧瞧別人家的兒子,遇到這樣大的事依然穩穩當當,再看他那個遊手好閒的混帳東西,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轉而看到姜似,姜安誠心中平衡了一點。

    還好女兒不比別人家差。

    “謝殷樓!”永昌伯氣急。

    謝青杳忙寬慰父親:“您別生哥哥的氣,女兒與哥哥想的一樣,不能讓母親稀裡糊塗被人害死。與找出兇手比起來,損些顏面又算什麼呢?相信母親在天之靈也不會怪我們這樣做的。”

    更何況傳出去父親誤殺母親的事,難道會更好聽嗎?

    儘管大周律法在這方面很寬容,父親因為是夢中誤殺母親,根本不會入罪,可是外祖家定然會與父親決裂,世人也會指指點點不知多久。

    既然都是丟臉,沒有什麼比讓母親瞑目更重要。

    謝青杳雖然單純卻不糊塗,勸永昌伯勸到了點子上。

    永昌伯沉默良久,歎道:“給我鬆綁吧。”

    謝青杳不由看向姜安誠。

    姜安誠警惕看著老鄰居,沒有動作。

    永昌伯慘笑一聲:“老姜,你現在讓我死,我都不想死了,總要把害我妻子的兇手揪出來替她報仇!”

    姜安誠上前替永昌伯把繩子解開,用力拍了拍他肩膀。

    順天府今日比較安靜,剛剛解決了‘楊國舅’暴斃案,衙門從上到下透著一股放鬆。

    甄世成是個斷案如神、不懼強權的能吏,但他並不是那種自以為老子天下第一清官的迂腐之人,面對屬下們的放鬆很能理解。

    為了“楊國舅”暴斃案連軸轉了那麼久,破案後的放鬆乃人之常情,不但可以理解,還應該支持。

    又想馬兒跑得好又想馬兒不吃草的事他是不屑做的。

    甄世成把積壓的交易處理了一些,伸了個懶腰站起來,溜溜達達往外走去。

    呼吸一下新鮮空氣,無疑能令頭腦更加清醒,處理起庶務更加得心應手。

    甄世成氣定神閑踱著步,眼尖看到了長子甄珩。

    十七八歲的少年穿著一襲石青色長衫,清清爽爽,人清如玉。

    見到父親,少年把頭一低,有種把自己藏起來的衝動。

    “甄珩!”甄世成氣勢十足喊了一聲。

    在外面總要端出高深莫測的架勢,在自家兔崽子面前當然不必了。

    這小子竟然還躲著他!

    按著慣例,順天府尹的家眷是要入住官邸的,甄世成的家眷自然不例外。

    少年歎口氣,認命走了過來。

    “又準備去哪兒?”

    “有同窗約了兒子去游湖——”

    甄世成臉一沉:“大熱天遊什麼湖?”

    有這個空,不能想辦法與他欣賞的小姑娘認識一下嗎?

    甄珩一看父親大人的神情,頭就開始疼起來。

    要是知道一進京就被父親催著相看未來媳婦,他還不如回老家讀書。

    “那兒子回去讀書了。”甄珩準備開溜。

    “除了遊湖、讀書,你就沒有點別的追求了嗎?”

    甄珩面上掛著恭順的笑容:“不知父親所說的追求是——”

    甄世成清清喉嚨,淡淡道:“為父看中一個小姑娘,你想辦法娶回家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8-4-23 08:22 PM

第158章 兒子不爭氣

    甄珩所站之處恰好有一棵桂樹,這個時節沒有開花,風吹來,滿樹葉子沙沙作響,好像嘲笑著他此刻的心情。

    甄珩面上還掛著笑,心中已經翻了無數白眼。

    為什麼他爹看中的小姑娘讓他娶回家!

    當兒子就是這樣悲催,還不能反駁說你既然看中了怎麼自己不娶回家,那樣傳到他娘那裡,照樣還是他倒楣。

    “父親,兒子年紀還小,一心準備讀書,暫時不想考慮娶妻的事。”

    甄世成用扇柄敲著手心,眉頭深深擰起:“你想太多了,為父只是想暫時把你的親事定下來,成家自然要等到你考出功名再說。”

    臭小子想的夠美的,吃喝還都花用爹娘的呢,就想抱媳婦了?

    甄珩摸了摸鼻子。

    父親大人太狡猾,不好對付啊。

    “兒子怕考不上功名,耽誤了人家姑娘。”

    甄世成眼一瞪:“這麼說沒有功名的人就不成家了?你爹和你娘成親的時候還沒中舉呢,現在不是照樣成了三品大員?”

    “父親,您成親的時候已經二十多了,兒子才十八歲!”

    甄世成拿起扇柄敲了一下甄珩腦袋頂,板著臉訓道:“還敢頂嘴!”

    甄珩:“……”說不過就動手,這可真是親爹。

    “大人——”一名衙役跑過來,氣喘吁吁。

    甄世成背手轉身:“怎麼?”

    不用問,定然又有新案子了。

    衙役忙道:“大人,永昌伯世子前來報官,說永昌伯夫人被人用燭臺殺害了……”

    儘管甄世成沉穩有加,聽到這個消息還是面色微變。

    伯夫人被人殺害,這可不算小事。

    案情重大,甄世成自然無暇與兒子閒扯,交代一句“少出去胡混”隨著衙役匆匆離去。

    甄珩大大鬆了口氣。

    可算逃過一劫。

    年少慕艾,他又沒準備出家當和尚,對未來妻子自然是憧憬的,可正是如此才不想由著父親輕率決定了他的婚姻大事。

    父親整日裡與案件屍體打交道,能被他欣賞的——甄珩想想,就忍不住抽嘴角。

    他還是覺得母親那樣溫柔秀麗有才氣的女子好一些,與父親又是青梅竹馬。

    甄珩搖搖頭,往外走去。

    甄世成很快就見到了永昌伯世子謝殷樓,聽謝殷樓稟明案情,立刻帶著人趕往永昌伯府。

    永昌伯府中依然亂糟糟的。

    主母被人殺害,兇手無論是伯爺還是另有其人,都讓府中下人驚慌失措,無心做事。

    姜安誠見永昌伯冷靜下來,便道:“老謝,既然順天府的人要來,我就帶著女兒先回去了。”

    老鄰居出了事過來幫忙是情分,現在官府中人介入了,要是再留下就多有不便,有看熱鬧之嫌。

    姜安誠雖然不是個講究人,這個道理還是明白的。

    “今日麻煩老弟了。”永昌伯木然點頭。

    見姜似要走,謝青杳不由喊了一聲:“阿似——”

    姜似停下來,看著謝青杳。

    “阿似,你能不能留下來陪我?”少女一張白淨的蘋果臉上淚痕點點,瞧著可憐又脆弱。

    姜似不由心軟,看向姜安誠:“父親——”

    姜安誠雖擔心女兒留在這裡受驚嚇,可他畢竟心性寬厚,見謝家小丫頭怪可憐的,毫不猶豫便答應下來:“那你就留下吧,有事情記得讓阿蠻回去傳話。”

    嗯,大不了多買兩個醬肘子給閨女壓驚好了。

    姜似走到謝青杳身邊,握住她的手:“青杳,別擔心,甄大人斷案如神,定然會查明真相的。”

    “阿似,你認識順天府尹?”

    姜似苦笑:“青杳你忘了,甄大人才辦過長興侯世子的案子,案發時我在現場呢,自然領略過甄大人的風采。”

    謝青杳咬唇點點頭,用力反握住姜似的手。

    “伯爺,衙門的人到了。”很快就有下人前來稟報。

    永昌伯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大步迎去。

    甄世成見到永昌伯,心中一歎。

    他見多了親人遭遇橫禍後苦主的悲痛,可是每次與苦主打交道依然心有戚戚。

    不過作為查案之人,先入為主的印象不可取,有許多受害者正是所謂的苦主而為,儘管永昌伯府主動報案,沒有仔細查探依然不能認為永昌伯完全沒有嫌疑。

    “伯爺節哀。”甄世成沖永昌伯拱手。

    永昌伯苦笑著回禮:“有勞甄大人了。”

    “職責所在,定然全力以赴。”甄世成客套完,直奔主題,“我已經聽世子講了大致情況,貴府是因為衣櫃中留下指印才確定兇手曾躲在那裡?”

    眾人不由向姜似看去。

    甄世成何等敏銳之人,立刻順著眾人目光看去。

    兩名少女並肩而立,一高一矮,他直接忽視了稍矮的少女,全部注意力都被個子高挑的少女吸引過去。

    居然又是那個小姑娘!

    這一刻,喜怒不形于色的甄大人忍不住流露出微訝的表情。

    為什麼每次凶案現場都能遇到這小姑娘?

    靈霧寺是這樣,長興侯府是這樣,而今永昌伯府還是這樣。

    謝青杳對著甄世成屈膝一禮:“大人,指印是我的好友發現的,小女子也看到了。”

    甄世成看向姜似的眼神越發微妙。

    他可是從永昌伯世子口中聽說了,永昌伯醒來發現手持燭臺,認定自己殺害了妻子要自戕,後來發現兇手另有其人的線索才冷靜下來。

    現在看來,又是這小姑娘的功勞。

    甄世成習慣性捋了捋長須。

    自從夫人進京,衣裳有人疊了,飯菜合口味了,連這把鬍子都有人給梳理了,摸起來怪舒服的。

    甄世成暗想,這小姑娘要是個男子他就破格提拔,至少給她一個捕頭當當。

    “既然如此,先去案發之地看看吧。對了,叮囑門人不得放府中任何人出去。”

    謝殷樓插口道:“小子已經吩咐過門人了。”

    甄世成滿意點點頭,隨著永昌伯往主院而去,謝家兄妹等人緊緊跟上。

    阿蠻正百無聊賴守著門口,眼見一群人走來,臉色一正堵住門。

    甄世成認得這小丫鬟,忍不住看向姜似。

    姜似解釋道:“小女子擔心有人趁亂進去破壞了線索,讓丫鬟守在這裡。”

    甄世成心中長長歎了口氣。

    他就說,兒子不爭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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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8-4-24 09:55 PM

第159章 失蹤的丫鬟

    甄世成推門進去,熟悉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他先環視一番,地上淩亂的血腳印令他不由皺眉。

    那樣多大大小小的腳印,可見事發時的混亂。

    當做兇器的燭臺就倒在地上,尖端呈暗紅色,泛著冰冷的色澤。

    甄世成轉頭問:“哪一個衣櫃?”

    謝青杳看了姜似一眼,抬手指出先前被姜似打開的衣櫃。

    “各位就不要進來了。”甄世成說了一聲,帶著得力下屬走進去檢查起來。

    他率先檢查的就是那個衣櫃。

    就如姜似所發現的,衣櫃內裡很不起眼的地方印有兩個不全的指印,看指印的角度,可以想像是一個人窩著身體藏在衣櫃中時雙手最可能停留之處。

    這樣的指印,還真不可能是丫鬟們取放衣物留下的。

    甄世成盯著指印若有所思。

    能留下這麼明顯的指印,汗漬是一方面,那人的手上莫非沾染著什麼東西?

    甄世成仔細檢查著櫃中情況,忽然眼睛一眯,對下屬喊道:“把鑷子與油紙拿來。”

    接過屬下遞過來的物件,甄世成小心翼翼從最上面略顯淩亂的衣物中夾起一物放在油紙上。

    那是兩根頭髮。

    甄世成一下子興奮起來。

    衣櫃中放的皆是洗淨的衣裳,勳貴之家講究,當家主母的乾淨衣裳怎麼會有頭髮出現呢?

    這種可能微乎其微,最大的可能便是這兩根頭髮是兇手留下的!

    雖然有所發現,甄世成很沉得住氣,把物證交給屬下收好,又仔細檢查室內各處,忙碌了足有小半個時辰才走了出去。

    見甄世成出來,永昌伯迫不及待問:“甄大人,怎麼樣?”

    “我想知道這衣櫃最近一次收拾是什麼時候?”

    立刻有個丫鬟怯怯道:“昨天日落之時婢子收的衣裳,疊好放進衣櫃中的。右邊櫃子放滿了,還有一部分放在了這個櫃子裡。”

    “這麼說,昨日天黑之前才收取的衣物?”

    丫鬟忙點頭。

    甄世成捋了捋鬍鬚,這才給了永昌伯答覆:“衣櫃中應該藏過人。”

    “當真?”永昌伯駭然,駭然過後是滔天的憤怒。

    他與夫人的寢室衣櫃中藏了人,那還能是什麼人,必然是殺害妻子的兇手!

    永昌伯用力握住甄世成的手:“甄大人,請你一定要把殺害內子的兇手找出來!”

    “伯爺放心,我會盡力而為。不知伯夫人停靈何處?”

    永昌伯猶豫了一下。

    甄世成相當坦然:“任何物證與推測都不及查驗受害者遺體重要。”

    永昌伯依舊猶豫著。

    儘管在兒女的勸說下同意了請官府介入,可是真的到了這時候,他依然難以接受妻子的遺體任由仵作查驗。

    這幾乎是難以想像的事。

    “伯爺,本官帶了女仵作來。”甄世成心知永昌伯猶豫的原因,開口道。

    尋常百姓家也就罷了,別說伯府,哪怕小富之家女子受害後能接受仵作查驗的少之又少。

    甄世成是個較真的性子,無法忍受因為世人愚昧而使真相隨著受害者長眠地下,乾脆培養了女仵作。

    他手下得用的女仵作正是跟了他多年的老仵作的女兒,說起來也是個難得的姑娘。

    “父親——”見永昌伯不說話,謝青杳忍不住喊了一聲,滿眼祈求。

    永昌伯終於下了決心,陪著甄世成過去。

    甄世成從姜似身旁走過,目光往她身上落了落。

    他很好奇這個小姑娘是如何想到檢查衣櫃的,但現在不方便問這些,看來只有找機會問問了。

    靈堂就設在相鄰的院子中。

    六月天熱,永昌伯夫人的棺槨周圍擺滿了冰盆,一靠近就感覺到絲絲涼意。

    一個青布包頭的少女得到甄世成吩咐,走上前去開始驗屍。

    “伯爺,回那邊說話吧。”甄世成知道許多苦主難以接受驗屍的場面,留下衙役看守靈堂,陪永昌伯等人離開。

    女仵作驗屍的同時甄世成當然不閑著,立刻把廳堂當成公堂問起案來,最先盤問的便是永昌伯夫人的貼身丫鬟。

    三名大丫鬟跪在甄世成面前,個個面無人色。

    甄世成笑笑:“都先起來回話,這裡不是衙門,本官找你們問話亦不是問罪,不講究下跪。”

    甄世成溫和的態度讓三個大丫鬟神色稍緩,踟躕著站起來。

    甄世成掃了三名丫鬟一眼,緩緩道:“一般來說,像你們這樣的丫鬟都是雙數,兩個、四個或六個吧?”

    三名丫鬟愣了一下,其中一人脫口道:“還有秋露!”

    春芳、夏雨、秋露、冬雪正是永昌伯夫人的四個大丫鬟。

    “秋露呢?”謝青杳喝問。

    失去了母親,父親還背上了殺害母親的罪名,使這個純善的少女變得草木皆兵。

    姜似輕輕拍了拍她手臂。

    在好友的安撫下,謝青杳冷靜下來。

    三名大丫鬟面面相覷,竟是誰都說不出秋露的去向。

    春芳再次跪下來,渾身簌簌發抖:“大人,昨日……昨日值夜的正是秋露!”

    這樣一來秋露立刻成了最可疑之人,甄世成當機立斷道:“伯爺,請你立刻吩咐府中上下,先把秋露找出來。”

    秋露是不是兇手還不確定,但在這種時候原該值夜的大丫鬟不見了,無疑是不能漏過的線索。

    很快全府出動開始尋找大丫鬟秋露。

    對於永昌伯府,自然是府中人才熟悉,甄世成便只派了幾名衙役跟著尋找。

    時間流逝,一直沒有傳來找到大丫鬟秋露的消息,女仵作反而先查驗完永昌伯夫人屍體,前來稟報。

    “伯夫人的致命傷在心口處,但周圍還有三處傷口,深淺不一,其中一個傷口卡在肋骨處……”女仵作說完,作出結論,“一般出現這種情況,一是兇手經驗不足,二是力道不足,屬下認為兇手為女子的可能性較大……”

    永昌伯勃然變色:“有沒有找到秋露!”

    仵作推斷兇手為女子,而大丫鬟秋露不知所蹤,兇手十有八九是秋露無疑。

    甄世成卻老神在在,面上不露半點聲色。

    現在下結論為時尚早,一切要等有秋露的下落再說。...<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8-4-24 09:56 PM

第160章 找到

    一時沒有秋露的消息,甄世成把注意力放到驗屍情況上來。

    永昌伯夫人不是一擊斃命,而是有好幾個傷口,這種情況下難道不會發出聲音驚醒就睡在身邊的永昌伯嗎?

    甄世成思索著這個問題,視線不自覺落在姜似身上。

    這個一開始就直奔衣櫃並發現重要線索的小姑娘會不會知道什麼?

    或許他該聽聽她的想法。

    思及此處,甄世成大步向姜似走去。

    謝青杳以為甄世成找她問話,嘴唇翕動:“大人——”

    甄世成溫和笑笑:“謝姑娘不必緊張,我有些話想問姜姑娘。”

    姜似笑笑:“甄大人想問什麼?”

    “姜姑娘,咱們借一步說話。”

    “阿似——”驟然而來的喪母之痛使謝青杳對姜似格外依賴起來。

    姜似安撫拍了拍謝青杳手背,隨著甄世成往遠處走去。

    謝青杳眼看著二人走到遠處的樹下站定,這才收回視線走到謝殷樓身邊,不安道:“哥哥,你說甄大人要問阿似什麼?”

    謝殷樓的目光依然追逐著那個窈窕的身影,低沉道:“或許是問她如何發現了衣櫃中的異常。”

    甄世成要問的正是這個,姜似聽了沉默片刻,坦言道:“我嗅到了一種異香,而那異香的源頭正是那個衣櫃。”

    “異香?”甄世成想起滿室血腥味,不禁搖搖頭,看向姜似的眼神帶著驚奇,“姜姑娘是怎麼聞到的?本官剛才在那裡呆了好一會兒,除了血腥味什麼都聞不到。”

    仔細想想,衣櫃中確實有一股淡淡香味縈繞,他還以為是女子慣用的熏香。

    姜似眨眨眼,語氣俏皮:“或許是小女子天賦異稟。”

    甄世成露出個笑容。

    他倒不認為姜似在忽悠他。

    為官多年,見過了太多的人和事,總有一些人是與眾不同的,過目不忘者有之,生而知之者有之,相比起來眼前小姑娘只是嗅覺出眾,已經算是尋常。

    不過,這種天賦用來破案還真是得天獨厚。

    甄世成目光灼灼盯著姜似,恨不得兒子趕緊把小姑娘騙回家,呃,不對,是娶回家,以後他就可以名正言順使喚了。

    “姜姑娘,本官有個問題想與你商討一下。”姜似的不同尋常讓這位能力卓絕的三品大員無形中把她放到了平等的位置上。

    “甄大人請講。”姜似並沒有流露出受寵若驚的感覺,依然神色坦然。

    從前生到今世她學會了很多,改變了很多,唯有如何奉承人、套近乎這些依然不擅長。

    這大概是天性使然,她從來不是長袖善舞的女子,而是有些清高倔強愛使小性子的笨丫頭。

    “在什麼情況下,受害者遭受多次襲擊而沒有發出聲音驚動睡在身邊的人呢?”甄世成心中已經有了猜測,但他很喜歡聽聽別人的看法,相互驗證。

    若二人猜測一樣,無疑是件痛快至極的事。

    姜似對甄世成提出的這個問題並不意外,坦然把心中想法說出來:“小女子認為是某種迷香。兇手想要不驚動睡在受害者身邊的人,只令受害者發不出聲音並不能做到萬無一失,畢竟每個人睡眠情況不同,有些人哪怕打雷下雨依然一無所覺睡到天明,而有的人不用聽到什麼聲響,令人不適的氣味便能使他醒來。所以我覺得最大的可能就是當時永昌伯與夫人皆吸入了某種迷香,才使兇手順利完成殺人栽贓的計畫。”

    甄世成連連點頭,撫掌道:“說得不錯,這是最大的可能!”

    姜似皺眉想了想,道:“小女子還有一個猜測。”

    “你說。”甄世成對待姜似的態度越發鄭重。

    “那迷香或許就是兇手躲在衣櫃中點燃的,所以衣櫃中留下的香味最重。”

    姜似從一開始就在琢磨那種奇特的香味是什麼,倘若是兇手身上的香露味,不大可能留在室內這麼久不散。

    聽到女仵作的驗屍情況,她便豁然開朗,一下子想到了留香之物最有可能是什麼。

    “只是小女子有一點想不明白,若是在衣櫃中點燃迷香,兇手如何保證不受迷香侵害呢?”

    甄世成摸著鬍子道:“迷香有多種,兇手既然使用,必然提前做了防範。”

    二人正說著,一名衙役匆匆跑來:“大人,人找到了!”

    甄世成立刻停下與姜似的交流,問道:“人在何處?”

    “在伯府花園的荷花池中。”

    甄世成立刻隨著屬下往荷花池趕去。

    荷花池邊已經站滿了人,見甄世成過來,衙役立刻喊道:“都讓讓,我們大人來了。”

    人群分開,讓出一條路來。

    姜似就跟在甄世成後邊,隨著人群讓開,一眼就看到了趴在水池邊的女子。

    女子上半身伏在池邊,露出已經泡得發腫的側臉,下半身還浸在水中,衣裙與荷葉纏繞著,情景極為駭人。

    謝青杳盯著池邊女屍雙手緊握。

    下人們的議論聲嗡嗡響起。

    “真的是秋露啊,她怎麼會死在這裡了呢?”

    “太嚇人了,說不準是秋露殺害了夫人後畏罪自盡吧。”

    謝青杳顫抖著握住姜似的手,六月的天,少女的手如冰一樣冷:“阿似,我娘對秋露一向不薄,她怎麼能——”

    姜似微微用力回握謝青杳的手:“一切還要甄大人查驗過再說。”

    女仵作驗屍的時候甄世成繼續盤問起來。

    “伯爺,昨夜既然是秋露值夜,你們沒有見到她人麼?”

    “見到了,昨夜雖然是秋露值夜,但內子打發她下去歇著了。”

    “大概是幾時?”

    永昌伯想了想道:“應該是戌末亥初的時候。”

    甄世成緩緩掃視著眾人:“那以後你們有誰見過秋露?”

    主院中的丫鬟婆子不由看向大丫鬟冬雪。

    眾人皆知,伯夫人的四個大丫鬟兩個人睡一屋,與秋露同屋的正是冬雪。

    冬雪嚇得撲通跪下來:“婢子覺淺,可以肯定秋露沒有回來過!”

    “也就是說,亥初以後再無人見過秋露了?”

    眾人皆默不作聲。

    “說話!”永昌伯吼道。

    這時一道怯怯的聲音傳來:“有件事,婢子不知當說不當說——”

    “但說無妨,一切由本官做主。”甄世成看向開口的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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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8-4-26 05:52 PM

第161章 秋露之死

    開口的丫鬟是四個大丫鬟之一的夏雨,甄世成的態度讓她鼓起勇氣道:“前天晌午婢子進屋伺候夫人,意外發現秋露眼睛紅紅的,好似哭過了……”

    “這麼說,或許伯夫人訓斥過秋露?”甄世成猜測道。

    “不可能!”謝青杳頗為激動,“我娘待她們幾個向來和善,我從沒見我娘對她們發過火!”

    聽謝青杳這麼一說,夏雨忙低下頭不敢再吭聲。

    甄世成頗為無奈:“謝姑娘,本官問話時你最好不要插口。你的情緒會影響她們,眼下沒有什麼比查明真相更重要的,你說是麼?”

    謝青杳咬了咬唇,眼圈漸漸紅了。

    她娘死得這麼慘,還很可能背上苛待下人的名聲,她如何不惱?不過甄大人說得對,真相才是最重要的。只有真相才會終止外人對母親的胡亂猜測。

    “夏雨,你認為伯夫人會訓斥秋露麼?”甄世成再次問道。

    夏雨猶豫著。

    甄世成看了謝青杳一眼。

    謝青杳會意,溫聲道:“夏雨,只要你所說屬實,沒人會怪你的。”

    夏雨抬起頭來,神色有幾分茫然:“就如大姑娘所言,夫人待我們向來和善,對我們幾乎沒有高聲說過話。不過前日——”

    夏雨遲疑了一下,道:“前日瞧著秋露的模樣,似乎真是挨了訓——”

    “你進去後,伯夫人有沒有對秋露說什麼?”

    “夫人讓秋露下去。”

    “語氣與往日有何不同?”

    “夫人當時有些冷淡,秋露聽了低著頭匆匆出去了。”

    甄世成捋了捋鬍鬚。

    挨了訓斥的大丫鬟會不會懷恨在心對當家主母痛下殺手呢?殺人之後自知難逃死罪,投了荷花池自盡?

    女仵作前來稟報:“大人,死者口鼻中有泥沙,初步判斷是溺死,而不是死後落水……”

    甄世成點了點頭,對永昌伯道:“目前有兩種可能,秋露投水自盡,或是被人推入水中。我觀荷花池離有人居住之處並不甚遠,倘若秋露是被人推入水中,大聲呼救應該會有人聽到動靜。”

    “你們有誰昨夜聽到了花園中的動靜?”永昌伯問後院的下人。

    到了晚上前院通往後院的門會落鎖,能聽到動靜的只有後院的人。

    沒有人回答永昌伯的話。

    這些人或許是沒聽到動靜,也或許是聽到了但不願惹麻煩,即便是一家之主也不可能撬開每個人的嘴。

    “甄大人,倘若秋露落水時已經昏迷,就沒有能力發出呼救聲了吧?”姜似開口道。

    甄世成看了女仵作一眼。

    女仵作道:“死者指甲縫中同樣有泥沙與水草,由此可以判斷死者落水後掙扎過,她當時應該是清醒的。”

    姜似認真看了女仵作一眼。

    女仵作年紀與她相仿,一頭烏黑秀髮被素色布巾包起來,是個清秀俐落的少女。

    見姜似看過來,女仵作沖她微微一笑。

    姜似頓時好感大生。

    她欣賞一切靠本事吃飯的女子,儘管仵作在世人眼中是低賤的活計,但一個女孩子能做到這樣好,就值得人佩服。

    姜似回之一笑。

    女仵作似是沒想到勳貴家的姑娘對她竟沒有流露出見慣的異樣神色,微微一愣後不好意思垂下眼簾。

    “秋露家中還有何人?”

    “有老娘、哥嫂,還有一個妹妹。”管事道。

    門人突然道:“昨天白日秋露的妹子來找過秋露,之後秋露就隨著她妹子匆匆出去了。”

    “呃,出去多久?”

    門人想了想道:“就半個多時辰吧,秋露是家生子,他們一家就住在伯府北邊那片巷子裡。”

    “秋露回來時有什麼不一樣麼?”

    “沉著一張臉,看著情緒不大好。”門人道。

    “秋露既然是家生子,她的兄嫂和妹子都在府中做事吧?”甄世成再問。

    管事忙道:“秋露的哥哥是個遊手好閒的,早先在府中做事嫌苦嫌累不幹了,她嫂子一口氣生了仨兒也沒法出來做事,她妹子在府中當二等丫鬟,因為老娘病了告假回去伺候老娘了。唉,這一家子最出息的就是秋露了……”

    甄世成便聽明白了,原來秋露這一大家子都是靠秋露養活。

    “伯爺,叫人通知秋露一家過來吧。”

    沒等永昌伯派人去喊,高昂的哭聲就由遠及近傳來。

    “秋露啊,你怎麼就狠心走了呢——”幾人很快就來到近前,哭聲最大的就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婦人。

    管事小聲提醒甄世成:“那是秋露的嫂子。”

    “伯爺,秋露伺候夫人一場,可不能就這麼淒淒慘慘走了啊。”婦人對著永昌伯哭道。

    永昌伯聽了就氣悶,喝道:“閉嘴!”

    下人們暗暗搖頭,離著婦人最近的一人小聲道:“夫人過世了。”

    婦人打了個激靈,一臉驚嚇看著永昌伯。

    殺千刀的一大早就拿著錢出去賭了,她忙著照顧三個孩子連出門透口氣的工夫都沒有,要不是有人跑來說小姑子沒了,她還什麼都不知道呢。

    夫人好端端怎麼會沒了?

    真是倒楣,原想著秋露沒了還能從夫人這裡討些錢的,現在什麼都沒了……

    “秋露嫂,昨日秋露回家做了什麼?”甄世成問道。

    婦人看向甄世成。

    “這是順天府尹甄大人,大人問你什麼你就說什麼!”永昌伯道。

    “哎呦,大人怎麼這麼問?我們秋露不是已經——”

    甄世成很有經驗,知道對這樣的婦人不能客氣,板著臉道:“伯夫人是被人害死的,而秋露昨晚原該值夜,卻被人發現死在了荷花池裡。倘若你不仔細說個明白,那麼秋露很可能就是害死伯夫人畏罪自盡的兇手,到那時——”

    婦人嚇得腿一軟:“大,大人,秋露不可能殺了夫人啊。昨天……昨天婆婆要不行了,民婦才叫彩珠來找秋露回去的。”

    婦人說著一把拉過站在不遠處的少女,推至甄世成面前:“彩珠啊,你快跟這位大老爺說說,是不是這麼回事兒。”

    叫彩珠的少女瞧著只有十三四歲的模樣,此刻雙眼通紅,眼角帶淚,被婦人這麼一推搡跌坐在地上。

    少女沒有呼痛,亦沒有急著爬起來,而是微微仰頭看著甄世成,咬唇道:“我姐姐不會殺人的,她,她是被我兄嫂逼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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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8-4-26 06:00 PM

第162章 另有兇手

   婦人先是一愣,似是想不到彩珠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而後才反應過來,劈手向彩珠打去:“你說什麼呢,喂不熟的白眼狼!”

    “住手!”甄世成皺眉喝了一聲,立刻有衙役把婦人攔住。

    婦人依然張牙舞爪:“供你吃供你喝,你竟然還說這種話?你還有沒有良心!”

    彩珠坐在地上哭道:“供我吃喝的是姐姐,不是你!”

    “你還說!你這個沒良心的小蹄子,忘了你娘嗎?”

    彩珠一滯,掩面泣道:“反正娘馬上就不行了,我,我還有什麼好怕的——”

    她邊哭邊向甄世成磕頭:“大人,婢子聽說過您,您把長興侯世子繩之以法,是個青天大老爺。求您替我姐姐做主,不能讓我姐姐死了還要蒙受不白之冤啊——”

    婦人越發氣憤:“小蹄子,你給我等著,等回去總有收拾你的時候!”

    “把她的嘴堵上。”甄世成淡淡吩咐道。

    隨著婦人嘴裡塞了汗巾子,場面頓時安靜下來,只聽到少女低低的哭泣聲。

    甄世成歎了口氣,親自把彩珠扶起來:“本官不會放過一個惡人,更不會冤枉一個好人。小姑娘,你莫哭了,說說你姐姐的事吧。”

    “是。”彩珠擦了擦眼淚,決絕看了婦人一眼。

    婦人說不出話來,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威脅之意盡顯。

    彩珠乾脆不再看她,吸吸鼻子道:“其實府中人都知道,我們一家只有姐姐做事,吃喝嚼用包括母親看病的錢全都是姐姐給的。原本想著娘的身體好一點婢子就回府中做事,誰成想娘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五日前竟然昏迷了,請來大夫看過說要一大筆錢調養。姐姐知道後,沒過多久就拿來了那筆錢——”

    “那筆錢有多少?”甄世成問道。

    一般來說命案緣由無非三種情況,因仇、因財或因情,那種隨便找人殺的是極少數,不在常理之內。

    “有五十兩銀子。”

    “秋露的月銀有多少?”

    管事立刻道:“秋露是伺候夫人的大丫鬟,月銀在下人中能拿二等,有二兩半。”

    “二兩半,不少了。”甄世成淡淡道。

    尋常百姓家,幾兩銀子就夠大半年花銷了。

    “不過秋露既然要養活一家人,想必平時沒有什麼積攢,這五十兩從何而來?”

    彩珠臉漲得通紅,抖著唇道:“當時姐姐沒說,只讓我們拿去給娘調養身體,可是——”

    說到這裡,彩珠恨恨看了婦人一眼,泣道:“可是昨日母親突然吐了血,婢子急忙找姐姐回去,在姐姐的逼問下才知道兄嫂根本沒用那筆錢給娘買藥,我喂娘吃的藥根本就是他們拿別的充數的。”

    “嗚嗚嗚——”婦人聽到這裡,拼命掙扎起來。

    “把她口中布取出來。”甄世成吩咐道。

    婦人嘴巴一得了自由,立刻哭天搶地道:“冤枉啊,大人,那筆錢可一分都沒花在民婦身上,都被那殺千刀的拿去還賭債了啊——”

    甄世成忍耐聽婦人足足罵了男人一盞茶的工夫,對秋露的兄長是個什麼樣的人有了數。

    一灘嗜賭如命的爛泥。

    “你姐姐知道此事有什麼反應?”

    “姐姐摟著娘痛哭,結果……結果娘說她知道此事,是她同意讓哥哥把這筆錢拿去的。姐姐當時一聽更傷心了,哭著就跑了出去——”說到此處,彩珠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從那以後你就再沒見過你姐姐?”

    彩珠忽然抬起頭,直直望著甄世成:“不,婢子追了出去。”

    甄世成心中一動。

    憑經驗,眼前的小姑娘很可能知道些什麼。

    他並沒有催促,目光溫和看著彩珠。

    彩珠咬了咬唇:“我從沒見過姐姐那麼傷心,姐姐從來都是家裡的頂樑柱,當初讓我告了長假回去照顧娘就是姐姐的決定。我一直記得姐姐對我說,只要有她在,家中難關一定會過去。可是昨天姐姐哭得很絕望。也許是她當時太傷心了,在我追問下終於說出了原因。”

    彩珠說著不由看向永昌伯。

    永昌伯歎道:“你說吧,我和夫人從來都是是非分明之人。”

    “姐姐說那五十兩銀子是她偷偷從夫人的妝奩裡拿的,本想著先解了燃眉之急再慢慢補上,誰知夫人忽然要找一支多年前戴的玉蘭點翠步搖,結果發現了她偷拿銀子的事。夫人問清楚姐姐偷拿銀子的原因並沒有追究這筆錢,但告訴姐姐不能再留她在身邊。夫人慈善,說姐姐畢竟跟了她多年,突然打發出去日子不好過,便再留姐姐一些日子,替她物色合適的人嫁出去。”

    “既然如此,你為何說兄嫂逼死了你姐姐?”

    彩珠慘笑:“姐姐一直以伺候夫人為傲,卻為了娘私拿了夫人的銀子。娘要是用這筆錢調養好身子也就罷了,結果這些錢被哥哥拿去還賭債了,只把我和姐姐蒙在鼓裡,娘還說是她做主給哥哥的……當時姐姐就說,早知如此她何必做出這種沒良心的事來,既丟了差事,娘也沒能救,最重要的是辜負了夫人的厚愛,還不如死了乾淨。我以為姐姐是說氣話,誰成想姐姐真的做了傻事……”

    甄世成看向永昌伯:“平時伯夫人會留下丫鬟值夜嗎?”

    永昌伯點頭。

    “這麼說,只有昨晚伯夫人把秋露打發了出去。”甄世成摸了摸鬍子,歎道,“秋露偷拿的錢被兄長揮霍了,母親病重吐血卻一心向著兒子,之後伯夫人明顯不願再親近她,這樣說來,她一時想不開自盡就說得通了。”

    眾人沉默著,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彩珠說得不錯,秋露確實是被兄嫂逼死的,準確的說逼死秋露的還有她的母親——

    “既然秋露是羞愧自盡,害死我娘的究竟是誰呢?”謝青杳喃喃道。

    甄世成並不氣餒。

    許多案件就是這樣,冒出的線索查到最後並不相干,但這不代表做了無用功,剝絲抽繭,真相總會浮出水面。

    “甄大人,既然昨天日落時衣櫃中還沒有人,是不是說明兇手就在伯府內院這些人中?”姜似忽然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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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8-4-26 06:03 PM

第163章 永昌伯的老通房

    “這是最大的可能。”甄世成沒有把話說死,排查重點正是這部分人。

    大戶人家都是有規矩的,前院的僕從沒有極特殊的情況根本不能到後院來。而主母所居院落人來人往,想要在日落後藏匿其中,這人定然是出現在主院被人見到亦不會覺得奇怪的人。

    這樣的話,範圍其實可以再縮小一些,主院的人更有嫌疑。

    “大人何不請伯府管事拿出後院名冊來與人核對,清點一下現在有誰不在府中,留下的人全都集中到院中來,等候大人隨時問詢。”

    甄世成微微一笑:“正有此意。”

    永昌伯府整個後宅的人不少,清點核對要花不少時間,這些自是交由伯府幾個管事來做,甄世成拿了名冊副本從上到下看過。

    名冊上清楚寫著後宅各院人名,這些人做什麼差事,拿多少月銀,有的甚至還記錄了所長,比如一個叫紅袖的丫鬟,就專門提到會梳頭。

    從這樣一份名冊就可以看出當家主母是何等會理家之人。

    甄世成把名冊看了兩遍,視線落在最上面兩個名字上。

    那是永昌伯的兩個通房。

    永昌伯府人口簡單,除了永昌伯夫婦與一兒一女,能稱得上半個主子的就是這兩個通房了。

    掃了一眼謝殷樓兄妹,甄世成一指門口:“伯爺,咱們先進去說幾句。”

    永昌伯沉默隨著甄世成走進屋內,看著熟悉的擺設只覺心中發堵,歎道:“甄大人儘管問吧。”

    “伯爺的兩位姨娘不知有無子女?”

    那份名冊上並沒有把府中主子寫進去,甄世成決定問個清楚。

    永昌伯苦笑:“並沒有。”

    甄世成繼續問道:“能說一下原因嗎?”

    “原因?”永昌伯被問得一怔。

    “兩位姨娘跟隨伯爺多年了吧?沒有一子半女似乎有些奇怪。”

    “我明白甄大人的意思了。”永昌伯下意識擰眉,帶著一絲惱火與尷尬。

    這惱火不是對甄世成而來,而是因為甄世成的問題令他對兩個通房有所懷疑而升起的怒火。

    “她們兩個一個是生長子時收房的,一個是生女兒時收房的,我不想生出庶子庶女來讓伯府變得烏煙瘴氣,就一直讓她們服用避子湯。”

    甄世成想了想問:“那麼兩位姨娘就從來沒有意外有孕過?”

    永昌伯沉默了一下,道:“朝雲三年前曾有孕過,我沒同意留下。”

    那個時候他也曾猶豫過,畢竟一雙嫡出兒女都大了,多一個庶弟或庶妹影響不了什麼,只是——

    甄世成何等敏銳,立刻從永昌伯的神色瞧出幾分異樣,追問道:“畢竟是伯爺的骨血,既然意外來了,伯爺為何沒有留下?”

    永昌伯猶豫著。

    甄世成勸道:“伯爺有什麼話一定要說出來,眼下兇手尚未現形,您若再有隱瞞就是無意中幫助兇手了。”

    “當時內子病了。”

    永昌伯一說,甄世成頓時露出了然之色。

    永昌伯夫婦恩愛,通房有身孕後夫人病了,當然不會再讓通房把孩子留下。

    “內子真的病了,並不是因為生氣朝雲有了身孕故意做給我看。”永昌伯急忙解釋道。

    他不想說,就是不願讓人誤會妻子是容不得人的女子。

    甄世成看著永昌伯歎了口氣:“伯爺瞭解伯夫人,知道夫人那時候確實生了病,那麼姨娘呢?”

    永昌伯愣了愣,臉色難看起來:“甄大人,你是說朝雲很可能因為墮胎而對內子懷恨在心,認為內子裝病才使她失去了孩子?”

    “令公子與令愛都大了,伯爺既然是在他們出生時先後收的兩位姨娘,想來兩位姨娘三年前也不算年輕了吧?”

    “嗯,她們那時都三十出頭了。”

    甄世成笑笑:“伯爺不要低估一名多年無子的女人乍然有了身孕又被人強行墮胎的痛苦,而這種痛苦足以令人產生驚人的恨意。”

    “是朝雲害了內子?”永昌伯臉色鐵青。

    當時命朝雲墮胎,他雖然有些內疚,但心中十分明白,好好的避子湯喝著怎麼會有了身孕?這其中有什麼貓膩不想可知。

    朝雲畢竟跟了他多年,不管使了什麼手段有了身孕,孩子既然沒了,他便不願再追究,反而因憐惜賞了她不少物件。

    難道說她認為是妻子容不得那個孩子才沒有留下,從此對妻子懷恨在心,終於等到機會害死了妻子?

    永昌伯越想臉色越難看。

    “伯爺不必太激動,這只能說明朝雲有殺害夫人的動機,但並不能說明她就是兇手,一切還是要證據說話。本官要做的就是找出一個個嫌疑人,然後排除或找出他們是否兇手的證據。”

    永昌伯依然無法平靜,一拳打在桌幾上。

    “朝雲沒了孩子後,伯爺與她再相處沒有覺出什麼異常麼?”

    永昌伯搖頭:“扼殺自己的骨血心中並不好受,從那時候起我幾乎沒再踏入兩個通房的院子,所以她有什麼異常亦難以知曉。”

    甄世成起身:“這樣吧,先把兩位姨娘叫來問問看,伯爺可要沉住氣。”

    永昌伯勉強點了點頭。

    二人走出去,永昌伯立刻吩咐人把兩個通房請來。

    很快兩名中年婦人一前一後走來,走在前面的婦人身材微豐,雖然神色忐忑,但眉梢眼角的弧度讓她看起來氣質溫和。

    後面的婦人很消瘦,眼皮微垂,膚色有種不健康的蒼白,而她的頭髮竟有些花白了。

    甄世成不由想到了在衣櫃裡發現的那兩根頭髮。

    “前面的是春梅,後面的是朝雲。”永昌伯儘量用平靜的語氣道。

    他此時冷眼看著兩個通房走來,竟有些陌生了,仔細想想,確實太久沒有去過她們那裡。

    院中人見伯爺的兩個老通房被叫過來,雖不敢開口,一個個用眼神交流著。

    老天啊,害死夫人的難道是伯爺的通房?

    姜似的注意力本來放在陸續集中到院子中的人群那裡,見甄世成傳喚兩位通房,悄悄走過去。

    她想到了一個關鍵點,憑那個幾乎能判定誰是兇手,那麼就讓她先看看兩位通房是否清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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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8-4-26 06:38 PM

本帖最後由 楊柳‧子沫 於 2018-5-12 12:11 PM 編輯

第164章 疑凶

    看著許久沒留意過的兩個通房,永昌伯壓抑著種種情緒道:“這是順天府尹甄大人,甄大人問你們什麼,你們務必如實回答,知道了麼?”

    氣質溫和的通房春梅貪婪看了永昌伯一眼,屈膝給甄世成與永昌伯見禮,口稱“知道了”,一副規規矩矩的樣子。

    朝雲沒有看任何人,隨著春梅一起行禮,神色木然,一聲未吭。

    “二位住在何處?”甄世成問。

    “賤妾住在東跨院。”似乎知道朝雲不會吭聲,春梅主動道,“朝雲住在西跨院。”

    “昨天晚上你們幾時入睡?”

    “賤妾剛到亥初就睡了。”春梅語氣帶著幾分自嘲,“左右無事。”

    日復一日,漫漫長夜,既無孩子相伴,又無男人相守,不睡覺做什麼呢?

    春梅這麼想著,忍不住用眼角餘光掃了永昌伯一眼。

    當年夫人有了身孕,聽聞要替伯爺挑一個通房,她幾乎喜不自禁,哪怕伯爺與夫人早就明言不允許通房生下子嗣,她還是讓父母推了原本在議的親事如願成了伯爺的女人。

    年輕的時候總是不服輸的,想著憑藉幾分美貌與善解人意的性子早晚暖熱伯爺一顆心,將來有個一男半女,她的兒女也是當主子的了。

    可是時間久了才知道,伯爺收通房完全就是在夫人不方便的時候有個暖床的罷了,在伯爺心中她們與阿貓阿狗恐怕沒有太大區別。

    一年又一年過去,那點心氣早就磨沒了,不甘或許有,後悔並沒有。

    當年那些嫁給小廝的姐妹未嘗比她過得舒心,天天挨男人打或者為了生計發愁的可不少,她安安靜靜生活在大宅裡至少衣食無憂,父母兄弟亦沾了不少光……

    “伺候你的丫鬟呢?”

    很快兩名丫鬟上前給甄世成見禮。

    “昨夜你們伺候姨娘睡下的?”

    一名青衣丫鬟道:“昨夜是婢子值夜,就歇在姨娘腳邊。”

    永昌伯一直沒有給兩名通房抬姨娘,但兒子都長大了,下人們提起伯爺的兩個通房尊稱一聲姨娘,無人見怪。

    “中途可曾有什麼動靜?”

    青衣丫鬟不假思索道:“沒有。婢子淺眠,且就睡在姨娘腳邊,要是有動靜婢子定然知道。姨娘睡到早上才醒來,是婢子與桃紅給姨娘打的洗臉水。”

    另一名丫鬟立刻點頭稱是。

    甄世成打開名冊翻了翻,便知道伺候梅姨娘的兩個丫鬟一個叫桃紅,一個叫柳綠,兩個丫鬟都是三年前調到東跨院伺候梅姨娘的。

    三年前——

    甄世成不由看向永昌伯。

    這個時間正是朝雲有孕後又墮胎的時間,憑經驗可以斷定這絕非巧合。

    永昌伯看了朝雲一眼,低聲道:“當時覺得後宅人心浮動,就把伺候她們的丫鬟婆子全都換過了。”

    朝雲莫名有了身孕,永昌伯疑心她收買了丫鬟婆子替換了避子湯,為了避免將來再出這種事,乾脆把伺候的下人們全都換了一遍。

    他再也不想體會親自下令打去血脈的心塞了。

    “兩名丫鬟是內子挑選的,全是家生子,她們的話應當可信。”

    甄世成聽了點點頭。

    兩名丫鬟既然是伯夫人挑選的家生子,她們的家人在伯夫人面前定然是得用的,那麼她們幫助梅姨娘謀害主母,或者替梅姨娘隱瞞罪行的可能性就極低。

    甄世成看向朝雲,問了同樣的問題:“你昨晚幾時入睡?”

    朝雲沉默了許久,才道:“亥時。”

    伺候朝雲的貼身丫鬟同樣是兩個,只是這兩個丫鬟聽甄世成問起伺候姨娘入睡的事,不由面面相覷起來。

    永昌伯冷哼一聲。

    兩名丫鬟頭一低,異口同聲道:“昨夜姨娘獨自睡的。”

    此話一出,眾人看向朝雲的目光立刻微妙起來,甚至不少人都想到了三年前朝雲墮胎的事。

    兩位通房多年沒有動靜,朝雲有了身孕的消息一傳出來府中上下都在議論紛紛,認為朝雲總算熬出頭了,一個姨娘是跑不了的,誰知趕上夫人病了,伯爺怕夫人煩心,毫不猶豫命人給朝雲墮了胎。

    嘖嘖,打那之後西跨院時不時傳來朝雲的哭聲,她定然懷恨在心,於是害死了夫人。

    謝青杳三年前已經很懂事了,此刻想起這些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質問道:“雲姨娘,我娘真是你害死的嗎?”

    朝雲面無表情看著謝青杳,一言不發。

    “你說話呀!”謝青杳拔高了聲音,“我娘從來對你們不薄,現在她死得那樣慘,難道你連一句話都不願意說嗎?”

    “我沒有。”不知是謝青杳的話觸動了朝雲,還是她心知眾目睽睽之下不可能避過去,終於開口道。

    短短三個字落入眾人耳中,顯得有些無力。

    “姨娘一直獨自睡麼?”甄世成絲毫不受影響,再問道。

    一名丫鬟道:“姨娘這兩年一直睡不好,不喜歡我們陪著。”

    甄世成捋了捋鬍鬚:“這麼說,昨夜你們都不知道姨娘是否一直睡在屋中了?”

    兩名丫鬟對視一眼,剛才回話的丫鬟搖了搖頭:“婢子不知道,但也沒聽到什麼聲響。”

    她一向睡得熟,打雷都聽不見,更別說別的了。

    另一位丫鬟卻遲疑起來。

    “怎麼,你聽到了什麼動靜?”甄世成立刻問道。

    “婢子——”丫鬟飛快看了朝雲一眼。

    永昌伯立刻喝道:“有什麼就說,看她做什麼?莫非雲姨娘給你發月銀?”

    丫鬟不由自主跪下來,頭埋得極低:“姨娘……姨娘夜裡應該燒紙了……”

    “燒什麼紙?”永昌伯聽得怒容滿面。

    丫鬟頭垂得更低:“給未出世的小公子燒的紙……”

    原來自從朝雲失去了孩子,每年墮胎的那一天都會給未出世的孩子燒紙,這丫鬟第一年撞見過,昨夜裡雖然沒聽到動靜,但今早在院子角落裡發現了留下的一點灰燼。

    “你去西跨院的第一年撞見姨娘燒紙,是在什麼時間?”

    丫鬟回憶了一下道:“卯初時分。”

    一個婆子驚呼道:“哎呀,老奴想起來了,雲姨娘那個孩子就是那年今日的卯時落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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