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冬天的柳葉 -【似錦】《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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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8-2-21 08:45 PM

第30章 還打不打了?

    一聽到姜似的聲音,姜湛一張俊臉騰地黑了,大步走回去擋在她身前,壓低聲音氣急敗壞道:“你怎麼出來了?”

    “我買完了呀。”姜似仿佛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老實回答兄長的話。

    “喲,這是誰呀?相好的?”戲謔的聲音傳來。

    姜似隔著皂紗看向說話的人,眼神一片冰冷。

    前世二哥之死,這些人統統都算幫兇!

    那時候她與兄長關係疏離,並不關心他交了什麼朋友,得罪了什麼人,只有一次二哥被父親揍得狠了,隱約傳到她耳中一些話。

    父親惱怒二哥與禮部尚書之孫楊盛才等人廝混,二哥卻梗著脖子說楊盛才幫過他的忙,他不能寒了朋友的心。

    這也是姜似不解的地方。

    榮陽長公主之子崔逸與楊盛才關係不錯,而眼下二哥與崔逸明顯有過節,後來又是怎麼玩到一塊去的?

    二哥不願寒了朋友的心,卻不知他認定的朋友要了他的命。

    “你不要胡說!”姜湛把姜似往身後一拉,仿佛炸了毛的貓緊盯著靠近的崔逸,“想打架改天再說,只要不是現在,我隨時奉陪。”

    崔逸搖著描金摺扇呵呵笑了:“怎麼,怕嚇著這小美人兒啊?沒想到姜二公子還是憐香惜玉的人。”

    “你嘴裡少沒乾沒淨的!”姜湛氣得額角青筋突突直跳,顧忌著姜似就在一旁,卻不敢發作。

    他太知道這些人的混帳了,調戲良家女子的事他們真做得出來。

    雖然四妹是伯府姑娘,他們不至於當街搶人,可言語上過火點或者真的打起來趁機拉扯一下,吃虧的還是四妹。

    姜湛從沒這麼懊惱過。

    要是他有余七哥的本事就好了。

    不,哪怕有那隻賤狗的本事也行啊!

    “不是說要打架嗎?”少女輕柔的聲音再次響起。

    話音落,雙方都愣住了,不少人甚至開始掏耳朵。

    他們是不是聽錯了?這小娘子說什麼?

    “四妹,你給我住口!”姜湛罕有對姜似說了重話。

    他簡直不敢相信,他的妹妹這麼坑哥!

    “哈哈,姜二,你聽見沒,你這妹子還等著看打架呢!”崔逸目光不離身姿窈窕的少女,敲著扇柄大笑道。

    那些跟班紛紛笑起來。

    “姜二,到底還打不打了?怎麼跟個娘們似的磨磨唧唧!”

    “快別這麼說,人家身邊的小娘子還等著呢。”

    “對,對,姜二連個娘們都不如,什麼時候學會裝孫子了,哈哈哈——”

    姜湛用力握著拳頭,死死克制住捶爛這些臭嘴的衝動,深深吸了一口氣:“隨你們怎麼說,總之今天我不想打了,你們讓開!”

    “別呀,姜二,你想走,你這妹子還不想走呢。”崔逸搖晃著摺扇對姜似露出一個自以為風流倜儻的笑容,“小娘子,你說是不是?”

    “當然不是啊。”姜似涼涼道。

    崔逸笑容一滯,連摺扇都忘了搖晃。

    什麼情況?這姑娘變得夠快的!

    阿蠻斜睨著崔逸,鄙視撇撇嘴角。

    這人是不是傻?她們姑娘當然向著二公子啊。

    小丫鬟眼風掃了一圈,默默數著人頭。

    嗯,對方有五個人,她一個人幹掉三四個還是沒問題的,留一個給二公子應付,至於阿吉——不添亂就好。

    “我們急著回家的,如果你們不與我二哥打架了,那我們這就走了。”姜似輕輕拉了一下姜湛衣袖。

    姜湛如夢初醒:“對,我們先走了。”

    崔逸摸著下巴琢磨了一下。

    似乎有哪裡不對!

    “等等!”他把合攏的扇子一伸,攔住兄妹二人,冷笑道,“差點讓你們忽悠過去,我什麼時候說你們想走就能走的?”

    到底誰給他們的選擇權啊,簡直豈有此理!

    “那能不能快點打架,我們確實很急的。”姜似鬆開姜湛衣袖,催促道。

    “呵,我今天還真是長見識了!”崔逸盯著姜似,忽然露出一抹笑,喝道,“還愣著幹什麼,給我狠狠揍姜二!揍完了,這小娘子就歸咱了!”

    “阿吉,阿蠻,護著姑娘快走!”姜湛猛地把姜似往後一推,掄起拳頭迎了上去。

    “走啊,四姑娘。”阿吉白著臉看了被數人圍攻的姜湛一眼,帶著哭腔催促姜似。

    阿蠻鎮定非常:“姑娘,咱們怎麼辦?”

    姜似沒有回答阿蠻的話,反而問阿吉:“以二公子的身手,你說能撐多久?”

    阿吉已經想嚎啕大哭了:“一刻鐘吧,最多了。”

    要是加上他還能多撐一會兒,可他必須護著四姑娘趕緊走。

    二公子被揍成豬頭頂多是皮肉之苦,四姑娘要是被這些王八蛋占了便宜,那才是完了。

    “撐到十就足夠了。”姜似喃喃道。

    “什麼?”阿吉沒聽懂姜似的話。

    姜似目不轉睛盯著混戰中那道熟悉的身影,心中默默數數:一,二,三……

    當“十”這個數被她默默念出,忽然犬吠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看熱鬧的人群不由左右張望,有人驚呼道:“怎麼來了這麼多狗?”

    足足有七八條或大或小的狗不知從何處衝了過來,引起陣陣尖叫聲。

    崔逸站在路牙子上正悠閒觀戰,忽然一條大狗就竄了過來,對著他屁股蛋咬了一口。

    “啊——”崔逸慘叫一聲,條件反射用扇柄狠狠砸了大狗的腦袋一下。

    大狗瞅瞅他,嗷嗚——咬得更狠了。

    說來也怪,那幾條狗對人群視而不見,竟全都是奔著崔逸來的,只一眨眼的工夫崔逸就被圍在了正中間。

    這一刻,崔逸與姜湛處境居然十分相似,只不過圍著姜湛的是人,圍著崔逸的是狗。

    崔逸險些哭了。

    他的處境可比姜二艱難啊,人能講理,狗可不講理!

    “你們還打什麼,快把這些畜生趕走啊!”崔逸聲嘶力竭喊道。

    姜湛踹出去的一腳落了空,險些閃著腰,再看身邊呼啦啦一個人都沒了,不由茫然四顧。

    “二哥,打完了咱們就回家吧。”

    “這是怎麼回事?”看著被幾條狗追得狼狽不堪的崔逸,姜湛一臉呆滯。

    “不知道呀,沒想到街上野狗這麼多。”

    姜湛樂了:“看來連狗都看不過去他的囂張勁了。等等,裡面有一隻狗很面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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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8-2-22 07:09 PM

第31章 這是舍妹

    姜湛這麼一說,姜似不由把注意力投在圍攻崔逸的幾條狗身上。

    這些狗本來就是她用藥粉吸引過來的。

    剛剛趁著與崔逸對話的時機,她悄悄把藥粉彈在崔逸身上,這種藥粉能令犬類發狂,散發出去後很快就能把一定範圍內的狗引過來。

    她把發狂的犬類當成對付崔逸的手段,至於引來的狗是什麼模樣,自然無須注意。

    可是經由姜湛這麼一提醒,姜似眼皮就狠狠跳了跳,盯著其中一條灰黃大狗嘴唇都白了。

    那條狗她也面熟!

    姜似心中一沉,猛然看向姜湛。

    “那是余七哥的狗啊!”姜湛恍然大悟,忙拉了姜似一下,“四妹,咱們先離開這裡。”

    姜似心中巨浪滔天,可此刻顯然不是深究的時候,跟著姜湛匆匆離去。

    眼看快到東平伯府了,姜湛停在一棵樹下,大大鬆了口氣。

    姜似冷臉瞅著姜湛,眼神微涼。

    姜湛以為姜似為了剛才的麻煩生氣,忙哄道:“都是二哥不好,連累妹妹了,以後四妹別和二哥一起出門了。”

    “二哥認識的余七哥,究竟長什麼模樣?”姜似忽然問道。

    姜湛被問得一怔,結結巴巴道:“就,就那樣唄,兩隻眼睛一張嘴,個子倒是高,看著跟竹竿似的……”

    這麼違心的話姜湛實在編不下去了,乾笑道:“四妹怎麼突然問這個?”

    姜似險些被蠢哥哥氣笑了:“那次二哥不是說余七哥五大三粗麼?五大三粗與竹竿差別還是挺大的。”

    “有嗎?”姜湛裝糊塗,忽然一拍腦袋,“差點忘了,今天和余七哥約好了喝酒的,四妹先回去吧。”

    姜似牽唇笑笑:“其實我也想見見余七哥,感謝他對二哥的救命之恩。”

    “不用了,該謝的二哥已經謝過了,四妹是姑娘家,不合適,不合適。”姜湛忙拒絕。

    還好余七哥家中與伯府不是世交或親戚,想要阻止他們見面理由充分。

    “既然這樣,那二哥去吧,我就先回了。”姜似不動聲色應了,心中卻打定了主意,等會兒就悄悄跟上去,非要確認一番不可。

    姜湛暗暗鬆了口氣。

    他的妹妹還是很乖巧的。

    這時一隻大狗顛顛跑來,嘴中叼著一個做工精緻的寶藍色荷包。

    “二牛,今日多謝了!”姜湛一看是余七那條瘸腿大狗,抱拳道謝。

    這狗平日雖然總與他過不去,關鍵時刻還是很仗義的。

    大狗橫了姜湛一眼,視若無物從他身邊走過來到姜似面前,一條大尾巴搖得歡快極了,叼著荷包往姜似手中一塞。

    姜似捏著荷包,看著巴巴瞅著她的大狗,心中波瀾起伏。

    她知道這隻大狗叫“二牛”,還知道它的腿是在戰場上救那混蛋的命瘸的。

    這隻大狗甚至陪伴了她很長時間,說她是二牛的半個主人也不為過。

    她再沒有見過比二牛還要通人性的狗了,二牛以前尋到好東西就喜歡塞給她邀功。

    可是——

    姜似低頭,看著一臉邀功的大狗有種不知今夕何夕的茫然。

    這一世,她與二牛從未有過接觸,二牛眼中的親昵為何與前生是一樣的?

    “嗚——”大狗從喉嚨裡發出含含糊糊的聲音,催促之意明顯。

    姜似下意識露出一個笑容,卻被姜湛猛然拉到身後。

    “別嚇著我妹妹!”姜湛一臉緊張瞪著二牛。

    大狗一呲牙:“汪!”而後偏頭,對著姜似討好嗚嗚兩聲。

    姜湛差點罵人。

    這不是一隻狗,而是一隻色狼吧,區別對待也太明顯了。

    姜似在大狗期待的眼神下打開了寶藍色荷包。

    荷包裡有幾片金葉子,外加十來顆滾圓的珍珠。

    姜湛語氣難掩嫉恨:“崔逸那個王八羔子,手頭夠寬裕的!”

    看看人家,荷包裡不是金葉子就是珍珠,再看他,想給妹妹買籠湯包還要從父親那裡賒帳。

    姜似把金葉子與珍珠一股腦塞給姜湛:“二哥留著用吧。”

    姜湛當然沒有那種迂腐的想法,笑著點頭:“最近正好手頭緊呢,不過這幾片金葉子足夠我花了,珍珠給四妹留著玩吧。”

    姜似笑著拒絕:“畢竟是別人的,我不想要。”

    姜湛一聽也有道理,把金葉子與珍珠塞進自己荷包。

    姜似把寶藍色荷包丟給阿蠻:“回府丟進火盆燒了。”

    大狗見姜似處理好荷包,嗚嗚叫了兩聲,張嘴輕輕咬住她的裙擺往外扯。

    姜湛直接就炸了:“小畜生,趕緊鬆口!”

    大狗不屑看了姜湛一眼,掀了掀嘴皮。

    姜湛心肝一抖。

    這麼大一張嘴,這麼尖利的一口白牙,要是這畜生一發瘋還不得把四妹的腿咬斷啊!

    “你、你冷靜點。”姜湛額頭開始冒汗。

    姜似卻神色輕鬆:“你要帶我去什麼地方嗎?”

    大狗動了動腦袋,兩條前腿蹬在地上,把姜似往外拉。

    “我該回家了。”姜似輕歎道。

    陽光透過繁茂的枝葉傾灑下來,如碎金散落在大狗身上,把它灰黃的毛髮染成了金線。

    姜似垂眸看著大狗,眼中湧動著溫柔,卻堅定抽出了裙擺。

    她想,已經不必確認了,她現在要做的就是離那混蛋遠遠的,此生別再有交集。

    大狗疑惑看著姜似,忽然掉頭就跑。

    姜湛吃驚的聲音響起:“余七哥,你怎麼來了?”

    不遠處,玉蘭樹下,青衫少年一隻手落在大狗頭上輕輕撫摸,深而遠的目光越過姜湛,落在白衫紅裙的少女身上。

    姜似仿佛被仙人施了定身術,絲毫動彈不得。

    “二牛不知怎麼發了狂,我來尋它。”余七笑著對姜湛解釋一句,看向姜似,“這是——”

    這個時候姜湛就無法裝糊塗了,介紹道:“這是舍妹。四妹,這便是二哥的救命恩人余七哥。”

    看著頭戴帷帽的姜似,姜湛不由暗暗慶倖:還好四妹帶著帷帽呢,不怕。

    大狗歪歪頭,忽然跳起把姜似的帷帽扯了下來。

    姜似只覺面上一涼,突如其來亮起的光線令她不自覺迷了眼,一時看不清對面少年的模樣。

    “嗚——”大狗搖晃著尾巴衝余七邀功。

    姜湛:“……”他要殺了這隻賤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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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8-2-22 07:10 PM

第32章 騙婚的混蛋

    白綾衫紅羅裙的少女立在枝葉繁茂的大樹下,絢爛的陽光雖然被枝葉濾過,只是疏疏透過來,卻依然給少女周身籠罩上一層淡淡光暈。

    佳人如夢,美不勝收。

    對面的少年忘了眨眼,仿佛一個轉息間近在咫尺的人就會不見了。

    姜湛重重咳嗽一聲。

    他還活著呢,這兩個人在幹嘛?

    余七看了姜湛一眼,眼底跳躍的火焰被濃郁的墨色掩去,讓他的眼睛猶如上好的墨玉,烏黑明亮。

    姜湛忍不住歎息。

    這貨生得這麼好,勾搭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太方便了!

    余七對姜似頷首致意:“姜姑娘,你好。”

    姜似垂眸掩住情緒,微微欠身算是見過禮,語氣淡淡對姜湛道:“既然二哥的朋友來了,妹妹就不打擾你們相聚了,我先回去了。”

    “好,四妹先回去吧。”見姜似態度冷淡,姜湛又有些不好意思了,眼瞅著姜似向東平伯府走去,側頭對余七道,“余七哥別介意,我四妹在生人面前比較文靜……”

    “姑娘家應該如此——”

    余七話音未落,大狗就竄了出去,如一陣風瞬間刮到姜似身邊,咬住她裙擺不鬆口。

    姜似拽著裙擺有些無奈,斥道:“鬆口!”

    大狗委屈鬆開口,扭頭沖余七叫了一聲。

    “二牛,回來!”余七顯然沒想到大狗能做出這種舉動,皺眉喊道。

    姜似睃了余七一眼,臉陡然冷了下來。

    “姜姑娘,對不住,是我教導無方。”余七語氣懇切,而後加重了語氣:“二牛,快回來!”

    “汪——”大狗拖長了聲音衝著余七叫,眼神竟透出幾分恨鐵不成鋼。

    姜湛恨不得捶死這條賤狗,咬牙道:“別叫了,再不老實讓余七哥把你燉了吃肉!”

    大狗白了姜湛一眼,那意思你能把我怎麼樣?

    姜湛立刻找余七告狀:“余七哥,你快管管你家二牛,別嚇著我妹妹。”

    “二牛!”余七面上籠罩了寒霜。

    大狗立刻察覺主人真的生氣了,琢磨了一下,忽然躍起咬下姜似繫在腰間的荷包掉頭就跑。

    一時之間幾人都愣了。

    好一會兒,一陣風吹過,把飄落下來的玉蘭花吹到姜湛臉上。

    姜湛如夢初醒,大步走到姜似身邊,急聲問道:“沒咬著你吧?”

    姜似搖搖頭,冷冷掃了余七一眼:“養的狗這般沒規矩,可見主人亦沒有強到哪裡去,二哥以後交友還是慎重點。”

    她說完轉身便走,心中深深歎了口氣。

    她很喜歡二牛,卻不想和余七再有什麼牽扯。

    前世她從姜倩夫婦的魔爪中逃離,卻沒能回到安國公府去,而是因為意外流落到了南疆,成了烏苗族長老的孫女,頂著已逝的烏苗族聖女阿桑的身份生活下來。

    她暗自慶倖有了一段新的人生,在那個與京城風俗截然不同的陌生地方,沒人知道她的過往,甚至於她想挑一個喜歡的男人嫁了都是能夠的。

    余七就是那個時候出現的。

    他與烏苗族長老是舊識,一次又一次出現在她面前。

    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悄悄動了心。

    經歷了與安國公府三公子的那段婚姻,她早已明白權勢地位、虛榮體面與幸福是不對等的,一個女人若是為了這些而交付自己,往往會自釀苦果。

    與出身無關,與富貴無關,俊逸無雙又獨對她溫柔體貼的如玉少年,誰能不喜歡呢?

    那一日陽光正好,大片大片的葵花田把天地都鋪成了金色,少年問她:“嫁我可好?”

    她便點了頭。

    誰知這混蛋居然騙婚!

    他哪裡是什麼余七,而是當今天子的第七子鬱七!

    她知道對方真實身份的時候,猶如一盆冷水當頭潑下來,第一反應就是揚手給了那混蛋一耳光。

    她曾是安國公府克死男人的新寡孀婦,現在是距京城數千里之外一名烏苗女子,無論是哪一個身份,如何能嫁給當朝七皇子?

    那一刻她感受到的沒有歡喜,只有被愚弄之後的憤怒。

    因為真的動了心,那份憤怒就越發磅礡,她一直把自己的手打疼了才停下來。

    被打成豬頭的某人鄭重告訴她,她既然點了頭就不許反悔了,他會明媒正娶讓她當他的妻子。

    她只是冷笑,讓他搬來賜婚聖旨再說,不然就別再出現在她面前。

    她已經什麼都沒有,至少不能丟了最後一點骨氣,去給人當妾!

    姜似到現在回憶起這段過往都不得不感歎命運的離奇,因為烏苗族協助周軍抗擊南蘭有功,天子賜婚七皇子與烏苗族聖女。

    她還發懵時就鸞袍加身,成了七皇子妃。

    只是後來她才知道,鬱七心悅的從來是烏苗族聖女阿桑,而不是姜似。

    因為她們容貌相似,才有了後來那些處心積慮的相處。

    兩段婚姻,一次被人直接無視,一次當了人家的替身,姜似想想就憋屈得吐血。

    然而她知道的太晚了,那時候她已經與鬱七真正做了夫妻,逃無可逃。

    儘管那些日子鬱七對她還算不錯,可是重新回到十五歲的姜似只想說:

    遠離季崇易,遠離人渣!

    遠離鬱七,遠離混蛋!

    眼見少女盛怒轉身而去,青衫少年無措看向姜湛。

    姜湛不好意思對鬱七笑笑:“抱歉啦,余七哥,我妹妹可能心情不好,她平時不是這樣的。我先去看看啊,咱們改日再聚。”

    鬱七對著向他匆忙揮手的姜湛輕輕頷首,目光卻追逐著遠去的少女背影一眨不眨。

    她好像生氣了……

    姜湛大步追上姜似,很是不解:“四妹,你怎麼啦?”

    “沒什麼。”姜似微微仰著頭,掩去眼角水光。

    “你誤會余七哥了,雖然我們是在青樓邊上遇見的——”

    姜似猛然止步。

    姜湛自知失言,忙道:“余七哥不是去逛青樓的——”

    “別解釋!”

    “可是——”

    “解釋就是掩飾,總之我覺得他不是益友,二哥以後還是少與之來往。”

    那混蛋最是有耐心,誰知道接近二哥有什麼目的,她才不相信是巧合。

    “可是他救了二哥的命啊,四妹總不能讓二哥當忘恩負義的人吧?”姜湛到底還是頂著壓力把話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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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8-2-23 10:45 PM

第33章 荷包

    姜似一下子泄了氣。

    兄長最大的優點就是重情義,她即便阻攔,恐怕也擋不住。

    罷了,二哥是男子,那混蛋就算有心接近,總不能哄了二哥當媳婦去。

    至於她——

    姜似仔細回憶了一下剛剛的情景。

    鬱七見到她時雖然多看了幾眼,倒是沒有什麼特別的,她今日又故意說了狠話,想來以他尊貴的身份以後是不會有什麼交集了。

    姜似長長舒了一口氣,對姜湛笑笑:“是妹妹過於激動了,就是荷包被那人的狗搶了去,忍不住遷怒主人。”

    姜湛露出同仇敵愾的神情:“四妹你不知道,那隻狗真的很欠揍,我早就想收拾它一頓了。”

    不就是一時糊塗把它認成了“馬面”嘛,每次見面都用那種鄙視的眼神看著他,簡直讓人忍無可忍。

    姜似回憶了一下大狗的戰鬥力,笑問:“二哥確定打得過它?”

    姜湛腦海中立刻閃過大狗向他撲來的情景。

    “呵呵。”姜二公子以一聲乾笑回答了妹妹的話。

    二人已經走到了東平伯府的門口。

    姜似停下來:“二哥幫我把那只荷包要回來吧,不然被人撿了去不好。”

    “行,我這就去找余七哥。四妹放心,二哥定然把荷包給你找回來。”

    姜似點點頭,帶著阿蠻進了府。

    東平伯府所在的榆錢胡同距雀子胡同很近,姜似兄妹說完話分開時鬱七已經回到了門前有一棵歪脖子棗樹的宅子裡。

    “二牛,出來!”鬱七站在空蕩蕩的院子裡喊。

    院中高大挺拔的合歡樹被微風吹過,枝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鬱七面無表情揚了揚眉梢,又吐出兩個字:“冷影。”

    立刻有一人不知從何處跳了出來,竟好似憑空出現一般。

    那人單膝跪地:“主子有何吩咐?”

    “起來說話。”

    那人立刻站了起來。

    這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五官端正,面上帶著恭敬。

    “二牛沒有回來?”

    “沒有。”

    鬱七眸色越發深沉。

    “主子,小的去找二牛!”又一個人從樹上跳了下來。

    這人生了一張娃娃臉,看著與鬱七年紀仿佛,與嚴肅恭敬的龍影不同,娃娃臉的少年哪怕面對鬱七依然笑嘻嘻的。

    鬱七頷首:“去吧,龍旦。”

    娃娃臉少年一個趔趄險些栽倒。

    他站穩的同時哀怨瞪了面無表情的冷影一眼。

    憑什麼?到底是憑什麼!都是主子的暗衛,憑什麼這傢伙就叫冷影,而他叫龍旦!

    龍旦垮著臉從牆頭跳了出去,不久後一人一狗從門口跑了進來。

    一見到大狗,鬱七立刻沉下臉:“過來!”

    二牛一臉無辜看著龍旦。

    龍旦翻了個白眼:“別裝傻,主子喊的是你!”

    這狗成精了啊,居然還知道打馬虎眼。

    二牛耳朵一耷拉,磨磨蹭蹭來到鬱七面前。

    鬱七伸出手:“東西呢?”

    大狗立刻變得精神起來,掉頭跑了出去,不多時叼著個荷包返回來,衝著鬱七猛搖尾巴邀功。

    鬱七把荷包接了過來,見做工精緻的丁香色荷包邊角濕漉漉的,顯然是被二牛的口水打濕,忍不住輕叩手指敲了敲大狗腦門。

    大狗委屈叫了一聲,隨後又開始猛搖尾巴,一邊搖一邊衝著荷包發出低低的嗚嗚聲。

    “以後不許這麼幹了,嚇到人家姑娘怎麼辦?”鬱七繃著臉訓斥。

    大狗仿佛聽得懂人言,見搶來了荷包不但沒有得到主人誇獎,反而遭了訓斥,一下子沒了精神,沒精打采用大尾巴掃了掃地面。

    “注意方式。”鬱七摸了摸大狗的頭,把荷包揣進了懷中。

    大狗:“……”

    龍旦:“……”

    冷影:“……”

    “余七哥,你在家嗎?”門口傳來姜湛的喊聲。

    話音才落,冷影與龍旦同時一躍而起,悄無聲息跳到了樹上。

    二牛跟著跳起,跳到一半才想起它不用躲,又安穩趴回地上。

    “去把客人領進來吧。”鬱七拍了拍二牛的背。

    不多時二牛把姜湛帶了過來。

    一見鬱七,姜湛臉上帶了些尷尬:“余七哥,兄弟給你賠不是了,今日舍妹說話過了些——”

    鬱七笑著打斷姜湛的話:“姜二弟別這麼說,應該是我賠不是才對。二牛平時被我慣壞了,越來越無法無天。”

    姜湛沒好氣看了大狗一眼,連連點頭:“余七哥是該管管二牛了,姑娘家的荷包又不是肉骨頭,怎麼能搶了就跑呢?”

    二牛不屑扯了扯嘴皮,露出白牙。

    愚蠢!

    “姜二弟說得對,是該好好管管了。”

    瞪完了二牛,姜湛開始說正事:“余七哥,二牛把我妹妹的荷包叼到哪裡去了?你知道的,姑娘家的荷包不能落在外頭……”

    “確實不該,都是二牛惹的禍。”鬱七一臉慚愧。

    “那荷包——”

    “二牛,你究竟把荷包藏到哪裡去了?”

    “嗚——”二牛拉長音叫了一聲。

    荷包去哪了,您心裡還沒數嘛。

    樹上的龍旦忍不住摸了摸下巴。

    今天的主子莫不是別人假冒的吧?

    他忍不住扯了扯冷影衣袖。

    冷影回給他個鄙視的眼神,聲音壓得極低:“主子這樣做,定有深意!”

    “怎麼,弄丟了?”鬱七聲音微揚。

    二牛又叫了一聲,趴在地上用尾巴拍打著地面,很快塵土就揚了姜湛一身。

    姜湛忍耐咬了咬牙。

    鬱七語氣歉然:“姜二弟,看來荷包真的被二牛給弄丟了,要不然你狠狠打它一頓出氣吧,我絕不攔著。”

    姜湛怒瞪著二牛,二牛毫不示弱,露出尖利的白牙。

    姜湛拳頭握緊又鬆開,歎氣道:“算了,和一隻畜生沒法計較。余七哥,那我就先回去了,四妹還等著我回話呢。”

    鬱七起身送姜湛往外走,聲音如清泉在人耳旁流淌:“麻煩姜二弟好生向令妹解釋一下,如若不然,改日我親自向令妹道歉也可。”

    “不必了,舍妹不是那麼小心眼的人,回去我好好和她解釋一下就是了。”

    鬱七把姜湛送到歪脖子棗樹旁才轉身回去。

    隨著院門關閉,龍旦與冷影跳了下來。

    “主子,那荷包裡一定有藏寶圖吧?”龍旦覥著臉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8-2-23 10:46 PM

第34章 姐妹

    姜似回到海棠居,阿巧把兩樣東西呈上來。

    “姑娘,這是大姑娘托人送來的。”阿巧先把一個青布包袱遞給姜似。

    包袱尋常無奇,卻打了個精緻的結,姜似一看便知道是長姐姜依親自收拾的。

    裡面有一雙做工精美的繡鞋,兩雙鞋墊,數雙羅襪,一對如意平安結,除了這些女紅,還有一個紅木匣子。

    姜似目光在紅木匣子上停了停,伸手打開,裡面放著一支赤金點翠花簪,一支八寶簇珠白玉釵,並數朵精美絹花。

    這些首飾下面壓著一張素箋。

    姜似把素箋拿起來,清秀的字跡躍入眼簾。

    她仿佛看到長姐嘴角含著溫柔笑意勸她放開心懷,不必為了不值當的人傷心氣惱,將來定會嫁個更好的,最後帶著幾分小心與愧疚解釋不能前來,望她莫要介意。

    姜似眼淚簌簌而落。

    她女紅出眾的長姐,她溫柔善良的長姐,她謙卑柔弱的長姐,死去的時候不過雙十年華。

    她的兄姐包括她自己,全是沒有活過二十歲的短命鬼。

    前世,長姐因與人私通被休,回了娘家後沒過多久便懸樑自縊了。

    消息傳到安國公府,她第一個反應就是不信。

    長姐秉性怯懦,柔順如早春裡一株迎春,她寧願相信自己會與人私通,也不相信長姐會做出這種事來。

    她要去朱家討個說法,卻被祖母攔了下來,最終除了大哭一場竟無能為力。

    “姑娘——”姜似的反應讓阿蠻與阿巧有些無措,阿蠻小心翼翼喊了一聲,阿巧則拿了溫熱的帕子來。

    姜似接過濕帕子擦了擦眼睛,吩咐阿巧把長姐送來的東西收拾妥當,拿起另一張帖子。

    這張帖子是二姑娘姜倩送來的,邀請她去長興侯府小住兩日散心,並提議叫上伯府其他姐妹。

    姜似指尖不自覺用力,把帖子邊角揉皺。

    姜倩的請帖來得果然夠快。

    姜似略一沉吟,抬腳去了西次間。

    西次間被佈置成了書房,設有書桌琴案,姜似重生後少了閒情逸致,琴弦已經生灰。

    見姜似向書案走去,阿巧很是機靈開始研墨。

    姜似很快寫好一張素箋裝好遞給阿巧:“把這個送到長興侯府去。”

    “姑娘要去長興侯府做客嗎?”阿巧問道。

    姜似搖頭笑了:“祖母不舒服,當孫女的怎麼能出門玩呢。”

    她寫這封信是回絕了姜倩。

    長興侯府是埋在她心頭的一根刺,刺上淬了毒,不把這根毒刺拔出來她那顆心早晚會生滿毒瘡。

    長興侯府她是一定要去探一探的,卻不是現在。

    正如她信中所說,祖母不舒服呢。

    姜似可以肯定,上一次在慈心堂受了冷落的姜倩接到這封信後為了固寵,明早定然會回來探望祖母。

    而事實上,這個時候祖母的眼睛已經開始隱隱作痛,到了明天左眼就徹底看不見了。

    她先前提起那個夢,把夢中情景往姜倩身上扯,祖母嘴上雖然訓斥了她,可那根刺已經種下了。

    等明日姜倩探望過祖母,祖母眼睛緊跟著失明,她就不信祖母不往姜倩身上聯想。

    她的祖母可不是把對孫女的愛放在第一位的人。

    姜似對算計姜倩心中半點愧疚都無,先不說前世姜倩對她做的事人神共憤,就說祖母眼睛出問題後請來的神婆直指二哥姜湛,這其中不可能沒有二叔一家的手腳。

    前世二叔因救駕立了功,而恰好在那個時候父親卻鬧出了醉宿青樓並牽扯上人命官司的醜聞。

    父親被奪爵趕出家門,二叔順理成章襲了爵,因為救駕有功,爵位得以世襲罔替。

    祖母最大的心願終於實現了,哪裡還想得起來長子死活。

    姜似以七皇子妃的身份回到京城時此事已經過了一年多,她不信事情這般巧合,求鬱七替她暗中調查。

    只可惜才剛查出一些眉目,她就慘死重生了。

    姜似不在乎有沒有證據,總之以秋風掃落葉般的態度對待二叔一家就錯不了。

    “這封信給我大姐送去。”姜似提筆又寫了一封信交給阿巧,走出書房來到院子中,坐在秋千上出神。

    秋千忽然被推了一下,少女紅色的裙裾迎風飛揚。

    姜似霍然抬頭,明豔動人卻偏偏沒有什麼表情的面上有了淺淺笑意:“二哥回來了。”

    她以腳尖點地止住秋千的擺蕩,伸出手來:“我的荷包呢?”

    姜湛乾笑兩聲。

    “沒要回來?”姜似黛眉輕蹙,頗有些意外。

    今生她與鬱七素不相識,她不覺得鬱七是那種偷藏陌生姑娘荷包的輕浮浪蕩子,先前發火只是不想因為二哥的關係讓鬱七與她有進一步交集的可能。

    “那只狗太可惡,可能把四妹的荷包當肉骨頭藏起來了!”姜湛忿忿道。

    姜似眉頭皺得更深。

    以前二牛也不是這麼不懂事啊。

    “四妹荷包裡有要緊的東西?”想著沒把荷包找回來,姜湛頗覺愧疚。

    “要緊的東西倒是沒有。”

    “荷包上有特殊標記?”

    姜似搖頭:“也沒有。”

    姜湛長舒了一口氣:“那就不打緊了,一隻被狗咬爛的荷包想來沒人撿,就算撿了也不知道是妹妹的。”

    事已至此,姜似也只能自認倒楣,等姜湛離開後回了臥房,從箱底翻出一對金鐲子來。

    這對金鐲子是蘇氏留下來的,姜依臨出閣把一對鐲子都給了姜似。

    那時候姜似剛剛十歲出頭,正是矯情的時候,總覺得金鐲子忒俗,直接把一對鐲子壓了箱底。

    這對鐲子對現在的姜似來說,用處太大了。

    鐲子是空心的,以玉珠暗暗相隔,正適合放姜似才配製出來的那些用途各異的藥粉。

    兩世為人的姜似再清楚不過,無論是伯府姑娘的身份還是丫鬟婆子的保護在某些時候都顯得蒼白無力,只有別人奪不去的本事才是她的底氣。

    這一日就在平淡無奇中匆匆而過,到了第二日果然不出姜似所料,姜倩帶著大包小包的禮品來探望馮老夫人了。

    慈心堂裡,馮老夫人看著笑意淺淺的二孫女姜倩,只覺左眼跳得更厲害了。

    錦雞怎麼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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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8-2-24 12:12 PM

第35章 應驗

    馮老夫人心中突兀升起這個念頭,隨後暗笑自己太敏感了,看向姜倩的眼神恢復了慈愛。

    姜倩卻在心中打了個突。

    她很清楚,祖母的疼愛從來都是有條件的。

    她父親比大伯父有出息,作為父親唯一的嫡女,她從小就得到了比其他姐妹更多的疼愛,她嫁到長興侯府後祖母越發高看一眼,這從她每次回娘家祖母的態度便能看出來。

    可是這兩次,祖母明顯有些不對勁。

    姜倩悄悄看向二太太肖氏,肖氏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笑容,瞧不出半點端倪。

    她的目光便越過數人,落在姜似身上。

    那個安安靜靜坐在角落裡的少女穿了一件半新不舊的蔥綠色衫子,中規中矩的雙丫髻上戴著兩朵尋常珠花,精緻的眉眼籠罩著事不關己的漠然。

    饒是如此,她依然好看得仿佛發著光,讓看的人生出造物不公的感歎來。

    姜倩心中的疑惑就更重了。

    伯府共六位姑娘,大姐天性懦弱,三妹是庶出子的女兒,五妹、六妹都是庶女,最愛掐尖的就是姜似。

    姜似很清楚自己相貌上的優勢,哪怕是在家中,每次出現在人前都是精心打扮過的樣子。

    什麼時候開始變了呢?

    姜倩一下子想起來,前兩天回娘家時姜似的穿著就很隨意了,只是那時候她被姜似莫名其妙的挑釁氣得不輕,忽略了這一點。

    姜倩並不是笨人,雖然沒有什麼證據,卻篤定馮老夫人態度的微妙轉變應該與姜似有關。

    “倩兒,既然已為人婦,就不要這麼頻繁回娘家了,免得侯府有想法。”馮老夫人輕輕揉著左邊太陽穴道。

    姜倩乖巧點頭:“孫女曉得的,只是前日過來見祖母氣色不算太好,心中放不下,這才回來看看。”

    姜似悄悄勾了勾唇角。

    姜倩為了顯示孝順,果然沒有提起她的信,而是歸到自己細心體貼上面來。

    “你這丫頭真是有心了。到了祖母這個年紀,還有什麼氣色不氣色的,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姜倩的話讓馮老夫人很是熨帖,笑得眼角皺紋舒展開來。

    姜倩掩口笑起來:“祖母這話可說錯了,以您的身體與福報定要活到一百歲的。”

    “是啊,等滄哥兒娶妻生子,您的曾孫長大了還等著您給挑媳婦呢。”二太太肖氏附和道。

    姜滄是長孫,與姜倩龍鳳雙生,現今並沒娶妻。

    與勳貴家婚嫁早不同,走科舉一道的學子大多晚婚,他們一旦考上功名,女方的出身就能有一個質的飛躍。

    大周舉子為了中進士熬到三十出頭才成親的大有人在,更別說姜滄還不到二十歲。

    馮老夫人顯然也不為姜滄至今未娶著急,聞言笑了起來。

    她這一笑,左眼忽然尖銳痛了一下,好像有一根針猛然刺入。

    馮老夫人立刻閉了眼,臉色瞬間煞白。

    屋內融洽的氣氛忽然一滯。

    二太太肖氏與姜倩對視一眼,皆有些疑惑。

    數息後,馮老夫人緩緩睜開了眼睛。

    “老夫人——”

    馮老夫人手一抬,止住了肖氏的話頭,淡淡道:“我有些乏了,你們都散了吧。”

    “祖母——”忽然的氣氛轉換讓姜倩頗覺不甘。

    馮老夫人深深看了姜倩一眼,壓下複雜的情緒:“既然回來了,就陪你娘吃頓飯再回去。”

    肖氏一聽這話,臉上頓時一熱。

    她哪裡聽不出,馮老夫人還為她探聽慈心堂的事惱著呢。

    姜倩卻不知道這些曲折,見馮老夫人如此,只得隨眾人一道退了出去。

    望著姜似瀟灑離去的背影,姜倩嘴唇翕動,有心喊住說上幾句,肖氏卻輕輕咳嗽了一聲。

    姜倩看向肖氏。

    “去雅馨苑吧。”

    母女二人回了雅馨苑,摒退下人,姜倩迫不及待問道:“府中莫非發生了什麼事?我覺得祖母態度有些奇怪。”

    肖氏忍著尷尬把情況講給姜倩聽。

    “母親確實太急了,以祖母那樣強勢的性子,哪能容忍有人打探慈心堂的事呢。您要是忍耐一些日子再出手,姜似就不能扯到祖母身上來,那麼她一個晚輩與您這樣硬著來,祖母都容不得。”

    “我本來想著當時給些顏色會讓那丫頭以後老實些,誰料到她竟是不要臉面的潑皮性子!”肖氏一想到被個晚輩弄得灰頭土臉,心中就窩火。

    “不對——”姜倩秀氣的眉擰了起來。

    “怎麼了,倩兒?”

    “祖母的態度不是從您派人打聽慈心堂的事才不對的。”姜倩顯然不是粗心的人,蹙眉仔細思索著。

    片刻後,她的眉舒展開來,語氣篤定道:“是那個夢,那天姜似忽然提到做了一個夢後,祖母態度才開始不對的!”

    “姜似夢到兩隻錦雞抓她的眼睛?”肖氏在這方面並不遲鈍,略一琢磨面色陡變,“我明白了,你祖母定然是由那兩隻錦雞聯想到了你身上!”

    姜倩頗有些莫名其妙:“這與我有什麼關係?”

    肖氏眼中閃過厲色:“姜似不是問你祖母有沒有做噩夢嘛,說不準她做了那個夢是假,你祖母做了那個夢才是真,只是那死丫頭不知怎麼聽到了風聲!倩兒你想,伯府姑娘中你行二,還是屬雞的……”

    “祖母還信這些?”姜倩臉色難看起來。

    姜似眼高於頂,對伯府姐妹態度淡淡,唯獨對她很親近,怎麼忽然之間就成了這樣子?

    至於祖母,疼愛了她這麼多年,真會因為一個莫名其妙的夢就厭棄她?

    “倩兒你還年輕,等到了娘這個年紀就知道了,這人啊,年歲越長越惜命,所以就越發相信這些了。”

    姜倩緩緩點頭,臉上陡然罩了寒霜,喃喃道:“本來我還有些不忍心——”

    “倩兒,你在說什麼?”

    姜倩回神:“沒說什麼。”

    這時外面傳來匆匆的腳步聲,接著丫鬟的聲音傳來:“夫人,慈心堂那邊出事了。”

    肖氏立刻把丫鬟叫了進來:“出了什麼事?”

    “老夫人一隻眼睛忽然看不見了!”

    “什麼?”肖氏不由後退半步,想到母女二人剛才的猜測,臉色慘白看向姜倩。...<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8-2-24 02:09 PM

第36章 故技

    姜倩的臉色同樣好看不到哪裡去,杵在原地好一會兒沒有反應。

    “倩兒——”肖氏有些慌了。

    老夫人還惱著她,眼睛一出問題脾氣會更大,她日子不好過也就罷了,老夫人要是對倩兒心中存了疙瘩就麻煩了。

    嫁出去的女兒有娘家撐腰底氣才足,對倩兒這樣高嫁的媳婦來說更是如此。

    姜倩這時卻已經平靜下來,厲聲對丫鬟道:“你先下去!”

    丫鬟惴惴退下,姜倩暗吸一口氣握住了肖氏的手:“娘,您別慌,咱們去慈心堂之前得想出個應對的法子來。”

    “對,是要想個法子出來。”肖氏不是沉不住氣的人,只是在女兒面前不壓抑情緒才顯得有些慌亂,這時心念急轉很快就有了主意,眼中冷光一閃道,“既然有人借夢發揮,那咱們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娘打算怎麼做?”

    肖氏拉過姜倩耳語幾句。

    姜倩有些遲疑:“這行嗎?”

    肖氏冷笑:“怎麼不行?你祖母既然信這個,那咱們就順著她的路子來。不就是兩隻錦雞嘛,伯府小輩中排行第二的可不止你一個!”

    姜似的同胞兄長姜湛,同樣行二。

    “可是姜湛又不屬雞——”

    “誰說錦雞就指屬相了?隨便扯個由頭就行,關鍵還是請來的仙姑能否取得你祖母的信任。”想出這個主意,肖氏一改先前的慌亂,眉宇間帶了得色,“你放心就是了,娘認識一個小有名氣的仙姑,早年你外祖家就與她有些交情,娘請她出手,這事定然能成。”

    “讓您費心了。”聽肖氏這麼說,姜倩緊繃的神色鬆弛下來。

    “說的什麼話,你是我肚子裡爬出來的,我不替你操心替哪個操心。”肖氏愛憐握住姜倩的手。

    姜倩嘴唇動了動,卻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不著痕跡把手抽出,挽著肖氏手臂道:“娘,咱們快些過去吧。”

    馮老夫人一隻眼睛看不見了的消息猶如一道驚雷在東平伯府上空炸響,聽到動靜的各房主子陸續趕了過來。

    姜似趕到時慈心堂已經來了不少人,她便混到幾個姐妹之中悄然觀察著。

    二嬸與姜倩還沒有到。

    發現這一點,姜似嘲諷牽了牽唇角。

    她從不認為前生能把她哄得姐妹情深的姜倩是個蠢的。

    她們母女這一交流,定然有了某些猜測,現在來遲應該是在商討對策呢。

    想到這些,姜似嘴角弧度愈深。

    她不怕她們不出手,只怕她們按兵不動,尋不到痛打落水狗的機會。

    姜似心中尋思著,忽然察覺有道視線落在她身上,抬眸望去,便見三姑娘姜俏衝她翻了個白眼。

    姜俏人如其名,是個俏生生的姑娘,以旁觀者的角度來看,翻白眼的動作依然顯得俏皮可愛。

    姜似便笑了笑。

    姜俏一愣,壓低聲音惡狠狠道:“祖母病了,你還笑!”

    “我發現三姐今天格外好看,就忍不住笑了。”姜似厚著臉皮道。

    姜俏臉一紅,啐道:“你胡說什麼呀,等會兒讓祖母看到你笑,有你好看!”

    姜似露出恍悟的神情:“原來三姐是擔心我。”

    “少自作多情!”姜俏又翻了個白眼,扭過臉不再搭理姜似了。

    這時肖氏帶著姜倩匆匆趕了過來。

    馮老夫人一見肖氏露面,抄起一個茶杯就砸了過去:“你怎麼不等我死了再來!”

    肖氏一直管家,老夫人出了事姍姍來遲確實不大好看。

    三太太郭氏眼中閃過幸災樂禍。

    她一個庶出的媳婦倒是沒有想過與肖氏別苗頭,可平日裡肖氏未免太強勢了些,幾句言語上的不合適就能記恨在心,吃穿用度、人情往來等方面讓她不痛快。

    郭氏是個識趣的人,知道鬧到老夫人那裡討不到好處,只能吃下這些暗虧。

    暗虧吃久了,哪怕菩薩都要變金剛,郭氏自然不能免俗。

    姜倩擋在肖氏身前,任由飛過來的茶杯砸在自己身上。

    “倩兒,你沒事吧!”肖氏心疼不已。

    姜倩搖搖頭,快步走到馮老夫人面前,溫聲道:“祖母,是我拉著母親去園子裡說話,丫鬟才沒有及時尋到。千錯萬錯都是孫女的錯,您可千萬別氣壞了身子——”

    “你還沒回去麼?”馮老夫人這話一出,眾人視線立刻落在姜倩臉上。

    姜倩只覺這些視線猶如無形的利刃,割得她臉上火辣辣得疼。

    這樣的難堪是姜倩在伯府從沒經歷過的。

    這個時候,姜倩心中更多的是慶倖:幸虧她與母親一番交談尋到了祖母心結所在,不然現在這份難堪只會讓她一頭霧水,平白受了。

    姜倩此時卻不在意了。

    只要如母親所言能把此事順利推到姜湛身上去,祖母現在對她態度越差,將來就會越愧疚,那麼補償就越多。

    只要能笑到最後,現在受些委屈又算什麼呢?

    “孫女放心不下祖母。”姜倩面上露出恰到好處的委屈。

    “你又不是大夫,留在這裡也沒用,還是趕緊回去吧。”馮老夫人一隻眼睛突然看不見了,情緒好似脫韁的野馬,強自壓抑才沒有對姜倩說出“滾”字來。

    “祖母這樣孫女如何能放心離去,就讓孫女留下吧,至少等到大夫的結論再說。”

    “大夫到了。”大丫鬟阿福氣喘吁吁跑了進來。

    “你們都出去!”馮老夫人不好對姜倩發火,乾脆把所有人都趕了出去。

    慈心堂的院子裡霎時站滿了人。

    這種時候老夫人雖然開口趕人,他們卻不能走。

    庭院中高大挺直的香椿樹難以給這麼多人遮陰避涼,隨風散發著淡淡清香氣,飄入姜似鼻端,卻覺格外濃郁。

    一時間,仿佛有了盛夏的感覺。

    沙鐘在眾人焦灼的等待中過了兩刻鐘,眾人鼻尖已經沁出細密的汗珠。

    姜倩與肖氏暗暗交換了數次眼神。

    終於請來的大夫在阿福的陪伴下背著藥箱走了出來,肖氏搶先一步迎上去:“大夫,老夫人怎麼樣?”

    大夫搖搖頭:“老夫人的眼睛找不出明顯病變來,許是內火過剩所致。在下開了清熱解毒的方子,若是吃上兩副不見效,貴府就另請名醫吧。”

    待大夫一走,肖氏立刻表態不惜遍請名醫也要為老夫人治好眼睛。

    姜似冷眼看著府中一片忙亂不動聲色,心中卻已有了計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8-2-24 02:10 PM

第37章 仙姑

    東城麻姑胡同雖然處在一片亂糟糟的地段兒,卻是三教九流都有些敬畏的地方。

    那裡住著一位遠近聞名的仙姑,據說能通鬼神,連高門大戶遇到難解的事都會悄悄請去作法。

    一位眉目清秀的少年好奇打量著周遭一切。

    低矮破舊的房屋,牆角堆滿的雜物,地上橫流的污水,還有時不時傳來的孩子哭鬧嬉笑聲,這一切都讓少年覺得新奇。

    這份新奇是掩在謹慎之下的。

    那些坐在牆根百無聊賴把視線投向少年的閑漢,讓他不得不變得小心起來。

    這是他從沒有來過的地方,更是他從沒見過的風景。

    可是走到一處岔路口時,少年還是住了腳,眼中露出幾分茫然。

    少年駐足片刻,不得已走到路邊問一名端著洗衣盆往回走的婦人:“大嬸,請問麻姑胡同怎麼走?”

    婦人看了少年一眼,見少年有著一張乾淨清秀的面龐,身上穿的卻再普通不過,眼神瞬間微妙起來,努努嘴道:“走那邊就是了。”

    少年道了謝,往婦人所指的方向走去。

    婦人端著洗衣盆的手緊了緊,望著少年背影欲言又止,最終搖搖頭,向自家快步走去。

    少年才走出十來丈遠,就有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把嘴裡叼著的草根往地上一吐,攔在少年面前,皮笑肉不笑道:“小兄弟這是去哪兒啊,留下來陪哥哥玩玩唄。”

    少年瞬間皺了一下眉。

    姑娘叮囑她來這種地方要換上男裝,不然怕惹麻煩,這人莫不是眼瞎,要她一個“臭小子”留下來玩什麼?

    原來這個少年正是女扮男裝的阿蠻。

    阿蠻個子高挑,正是十幾歲的年紀,穿上男裝絲毫不顯突兀。

    嗯,姑娘還說,若是男裝打扮依然有人出來找麻煩,那麼就花錢消災。

    阿蠻牢牢記著自家姑娘的叮囑,從荷包裡摸出幾枚銅錢塞到年輕人手裡。

    年輕人一愣,隨後拿起一枚銅錢吹了吹,笑道:“小兄弟還挺識趣,不過哥哥找你真的不是為了錢。”

    那就是錢不夠!

    阿蠻又摸出一串銅錢放到年輕人手裡,心中卻有些遺憾。

    可惜姑娘反復叮囑了,能不惹麻煩就不惹麻煩,不然就面前這隻弱雞,她一隻手就能提起來扔牆根去了。

    年輕人顯然沒料到這衣著普通的少年居然能敲出不少錢來。

    別看阿蠻給的都是銅板,要知道這裡是貧民聚集之所,絕大多數人過著食不果腹的日子,這些銅板足夠一個人吃肉饅頭吃上好幾天了。

    年輕人視線盯在阿蠻掛在腰間的荷包上,伸手毫不客氣拽了下來。

    阿蠻捏了捏拳頭,壓下火氣道:“所有的錢都給你了,我可以過去了吧?”

    年輕人又呵呵笑起來:“小兄弟別急啊,哥哥真不是為了錢。”

    只不過錢他也要而已。

    “那你是為了什麼?”眼角掃到不遠處的幾個閑漢虎視眈眈,阿蠻問道。

    “是為了小兄弟你啊,哥哥一見了你就喜歡。”年輕男子顯然因為阿蠻一直的退讓而變得越發肆無忌憚。

    阿蠻冷冷看著年輕人,伸出了三根手指。

    “什麼意思?”

    “我主子說,事不過三。”阿蠻面無表情上前一步,拉近了二人的距離。

    年輕人覺得有個物件刺入了體內。

    那種感覺很玄妙,他能清晰感覺到血肉對那個物件的阻力,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

    年輕人低頭,看到一支金簪刺入他的小腹,簪身大半留在外面,簪頭栩栩如生的玉蘭花仿佛能聞到香味。

    這一刻,年輕人腦海中驀地劃過一個念頭:他現在要是拔腿就跑,這支金簪就歸他了吧?

    可是不知為何,年輕人的腿卻牢牢釘在地上,一步都沒有挪動。

    “不疼吧?”阿蠻語氣森然,落在年輕人耳中,說不出的詭異。

    年輕人腦袋翁了一聲,冷汗瞬間濕透了後背。

    不疼,他真的沒有感覺到疼。

    為什麼不疼?怎麼能不疼?

    那留在小腹中小半截的金簪並沒讓年輕人覺得可怕,他這種人本就是街頭混子,這點傷對他來說委實不算什麼,可是明明見了血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年輕人心中發毛了。

    青天白日,他莫不是撞鬼了?

    這裡離著麻姑胡同不遠,麻姑胡同裡住著的仙姑能通鬼神呢,所以偶爾遇到個鬼也不是沒有可能吧?

    “不疼吧?”阿蠻平靜無波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不,不疼——”年輕人舌頭打了個結。

    “不疼就對了,等到今夜子時就疼啦,以後每天那個時候會越來越疼哦。”阿蠻聲音越來越低,如無形的絲線把年輕人的喉嚨纏緊,讓他有種呼吸不過來的感覺。

    原來是個慫包嘛,真不知道姑娘用這樣的人幹什麼。

    阿蠻眼中閃過鄙夷,聲音細若蚊蚋:“如果不想最終疼痛而死,記得拿著這支金簪三日後的晌午去五福茶館二樓第二個雅間。”

    年輕人直到阿蠻拐進了前邊的胡同才如夢初醒。

    “阿飛,你傻站著幹嘛呢?”平日裡經常在一起廝混的人圍上來。

    “沒什麼——”年輕人飛快推開了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的人,撒腿就跑。

    不管那個奇怪的少年說的是真是假,不能讓別人看到這支金簪!

    “阿飛是不是有病啊?”被推開的人罵罵咧咧道。

    “你們看!”其中一人指著地面語氣激動。

    幾人低頭看到地上星星點點的血跡,不由變了臉色。

    “乖乖,阿飛這是撞上硬茬了吧?”

    “早就覺得阿飛這個急脾氣要惹禍,都散了吧,散了吧。”

    幾個人走回牆根,恢復了無所事事的模樣。

    阿蠻走進麻姑胡同,在一處掛著玉兔燈籠的民居前停下來。

    民居已經有年頭了,雖然瞧起來還算完整,木門卻有著深刻的歲月痕跡。

    阿蠻上前叫門,很快一個女童把門打開。

    “我來找仙姑的。”

    女童顯然已經對此習以為常,把門一拉道:“進來吧。”

    阿蠻隨著女童進了屋。

    屋內香煙嫋嫋,一名頭梳道髻的中年女子盤膝而坐,雙目微闔,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模樣。

    聽到動靜,女子睜開了眼睛:“所求何事?”

    “你是劉仙姑嗎?”阿蠻來到女子面前,氣定神閑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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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8-2-24 02:15 PM

第38章 魚餌

    劉仙姑矜持點頭。

    “我們主子有事請仙姑幫忙,這是請仙姑喝茶的。”阿蠻從袖中摸出一張銀票,放到劉仙姑面前。

    劉仙姑飛快掃了銀票一眼,上面五十兩的面額讓她暗暗滿意。

    請喝茶當然是委婉的說法,能有五十兩的定金,事成後的報酬定然豐厚。

    劉仙姑名氣確實不小,但替大戶人家做事的機會也不是常有的,更多的還是為普通人家驅邪作法,賺點名聲。

    “不知姑娘的主子遇到了什麼事?”知道來者身份不簡單,劉仙姑語氣親切多了。

    阿蠻詫異看了劉仙姑一眼,脫口道:“仙姑看出來了啊?”

    她自幼習武,個子又比尋常女子高挑,穿上男裝連姑娘都說分不出來,居然被這仙姑一眼看出來了。

    阿蠻心道:看來這人是有真本事的,怪不得姑娘會讓她來請人。

    劉仙姑能吃這口飯,察言觀色的本事是少不了的,一看阿蠻神色便對她的想法了然於心,不由露出個高深莫測的笑容。

    她當然看到了這小姑娘耳垂上的孔洞。

    “主子有什麼事並沒對我說,她在天香茶樓等您過去詳談。”

    劉仙姑略一沉吟,答應下來。

    在平頭百姓面前她是神通廣大、高高在上的仙姑,對那些高門大戶她可不敢拿喬。

    越是富貴人家能接觸到的有真本事的人越多,她只是其中不上不下的一個罷了。

    見劉仙姑起身,阿蠻擺手制止:“仙姑不忙現在就去,主子申初在茶樓等您。”

    “好,到時候我會過去。”劉仙姑越發覺得對方是大主顧了。

    她太瞭解那些大戶人家的行事風格,遇到不尋常的事一方面請她這樣的人去作法,一方面又好臉面,不欲旁人知曉。

    相較起來,那些普通人對她的尊敬是實打實的,只可惜有個最大的缺點:沒錢!

    “那我就先告辭了。”

    阿蠻走出麻姑胡同,與周圍環境的格格不入讓她不由加快了腳步,等到拐進一條巷子時一隻手突然伸出來。

    “小崽子,敢算計你爺爺!”

    阿蠻靈巧一扭身,躲開了偷襲的人,看清那人模樣不由杏眼圓睜:“是你!”

    偷襲的人正是不久前被阿蠻用金簪刺了一下的年輕人阿飛。

    阿飛顯然已經擺脫了先前詭異氣氛的影響,盯著阿蠻的眼神像是一條餓狼,兇狠殘忍。

    此時那支金簪就握在他手上,簪子尖端泛著暗紅色。

    那是阿飛乾涸的血。

    “小崽子,你剛剛不是能耐麼,不是拿這玩意刺我麼,現在爺爺就用這玩意刮花你這張清秀的小臉,看你——”

    阿飛的尾音化成了一聲慘叫。

    阿蠻收回打向阿飛腹部的拳頭,緊跟著兩隻拳頭交錯而出,如雨點落在阿飛小腹上。

    阿飛痛苦蹲了下去。

    阿蠻抬腳把阿飛踹倒,狠狠踢了十幾下才停下來,甩了甩手,居高臨下看著蜷縮在地上的阿飛冷笑道:“廢話真多!”

    “你,你……你給我等著!”

    “我不等!”阿蠻抬腳又狠狠踹了幾下。

    “別打了,別打了……”阿飛被踢得在地上來回翻滾,終於受不住求情道。

    “早這樣不就得了。”阿蠻嫌棄看了阿飛一眼,繞過他若無其事往前走去。

    阿飛扶著牆壁艱難爬了起來,盯著阿蠻遠去的背影嘴唇微微顫抖。

    他當時被詭異的情況嚇住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不想讓別人發現他得到了一支金簪。

    那可是金子做的,他們這種人連摸都沒摸過!

    阿飛當時的逃跑是從切身利益出發,但這口氣他咽不下,這才有了這次偷襲。

    只可惜偷襲失敗,自小混跡街頭的阿飛驟然生出深深的恐懼。

    他這次真的栽了,那小子說的話可能不是嚇唬他。

    阿蠻的到來對麻姑胡同這片的人來說不過是一枚石子投入了湖中,沒有掀起絲毫波瀾,只有一名叫阿飛的年輕人懷著忐忑的心情等待著子夜的到來。

    日頭開始西移,金色的陽光透過天香茶樓前高大繁茂的樹冠灑在天青色彩旗上,給茶樓平添了幾分閒適。

    “姑娘,您就不怕那個仙姑收了咱的定金,人卻不來啊?”恢復了丫鬟裝扮的阿蠻目光掃量著窗外問道。

    姜似笑笑:“她會來的。”

    “可是她又不知道您的身份。”

    “正是如此,她才會來。”

    不管劉仙姑闖出了多大的名聲,本質上只是個神婆而已,這樣的人所圖離不開一個“錢”字。

    她這邊越是神秘,對方就越覺得有利可圖。

    那五十兩的銀票是魚餌,胃口大的魚沒有不上鉤的道理。

    “馬上要到申初了,婢子出去瞧瞧。”阿蠻可做不到自家姑娘的雲淡風輕,在小丫鬟看來那五十兩銀票可不少呢,真要打了水漂她定要去討回來的。

    姜似並未阻攔,微微頷首。

    阿蠻快步向門口走去,剛拉開房門就看到劉仙姑帶著一名女童立在門外。

    “又見面了。”劉仙姑嘴角含笑看著阿蠻。

    阿蠻竭力擺出早在意料中的表情:“主子讓我來給仙姑開門。”

    姑娘真是料事如神,她可不能墜了姑娘威風。

    聽了阿蠻的話,劉仙姑眼神果然有微妙的變化,示意女童留在門外,隨阿蠻走了進去。

    “姑娘,仙姑到了。”

    少女端坐在臨窗桌前,衝劉仙姑點頭致意。

    劉仙姑心中有些不滿。

    對方見到她來了都不起身,未免太不把她當回事了。

    越是如此,她對少女的身份越發好奇,更不敢轉身就走。

    她只是一個會些旁門左道的神婆,要是得罪了貴人,以後就難在京城立足了。

    “請坐吧。”姜似開口。

    劉仙姑在姜似對面坐下來,借著喝茶悄悄打量對方。

    少女的年紀與容貌讓劉仙姑有些吃驚,越發猜不透少女身份與來意。

    “不知姑娘有什麼事需要我解決的?”各種紛亂的念頭並沒有讓劉仙姑面上露出什麼端倪。

    她篤定一點,對方既然來找她就是有求於她,她無論如何都不能露怯。

    這是她吃飯的本錢。

    “仙姑接到東平伯府二太太的委託了吧?”姜似開門見山問道。

    “我不知道姑娘說什麼!”劉仙姑面色微變,起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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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8-2-25 03:52 PM

第39章 把柄

    劉仙姑走到房門口,被阿蠻攔住。

    “姑娘是什麼意思?”劉仙姑轉身,面色陰沉看著姜似。

    聽姜似提到東平伯府,劉仙姑心中反而有了底。

    既然對方與東平伯府有關,背景大半不會比東平伯府的層次高到哪裡去。

    她雖然住在貧民區,多年來與富貴人家打交道也積累了一些人脈與名聲,哪怕眼前的姑娘是貴女,想拿捏她還嫩了些。

    姜似面上依然掛著淡淡的笑:“仙姑來都來了,難道連杯茶都不喝麼?”

    “這裡的茶我喝不慣。”劉仙姑語氣平靜道。

    姜似收起笑意,幽深目光迎上劉仙姑的視線:“那麼仙姑執意要助東平伯府二太太做傷天害理之事了?”

    “姑娘究竟是什麼人?好端端找我說這些做什麼?”

    “我麼,是東平伯府四姑娘,二太太是我的二嬸,她請仙姑要算計的人是我一母同胞的兄長。”姜似沒有絲毫隱瞞,坦言了身份。

    隨著她說下去,劉仙姑已經由一開始的驚訝變成了看傻子的眼神。

    這位東平伯府的四姑娘腦子有問題吧,無憑無據就跑來找她說這些?

    先不說得罪了她,以她現在的名聲隨便說個什麼就能把這位四姑娘推到萬劫不復的處境,就算她置之不理,轉頭把此事告訴東平伯府二太太,眼前的小姑娘以後的日子就不好過。

    “姑娘從哪裡聽來的風言風語?我雖不是什麼得道真人,但也替不少人家排憂解難過,姑娘這般指責我可不敢受。”劉仙姑看向姜似的目光中隱含著鄙夷。

    這樣的小姑娘心無城府,遇到事情就會胡亂叫嚷一通,實則半點能耐都沒,她見多了。

    “姑娘也早點回去吧,免得府上人擔心。”劉仙姑繞開阿蠻,伸手推門。

    阿蠻堵住門口,脆生生道:“我們姑娘沒讓仙姑走呢。”

    劉仙姑平靜轉身,聲音微揚:“姑娘莫非要強留我?”

    門外女童聲音傳來:“仙姑,您還好麼?”

    劉仙姑剛要回話,姜似先一步開口:“仙姑還是坐下吧。仙姑若是對談論東平伯府的事沒興趣,那麼咱們談談京郊嚴員外家的事可好?”

    劉仙姑臉色大變,眼底有著掩不住的慌亂。

    “仙姑,您沒事嗎?”女童聲音從門外傳來。

    劉仙姑只覺有一隻重錘狠狠砸在她身上,砸得她魂魄出竅,頭暈目眩。

    怎麼會有人知道嚴員外家的事!

    看著失態的劉仙姑,姜似並不覺意外。

    京郊白鹿鎮上有一富紳姓嚴,嚴員外有一個獨生女,生得如花似玉,文靜嫻雅,還未及笄提親的人就踏破了門檻。

    可是天有不測風雲,嚴姑娘及笄那年生了怪病,從一開始的困倦發展到後來一日之中鮮有清醒之時。

    嚴員外只有這麼一個愛女,為此急白了頭髮,托人請京城名醫都沒治好,便有人說嚴姑娘可能是丟了魂才醒不過來。

    這麼一來,道士、神婆陸續登場,其中就有這位才來白鹿鎮不久的劉仙姑。

    那時候的劉仙姑還不叫劉仙姑,而是自稱劉婆。

    她對外人的說法是男人早些年就沒了,只留下一兒一女。後來兒子也沒了,便帶著女兒替人驅邪收魂過活。

    劉仙姑對嚴員外說嚴姑娘踏青時丟了魂,需要靈氣未散的少女入夜後陪伴嚴姑娘,在夢中替嚴姑娘把魂尋回來。

    而她的女兒就是靈氣未散的處子。

    那時的嚴員外已經是病急亂投醫,沒有猶豫就答應下來。

    就這樣,劉仙姑的女兒陪了嚴姑娘七天七夜,嚴姑娘竟真的好了起來。

    嚴員外大喜,給了劉仙姑豐厚謝禮,劉仙姑的名氣也在白鹿鎮打響,一時間找劉仙姑看怪病的人絡繹不絕。

    嚴姑娘病好了,嚴員外便開始為女兒張羅親事,誰知這時出人意料的事情發生了。

    嚴姑娘竟然死活不同意說親,被逼急了才說在夢裡已經與一位叫錢郎的男子私定了終身,此生非錢郎不嫁。

    嚴員外當時就嚇壞了,認為女兒丟失的魂被孤魂野鬼纏上了,忙又把劉仙姑請了來。

    劉仙姑掐指一算,笑說嚴姑娘夢中的錢郎不是孤魂野鬼,而是確有其人,嚴姑娘與此人乃天定姻緣,如果二人不能結為連理,嚴姑娘還會遇到更多古怪波折。

    這時候嚴姑娘又說出了錢郎的住處,嚴員外忙派人去尋,果然找到了這個人。

    只是錢郎是個父母雙亡投奔遠方親戚的年輕人,家無恆產,身無所長,嚴員外哪裡看得上,第一個反應就是絕不答應。

    嚴姑娘哭哭鬧鬧一個多月,又一件怪事發生了;嚴姑娘竟然有了身孕!

    這下子嚴員外是徹底沒轍了,問過錢郎願意娶嚴姑娘後,便匆匆替二人成了親。

    “仙姑——”門外的女童開始敲門。

    “沒事!”劉仙姑猛然回神,死死盯著臨窗而坐的少女。

    少女坐姿筆挺,從雕花窗櫺灑進來的陽光落在她身上,構成一幅柔和寧靜的畫卷。

    可是這樣的寧靜卻讓劉仙姑不寒而慄。

    嚴員外家的事情已經發生十多年了,又遠在京郊,以眼前少女的出身與年紀,實在沒有知曉那段秘辛的可能。

    劉仙姑抬手捋了捋頭髮,強作鎮定道:“什麼嚴員外、王員外?這麼多年我去過的人家多了,不記得是哪家了。”

    姜似盯著劉仙姑片刻,忽然一笑:“仙姑說笑了吧,別的人家你或許不記得,親家如何能不記得呢?”

    劉仙姑瞳孔猛然一縮,望向姜似的眼中滿是駭然。

    守著門口的阿蠻一臉好奇。

    “阿蠻,你去外面等著,也好叫門外的小姑娘放心。”

    阿蠻縱有滿腔好奇,聽了姜似的吩咐還是默默退了出去,屋內只剩下姜似與劉仙姑二人。

    劉仙姑直直盯著姜似,詭異沉默著。

    姜似嘴角卻掛著雲淡風輕的笑:“那位錢郎,便是仙姑的女兒吧?”

    劉仙姑不由自主後退兩步,後背撞上了門板。

    門板發出一聲悶響。

    對面秀美無雙的少女笑意盈盈:“或者說,是仙姑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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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8-2-26 07:20 PM

第40章 人心惡

    劉仙姑渾身一顫。

    少女的話好似一隻無形的手毫不留情把她心底那個秘密撕扯開來,扯得她鮮血淋漓,幾乎站不住腳。

    這個時候,劉仙姑確信眼前少女已經摸透了她的老底,而更讓她恐慌的是這麼一個小姑娘是如何知道的!

    少女的語氣帶著幾分漫不經心,輕柔緩慢傳入劉仙姑耳中:“你的男人早死不錯,但是後來死去的不是你兒子,而是女兒。那時候你已經有機會行走於富戶人家的深宅大院了,所以從中看到了改變窮困出身的契機,這個契機就是兒女身份的互換!”

    姜似目不轉睛盯著劉仙姑,把對方的慌亂與震驚盡收眼底。

    她忽然有些噁心。

    人心能險惡到什麼程度,她上輩子早就領教過了,可是依然忍不住心底生寒。

    這個婦人,為了讓兒子後半輩子衣食無憂,能做出兒女身份互換的事來,方便兒子禍害富貴人家養在深閨的姑娘。

    其心之惡毒自私,真該天誅地滅。

    劉仙姑坑蒙拐騙多年,最初的慌亂過後,在少女輕緩的聲音中恢復了平靜:“姑娘講的故事真有趣,我倒想往下聽聽。”

    姜似似笑非笑看著劉仙姑:“不忙,我這就接著講。令愛死後,你對外稱死去的是兒子,然後帶著男扮女裝的兒子離開了老家,從此那些與你打交道的人家只知道你母女二人相依為命。嚴員外的愛女患上嗜睡怪病,就是你做的手腳,為的就是讓嚴員外甘心引狼入室,方便你兒子禍害人家姑娘。順利的是,你兒子陪著嚴姑娘睡了七夜,嚴姑娘不但對夢中情郎情根深種,還有了身孕……”

    聽到這裡,劉仙姑嘴角不由翹了起來。

    是啊,連她都沒想到他們的運氣會這麼好,短短七夜嚴姑娘竟然就有了身孕。

    那時候她便覺得這是老天相助,後來果然一切順利。

    劉仙姑的得意令姜似心中憤然。

    這個婦人,到現在依然沒有半點悔悟之心,只有事成後的得意。

    她毫不懷疑,以後只要有一絲機會,這個婦人會做出更令人髮指的事來。

    想到這裡,姜似自嘲一笑。

    哪裡需要等到以後,這個婦人馬上就要禍害二哥了。

    “仙姑真是好運氣,這樣一來,嚴員外哪裡還能嫌棄女兒夢中情郎是個父母雙亡寄居在遠親家的窮小子,只能趕緊讓他們成親,好把女兒未婚先孕的醜事遮掩下來。說不準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嚴員外還對願意當便宜爹的窮女婿心懷愧疚呢。”

    劉仙姑聽到這,竟然笑了起來:“姑娘的故事果然有意思,不過就是太離奇了些。”

    她不得不說,眼前這個小姑娘所言與事實分毫不差。

    確實有那麼一段時間,嚴員外對她兒子總帶著點小心翼翼,唯恐她兒子察覺女兒的異常而鬧出醜聞來,直到——

    姜似對劉仙姑的反應不以為意,把玩著光潔如玉的茶盞笑道:“可是嚴員外畢竟不是傻子,後來他總該想明白了吧?”

    “想明白又如何,沒想明白又如何?”劉仙姑同樣沒了耐心,冷聲問道。

    姜似打量著她,目光帶著涼意:“仙姑,到這個時候你再不承認,那就掉價了。”

    劉仙姑笑起來,語氣竟帶了幾分咄咄逼人:“證據呢?姑娘說了這麼多,有什麼證據?”

    姜似把茶盞往桌面上一放,發出輕微的聲響。

    她懶洋洋靠在椅背上,微眯的眼睛在陽光下如琉璃一般通透,而她看著的那個人則好似成了跳樑小丑。

    劉仙姑不由止了笑。

    “落葉歸根,人死入土。令愛死後是以令郎的身份葬入祖墳,那麼只要開棺驗屍,是男是女自然一望便知。”

    “姑娘這話簡直可笑,入土為安,難道僅憑一個外人的三言兩語就能讓人同意挖自家的墳?”

    劉仙姑心中篤定這一點,這個時候反而格外有底氣,也不想再和眼前少女兜圈子了:“至於嚴員外,就算明白過來又如何?難道他會把自家醜事宣揚出去?姑娘年紀還小恐怕不懂,遇到這種事當事人遮掩還來不及。”

    她說完,含笑看著姜似,期待看到對方無措的反應。

    姜似嫣然一笑:“這麼說,仙姑還是承認了?”

    劉仙姑雙目微闔,不再回應。

    “仙姑是與鬼神打交道的,難道不清楚未嫁女不能葬入祖墳?哦,用你們這些人的說法是這樣會破壞風水。倘若我請個游方道士去對錢家說他家多年不見興旺是因為祖墳中有一處陰陽顛倒,而那只是小輩的墳頭,你猜錢家會不會扒開來看看?”

    劉仙姑猛然睜開眼,望向姜似的目光難掩慍怒。

    她當然不能忍受別人把她女兒的屍骨扒出來,任人觀看!

    更何況一旦被錢家人發現她把女兒葬入祖墳的事,恐怕連她男人都會被扒出來趕出祖墳。

    “仙姑說的不錯,就算嚴員外發現了真相,那個時候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但是仙姑莫忘了,人言可畏。小鎮上的人日子過得無波無瀾,恐怕對這種八卦最是熱衷吧?我都不需派游方道士,只要請上幾個閑漢說幾句,那些街坊鄰居可不需要證據,到那時只是眾人興奮的眼神就足以讓嚴員外一家包括令郎不敢出門了。”

    “你,你——”劉仙姑渾身一震,臉上血色盡褪。

    這真的只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嗎?

    “好讓姑娘知道,嚴姑娘如今兩子一女,夫妻恩愛,家人和睦。姑娘這是把嚴姑娘一家往絕路上逼,難道不怕遭報應嗎?”

    姜似冷笑:“替天行道,倘若真有報應,也絕不會先落在我身上!”

    這個世道果然可笑,受害人與害人者反而成了一家人,膿瘡爛肉掩在華衣錦服之下。

    “仙姑何必與我針鋒相對,我只是不想別人害我二哥罷了,誰敢動我二哥,我會不惜一切代價要他好看!”少女轉而笑了,“我二嬸給的銀子還不足以讓仙姑賣命吧?”

    劉仙姑一怔,而後豁然開朗。

    對啊,輕鬆賺點銀子可以,賣命絕對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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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8-2-27 07:33 PM

第41章 孝名揚

    利益與風險總是並存的,當風險遠遠超過了所得利益,那麼放棄就成了必然。

    “回頭我會把收的銀錢退回去,不摻和貴府之事。”劉仙姑收斂了脾氣,對眼前少女作出承諾。

    這小姑奶奶要不是貴女出身,都能搶她飯碗了,她可惹不起。

    姜似搖搖頭。

    光是這樣,她何必與此人費這麼多口舌。

    “姑娘的意思是——”

    眉目精緻的少女對著劉仙姑粲然一笑:“仙姑莫非忘了,你收了我的茶水費。”

    劉仙姑愣了愣,忙從懷中取出那張被折疊整齊的銀票遞了過去。

    姜似再次搖搖頭:“仙姑可能不瞭解我,我送出去的東西從不收回。”

    劉仙姑捏著銀票的手緊了緊。

    “當然啦,這些錢都是我的月錢一點點攢起來的,要是送出去聽不見個聲響,我會心疼的。”少女歎氣道。

    姜似這話並不假,她母親的嫁妝目前還捏在祖母手中,父親的年俸要歸入公賬中,她積攢銀錢確實主要靠月錢。

    這五十兩,她拿得乾脆,可把兩個丫鬟心疼壞了。

    “姑娘想怎麼辦?”劉仙姑心中驟然生出不妙的預感。

    “很簡單,我二嬸給的錢仙姑不必退回去,照常來伯府作法就是了。”說到這裡,姜似臉色一正,“只是本來我二哥承擔的惡名,我要別人來擔!”

    “這可不行!”劉仙姑斷然否決,“這樣我會壞名聲的!”

    姜似眼皮也不抬,淡淡提醒道:“刨墳頭,傳八卦!”

    劉仙姑嘴唇抖了抖。

    威脅,這絕對是赤裸裸的威脅!

    姜似涼涼瞥了劉仙姑一眼,拿起茶壺重新續了熱茶,端起來淺淺嘗了一口。

    茶香沁人心脾。

    她就喜歡威脅對方,對方還無可奈何的樣子。

    “仙姑何必如此糾結?難道仙姑在我二嬸眼中,只是個招搖撞騙的神棍?”

    不管是不是激將法,姜似這話還是讓劉仙姑炸毛了:“當然不是,我入這行多年,靠得是真本事!”

    姜似微微一笑。

    這話她相信。

    能把不少貴婦唬得一愣一愣的人,總要有兩下子。

    “這就是了,既然仙姑在我二嬸眼中是本事高超的神仙中人,那麼作法的結局有那麼一點偏差,她還能吃了仙姑不成?”

    迎上少女似笑非笑的神情,劉仙姑頓覺頭疼。

    她怎麼就惹上了這個煞星!

    “總之呢,我相信仙姑能全身而退,仙姑也該相信自己才是。”姜似語氣懇切。

    劉仙姑張了張嘴。

    她還能說什麼,只能相信自己了!

    姜似把茶盞推過去,舉起手中茶盞:“那麼咱們就以茶代酒,慶祝合作了。”

    劉仙姑沉默了一會兒,端起面前茶盞與少女手中茶盞輕輕一碰。

    東平伯老夫人患了眼疾的事很快就在相熟的人家傳開了,這得益于東平伯府二太太肖氏的功勞。

    短短幾日工夫,肖氏替馮老夫人遍請名醫,甚至連太醫署的太醫都請了兩三個。

    這樣的動靜,與伯府相熟的人家自然都聽到了風聲。

    現在一提起東平伯府,人們就要贊一聲東平伯老夫人的二兒媳孝順。

    這日一早,姜似穿戴整齊前往慈心堂給馮老夫人請安,才出海棠居的門口就迎面遇到了姜安誠。

    “父親今日沒有出門?”姜似盈盈施禮。

    “剛從你祖母那裡出來,正要出去了。”姜安誠一邊說著話,一邊打量女兒。

    今日姜似穿了一件白底水紅撒花短衫,下面是大紅羅裙,看起來如一株怒放的海棠,明豔動人。

    姜安誠微微松了口氣,贊道:“今日似兒很精神。”

    姜似嘴角微抽。

    父親大人到底會不會說話,誇一句閨女好看怎麼了?

    姜安誠自覺這話說得突兀,頓了一下道:“你祖母今日心情不好,穿得鮮亮些看著喜慶。”

    他今日圍了一條素色腰帶,已經被母親狠罵了一通,可不能讓女兒平白挨駡了。

    “多謝父親提點。”姜似嫣然一笑。

    姜安誠尷尬摸摸鼻子,強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那你快去慈心堂請安吧,為父出去了。”

    姜似看著匆匆遠去的挺拔背影,心中淌過暖流。

    父親一個大男人跑到這裡來,就是怕她穿戴不妥當撞到祖母槍口上……

    姜似仰了仰頭,正好看到躲進雲中的朝陽重新鑽出來,把四周天空映成了生機勃勃的橘紅色,恰如她此刻的心情。

    “四姐看什麼呢?”一道帶著莫名意味的聲音傳來。

    姜似聞聲望去。

    青石小路上一前一後走來兩名少女,走在前面的少女是六姑娘姜佩,後面跟著的是五姑娘姜儷。

    姜佩與姜儷雖然同為庶女,但姜佩的生母是二太太肖氏的陪嫁,姜儷的生母則是年輕時伺候姜二老爺的通房丫頭,是以姜佩在嫡母面前比姜儷有臉面得多。

    剛才說話的便是六姑娘姜佩。

    不過是一轉眼的工夫,姜佩與姜儷就來到姜似面前。

    姜佩上下打量著姜似,笑道:“四姐今日穿得好鮮亮。”

    “年輕貌美,自然該穿鮮亮些。”姜似不冷不熱道。

    爵位落到二房後,慣會討好肖氏的姜佩說了一門好親事,他們的滋潤生活是吃著大房的人血饅頭換來的,姜似見了這些人當然沒有好心情。

    姜佩聞言瞬間氣紅了臉。

    她比姜似還小兩歲,想著祖母眼睛壞了不好穿得太招搖,今日特意換了一身素色裙子去請安,姜似這麼說不是明顯諷刺她醜嗎?

    “祖母病著,四姐還有心思打扮,不知四姐的孝心在何處呢?”

    “我的孝心在何處還輪不到六妹操心,倒是六妹對姐姐如此說話,你的規矩又在何處?”

    “你——”姜佩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差點摔了手中提盒。

    姜似轉身而去。

    姜佩小聲啐道:“現在知道規矩了,那天怎麼和母親吵翻了呢?”

    姜儷拉了拉姜佩衣角:“六妹,你少說兩句吧。”

    “不用你囉嗦!”姜佩白了姜儷一眼,快步往慈心堂趕去。

    慈心堂中彌漫著濃郁的藥味,阿福稟報道:“老夫人,四姑娘、五姑娘、六姑娘過來了。”

    “讓她們進來吧。”

    姐妹三人魚貫而入。

    馮老夫人左眼已經不能視物,剩下的那只眼睛努力睜著,一眼就看到了一身素色衣衫的姜佩。

    “出去!”馮老夫人能視物的那隻眼仿佛被針刺了一下,厲聲喝道。

    姜佩得意瞟了姜似一眼。

    她就知道姜似穿成個花蝴蝶似的要倒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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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8-3-1 04:10 PM

第42章 登場

    眼睛的驟然失明讓馮老夫人一日比一日暴躁,特別是經太醫診治過卻毫無效果後,馮老夫人的理智開始壓不住脾氣了。

    讓一個掌控欲極強的人忽然間瞎了一隻眼,那種將來會陷入一片黑暗的恐慌是難以言說的,她必須要做點什麼,證明依然不可動搖的權威。

    面對馮老夫人的驟然發難,姜似氣定神閑。

    有父親今日的提醒,再有前世一次次的驗證,她自信對祖母心思的把握比旁人要強一些,至少比身邊的六妹姜佩強一些。

    姜似意味莫名的目光令姜佩很是不快,遂壓低了聲音擺出一臉同情:“四姐,祖母不舒服,你就聽她老人家的話趕緊出去吧。”

    姜似似笑非笑彎了彎唇,對著馮老夫人優雅屈膝:“孫女給祖母請安,孫女告退。”

    她說罷,目不斜視往門口退去,姜佩嘴角已經忍不住翹了起來。

    “六丫頭,你是聾了麼?”馮老夫人不耐煩的聲音響起。

    “噗嗤。”跟著三太太郭氏前來請安的三姑娘姜俏比姜似等人早來一步,此時正立在郭氏身後,聞言忍不住笑出聲來。

    馮老夫人目光冷冷掃過去,姜俏立刻眼觀鼻鼻觀心,大氣不敢再出。

    姜佩徹底愣住了。

    祖母在說什麼?她是不是聽錯了?

    見姜佩沒有反應,姜儷好心拉了她一下:“六妹,祖母說的是你。”

    姜佩眼睛眨了眨,臉上血色褪得一乾二淨,而後又好似在將要熄滅的灰堆裡潑了油,俏麗的面龐瞬間燒得通紅。

    對於慣會奉承長輩的姜佩來說,今日被馮老夫人當眾呵斥令她無地自容。

    更心塞的是,她連什麼原因都不知道!

    “孫女告退。”姜佩匆匆對馮老夫人行了一禮,掩面飛奔而出。

    姜似只覺一道旋風從身邊刮過,很快就不見了姜佩的身影。

    她只是笑了笑,面色平靜往外走去。

    前方數人迎面走來,打頭的是二太太肖氏與姜倩,肖氏正一邊走一邊對身邊的人說著什麼。

    姜似眼中有了點點笑意。

    肖氏母女親自領來的人正是劉仙姑。

    姜似當然想笑。

    還有什麼比這場戲更有趣呢,相信當戲落幕時二嬸與二堂姐會終身難忘。

    “四妹來給祖母請安啊。”雙方靠近了,姜倩先開了口。

    肖氏詫異掃了姜倩一眼。

    姜似對她的不敬倩兒是知道的,甚至倩兒自己都受了這死丫頭不少閒氣,怎麼倩兒現在對這死丫頭還如此客氣?

    姜倩仿佛沒有注意肖氏的眼神,嘴角一直掛著溫婉笑意。

    姜似略略屈膝打過招呼,意味深長看了姜倩一眼:“二姐近日回來得好頻繁,祖母不是說要你在侯府中安心伺候公婆?”

    姜倩下意識咬了咬唇,攏在衣袖中的手攥緊。

    她哪裡聽不出姜似話中的諷刺,到現在她都不知道姜似受了什麼刺激,一見了她就夾槍帶棒,若不是現在還不能翻臉,憑她長興侯世子夫人的身份何須對一個退過親的堂妹笑臉相迎。

    “祖母這麼說是替我著想,但是咱們當孫女的可不能只替自己打算。祖母的眼疾遲遲不見好轉,我一顆心一直懸著,聽母親說親自請來仙姑就忍不住過來了。”姜倩語氣柔和解釋道。

    她怎麼能錯過好戲呢?她要親眼看著大房的人倒楣才能出了從姜似這裡憋的這口氣。

    一邊是溫婉謙和的姜倩,一邊是難掩銳氣的姜似,跟在肖氏後面的丫鬟婆子忍不住替姜倩抱起不平來。

    不過這種心思此刻可沒人敢表現出來,惹惱四姑娘的下場,他們還記憶猶新。

    “二嬸,這位就是仙姑麼?”姜似看向劉仙姑,眼神帶著好奇。

    劉仙姑嘴角微抽。

    這小丫頭絕對是個妖孽!

    “嗯。”肖氏淡淡應付了一聲,側頭對劉仙姑客氣道,“仙姑請進吧,我們老夫人已經等候多時了。”

    劉仙姑微微頷首,步履從容往內走去,背影頗有些仙風道骨的味道。

    姜似回過身,駐足片刻,就見三太太郭氏帶著姜俏走了出來,後面跟著姜倩與姜儷。

    很顯然,馮老夫人把眾人打發出來,只留下肖氏與劉仙姑談事。

    慈心堂的庭院很寬闊,眾人心照不宣立在院子裡,就連剛剛丟了臉跑走的六姑娘姜佩都悄悄折回。

    對於二太太請來的仙姑能不能治好老夫人的眼疾,大家難掩好奇。

    姜似自然而然留了下來。

    過了約莫兩刻鐘,阿福從慈心堂走出來,吩咐一個小丫鬟去前院傳話,姜倩趁機問了問情況。

    阿福便道:“老夫人命人把三位老爺與公子們都叫回來,仙姑做法需要府上主子全都在場。”

    姜倩聽了不由看了姜似一眼,眼底閃過笑意。

    這樣就太好了,當著所有人的面把火燒到姜湛身上,以後大房會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別想抬起頭來,而祖母心中對她的疙瘩也解開了。

    至於姜湛,雖是長房嫡孫,但本身就不爭氣,再徹底失了祖母歡心,怎麼比得上兄長前程廣大。

    此時姜二老爺正在衙門裡,姜安誠與姜三老爺則一道出門打理伯府在外的產業去了,姜湛等孫輩在不同的學堂讀書,眾人接到信兒陸續回到府中。

    等姜安誠與姜三老爺一道來到慈心堂時,庭院中已經擺起了香案,案上放著供爐與清茶。

    “這是做什麼?”姜安誠一看這場面頭就大了。

    “做法。”馮老夫人瞥了長子一眼,“仙姑說了,我左眼驟然失明不是因為疾病,而是被邪祟衝撞了,只有把邪祟祛除,我的眼睛才能好起來。”

    “母親,您怎麼信這個——”

    馮老夫人臉色微沉:“不然你能請大夫治好我的眼睛?”

    對二兒媳請來的仙姑她原本半信半疑,可是這位仙姑幾句話竟說得與她夢中情形分毫不差,這就由不得她不信了。

    從本心裡,馮老夫人也願意相信,因為這樣她的眼睛才有好起來的希望。

    姜安誠被問得一窒,好一會兒憋出一句話:“母親高興就好。”

    趕緊讓這神婆做法吧,鬧劇早點結束也好。

    這時劉仙姑開口了:“老夫人,府上主子都到齊了吧?”

    馮老夫人看向阿福。

    阿福立刻道:“二公子還沒到。”

    “他人呢?”

    “二哥又蹺課了,來送信的沒找著人。”三公子姜源插口道。

    劉仙姑一臉肅然:“若是錯過了今日吉時,下次做法要等七日之後了。”

    “這個孽障!”

    馮老夫人氣得罵了一聲,就見“孽障”跑了進來。

    “咦,今天不是供祖宗的日子吧?地方也不對啊。”姜湛看著擺在院中的香案納悶道。

    眾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8-3-1 04:17 PM

第43章 鈴音

    姜湛的話把馮老夫人氣得七竅生煙,但有劉仙姑在場,她強把火氣壓了下來,狠狠剜了姜安誠一眼。

    姜安誠摸了摸鼻子。

    不關他的事,他可不認識這倒楣孩子。

    “仙姑,請你開始吧。”馮老夫人沉聲道。

    劉仙姑頷首,看了一眼漏壺,開始閉目繞著香案遊走。

    眾人凝神屏氣,只聽到劉仙姑口中傳來的含糊字眼與風吹過牆角香椿葉的聲響。

    劉仙姑繞著香案走了一圈又一圈。

    她今日穿著寬大衣袍,隨著走動袍角翻飛,看似淩亂的步伐隱隱流露出某種韻律,令人望之不由生出幾分肅穆來。

    姜湛悄悄拉了拉姜似:“這神婆轉得我眼都暈了,四妹你還好嗎?”

    因小輩們都站在一起,姜湛話音才落,姜滄等人就齊刷刷看過來。

    “我很好。”姜似扯了扯嘴角,心底驟然生出把兄長暴打一頓的衝動。

    忽然一聲厲喝傳來,緊跟著就是一陣清脆的鈴聲,這才把眾人目光吸引過去。

    姜似趁機抬腳踩了姜湛一下,嗔道:“二哥,你不能保持安靜嗎?”

    “還不許人說話了啊。”姜湛嘀咕著。

    “因為安靜的美少年比較討人喜歡。”

    “咳咳。”姜湛以拳抵唇咳嗽一下,語氣深沉,“四妹不知道,其實我是個惜字如金的人。”

    “呀——”忽然驚呼聲響起。

    姜似不再搭理姜湛,看向作法的劉仙姑。

    香案上不知何時已經插上了香,伴隨著時急時緩的鈴聲,點燃的香上方嫋嫋白煙突然變成了黑煙。

    好好的白煙怎麼會變了顏色?

    劉仙姑手中的鈴鐺搖得更急了,急促的鈴音加上黑色的香煙讓眾人下意識緊張起來。

    就在這時,鈴音驟然一停。

    眾人的心仿佛跟著漏跳兩下。

    “快看——”姜俏手指前方失聲道。

    長條香案上供爐上方的黑煙仿佛有了生命,凝成一束往某個方向斜去。

    那個方向,正是姜似等人所在方向。

    站在這裡的小輩們心頭驟然浮上一層陰影。

    誰都不是傻子,黑煙往他們這邊指,定然不是好兆頭。

    姜似暗暗點頭。

    不得不說,劉仙姑還是很有兩下子的。

    劉仙姑捏著鈴鐺,看向馮老夫人。

    馮老夫人會意,沉聲道:“眼下沒有外人,仙姑有話儘管直言。”

    劉仙姑嘴唇微抖:“老夫人,那害人的邪祟就附在這些人中的某一人身上!”

    除了姜似面上沒有什麼表情,其他人皆面露愕然,姜湛更是忍不住喝道:“休要胡言亂語!”

    一眾孫輩中,姜湛性子最直,也因此從來不得馮老夫人喜歡。

    “住口!”馮老夫人恨不得把姜湛轟出去。

    “住嘴就住嘴,真是荒唐。”察覺姜似輕輕扯了他一下,姜湛小聲嘀咕著不再出頭。

    馮老夫人深邃目光掃過姜似等人,在姜倩身上多留了片刻。

    這種時候何其敏感,姜倩頓覺臉上一熱,甚至覺得眾人看她的眼神已經變了。

    不能慌!

    姜倩暗暗吸了一口氣。

    有那個夢在先,祖母疑心她是正常的。

    姜倩微微偏頭看向肖氏,肖氏沖她輕輕點頭。

    姜倩放下心來,神色坦然。

    劉仙姑是母親請回來的,所有事情母親都交代好了,等到劉仙姑把姜湛指出來就沒有她的事了。

    姜倩眸光一轉看向姜湛,對方臉上的不屑讓她暗暗好笑。

    她已經迫不及待想看到姜湛得知他就是那個罪魁禍首時的表情了。

    一定很精彩。

    “仙姑能不能指出,那邪祟附在了誰身上?”馮老夫人一字一頓問道。

    不管這個人是誰,哪怕是她一貫疼愛的孫女姜倩,她都容不得!

    劉仙姑緩步走到姜似等人面前,目光從眾人面上一一掃過,凡是被她掃過的人都不由緊張起來,尤其是素來膽小的五姑娘姜儷,竟忍不住渾身顫抖,單薄的身子猶如秋風中懸掛枝頭的枯葉。

    “要想確認邪祟附在何人身上,還需請幾位公子姑娘單獨站出來,容我一一施法驗證。”劉仙姑一副世外高人的姿態說道。

    “仙姑施法吧,無論如何定要把邪祟找出來祛除!”馮老夫人口吻不容置喙。

    “那就得罪了。”劉仙姑沖姜似等人施了一禮。

    她那一禮恰好對準了姜似,但此時自然無人察覺。

    姜似帶著幾分好奇看著劉仙姑。

    那日她與劉仙姑只是達成了協定,她要的是姜倩倒楣的結果,至於過程,她不懂裝神弄鬼之事,所以不摻和,交給專業神婆就好。

    現在劉仙姑會怎麼做才能把姜倩給指出來呢?

    姜似正思忖著,劉仙姑把手中鈴鐺舉了起來。

    那鈴鐺是銅制的,看色澤已經有些年頭,鈴身上古樸的紋路透著神秘玄妙的氣息。

    劉仙姑把手中鈴鐺一搖,清脆的鈴音立刻響了起來。

    闊朗的庭院中,除了風吹葉動的聲響,便只剩下了這串鈴音。

    劉仙姑收回手,愛惜看了鈴鐺一眼:“不知老夫人聽說過沒有,有一種鈴是搖給活人聽的,若是遇到陰魂邪祟等陰物,就發不出聲響了。”

    馮老夫人緩緩點頭:“老話裡是有這麼一說。”

    劉仙姑笑了:“我這鈴鐺便是那種鈴,叫定魂鈴。”

    “定魂鈴”三個字一出,恰好一陣風吹過,眾人外露的肌膚瞬間浮起一層雞皮疙瘩。

    “那麼,我就開始了。”劉仙姑一指站在最外側的五姑娘姜儷,“就從這位姑娘開始吧。”

    姜儷一張臉頓時白了,眾目睽睽之下一個字都不敢說,一步步挪到劉仙姑面前來。

    劉仙姑揚手,鈴鐺在姜儷眉心前方輕輕一搖,清脆鈴音立刻響了起來。

    姜儷狠狠松了口氣,虛脫般後退兩步。

    劉仙姑從姜儷身邊走過,向下一個人走去。

    鈴聲時不時響起,很快就輪到了姜湛。

    姜湛沒好氣道:“麻煩快點。”

    鈴鐺搖了起來。

    叮鈴鈴——

    劉仙姑面色平靜從姜湛身邊走過去。

    姜倩難掩錯愕,望向肖氏。

    肖氏露出同樣的表情。

    母女二人匆匆對視,還沒來得及多想,劉仙姑已經來到姜倩面前,舉起鈴鐺輕輕一搖。

    那個瞬間,天地皆靜,鈴音沒有響起。...<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8-3-1 04:32 PM

本帖最後由 楊柳‧子沫 於 2018-3-1 04:33 PM 編輯

第44章 啞巴吃黃連

    庭院裡針落可聞,眾人視線全都落在姜倩身上。

    馮老夫人心中竟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果然如此,那夢中的錦雞就是指的二丫頭!

    微風把姜倩額前碎發掀起,露出一張蒼白的臉。

    “怎麼會……”姜倩喃喃著,茫然看向肖氏。

    此刻她腦海中一片空白,連感官都是麻木的,只回蕩著一個念頭:劉仙姑不是被母親買通了嗎,為什麼她成了那個邪祟附身的人?

    “仙姑是不是弄錯了?”肖氏鐵青著臉上前一步,在“弄錯”兩個字上特意加重了語氣。

    劉仙姑一臉淡然:“太太說笑了,人能弄錯,定魂鈴沒有弄錯的道理。”

    “可是這不該——”肖氏視線落在劉仙姑手中鈴鐺上,眉心緊鎖,語氣意味深長,“這鈴,是不是壞了?”

    劉仙姑笑了笑,隨意往前走了兩步,舉起鈴鐺在六姑娘姜佩面前一搖。

    清脆鈴音再次響起。

    她後退,對著姜倩重新搖鈴。

    鈴鐺仿佛啞了一般沒有發出絲毫聲響。

    場面再次安靜下來,於安靜中有種說不出的尷尬以及對未知的敬畏。

    “不可能是倩兒,仙姑——”肖氏緊緊握拳,手背上青筋凸起,“仙姑”兩個字被她咬得極重。

    劉仙姑對著肖氏行了一禮:“太太,天意不可違,這不是我能決定的。”

    她這可是實話實說,她要能決定哪會弄出這麼多麻煩來。

    “仙姑既然已經找出了邪祟,就請做法驅邪吧。”馮老夫人催促道。

    “老夫人——”

    “夠了!”馮老夫人毫不客氣打斷肖氏的話,冷冷道,“仙姑是你請來的,你難道不認可這個結果?”

    肖氏嘴唇抖了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到這時她才驚恐發現,這一次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人是她請來的,現在查出來妨害老夫人的是她女兒,她總不能說劉仙姑私下收過她的錢吧?

    肖氏第一次體會到了啞巴吃黃連的滋味,面無表情看著劉仙姑:“那就請仙姑趕緊做法吧,好讓老夫人儘快恢復。”

    劉仙姑有些神通不假,但她卻不信老夫人的眼睛真能因為做場法事就好起來,到那時她就會跟老夫人說劉仙姑沒有真本事,重新再請個人來。

    當然,如果劉仙姑按著先前說好的把姜湛指出來,做法後老夫人眼睛不見好轉就是另一種說法了。

    “那我開始了。”劉仙姑把鈴鐺往懷中一收,雙手不停掐動圍著姜倩轉圈。

    其他人下意識往旁邊挪了挪。

    姜倩孤零零立在那裡,聽著劉仙姑的念念有詞,一張俏臉白了又紅,紅了又白,如同調色盤。

    “去!”不知轉了多久,劉仙姑忽然一揚手,手上火焰騰然而起。

    驚呼聲此起彼伏。

    帶著火焰的手落在姜倩肩頭。

    “啊——”姜倩不受控制尖叫起來。

    出人意料的是,那火焰就這麼熄滅了,並沒有把姜倩的衣裳點燃。

    “那是什麼?”

    馮老夫人眼神一縮。

    姜倩肩頭的位置逐漸顯露出來一片紅色,那紅越來越鮮豔,讓人忍不住聯想到鮮血。

    又過了片刻,那團紅色漸漸變淡,最終消失無痕,仿佛從未出現過。

    “好了,邪祟已除,老夫人的眼疾不出三日就能好起來。”劉仙姑微微喘了口氣,笑著對馮老夫人道。

    “當真?”馮老夫人迫不及待問道。

    劉仙姑臉上掛著高深莫測的笑點了點頭,眼角餘光掃了人群中的姜似一眼。

    她哪知道能不能好起來,是那小姑奶奶說的啊。

    那日在天香茶樓裡,那小姑奶奶就說只要她依言照做,東平伯老夫人的眼疾不出三日便好,許她一個名利雙收。

    威逼加利誘,由不得她不點頭。

    “仙姑辛苦了。”馮老夫人露出真心的笑容,沖阿福使了個眼色。

    阿福立刻捧上來一個鼓囊囊的荷包。

    “我乏了。肖氏,這兩日你好好招待仙姑,不要失了禮數。”馮老夫人交代著。

    劉仙姑既然敢當眾說她的眼疾不出三日便好,她已經信了五分,但畢竟事關己身,把劉仙姑留在府上住三日最妥當。

    還要住下?

    劉仙姑一聽就傻了眼,若不是多年來練就的厚臉皮,當場就要露出端倪。

    她微不可察掃了姜似一眼。

    站在姐妹中間的少女明豔如海棠怒放,面無表情比劃了一個“六”的手勢。

    刨祖墳,傳八卦!

    劉仙姑:“……”

    “那就叨擾了。”劉仙姑沖肖氏施了一禮。

    “仙姑客氣了,若是招待不周,還望見諒。”肖氏幾乎咬碎銀牙,看著劉仙姑的眼底一片冰冷。

    馮老夫人不悅道:“那就好好招待。”

    肖氏頓時尷尬了。

    一旁的三太太郭氏險些笑出聲來。

    她很久沒看到二嫂這麼吃癟了,最近的一次還是因為四姑娘,難道說這要成為常態?

    嗯,想想就覺得痛快。

    “兒媳知道了。”

    馮老夫人點點頭,這才看向姜倩。

    姜倩這個時候還沒從打擊中恢復過來,囁嚅道:“祖母——”

    馮老夫人臉上的嫌惡之色不加掩飾,淡淡道:“二丫頭,我早就說過,你已經嫁為人婦,無事就不要回娘家來了,免得侯府說你不守為人媳的本分。”

    姜倩身子微晃,咬唇道:“孫女知道了。”

    母親與劉仙姑之間究竟出了什麼差錯?這份羞辱,她終身難忘。

    “馮媽媽,扶我進屋吧,這裡叫人好好收拾一下。”

    馮老夫人進屋後立在院中的眾人默默散了,離去前不由多看了姜倩兩眼。

    從此後,姜倩在老夫人那裡是失寵了。

    姜湛陪著姜似往外走,依稀聽到身後聲音傳來:“二妹,你沒事吧?”

    這是大公子姜滄,姜倩的孿生兄長。

    姜倩低低說了什麼,後面的話無法聽清。

    “馬後炮。”

    見姜似看向他,姜湛撇了撇嘴:“要是那神婆敢說是你,我當場就會把她揍得媽都認不出來,看她還能裝神弄鬼騙人不!”

    姜似莞爾一笑:“我知道二哥最厲害了。”

    姜湛萬沒想到姜似誇得這麼直接,耳根騰地紅了,胡亂岔開話題道:“四妹也不相信那神婆的胡言亂語吧?”

    少女一臉純真:“我相信啊。”

    “啥?”姜湛腳下一滑差點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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