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畫江 -【皇后是門技術活】《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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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1-3-7 08:10 PM

第088章 上門要脅

    英國公府,明達和明緗提著禮物上門,探望英國公夫人。

    英國公夫人在正堂接待了他們。

    張潭諸人均在一旁作陪。

    寒暄畢,明達歎道:「正所謂‘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誰曾想到黃小姐竟然會被冊立為皇后,可見是與英國公府無緣。長姐務要保重。」

    英國公夫人聞言,心底一沉,面上卻不動聲色地笑道:「明大人這話說得好沒有道理。黃小姐與溪姐兒投緣,如今她被冊立為皇后,我自然很為她高興,何來無緣?又何須保重?」

    明達早就料到英國公夫人不會輕易承認與黃家相看之事,聞言遂語重心長地笑勸道:「長姐,大家都是自己人,您又何必如此防備於我呢?」

    英國公夫人笑容冷淡下來,涼聲道:「明大人這話說得我是愈發糊塗了。難不成是因為緗姐兒落了選,您心裡不痛快,便說些不著邊際的話,讓大家都跟著難堪?」

    明達滿臉的笑頓時僵在臉上。

    張潭見狀,遂上前笑道:「姨父怎麼忘了,先前我不是還受人之托,特地去了趟禮部,詢問黃小姐是否入選名冊一事嗎?黃小姐能被冊立為皇后,我們闔府上下自然是為她高興的!」

    明達一愣,點點頭,道:「是有這麼回事……」

    也對,英國公夫人如果看准了黃小姐做兒媳,張潭又怎麼會過問此事呢?

    英國公夫人見狀,微微鬆了口氣。

    得虧長子機敏,深知這個明達是個貪利鑽營的,這才沒有跟他說實話。否則,這次豈不是要被他拿住把柄,肆意敲詐?

    與待選后妃相看,若是被有心人挑破了,那可是大不敬之罪。

    不過,明達是怎麼知道此事的?

    要知道,除了張、黃兩家人,外人可是一律都不知道張瀾與黃宜安相看之事。

    「緗姐兒,此事莫不是你小孩子家不懂事,胡亂說話,才使得你父親誤會了?」英國公夫人看了眼垂首不語的明緗,親切地笑問道。

    一如既往的親切和嬌縱的背後,是犀利的質問和深深的失望。

    明緗一驚,絞緊手帕,囁嚅道:「我、我沒有……是、對、都是鄭玉煙跟我瞎說的!」

    明緗找到了背鍋的,立刻抬頭,振振有詞地說道。

    事實也確實如此嘛!要不是鄭玉煙當初誘導她,說張池和黃宜安在嘉福寺後山的放生池相看,她又怎麼會急火攻心,那般行事,最終害得自己被英國公夫人遣送歸家呢?

    對!就是鄭玉煙的錯!

    英國公夫人見狀,失望地搖了搖頭。

    這個外甥女,真是讓她越來越陌生了。

    英國公夫人端茶。

    明達見狀,知道英國公夫人這是不悅攆人,也不好多留,只得起身告辭。

    凡事留一線,日後才好相見嘛!

    明緗見狀,也只得不甘不願地隨同辭去。

    張潭親自相送,給足了明達面子。

    待人一走,英國公夫人便扶額歎息道:「往後明家再有人上門,能擋就擋了吧。」

    明家人,自然也包括明緗在內。

    眾人知曉明緗與明達上門要脅之事,徹底寒了英國公夫人的心,遂都點頭應下,心中暢快。

    像明家這樣貪婪自私的親戚,自然是早斷乾淨了的好!

    「還有,溪姐兒同黃小姐關係那麼好,如今黃小姐被冊立為皇后,不登門道賀,總是說不過去。溪姐兒,你準備準備,這兩日就過去吧。」英國公夫人歎息一聲,叮囑道,「另外,也請他們放心。」

    兩家曾經相看的事情若是洩露出去,不僅對英國公府是個沉重的打擊,對於黃家更是如此。

    張溪紅了眼圈,點點頭。

    ……

    第二日,張溪便盛裝打扮,帶著許多禮物,乘車去往黃府道賀。

    到了那裡才知道,這些天以來,黃宜安近日都將自己關在屋子裡,一應前來道賀的人都不見,不由地便紅了眼圈,臉上的笑容再也掛不住了。

    她就知道,出了這樣的事情,安妹妹肯定也很難過!

    「張小姐,喜姐兒就拜託你了。」王氏滿臉擔憂地請托道,「再這麼下去,只怕那些前來道賀的人都要看出端倪了。」

    姑娘家面皮薄的藉口,能瞞得了一時,卻瞞不了一世。

    張溪紅著眼睛點點頭,邁步到西廂窗下,朝裡哽咽道:「安妹妹,是我,你快開開門。」

    屋裡默然無聲。

    不久,門「咯吱」一聲從裡面打開了,露出黃宜安蒼白而憔悴的臉來。

    王氏驚呼一聲,眼淚差點就落了下來。

    不過短短幾日的功夫,這孩子怎麼就憔悴成這副模樣了……

    「張姐姐,你來了。」黃宜安啞著嗓子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

    張溪的眼淚唰地就流了下來,失聲哽咽道:「安妹妹……」

    說著話,人便撲進去,抱住黃宜安,失聲痛哭。

    王氏見狀,連忙將門從外面關緊,免得哭聲驚動了四鄰。

    屋子裡,張溪和黃宜安抱頭痛哭許久,才各自收了眼淚,在外間坐下。

    黃宜安執壺,給張溪斟了杯茶,啞聲道:「張姐姐喝茶。」

    聲音比先前還要喑啞,聽著就讓人鼻酸。

    張溪見狀,好不容易收住的眼淚又落了下來。

    黃宜安忍住眼淚,遞了方帕子過去。

    張溪接過,擦乾淨眼淚,深吸一口氣,決定先說正事:「這事誰都沒有料到,大哥事先已經找過馮公公幾次,銀票、珍玩也都送去了……」

    「我知道。」黃宜安打斷她的話,歎氣道,「馮永亭氣惱三少爺他們率一千御林軍馳援西北,故意拿錢不辦事,沒有將我的名字從待選名冊上刪去,對吧?」

    張溪一驚,連眼淚都忘記流了,脫口問道:「你怎麼知道?」

    而且竟還直呼馮公公的名字。

    黃宜安苦笑道:「馮永亭向來與張首輔一路,三少爺他們與陛下聯手玩了這一出,壞了張首輔的固守大計,馮永亭借機報復,並不讓人意外。」

    只是,她先前一心想著就要擺脫前世的命運,滿心歡喜輕鬆,竟然沒有想到這一點……眼下,說什麼都晚了。

    張溪看向黃宜安的眼神,已經不僅僅是驚訝了,還有滿滿的崇拜。

    安妹妹小小年紀的,竟然將這裡頭的關係摸得這麼清楚,今後入了宮……也會一生平安順遂吧!

    事已至此,無可挽回,若是安妹妹能安居宮中,她也就能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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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1-3-7 08:16 PM

第089章 認清現實

    「你說的不錯。」張溪點頭道,「所以來日進了宮,安妹妹還要小心防範此人才是。馮公公很早就在慈聖皇太后跟前伺候了,幾乎是看著陛下長大的,深得陛下的信賴和倚重。此人,只可結交,不能得罪。」

    黃宜安點點頭,心裡卻有些懷疑。

    今生的皇帝已然與前世有了許多不同,這次更是以「護送」為名,行增援西北之實,與張首輔固守的主張完全背道而馳……

    這一世,皇帝會不會比前世更早對張首輔和馮永亭不滿,動手削弱他們的權利呢?

    若是如此……

    黃宜安擱在膝上的手,漸漸握緊。

    張溪不知黃宜安這番心思,見她點頭,便鬆了一口氣,又黯然道:「母親說,你和瀾弟,就當是從來都沒有相看過……」

    黃宜安猛地回神,霍然抬頭,看向張溪。

    眼神裡有驚愕,更有感激。

    英國公夫人這是特地遣張溪來告訴她,讓她放心啊!

    「四少爺那裡,」黃宜安歉疚而誠懇地低聲請托道,「還請替我轉達一聲‘抱歉’……」

    這幾天她把自己關在屋子裡,想了很多事情,包括她對於張瀾到底懷有一種什麼樣的感情。

    毫無疑問,如果沒有被冊立為后,她會開開心心地嫁給他,也會努力跟他過好日子,甚至在未來的某一天,就如同母親對父親一般,產生一種牢不可分的親密與愛戀……

    可時並沒有如果。

    所以她才能清醒地認識到,張瀾於她,與其說是傾心相悅、欲要相守一生的伴侶,倒不如說是一個合適的成親物件,一個能救她徹底擺脫前世命運的救命稻草。

    至少現階段是這樣。

    這對於誠心待她、一心迎娶的張瀾來說,是不是太不公平了呢?

    她又有什麼資格將自己的命運,交付給張瀾去改變、重塑呢?

    如果命運註定她要重曆一番前世的苦痛掙扎,那麼她希望至少不要牽連旁人,尤其是那麼陽光誠摯的張瀾!

    張溪點點頭,拿帕子印了印眼睛,低聲道:「母親已經寫信去了西北,算算時間,也快到了……」

    ……

    嘉峪關城樓上,張瀾拄著拐杖,遙望京城的方向。

    寒風吹起他的衣袍,獵獵作響。

    等他回到京城,應該沒機會再見到她了吧……

    今日便在這裡,與她,與那短暫卻美好的記憶,說聲「再見」。

    不對,應該是——再也無法相見……

    ……

    乾清宮內,壽陽公主正嘰嘰喳喳說著黃宜安的事,歡喜得像隻枝頭鳴叫的鳥兒。

    祁鈺見狀,忍不住笑問道:「她真的就那麼好?給你做皇嫂能讓你高興成這樣。」

    「那是當然!」壽陽公主抬起下巴,驕傲地說道,「我敢保證,她比那些端莊矜持、矯揉造作的千金小姐都要有趣得多!皇兄,你這次可要多多謝我!都是我在母后面前說了許多她的好話,母后才會點了她做皇后的!」

    「好好好!」祁鈺一疊聲地笑應道,闊氣地一揮手,道,「簷下你眼饞了許久的那隻鸚哥,今日就送你了!」

    「真的?」壽陽公主歡呼,又連忙盯著祁鈺道,「答應的事情可不許反悔!」

    那隻鸚哥是皇兄登基前就養著的了,平日裡十分寶貝,她討要了許久,甚至連母后都搬出來了,皇兄都堅持不讓。

    如今好不容易皇兄答應了,她可不容許他耍賴反悔!

    「拉鉤!」壽陽公主說著,連忙伸出了小指。

    祁鈺哈哈大笑,伸出小指與壽陽公主拉鉤,道:「朕一言九鼎!」

    「太好了!」壽陽公主甩開祁鈺的手,一蹦一跳地跑了出去,急聲吩咐宮人,「快把那隻鸚哥取下來,送到我宮裡去!」

    祁鈺揚起唇角。

    別說是一隻鸚哥了,便是再多愛寵、珍玩,又如何及得上那麼喜怒鮮活的一個人呢?

    自打下詔選后以來,祁鈺第一次覺得,迎娶皇后是件值得期待的樂事。

    未來,他會和她迎來什麼樣的人生?又會攜手度過怎樣絢麗多姿的歲月呢?

    祁鈺滿懷期待。

    ……

    等送走張溪之後,王氏立刻折回西廂,一把將黃宜安抱在懷裡,聲音哽咽道:「你這孩子,好幾日不聲不響的,嚇死娘親了……」

    黃宜安眼淚也忍不住流了下來,抬手抱住王氏,柔聲安慰道:「娘親,沒事了,沒事了,都過去了……」

    美夢破碎了。

    那便唯有腳踏實地,走好眼前的路!

    王氏聞言,破涕為笑,抬手摸了摸黃宜安的鬢髮,心疼歎道:「你這孩子,明明比誰都難過,卻還反過來安慰我……」

    說著話,想起黃宜安近日所受的煎熬,王氏又忍不住嗚咽起來。

    黃宜安歎息一聲,扶王氏在椅子上坐下,親自絞了帕子來給她擦臉。

    王氏見狀,也不好再哭下去。

    女兒好不容易走出來了,她可能不能拖女兒的後腿!

    王氏連忙接過帕子,擦乾淚痕,又拉黃宜安在身邊坐下,低聲遲疑問道:「喜姐兒可是,放下張四少爺了?」

    黃宜安點點頭,歎氣道:「事到如今,也唯有放下。」

    否則不僅會害了自己,還會害了張瀾。

    那樣乾淨陽光的少年,不該再承受「悔婚」之痛後,還要被她的任性牽累。

    王氏聞言,剛擦乾淨的眼淚差點又流了出來。

    「好好好!」王氏輕輕地拍了拍黃宜安的手,欣慰又心疼地說道,「你能自己想明白,爹娘就放心了!」

    黃宜安點點頭,道:「從明日起,再有人上門道賀,娘不必再替我攔著了。躲了這麼久,終究要自己面對的!」

    不就是重走一遭前世的老路嘛,前世她都能平安熬到壽終正寢,今生重來一回,有了經驗了,自然更沒有什麼可怕的了!

    黃宜安暗暗給自己鼓勁兒。

    王氏欣慰地點點頭,道:「好!喜姐兒放心,凡事都有娘陪著你呢!」

    「嗯!」黃宜安伸手環住王氏的腰,把頭埋在她的懷裡,暗自慶倖。

    不管中宮之路有多麼艱難,至少她能再做一回爹娘的女兒,再見一次前世的親朋好友,這就已經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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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1-3-7 08:18 PM

第090章 勾起舊疑

    皇帝成親,除了更隆重一些,與民間其實並無多大的區別,一樣是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宮中要派教養嬤嬤來教導她宮中禮儀。

    對於黃宜安來說,這並不是什麼難事。

    而如前世一般,為表鄭重,李太后直接把慶嬤嬤派了過來。

    對於這個前世如同李太后一樣照拂了自己大半生的嬤嬤,黃宜安十分尊重,也打從心底親近。

    與前世在內院忐忑不安地等著慶嬤嬤來拜見她這位未來的皇后不同,慶嬤嬤來的那天早上,黃宜安特地起了大早,與王氏一起到大門口迎候。

    慶嬤嬤沒有料到未來皇后娘娘如此尊敬她,很是動容,教導起來自然也更加用心。

    然而讓她驚訝的是,未來皇后娘娘竟然是個一點就通的伶俐人,原本計畫一個月的教習,只用了不到十日,就全部都順利完成了。

    等回了皇宮,慶嬤嬤少不得對李太后誇讚道:「黃小姐謙恭有禮、聰敏伶俐,奴婢見過的官家小姐也不少了,卻很少有能勝過黃小姐的。」

    況且,她仔細考察了這麼多天,也沒發覺黃小姐有半點偽裝的跡象,若對方不是極善於偽裝,連她這個後宮生活多年的老人都被騙了過去,便是心地純正仁厚,真心尊敬她這個教習嬤嬤。

    當然,年僅十三歲的小姑娘,不可能做戲精湛到連她的眼睛也瞞過去的。

    這點自信,慶嬤嬤還是有的。

    李太后聽了,十分滿意,向祁鈺表功道:「怎麼樣,哀家為你選的皇后不錯吧?慶嬤嬤可是極少這般誇讚人呢!」

    祁鈺連忙向慶嬤嬤道謝:「多謝嬤嬤辛苦教導。想來正是因為有嬤嬤親自教習,黃小姐才能學得這麼快、這麼好!」

    慶嬤嬤也算是看著祁鈺長大的,又因身份原因,日常對祁鈺比李太后還要和善慈愛許多,因此祁鈺在她面前,倒是比在李太后面前還要自在親昵一些。

    饒是如此,慶嬤嬤還是連忙施禮,謙恭回道:「陛下折煞奴婢了。承蒙太后娘娘信賴,差遣奴婢去教導黃小姐宮中禮儀,這是奴婢的榮幸!奴婢如何敢居功自傲,當得陛下親謝?

    更何況,黃小姐聰明伶俐、一點就透,對奴婢更是尊重有加,奴婢此次出宮,與其說是當差,倒不如說是享福去的。」

    一番打趣的話,說得李太后和祁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慶嬤嬤亦謙恭含笑。

    她能在後宮久立不倒,除了心計手腕,更重要的便是隨時隨地都能擺正自己的位置,絕不恃寵而驕。

    近日因對高昌國是戰是守一事,李太后和祁鈺之間說是劍拔弩張也不過分,難得見他們母子二人如此和諧融洽,慶嬤嬤少不得又誇讚了黃宜安好幾句,以勸祁鈺體諒李太后的一番慈母情懷。

    祁鈺先前也只是高興,等慶嬤嬤感歎「若不是黃小姐從未進過宮,奴婢都要以為她是宮中生長的了,所以宮禮才學得那樣快、那樣好」時,他猛然想起早前在五丈風後院時,黃宜安第一次見他,行的也是宮禮,而且姿勢十分標準……

    往事湧上心頭,祁鈺便坐不住了,好不容易熬到傳膳,慶嬤嬤方才止住誇讚。

    用膳畢,祁鈺便以讀書為由,去了禦書房。

    可是書冊打開半晌,他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

    早前他倒是疑心過此事,然而後來一樁事情接著一樁事情,先是畫像被馮永亭告發乃是戶部鄭司務之女,母后和張首輔聯手審問他之後,便逼他加緊選后的進程;後來便是克裡木率眾擾邊,朝廷關於是戰是守鬧成了一鍋粥,他不得不竭盡心力在張首輔等人的施壓下,努力增援西北……

    這樣一時起疑的小事,便被他拋之腦後。

    若不是慶嬤嬤今日的讚不絕口,也許他永遠都想不起這樁小事來。

    然而既然想起來,不弄明究竟,總是心中難安。

    祁鈺沉吟半晌,招來玄一,低聲吩咐幾句。

    玄一抱拳領命,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

    沒幾日,玄一回來覆命。

    祁鈺立刻摒退宮人,招了玄一近前,低聲問道:「查清楚了嗎?」

    玄一抱拳回稟道:「啟稟陛下,黃小姐確實曾經向張小姐學習過宮禮。只是到底為何,屬下不曾打探得清楚。」

    祁鈺莫名鬆了口氣,心道:「或許,是為了選后吧!」

    畢竟,黃宜安如今成了准皇后,而慶嬤嬤也證明她學習宮禮很有天賦,也算是印證了這一點。

    祁鈺又問了幾句話,便吩咐玄一退下。

    心中安定下來,祁鈺便愈發期盼起來早日大婚。

    不管她是不是為了后位而學習的宮禮,那樣有趣的一個人陪在自己身邊,日子肯定會變得色彩斑斕起來的!

    等到宮中賞賜年禮的時候,除了定例,祁鈺又格外用心地寫了一幅字送給黃宜安。

    ……

    年禮賞賜送來時,黃家照例設香案拜謝聖恩畢,黃偉又塞給了前來傳賞的內侍一個豐厚的紅包。

    等送走了宮人,黃宜安不由地長吐了一口氣。

    王氏以為她是累了,連忙心疼地催促道:「你快去屋裡歇著去,這些自有人來收拾。」

    自打黃宜安被冊立為后,家中應酬往來陡然間多了起來,黃偉和王氏領著大春、阿梅兄妹兩個應付起來難免吃力,便採買些人進府。原本空闊的院子,一下子擁擠起來,如今前院和後罩房都住上了人。

    上次慶嬤嬤來教導黃宜安禮儀,順帶命帶來的宮人將包括阿梅和大春在內的下人們都訓導了一遍。阿梅等人雖然學得不精,然而歸置宮中賞賜的年禮這樣的瑣事,總還是做得來的。

    黃宜安揉了揉臉頰,笑著安慰王氏道:「我不累。」

    她只是想到往後要將前世走過的路,再都重新走上一遍,覺得心累又無奈而已。

    王氏見狀,歎息一聲,也不再勉強。

    這孩子,面上看著歡笑如常,心裡指不定得有多難過呢。

    張四少爺那麼英俊又體貼的孩子,哪裡是說忘就忘得了的呢……

    這一刻,王氏私心裡希望自家閨女是個貪慕富貴的,這樣就不會難過傷心了!

    黃宜安不知王氏這般想法,正指揮阿梅等人歸置賞賜之物。

    「小姐,這個卷軸是不是拿錯了?」阿梅拿著一幅卷軸,近前低聲問道。

    「對過單子了嗎?」黃宜安沒去接卷軸,只是隨口問道。

    只要禮單沒有出錯就行。

    「對過了。」阿梅低聲應道,「是揮翰客的雅作。」

    說罷,阿梅又不解地問道:「這揮翰客不知是誰?本朝和前代都未曾聽說有這麼一位書畫大家呀?」

    宮中賞賜,自然不可能是寂寂無名之輩的草作,可是任她想破了腦袋,也沒能想起這號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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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1-3-7 08:18 PM

第091章 無畫之畫

    黃宜安聞言,不禁一愣。

    揮翰客,是皇帝私下裡給他自己起的雅號,為此還偷偷自刻了一枚印章。

    不過,因張圭不喜皇帝耽溺書法,以免貽誤政事,所以這個雅號皇帝一向瞞得很緊,前世在張圭被清算之前,除了皇帝本人之外,也就只有她和鄭氏知曉了。

    皇帝竟然在賞賜的年禮中,夾帶了一幅私作給她,還用了這麼隱秘的雅號,這可是前世未有之事!

    黃宜安納罕之餘,伸手接過卷軸,隨口問阿梅道:「怎麼,這卷軸有何不妥之處嗎?」

    阿梅見問,露出一言難盡的神色,回道:「小姐一看便知……」

    黃宜安看了她一眼,打開了卷軸,神情不由地轉為愕然。

    整幅畫卷除了右上角的《美人詩》和「揮翰客」的落款鈐印,空無一物!

    皇帝這是什麼意思?

    送禮送得這麼敷衍,以至於直接拿了空白的畫卷給她嗎?

    黃宜安蹙眉,將畫卷重新卷了起來,遞給阿梅,吩咐道:「拿到我房間去,仔細收好。」

    不管皇帝是什麼意思,御賜之物總得留存好,免得落個大不敬的罪名。

    阿梅領命而去。

    黃宜安直到眾人將賞賜的年禮都歸置好了,這才回了西廂。

    阿梅伺候黃宜安洗了手,又奉了茶,回稟道:「小姐,那卷軸放在您床頭的櫃子裡了。」

    小姐的心愛和重要之物,一向是收在那裡的。

    黃宜安點點頭,笑道:「你也累了半天了,去歇著吧,我這裡不用伺候。」

    阿梅應諾退去。

    黃宜安吃了一盞茶,這才站起身來,緩步踱到床邊,對著床頭的櫃子發呆。

    皇帝為什麼會送她一幅只有題詩落款的《美人圖》呢?

    此時鄭氏還未入得他的眼,自然不會是因為她這個未來皇后擋了鄭氏的晉身之路,故意給她訓誡或是難堪。

    事實上,前世哪怕後來皇帝獨寵鄭氏,一心要冊立鄭氏之子為皇太子,待她堪稱冷漠,卻也從不曾在除恩愛之外的其他事上給過她難堪。

    不管是顧忌李太后對她的偏愛庇護也好,還是忌憚朝臣們反對刻毒中宮也好,皇帝從不曾輕慢過她作為皇后的體面與尊嚴,受寵如鄭氏,依然要如其他嬪妃一般,按時節到坤寧宮向她請安。

    雖然,鄭氏的請安的只會給她添堵……

    不過,看著鄭氏那麼驕縱跋扈的一個人,不甘心卻又不得不在她面前執妾禮,還是一件很解氣的事情!

    如果不是為了在後宮中自保,只能低調行事,她完全可以憑藉身份,暗中磋磨鄭氏不知多少回了。

    或許,是因為她這個皇后無子,不會對鄭氏和她的兒子造成真正的威脅,所以皇帝才會允許她保有皇后的尊嚴與體面,而不是像對待誕下皇長子的王恭妃那樣刻薄寡恩……

    黃宜安一時想得有些遠了。

    良久,她長吐一口氣,打開了櫃子,取出卷軸,展開細細揣摩。

    既然前世的路橫豎都要再重新走上一遭,那她自然是希望走得再平順一些!如此,才對得起老天爺對她的這般「厚愛」。

    ……

    乾清宮內,祁鈺聽完馮林的稟覆,心中期待不已。

    她到底會不會猜到自己送《美人圖》的意圖呢?

    或許,那首題詩他應該寫得更簡明一些,提示她六月的一個午後,璀璨若金的陽光從樹隙間灑落,投下斑駁的樹影,剛踏進的來他,和即將要走的她,就這樣在五丈風後院,迎來了人生的第一次邂逅。

    ……

    嘉峪關。

    英國公看著一身戎裝的張瀾,最後一次確認道:「瀾哥兒,你真的不同我們一起回京嗎?」

    張瀾點點頭,笑回道:「父親和二哥許久未曾回京,正該借由述職之機,與母親和嫂嫂們團聚;三哥則要帶領剩餘的御林軍回京,稟覆陛下。

    「只有我一個人無所事事,那不如便留在這嘉峪關,戍守巡防,嚴防克裡木趁著父親和兄長們不在,借機生事。」

    如果回了京城,他就要和三哥一起面對皇帝——那個搶走他「未婚妻」,他卻無可奈何、只能順從接受的人……

    英國公看了張瀾半晌,歎息一聲,道:「既是如此,那就隨你吧!」

    他看得分明,張瀾哪裡是要留下來為國守關,分明是不知回京後該如何面對不翼而飛、且再也尋不回來的親事,藉口在此逃避呢!

    否則,嘉峪關那麼多鎮守多年的老將,難道還比不上他一個年僅十五歲的毛頭小子嗎?

    「孩兒送父親與兄長們。」張瀾抱拳笑道。

    英國公點點頭。

    父子四人跨上戰馬,一路往京城方向行去。

    至界碑旁,張瀾勒馬停住,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父親、兩位兄長,咱們就此別過。願父親和兄長們此去一路平安、順利抵達京城。還請代為轉達我對母親、嫂嫂和阿姐的新春祝願。」

    英國公點頭應下。

    張潮叮囑道:「你身體尚未痊癒,務要用心調養,不可逞強。若是克裡木真的不知死活前來叩關,自有軍中老將率兵將他趕回去!」

    張瀾笑應道:「我記住了,二哥!」

    張潮點點頭,滿腔擔憂只化作一聲歎息,別開臉去。

    他是武將,會打仗,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人。

    張池策馬近前,拍了拍張瀾的肩膀,安慰激勵道:「你放心,等回到京城,讓母親再給你說門更好的親事!」

    私心裡,他是替張瀾怨恨黃家言而無信,怨恨黃宜安攀龍附鳳去宮裡做皇后的。

    「池哥兒!」英國公瞪了張池一眼,截斷他的話。

    他雖然心疼兒子,但也猜得到黃家定然不是那等背信棄義、另攀高枝兒的人家,否則妻子那麼聰敏精明的人,怎麼會選了黃家女做兒媳呢?

    這其中,只怕是有什麼誤會。

    只是信中不好談及,等回到京城,見了妻子,一切就都明白了。

    張池見英國公訓斥,只得怏怏不樂地抿緊了嘴。

    空空麻木的心因為張池的話,驀地鈍鈍地疼了一下,張瀾勉強維持住笑容,衝張池道:「好!那三哥記得替我向母親說一說!」

    玩笑的語氣下,是掩飾不住的心痛與憂傷。

    英國公見狀,暗歎一聲,道:「好了,時候不早了,我們這就出發了。」

    張瀾收起嬉鬧的神色,抱拳道:「父親,兩位兄長,保重!」

    張潮等人亦抱拳回道:「保重!」

    別罷,英國公等人策馬遠去。

    張瀾看著漸行漸遠的一行人,臉上的笑容終於垮了下來,拉著韁繩的手一下握得死緊,手上骨節突出泛白。

    他當然不能回京!

    否則一定會忍不住去看她的!

    那會給她、給黃家,也給英國公府帶來滅頂之災!

    還是再等等吧,等她進了宮,隔著巍峨的宮牆,兩個人再也沒有了見面的可能,他就能放任自己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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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1-3-7 08:19 PM

第092章 其人之道

    英國公等人緊趕慢趕,也沒能趕在除夕之前進京。

    當他們星夜兼程趕路時,京城已經迎來了天佑五年的除夕。

    爆竹聲聲辭舊歲,總把新桃換舊符。

    英國公府照例得到了宮中的賞賜,然而比起往年的歡樂與熱鬧,今年卻只剩下歎息與擔憂。

    英國公世子張潭在堂下焦躁地來回踱步。

    英國公夫人眉頭緊皺,直按額頭。

    世子夫人、李氏和張溪姑嫂三人亦是如坐針氈。

    就在拜謝完賞賜之後,前來送賞的內侍,也就是曾經幫張潭給馮永亭傳過話的「乾兒子」之一,笑眯眯地低聲說道:「馮公公吩咐小人給世子爺帶個話兒,說是前兒他辦事不利,還沒來得及劃去黃小姐的名字,兩宮太后便親點了黃小姐做皇后,還請世子爺多多擔待。」

    饒是張潭見慣了風浪,聞言也怔愣了一瞬,才勉強笑道:「馮公公貴人多忙,區區小事,不值得掛懷。」

    那內侍呵呵笑了兩聲,意味深長地看了張潭一眼。

    張潭會意,親自塞給他一個厚厚的紅封。

    那內侍在袖間捏了捏紅封的厚度,笑容真誠起來,低聲回報了一句:「乾爹很喜歡喜歡金銀,但更喜歡珍玩。」

    畢竟,以乾爹如今的權勢,金銀可以隨手得到,而珍玩卻不好隨便弄到。

    張潭強忍著怒氣,笑著謝過了內侍的提醒。

    等送走了宮人,來不及收拾那些賞賜,張潭便連忙摒退左右,向英國公夫人言明此事。

    「母親,若是馮公公再來勒索,該如何是好?」張潭禁不住出聲問道。

    世子夫人姑嫂三人聞言,立刻看向上首坐著的英國公夫人,忐忑又滿懷期待地等待示下。

    英國公夫人按按額頭,歎息道:「是我的錯。當初只想著馮永亭權力大,劃掉個名字輕而易舉,怎麼忘了此人貪心更大……」

    「這如何能怪母親?」張溪連忙勸慰,咬牙恨聲道,「畢竟誰都沒有想到馮永亭會拿錢不辦事,更沒有想到安妹妹會被兩宮太后親點為皇后……」

    所以才給了馮永亭拿捏英國公府的把柄。

    英國公夫人抬手止住張溪的抱怨,歎息道:「事到如今,說這些還有什麼用?為了此事,馮永亭勒索咱們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眼下,他大約是算著你們父親快要回來了,想著趁此機會再撈一筆。

    「算了,大過年的,沒必要為了丁點兒錢財給自己添堵,既是他想要,便將庫房裡存放的那些經年不用的珍玩,再清理出來幾件,送去給他吧。」

    有道是「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更何況馮永亭還是閹豎中的權奸!

    就當是破財消災了。

    「母親,有道是‘欲壑難填’,馮永亭那人貪得無厭,如此縱容只會助長他的貪欲。到時候,只怕把咱們府裡的庫房整個兒都填進去,也滿足不了他……」

    張潭想得更長遠一些。

    英國公夫人歎道:「你的擔心不無道理。然而,總得先把眼前這關過去再說。

    「再說了,這件事情若是戳穿了,咱們固然要吃罪,可他馮永亭借此多番收受賄賂,弄權營私,難道就能免罪了嗎?

    「且再縱容他這一回,等你們父親回來了,咱們再從長計議!」

    畢竟,馮永亭此番威脅勒索英國公府,可不僅僅是為了錢財。

    張潭等人見狀,只得暫且先應下。

    ……

    皇宮內,馮永亭聽著乾兒子的回話,滿意地點點頭。

    揮退了屋子裡的人,他便四處踱步起來,看看哪裡還差點珍奇的擺件兒。

    張潭著人送來的那些珍玩,一向很合他的心意。

    ……

    張溪正月初三來黃家探望黃宜安時,言談之間,不小心透露出馮永亭拿張潭曾請托他從立后待選名冊上劃去黃宜安的名字一事,三番兩次威脅勒索英國公府之事。

    黃宜安聞言,當即便肅了神色,眉頭緊皺。

    張溪心道「不好」,暗自懊悔不已,連忙生硬地轉了話題,乾笑道:「哎呀,安妹妹你做的這個桃花酥真是不錯,不僅形狀極像桃花,餡料更是調出了桃花的芬芳……」

    黃宜安由著她乾笑著誇讚完了,方才笑道:「桃花酥雖好,就是這酥皮有些幹,得配著特製的蜜水或是奶羹才更好吃。阿梅,你去廚房做了來。」

    阿梅屈膝應了。

    蘭心見狀,連忙笑道:「奴婢也去幫忙。」

    說完,便也屈膝同阿梅一起退了出去。

    待屋裡人都退去,黃宜安起身,朝張溪鄭重道:「這件事皆因我而起。我不便去府上,便在這裡,向貴府致歉。」

    說罷,便深施一禮。

    張溪嚇了一跳,慌忙上前攙起黃宜安,低聲急道:「你這是做什麼?我此番上門又不是興師問罪來的!」

    黃宜安起身,勉強笑道:「我知張姐姐為人,張姐姐亦該懂我。今番致歉,非只是為馮永亭勒索英國公府一事。」

    早知今日,當初不論張溪如何示好,她都應該拼著得罪英國公府的危險,徹底斬斷兩人往來才是,決不會為了前世的情義而續上今生的緣份,給英國公府帶來如此禍患。

    張溪聞言,紅了眼圈,喃喃道:「要說對不住,也是我們對不住你也是。

    「要不是三哥和瀾弟率領那一千御林軍趕赴嘉峪關,得罪了力主固守的張首輔和馮永亭,馮永亭也不會借機蓄意報復到你身上。害得你如今被迫嫁進那深深的宮牆之內……」

    她比誰都瞭解安妹妹對於那堵巍峨冰冷的宮牆的厭惡與畏懼,卻最終無意間與自己的家人一起,親手將安妹妹推了進去……

    黃宜安亦眼圈紅紅。

    命運的軌跡早已確定,前世沒有馮永亭橫插這一杠,她不也進宮為后了?

    然而這話卻無法對張溪明說。

    而敷衍的安慰,不論是她,還是張溪,都不需要。

    兩人默然對立半晌,還是黃宜安率先打破了沉默,勉強笑道:「事已至此,再多的後悔都沒有意義,倒不如定下心來,往前看!」

    前世,她就是這麼走過來的。

    如果她一味地沉溺於初時的美好,不肯走出來,別說是熬到壽終正寢了,只怕早在鄭氏進宮之前,她就已經和其他的妃嬪一樣,變得面目全非了……

    那樣的自己,別說是皇帝了,就連她自己都深深地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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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1-3-7 08:21 PM

第093章 還治其身

    張溪聞言,重重地點點頭,道:「你說得對!安妹妹,咱們都要往前看!」

    往後進了宮,希望安妹妹也能一直保持今日的清醒與冷靜,如此方能過得平順安穩。

    黃宜安見狀,欣慰又無奈地笑了笑。

    有時候克制冷靜,不過是無可奈何之舉罷了。

    若是可以,她當然也願意做一個任性驕縱的人。

    環視一周,見房外無人,知是阿梅將人都遠遠地支開了,黃宜安遂挽了張溪重新坐下,低聲道:「馮永亭此人,貪得無厭,以金銀珠寶賄賂之,不異於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滅。

    「要想對付他,就得抓住他的痛腳,一擊致命,讓他再也不敢拿此事來威脅英國公府。」

    張溪歎氣道:「你說的這些我們如何不知?

    「只是,馮永亭位高權重,深得慈聖皇太后和陛下的信任,甚至有‘內相’之稱……如此之人,尋常能夠查得到的那些貪污受賄、欺壓百姓、強佔土地之類的罪名,如何能夠拿捏得住他?」

    所以當初母親說此事若是揭露出來,馮永亭也會因弄權營私、索要賄賂而獲罪時,她和大哥、嫂嫂們才會不以為然。

    而母親之所以那麼說,不過是見他們憤怒又惶惑,拿來安慰他們的罷了。

    黃宜安低聲道:「那就抓能治住他的罪名,比如,意圖謀逆。」

    張溪嚇了一跳,慌忙四下裡看了一遭,見四周無人,這才悄悄鬆了一口氣,又連忙湊到黃宜安耳邊,低聲道:「我知你恨他,然這話可不能亂說!」

    黃宜安點點頭,笑道:「張姐姐請放心,我只在你跟前這麼說罷了。」

    張溪點點頭,猶自不放心地盯了黃宜安一眼。

    黃宜安見狀,心中暖暖的。

    哪怕兩家走到了如今的地步,張溪依舊是關心她的,就如前世一般。

    而她亦如此。

    所以,她斷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馮永亭拿她做筏子,肆意地威脅英國公府。

    「馮永亭在宮中收養了許多乾兒子、乾孫子,這其中有個叫馮林的,在陛下登基後不久,便被調撥到陛下身邊伺候,如今更是陛下一時都離不得的左膀右臂。

    「這個馮林,表面上對待陛下極為順從與忠心,實則是慈聖皇太后的人,替太后娘娘照顧陛下飲食起居的同時,也暗中將陛下的一言一行都稟報給太后娘娘,免得陛下行差踏錯。

    「當初先帝意外駕崩,陛下以十歲稚齡登基,張首輔念及陛下年幼,於是上書奏請慈聖皇太后移居乾清宮,照養陛下。慈聖皇太后關心陛下,怕有一時照顧不到處,讓馮林暗中傳話,這本是無可厚非之事。

    「然而事實上,馮林私下裡卻與其乾爹馮永亭極為親厚,被譽為是馮永亭的‘接班人’,未來司禮監的掌印太監。馮永亭為了鞏固自己的權勢,少不得暗中叮囑馮林一番……」

    黃宜安神色淡然地一一道來。

    張溪卻越聽越心驚,雙目瞪若銅鈴,兩手緊緊地抓住桌角。

    安妹妹是怎麼知道這些內宮秘聞的?而且還如此詳細!

    「所以,事有可對慈聖皇太后言者,馮林都會另外稟報給馮永亭;有不可對慈聖皇太后言者,馮林也會偷偷稟報給他……弄權瞞上,不論是陛下還是慈聖皇太后,都斷然容不得他!」

    黃宜安說到最後,臉上已然是一派肅殺之色。

    前世張圭去世倒臺之後,馮永亭立刻遭到了皇帝的清算,想盡辦法,才得個去金陵守陵的結局,最終鬱鬱老死於江南。

    張圭和馮永亭曾是深得皇帝信任的內外二相,卻最終都受到了慘重的清算,說到底,不過是因為愚弄了皇帝罷了。

    張溪愣愣地看著黃宜安,像是第一次認識她一般,好半晌才合攏嘴巴,磕磕巴巴地問道:「安妹妹,你、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就連父親和母親,只怕都未必知曉這其中的秘辛!

    更何況是安妹妹這個才剛十四歲,且從未踏入過皇宮的小姑娘!

    黃宜安對此早就想好了說辭,見張溪疑問,遂不慌不忙地說道:「都是慶嬤嬤之前來教導我宮禮時,特地關照提點過的。說是馮林此人不容小覷,又特地點明他和馮永亭的關係,因此我便猜了個七七八八。至於實證,還得國公夫人派人去細查。」

    其實「謀逆」這種罪名,根本就沒什麼好細查的,只要捕風捉影、似是而非地試探一番,真有此事的人自己就先心虛了。

    只是前世之事她無法同張溪言明,只能如此提示。

    說到這裡,黃宜安想起舊事,連忙又問張溪:「對了,張姐姐,先前我同你學習過宮禮,你還記得吧?」

    張溪點點頭,不解道:「記得。怎麼了?」

    那還是夏日的一天,她說起宮中之事,安妹妹便隨口問了句宮中之禮與民間之禮有何不同,她想著安妹妹將來嫁給了瀾弟,少不得要入宮的,便提前教了她一些。

    只是誰曾想造化弄人……

    黃宜安不知張溪這番感慨,聞言遂道:「若是有人問起,張姐姐便說我是因名在選后之列,所以特地央告你教授的吧!」

    那時在五丈風後院偶遇皇帝,她下意識地行了宮禮,引起了皇帝的注意,事後便立刻向張溪學習宮禮,彌補了這一過失。

    原本是想著以皇帝的脾性,定然會查訪清楚的,到時她定然會順利被從待選名冊剔除的。只是沒有想到,石子她是扔出去了,卻半點水花都沒有濺起來。

    或許,年少時的皇帝,雖然已經頗具心機,卻還不如後來那麼城府深沉、冷漠多疑?

    張溪聞言一愣,試探問道:「安妹妹可是在為將來入宮打算?」

    以此表明她汲汲於后位,免得再有人拿她和張瀾相看之事興風作浪?

    黃宜安點點頭。

    張溪立刻紅了眼圈,握緊黃宜安的手,哽咽道:「安妹妹,委屈你了……」

    原本是她主動教授宮禮,以拐安妹妹回去做弟媳的,誰知事到如今,卻要安妹妹設法為她周全。

    黃宜安搖搖頭,笑道:「不委屈。今生能得張姐姐一知己,我已經知足了!」

    更何況,本就是她不得已拉了張溪做學習宮禮的擋箭牌,要說委屈,也該是張溪委屈才是。

    事到如今,已經說不清究竟是誰的錯導致了雙方如今的窘境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當初她們行事的本意,都是希望大家過得越來越好。

    要怪,就怪這無常的命運,非要拉著她重回前世的老路……

    更何況,於現今而言,追究到底是誰的過錯根本就沒有意義。

    與其沉溺於對於過去的追悔,倒不如打起精神來,走好接下來的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alicaceae 發表於 2021-3-7 08:25 PM

第094章 抵達京城

    元宵佳節,張燈結綵。

    而英國公一行人也終於在元宵節前夕,抵達京城。

    未及回家,父子三人便率領殘餘的御林軍,入宮拜見皇帝。

    祁鈺在大殿接待了他們。

    叩拜畢,祁鈺先表彰了英國公等人的功勞,而後表達了對在與高昌交戰中為國捐軀的將士們的哀悼之情。

    場面話過後,祁鈺便問起西北邊關如今的形勢。

    英國公躬身答道:「啟稟陛下,嘉峪關城樓一戰,克裡木元氣大傷,如今躲在高昌腹地,輕易不敢出來。而先前被克裡木驅逐到高昌北境的大王子和二王子,也趁勢南下,欲要奪回之前被克裡木侵吞的土地和人民。

    「高昌國重新陷入內亂,再加上冬季雪重嚴寒、衣食緊缺,牲畜、百姓都多有凍死餓死者,想來短期內,克裡木等人並不敢來犯邊。」

    嘉峪關易守難攻,那些貴人們可惜命得很,只要自家衣食豐足,在如此惡劣的情勢下,自然不會以卵擊石,損傷自己的實力,讓敵人有可趁之機。

    至於手無寸鐵的高昌百姓為了生存而冒險犯邊的小股劫掠,不需要出動兵馬,邊地的百姓就能組織起有效的抵抗。

    因此說是眼下邊境晏安,也不為過。

    所以張瀾留下來,與其說是戍邊防禦,倒不如說是要遠離京城,獨自療傷……

    想起獨留邊關的幼子,英國公看向皇帝的目光不由地複雜起來。

    祁鈺卻以為英國公是心繫邊關,亦或是感激他在層層重壓之下,仍舊以「護送」為名,堅持派出了一千御林軍增援西北,因此十分動容地說道:「英國公為國為民、戍邊禦敵,勞苦而功高,朕代天下百姓,謝過了!」

    說著話,便站起身來,隔著禦案,向英國公拱手一禮。

    英國公等人慌忙伏地叩謝。

    「此乃為人臣子的本分,不敢當陛下如此重謝。」

    「諸卿快快請起。」祁鈺繞過禦案,親自扶起英國公,慨然道,「英國公府世代忠烈,能得如此良將守衛國門,是朕之大幸,亦是江山百姓之大幸!

    「明日元宵節觀燈,就請英國公與朕同登城樓,共賞這太平盛世之景!」

    英國公連忙謝恩道:「臣,叩謝陛下隆恩!」

    祁鈺又詢問了幾句西北邊關的情況,便放了人。

    「英國公與明威將軍已有三個年頭未曾歸家,想來家中甚是掛念,朕就不多留二位了。」祁鈺笑道。

    英國公與張潮連忙躬身謝恩。

    「至於武德將軍,還請暫留片刻。」祁鈺轉向張池。

    嘉峪關雪夜一戰,與張潮一同率眾殺出城門的張池,與攪亂敵人後方的張瀾均被擢拔為正五品的武德將軍,而張潮則晉升為正四品的明威將軍。

    張池連忙拱手應命。

    英國公和張潮見狀,遂躬身退去。

    路過張池身邊時,英國公盯了他一眼,目露警告。

    這小子自打得知黃小姐被冊立為皇后之後,就一直憤憤不平的,待會兒可千萬別一時脾氣上來,在皇帝面前露了馬腳。

    張池退了一步,抱拳頷首相送,以目示意英國公放心。

    氣惱歸氣惱,這等關係身家性命、家族興亡的大事,他還是拎得清的。

    祁鈺看到這父子倆的眉眼官司,並沒有放在心上。

    張池性情率直,不會阿諛奉承,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英國公擔心張池言語之間不小心冒犯聖威,提點警戒一下,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如果這世上還有誰是能夠讓他無條件信任的話,英國公絕對算得上一個!

    等人都退出去了,祁鈺問張池:「當初爾等依計行事,設伏克裡木,欲要一擊嚇破其賊心,使其不敢再犯邊叩關,為何會失手?」

    正因為那次失手,他才會被張首輔和母后等人再三詰責,甚至還因此被母后逼迫立即冊立皇后。

    幸而母后所選,亦是他心之所向,否則豈不是要為此賠上自己一生的幸福?

    張池一五一十地說了,只是關於御林軍校尉王忠貪功冒進,導致張瀾等人被俘一事,他刻意沒有提及。

    王忠已經為了他的錯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用身體擋住克裡木射向張瀾的致命一箭,不愧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軍中竟然混有高昌國的細作?」祁鈺驚訝挑眉,連忙追問道,「那細作都清理乾淨了嗎?」

    張池立刻恭聲應道:「啟稟陛下,事涉伏擊失敗的細作,都被家父借由雪夜偷襲一事查出並處置了。

    「但是陛下您也知道,兩軍交戰,互派細作,這是常態。家父不敢保證西北軍中以及邊民之間,有沒有混入高昌國的細作,故而方才回稟,才沒有提及肅清細作一事。」

    祁鈺點頭,沉吟不語。

    正如張池所說,這本就是無可避免之事。

    更有甚者,有些人或許並沒有想做細作,但卻在無意之間出賣了主人……

    祁鈺餘光瞥了馮林一眼。

    那幅本打算用來做風箏蒙面的《美人圖》,放置得那麼不起眼,馮永亭又一向謙恭守禮,真的是在無意間看到此畫嗎?

    馮林一心沉浸在西北軍中混有高昌國細作這件事情當中,對此渾然未覺。

    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若是拿捏得當,便連向來都桀驁不馴的英國公,或許都能收入乾爹麾下……

    ……

    張池離開皇宮,回到英國公府時,英國公已經問明瞭黃宜安被冊立為皇后一事的前因後果。

    等張池回到家中,拜見母親、兄嫂畢,抱怨黃家行事不端之時,不用英國公夫人開口,英國公就先喝止了他。

    「先不說你尚未弄清實情,便輕率地指責人家行事不端,實在是有失君子之風,單說是如今黃小姐已經被冊立為皇后,你卻毫不顧忌,滿口胡言亂語,就不怕給家裡招來災殃嗎?」英國公肅眉呵斥道,「依我看,上次賞桂花會上的教訓,你還沒有吃夠!」

    張池立刻白了臉色,抿緊嘴巴。

    那次的事情他一輩子也難忘,因為他的輕信愚蠢,母親差一點就被明緗給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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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1-3-7 08:27 PM

第095章 兌現承諾

    英國公夫人見狀,免不了心疼。

    十幾歲的孩子,剛從戰場上捨命廝殺回來,如今好不容易回到家中,自然會不自覺地放鬆下來,說話也難免沒有個分寸。

    然而心疼歸心疼,該有的訓誡,英國公夫人卻半句都不會短了的。

    「你父親說得對。」英國公夫人溫聲道,「你仔細想一想,但凡你行事謹慎些,上次能差點被人算計了去?」

    若不是黃宜寧那孩子心地良善,一心救人,恰巧破了明緗和鄭玉煙設的局,只怕明家便要如附骨之疽,一輩子都擺脫不了了。

    張池自知造次,連忙抱拳認錯,道:「孩兒知錯了,還請父親與母親責罰。」

    英國公見狀,神色微霽。

    勇於知錯,還不算是無藥可救。

    英國公夫人則歎道:「我知你和瀾哥兒兄弟情深,替他打抱不平呢。既是如此,你就更應該先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再說。」

    說罷,便將事情的始末,包括黃宜安請托她央人將自己的名字從選后名冊裡劃去,而馮永亭收了錢財不辦事不說,還借此再三敲詐英國公府,以及黃宜安的應對之策,都一一說了。

    張池聽罷,一臉慚愧。

    若不是他和瀾弟帶了一千御林軍西赴嘉峪關,觸犯了張圭與馮永亭的固守大計,馮永亭又怎麼會故意借此機會,勒索錢財不說,還將黃小姐推上了皇后之位呢?

    說是兩宮太后親點的黃小姐為后,可是天下誰不知道,馮永亭權勢煊赫,深得李太后信任,他要想在李太后耳邊煽陣風、點把火,本就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黃小姐非但不跟他們計較,反而還想法子幫忙遏制馮永亭的威脅勒索,可謂是仁義之至。

    英國公夫人說罷,顧不得安慰兒子,連忙蹙眉問英國公道:「您覺得,黃小姐此計如何?」

    英國公沉吟片刻,道:「既然黃小姐言之鑿鑿,想來並非捕風捉影。且細查一查再說吧。」

    要威脅反制馮永亭那樣大權在握、深得聖眷的大宦,總得拿出一點有信服力的證據來。

    英國公夫人會意,點頭應下。

    ……

    第二日,是元宵佳節。

    一大早的,張溪就來了。

    黃宜安正在吃早飯,得知張溪還沒有來得及用飯,便請她坐下一起吃了。

    桌子上擺著紅棗糯米粥、素餡兒大包子,外加幾個小菜。

    張溪見了,便不由地心生感歎。

    安妹妹雖然被欽定為皇后,然而黃家的生活卻一如既往地簡樸。

    這樣的好姑娘,這樣的好人家,真是便宜皇帝了!

    吃罷早飯,黃宜安與張溪便去了西廂。

    閒話一巡,黃宜安見張溪似乎有話要說,便支開了阿梅等人。

    蘭心亦乖覺地出去,同阿梅守在外間伺候。

    張溪從袖間抽出一封信,遞給黃宜安。

    「這是什麼?」黃宜安笑著接過,隨口問道。

    「說是瀾弟打聽來的有關西北棉花種植以及高昌國長絨棉的情況。」張溪低聲歎道。

    黃宜安拆封的手一頓,捏著信,怔然不語。

    她還記得張瀾臨行時的許諾。

    「對了,等我到了邊關,正好可以幫你打聽種棉花的事情,保證比章大人信上說的還要仔細!」少年笑容明亮,言語溫柔,「等我回來,再細細地說給你聽。」

    她以為,隨著她被冊立為皇后的消息傳出去之後,和張瀾之間就徹底割斷了,更不曾奢望他還記得臨行前的許諾。

    手中這封本就厚實的信,一下子似乎變得有千斤重。

    如此深情厚誼,她承受不起,更無以為報。

    良久,黃宜安才喃喃低聲道:「我聽說,四少爺此番沒有跟隨國公爺諸人沒有回京……是我辜負了他……」

    張溪眼圈微紅,低聲歎道:「要怪,就怪這無常的命運……」

    讓一對璧玉般的人兒不得不就此收場,永難再續。

    兩人默認靜坐許久,還是張溪強顏歡笑,打破了岑寂。

    「既是他的一番心意,你且打開來看看吧。」張溪勉強笑勸道,「看這架勢,瀾弟近幾年是不會回京了。你若是仍舊決意在西北種植棉花,他正好可以幫你看顧……」

    黃宜安聽罷,勉強一笑,手下似有千鈞地緩緩拆開信封,抽出信箋,展開來看。

    並無稱呼,亦無敘舊。

    這是一篇純粹的有關西北棉花種植以及高昌國長絨棉的記述。

    黃宜安一邊看,一邊愧疚不安。

    張瀾這是怕給她添麻煩,所以才將一封飽含震怒、怨責,或許還有戀戀不捨的書信,寫成一篇純粹記述棉花種植的文章吧。

    那一個個克制到冷漠的字句,實則掩藏著最深摯的善意。

    良久,黃宜安才抬起頭來,將書信遞給對坐的張溪。

    張溪一愣,沒有去接,怔然道:「這是瀾弟寫給你的信……」

    為什麼要給她看?

    「張姐姐一看便知。」黃宜安歎道,「信上並無不可對他人言者……」

    張溪將信將疑地接過書信,低頭一看,又是欣慰又是心酸,半晌,喃喃歎道:「這個傻小子……」

    這應該是兩人之間的第一封也是最後一封書信了,竟然被自家的那個傻弟弟寫成了一篇農學論著,真是……

    世間情癡,不過如此!

    「那安妹妹看過之後,還打算去西北種棉花嗎?」張溪試探問道。

    私心裡,她是希望安妹妹能給瀾弟留一點念想的,然而理智卻告訴她,此時斷得越乾淨越好。

    黃宜安卻沒有張溪的糾結猶豫,聞言立刻答道:「當然!

    「既然四少爺已經查明西北棉花種植堪比山東、蘇州一帶,而高昌國的長絨棉亦極有可能在關內種植,且還獲取了大量長絨棉的種子。如此天時地利,自然要試種一番!」

    黃宜安的果斷讓張溪驚訝,也讓她心情複雜不安。

    黃宜安知曉張溪所憂之事,遂勸慰她道:「四少爺能給我寫這麼一封信,說明他是個純正善良之人。我能夠回報給他的,便只有讓像他一樣的邊關將士,不必再忍風受凍、戍邊禦敵!」

    未來,天氣會越來越冷,冬日會越來越漫長,處於苦寒之地的西北將士,對於棉花的需求會越來越大,也越來越緊要。

    張溪聞言,心中大為震動。

    安妹妹小小年紀,卻能在窘境中不忘初心,實在是難得。

    如此看來,安妹妹和瀾弟著實般配得緊!

    都怪皇帝橫插這一杠!

    張溪咬牙。...<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alicaceae 發表於 2021-3-7 08:28 PM

第096章 公主邀約

    乾清宮裡,正在與張圭談論晚間去城樓觀燈,以示與民同樂的祁鈺,猛然間打了大大的噴嚏。

    張圭關切道:「陛下可是龍體不適?」

    祁鈺擺擺手,道:「朕近日身體頗佳。大約是倒春寒,今日又穿得單薄了些吧。」

    張圭便道:「晚間登樓觀燈,陛下務要多添衣物,不可著涼。」

    祁鈺笑道:「多謝元輔,朕記住了。」

    張圭便與祁鈺細細商量起登樓觀燈的禮儀細節來。

    祁鈺認真受教。

    「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

    從他登基的第一天起,張圭便如此教導他。禮儀,乃國之根本,更是君威的體現,不論大小,俱不可廢。

    譬如登基大典之隆重,再如登樓觀燈之親民,又如數月之後,將要舉行的大婚典禮……

    ……

    傍晚時分,便有燈籠點亮,昏黃的燭光,與天邊的晚霞相互輝映。

    黃家也掛了幾隻花燈,有宮中賞賜的,也有黃宜安帶著黃棟和黃宜寧、黃梁姐弟兩個親手做的,形制各異、色彩不同,將簡樸的小院兒裝點得漂亮又溫馨。

    戚氏如今已經懷了六個多月的身孕,哪怕她身姿纖瘦,又有厚厚的棉衣遮擋,依舊孕味十足。

    王氏等人都不敢勞動她,只讓她坐著安歇。

    黃倫因戚氏孕期情緒變化極大,一直以來只要有空就都守在她的身份,更別說是眼下這種清閒歡聚的時刻了。

    怕戚氏枯坐無聊,黃倫便攙著她在院中散步,指著掛在樹梢、簷角的花燈,說些玩笑或是燈謎之類逗她開心。

    王氏帶著黃宜安和黃宜寧兩個在廚下做湯圓。

    黃偉則在書房考校黃棟和黃梁的課業。

    日子平淡而溫暖。

    似乎除了家中下人多了些,與往年並無任何分別。

    可黃宜安卻明白,一切都不一樣了。

    暗自歎了口氣,黃宜安將所有的幽怨、擔心與無奈,都深深地壓在心底。

    這是她在家過的最後一個元宵節了,絕不能因為自己的情緒,讓大家也都跟著憂心不樂。

    等湯圓出了鍋,黃宜寧領著黃棟和黃梁兩個歡呼雀躍,爭先恐後地要嘗鮮,熱鬧的喧嚷頓時將黃宜安心中的鬱氣一掃而空。

    「小饞貓!活像是沒有吃過湯圓似的!」黃宜安拿勺子揮開幾人就差伸進鍋裡的手,笑道,「別急,都有!都有!」

    黃宜寧嘻嘻笑道:「那怎麼能一樣?這可是大姐獨創的湯圓,天下獨一份兒呢!嗯,叫什麼名字好呢?不如,就叫‘皇后湯圓’好了!」

    黃宜安聽罷,哭笑不得,拿勺子輕輕地往她面前揮了揮,驅趕道:「去去去,別添亂!」

    王氏見狀,連忙拿了碗過來盛湯圓,笑道:「都別著急,每個人都有湯圓吃!」

    女兒不樂意當這個皇后,是她和丈夫緊守的秘密。

    二弟一家不知道內情,只知道家中出了位皇后,滿滿的自豪與驕傲。言語之間,經常會不經意地流露出來。

    她知道,別人每說一次,其實都是在往女兒的傷口上撒鹽……

    黃宜安接過碗,衝王氏展顏一笑,無聲安撫。

    她雖然不甘心,卻也不得不認命,更無懼再走一遭前世的老路。

    然而爹娘卻不知她的這番心境,倒是比她這個正主兒還要敏感緊張些。

    對此,她唯一能做的便是珍惜剩下的在家的日子,努力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讓他們寬心。

    黃宜寧三個有了湯圓吃,立刻便轉移了注意力,嘰嘰喳喳地爭搶道:

    「我要芝麻餡兒的!」

    「我也要芝麻餡兒的!還有花生餡兒的!」

    「我要果味的!」

    「我還要……」

    七嘴八舌的歡聲雀語,隨著掀起鍋蓋蒸騰起來的熱氣,瞬間彌漫了整個廚房。

    元宵節熱鬧團圓的氣氛,一下子就被烘托了出來。

    ……

    吃罷湯圓,還未來得及猜院子裡花燈上的謎語,便有宮人前來請,說是壽陽公主邀約黃宜安上街觀燈。

    以黃宜安如今的身份,當然不便上街觀燈。

    不過壽陽公主親自邀約,那自然又另當別論了。

    壽陽公主能夠出宮觀燈,自然是得了兩宮太后的首肯。那她派人前來邀約,兩宮太后當然也知曉。

    因此黃宜安思慮一瞬,便答應了。

    「還請稍待片刻。」黃宜安客氣地對前來傳話的宮女紅棉說道。

    紅棉連忙屈膝行禮,十分恭謹。

    待黃宜安梳洗畢,紅棉與阿梅便一左一右地服侍她出了家門,登車而去。

    讓黃宜安意外的是,剛出積慶坊,便與乘車而來的張溪遇上了。

    雙方喝停馬車,挑簾相問。

    「張姐姐這是要去哪裡?」黃宜安笑問道。

    張溪笑應道:「公主在放燈河等你,讓我前來告知迎接。」

    黃宜安聞言訝然。

    壽陽公主竟還約了張溪和其他人嗎?

    張溪見狀,遂笑道:「公主難得出宮,因此命我,還有申小姐等幾個相熟的作陪。」

    黃宜安聽得都是平日裡相交不錯的官家小姐,便放了心,笑道:「既是如此,那我們便快些去吧,別讓公主久等了。」

    張溪笑著應了。

    兩人便放下簾子,並駕而去。

    各自悵然。

    若是照以往的情形,她們定然是要同乘而去,一路說笑歡樂的。然而如今為了避嫌,卻不得不在外人面前謹守分寸。

    ……

    放燈河本名玉泉河,因京城人多在此河放燈,故又戲稱作放燈河,久而久之,本名倒是極少有人叫了。

    壽陽公主與申小姐等人先一步到了放燈河,此時正站在拱橋上觀賞滿河璀璨流動的蓮燈。

    侍衛們守在橋下,將周圍都清場了,免得有人衝撞了壽陽公主和諸家小姐。

    「哇,好美啊!」

    壽陽公主扶著欄杆,朝橋外探身。

    只見朗月之下,清風吹拂,玉泉河泛著粼粼的波光緩緩遠去。波上一盞盞河燈便如盛放的蓮花搖曳生姿,迷蒙遠行,與天上的星河遙相輝映。

    讓人不禁懷疑到底是天上的星河墜入了凡間,還是凡間的燈河飛到了九重天上。

    御花園裡當然也可以放蓮燈,但是水面太過「秀氣」不說,更處處透著人工雕琢的匠氣,哪裡有眼前這天然生成、蜿蜒無際的玉泉河讓人心醉神迷。

    更兼蓮燈璀璨迷蒙,遠遠望去,似幻似真,如若仙境。

    「真是太美了!這簡直就是人間仙境。」壽陽公主目光隨著橋下飄過的一盞蓮燈遠去,喃喃道。

    申小姐便笑道:「要不京城的人,怎麼每逢佳節,都喜歡來此處放燈呢?」

    壽陽公主連連點頭。

    如此人間仙境,若是可以,她恨不能長住才好呢!

    只可惜,身為公主,被拘深宮,大概只有成親後,有了自己的公主府,方可隨意出來遊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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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1-3-7 08:29 PM

第097章 月色撩人

    黃宜安和張溪一路乘車疾馳到放燈河畔。

    一下馬車,便看見扮作富家小姐的壽陽公主正站在拱橋上賞燈,申小姐等幾人正陪在一旁說笑,並未察覺到她們的到來。

    雖然遠遠地並看不清楚形容,但是也能猜到好不容易出宮的壽陽公主此時是何等的歡悅。

    黃宜安見狀,眉眼溫柔。

    做皇后唯一的好處,便是能再與壽陽公主、李太后這些舊人常伴相見了吧。

    「走吧。」張溪笑道,伸手牽住了黃宜安。

    黃宜安報以一笑。

    兩人便攜手,齊步上了拱橋。

    一步,兩步……

    眼前的橋面越來越低,隔岸的景致便漸漸顯露出來。

    一個身材頎長、風姿俊朗的少年,執扇含笑,緩步從對面登階行來,在黃宜安錯愕的眼神中,於橋頂佇立凝睇,目似朗星,笑若清風。

    張溪亦驚得停下了腳步。

    皇帝竟然也來了!

    目光不由地瞥向一旁的黃宜安,心中酸澀不已。

    看來,壽陽公主今日的邀約,並不簡單。

    申小姐等人也發現了祁鈺的到來。

    眾人慌忙屈膝問安。

    「臣女參見……」

    黃宜安怔怔地隨之屈膝,卻在行禮至一半時,被一聲和煦中帶著點嘶啞的聲音止住:「微服在外,諸位不必行此大禮。」

    眾女聞言,立刻收住參拜的話,起身垂首侍立。

    黃宜安亦略略回神,後退一步,同樣垂首侍立。

    壽陽公主衝祁鈺眨了眨眼睛,轉頭向申小姐和張溪等人笑道:「我想去買蓮燈來放,你們可有好的推薦處嗎?」

    申小姐等人會意,立刻便笑應道:「橋下不遠處有個婦人擺攤賣河燈,攤上的蓮燈做得還算精緻,公主可去一觀。」

    壽陽公主一臉喜色,歡躍道:「真的?那我們這就過去!」

    眾女便都笑應了,簇擁著壽陽公主下了拱橋。

    張溪雖然不願意,卻也不得不隨行而去,心中不免鬱鬱寡歡。

    曾經她也同壽陽公主一樣,幫著瀾弟追求安妹妹來著……

    黃宜安見眾人都隨壽陽公主走了,自然也不樂意獨個留下來面對皇帝。

    然而皇帝還一臉和煦地擋在前面,她便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服侍的宮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都退了下去,橋上唯有祁鈺和黃宜安兩人,默然而立。

    就連橋下的侍衛,也都悄悄地隱去了,伏在暗處守衛。

    明月清風之下,拱橋上唯有一對少年男女相對而立,橋下是璀璨迷蒙的河燈,隨波泛向天際。

    祁鈺含笑不語,靜靜地打量著對面那個安靜溫婉的少女。

    和上次在英國公府一樣,她依舊梳著垂鬟分肖髻,髻上也仍舊簪了一支嵌寶的珠釵,映襯著同樣的銀灰色披風,既明亮又不張揚。一縷烏髮從右肩垂落而下,被夜晚的清風勾住,揚起幾根青絲……

    明明一切都和上次一樣,可祁鈺卻又分明覺得完全不一樣了。

    是滿月的光太過皎潔醉人?

    還是此時的她,即將成為他的妻子?

    時間一點一滴地逝去。

    兩個人都靜默不語地站著,似乎在比誰更能夠沉得住氣。

    若是往常,祁鈺定然早就生氣了,可是不知為何,今夜他竟然覺得,就這麼一直在明月清風下站著也很不錯。

    只要對面的那個人是她。

    這種感覺來得十分莫名而強烈,然而仔細想想,卻又並非無跡可尋。

    疊翠軒下,那個倔強不屈、毫不退讓的小姑娘是她;陶然居中,那個天真爛漫、言笑盈盈的小姑娘是她;五丈風後院,那個言語謙遜卻又暗藏機鋒的小姑娘是她;演武場上,那個謙遜退讓、溫婉和靜的少女也是她……

    而如今,她正在明月的清輝與河燈的璀璨之間,俏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即將成為自己相伴一生的妻子。

    這,很好!

    祁鈺眸光深深,唇角微揚,用他自己都沒有想到的溫柔的聲音說道:「你要去放河燈嗎?或者,我們去燈市觀燈、猜燈謎?」

    少年人特有的喑啞的音色,讓這溫柔多了一分低沉與深情,如清風明月、璀璨燈河一般撩人。

    黃宜安愕然抬頭,正撞進祁鈺那似有萬千星辰倒影其間的眸光裡。

    恍然間,眼前的人同前世那個在她不小心打翻墨汁濺汙奏章正惶惑不安時,拿手輕輕地揉了揉她的髮心,含笑無奈道一句「小冒失鬼」,然後和她一起動手收拾滿桌狼藉,謄寫了一整夜奏章的少年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黃宜安有片刻的失神。

    祁鈺見狀心中歡喜,但又很快意識到了不對勁。

    她在看他,卻又不像是在看他……

    這讓他疑惑,也讓他不開心,又夾雜著煩躁等莫名的情緒。

    生平第一次,祁鈺遇到情緒複雜莫名到難以厘清的窘境。

    黃宜安敏銳地發現祁鈺情緒的變化,瞬間從往事中回過神來,微微垂首,又恢復了先前溫馴謙恭的姿態,恭聲應道:「聽憑陛下安排。」

    千篇一律的溫馴謙恭讓祁鈺有些失望。

    然而大約是此時月光皎潔、河燈璀璨,實在是太過醉人,得到回應的他依舊心中歡喜。

    「那,不如先去放河燈吧。」祁鈺含笑道。

    帶著商量的溫和的語氣,並沒有黃宜安記憶深處的冷漠與專制。

    這讓黃宜安微微鬆了一口氣,下意識地言行舉止都自在了許多。

    祁鈺看在眼裡,心中歡悅更甚。

    他想明白了,自己要的是一個心意相通、白首偕老的妻子,而不僅僅是一個溫馴賢良的皇后。

    兩人便一前一後下了拱橋,來到橋邊不遠處支起的河燈攤子前。

    賣河燈的是對中年夫婦,見二人衣著不俗,連忙滿臉堆笑,熱情接待。

    支起的攤子上擺著各式各樣的蓮燈,有單瓣的,也有重瓣的,多是朱、粉二色,亦間有橙黃、淡綠等色。

    黃宜安無心放蓮燈,便隨手選了近前一隻單瓣朱色蓮燈。

    祁鈺看了她一眼,挑了一隻一模一樣的,並給了攤主夫婦一塊碎銀子,指著攤上的筆墨笑道:「借筆墨一用。」

    兩隻蓮燈不過幾文錢,筆墨也費不上許多,攤主夫婦意外得了一塊碎銀子的打賞,高興得嘴巴都合不攏了,連忙將筆墨遞上,滿臉堆笑道:「公子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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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1-3-7 08:30 PM

第098章 平安喜樂

    祁鈺執筆蘸了墨,想了想,寫下「國泰民安」四字。

    黃宜安瞥了一眼,心道: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這位倒都是一位心懷社稷的好皇帝。

    那攤主識得幾個字,見狀連忙恭維道:「公子志向高遠,著實令人欽佩!」

    黃宜安聞言心想:這江山是他自己的,他若都不上心,還指望誰替他操心?

    祁鈺只微微一笑,側首將筆遞給黃宜安,溫聲道:「你也來寫個祈願。」

    念及皇帝微服在外,黃宜安只微微頷首作謝,接筆蘸墨,在兩指寬的紙條上寫下「平安喜樂」四字。

    命運的牢籠已然罩下,逃無可逃,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苦中作樂,祈禱親友平安喜樂。

    祁鈺不動聲色地瞄了「平安喜樂」四字一眼。

    平安易得,然而喜樂卻殊為不易。

    想到自己如今的處境,祁鈺不禁眼神微暗。

    兩人別了攤主夫婦,捧著蓮燈,一路來到河邊柳下。

    元月十五,天氣尚寒,柳色未新,只有乾枯的柳條垂下,隨風輕擺。

    然朗月疏枝,亦別有一番意趣。

    祁鈺和黃宜安蹲下身來,將手中的蓮燈放入河中,看著它們隨水波漸漸遠去,匯入前方的燈河之中,直至再也分辨不出來是哪一盞。

    祁鈺扭頭,看向身側。

    少女目光隨蓮燈悠遠而去,明麗如玉的臉龐在月光的輝映下,分外恬靜虔誠。

    平安喜樂麼……

    他定會護她達成所願的!

    祁鈺悄悄握緊雙手,第一次覺得有人需要他傾盡一生去守護,而不再僅僅是他接受別人的安排與庇護。

    這種感覺極好,似乎心中一下子充滿了力量與勇氣,單薄蒼白的人生,也因此一下子變得豐盈可期起來。

    黃宜安自然察覺了身旁那道不容忽視的目光。

    時隔幾十年再次感受到這樣溫柔專注,或許還帶著幾分探究的凝視,她不再有當時的激動歡喜,只覺得複雜難言,還有些悲涼——皇帝越是如此,越能夠讓她想起前世大婚時的歡樂和之後大半生的荒涼。

    於是她開口道:「今夜雖然熱鬧,然亦紛亂,陛下和公主不宜長久逗留,還請早早回宮為是。」

    祁鈺見黃宜安趕人,不覺一怔。

    他特意在壽陽面前說起民間的元宵燈節如何如何地熱鬧,引得壽陽向兩宮太后撒嬌央告出宮,又提示壽陽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暗示她請了黃宜安等人來作陪。

    今夜照例完成登樓賞燈、與民同樂之儀後,他便以不放心壽陽獨自出宮為由,向兩宮太后請求隨同出宮照料,獲准後,立刻便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

    可如今兩人不過說了幾句話,放了兩隻河燈,她竟然就要趕自己回宮了?

    那怎麼對得起他多日來的費心籌謀?

    祁鈺輕咳兩聲,指著四周,溫聲道:「你不必擔心。這四處都有暗衛守護,不會出差錯的。」

    頓了頓,又道:「壽陽身邊亦有暗衛守護。」

    他看得出來,壽陽是真心喜歡這位未來的皇嫂,而黃小姐亦是真心關心壽陽的。

    黃宜安沒有料到皇帝竟然還有牛皮糖的屬性,一時愕然。

    前世哪怕是在他們大婚後那短暫的濃情蜜意的時光裡,皇帝都是從未放下身段如此粘人。

    當然了,那時的她欣喜於皇帝對自己的寵愛,也想將這份寵愛更加長久地維持下去,所以也從未主動拒絕過皇帝的親近……

    祁鈺見黃宜安不語,遂笑歎道:「也罷。我們這就去尋壽陽吧。」

    他算是看出來了,眼前之人哪怕表現得再溫馴柔順,骨子裡卻都有自己的堅持。

    這樣很好。

    天下聽他話的人太多了,他不需要一個隻會附和順從的妻子。

    黃宜安又是一愣。

    皇帝原來是這麼容易「屈服」的嗎?

    心中一時複雜難明。

    兩人離了柳岸,一路緩步行去尋找壽陽公主。

    玉泉河不在鬧市中,又因此處多是河燈攤子,花燈自是不如鬧市璀璨。然而一路蓮燈點點如星,往來之人低語歡聲,在這滿月寧謐的夜色中,亦別有一番風致。

    祁鈺和黃宜安二人甚少說話,只一路靜默地走著。

    掛在樹梢的蓮燈在夜風裡輕輕搖曳,將樹下的小徑照得亦忽明忽暗。

    「你們快來看,這裡有只繪有飛天的大花燈!」

    遠遠地,便聽見壽陽公主的高聲歡呼。

    祁鈺和黃宜安不禁對視一眼。

    祁鈺雙眼含笑。

    黃宜安卻飛快地扭過頭,轉向聲音的方向,溫馴謙恭地說道:「公主就在前面。」

    祁鈺微微傾身,含笑道:「那咱們這便過去吧。」

    越是靠近,越是能夠發現眼前之人的有趣。

    說她敬畏他的身份吧,但是那恭順總讓人覺得有些敷衍;說她爛漫率真吧,卻又總不見待他有對壽陽那樣自在與親近;說是待嫁的羞澀吧,然而又總覺得不是那麼回事……

    不過,他有一生的時間去慢慢探究,也不急在這一時。

    這麼一想,祁鈺頓時心情大好,眼中星光更甚。

    黃宜安不知祁鈺這般心思,聞言點頭應承。

    兩人便一路尋聲而去。

    行約數十步,便見一處開闊的場地上,壽陽公主正指著一隻高懸於樹梢的約有兩尺高的大花燈歡呼道。

    祁鈺和黃宜安順其所指,仰頭看了過去,果然見花燈上繪著敦煌飛天,雲髻嵯峨、衣帶飄飛。夜風吹過,燈籠輕搖,那上面的飛天便宛如活了一般,翩躚舞動、靈妙無雙。

    「之前我也見過一盞飛天花燈,只是走得匆忙,未及買下。幸而眼下遇見了這盞更大更美的!」壽陽公主慶倖道。

    都怪皇兄,一路催促她趕緊來這玉泉河放燈,馬車都不曾停一下,因此她只來得及匆匆看了那只花燈一眼。

    旁邊有人聽見了,指著花燈笑道:「這只花燈可不賣,這是人家拿來鬥燈的。」

    壽陽公主聞言,連忙問道:「敢問何為鬥燈?」

    那人笑道:「每年放燈河都會舉行鬥燈,參與者只需把花燈掛在樹上,其下放籃,第二天清晨再來點數,籃中留字多者即可獲勝。因此在放燈河擺攤的小販,除了蓮燈,亦會備有筆墨,方便留字者租用。」

    壽陽公主這才發現,稍低粗壯的枝幹上果然掛著一隻籃子,又近前一看,籃子裡已經放了不少字條,可見其受喜愛程度。

    壽陽公主便問那人:「不知都要留些什麼字?」

    那人笑答道:「隨意即可。可留詩、留聯,亦可一字或一畫,取雅俗共賞之意。」

    碰上極喜歡某只花燈卻又不會寫字的人,畫個簡單的圖案總是沒有問題吧。

    壽陽公主聞言,躍躍欲試。

    好在祁鈺及時上前拉住了她。

    公主的筆墨,怎可隨意流落宮外。...<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alicaceae 發表於 2021-3-7 08:31 PM

第099章 人間佳偶

    「哥哥,你們這麼快就來了!」壽陽公主回頭見是祁鈺和黃宜安,十分意外。

    她還以為好不容易出宮一趟,皇兄一定會好好「把握機會」呢,誰成想竟然這麼快就回來了。

    她都還沒有玩夠呢!

    「時候不早了,你還想貪玩多久?」祁鈺笑道,「快些回去吧,免得家人掛念。」

    壽陽公主看了眼開始西移的月亮,只得怏怏不捨道:「好吧……」

    可惜,飛天花燈她是得不到了。

    然而讓壽陽公主沒有想到的是,沒幾日,她便收到了黃宜安讓人送進宮的飛天花燈。

    與元宵節放燈河邊掛著的那只直接在燈籠上描繪飛天之像不同,這只飛天花燈卻是將飛天像粘在燈籠上,做成飛天舉燈遨遊之狀,其飄帶衣裙皆用絲綢做成,可隨風飄舉,望之栩栩如生。

    壽陽公主十分驚異,當即便命紅棉拿著花燈,去乾清宮炫耀。

    李太后到慈慶宮尋陳太后商討帝后大婚的慶典去了,祁鈺正坐在禦案前,認真完成張圭佈置的課業。

    壽陽公主一路小跑進殿,草草行了禮,便一臉神秘地笑道:「我有個好東西要給皇兄看,保准皇兄看了要大吃一驚!」

    祁鈺筆耕不輟,頭也不抬地笑道:「行啊,那你儘管拿出來,看朕會不會大吃一驚。」

    壽陽打小就喜歡大驚小怪,他早就見怪不怪了。

    壽陽公主見他不以為意,眼睛一轉,佯作生氣道:「哼,既然皇兄不在意,那便算了!這可是黃小姐特地讓人帶進宮送給我的呢……」

    「黃小姐送的?」祁鈺手下一頓,立刻抬頭問道。

    壽陽公主揚眉,環臂嘟嘴道:「對啊!可惜皇兄不在意,那就算了。」

    「你啊你。」祁鈺擱筆,繞過禦案,笑道,「都多大的人,還是這麼頑皮。對了,前兒你看中的那盆墨蘭,一會兒便讓人搬走吧。」

    又成功順走一件心愛之物的壽陽公主,聞言心情大好,立刻衝殿外招手道:「紅棉,拿進來吧。」

    紅棉應了聲「是」,提燈進來。

    祁鈺不錯神地盯著漸行漸近的花燈,只見似飛天舉燈飄颻近前,衣袂翻飛、宛然鮮活,眼神不由地一亮。

    壽陽公主見了,抿唇笑道:「怎麼樣,不錯吧!真沒有想到,黃小姐除了善作紙鳶,竟然連花燈也做得這樣別致新巧!」

    祁鈺深以為然。

    與尋常的官家小姐修習琴棋書畫、針織女紅之類不同,未來皇后似乎特別擅長這些新巧的小玩意兒,著實新奇有趣!

    「等皇嫂嫁進宮來,這日子呀,肯定有趣得緊!」壽陽公主合掌頷下,一臉神往歡喜地暢想未來。

    被說中心聲的祁鈺,禁不住連連點頭,心想:不知今年春上,五丈風會在未來皇后的指點之下,進獻什麼風箏入宮。

    ……

    黃府前廳內,劉季和劉秀兩兄妹恭敬地立在堂下,將今春的報酬提前奉上。

    黃宜安坐在首座,見狀頗有些無奈。

    自從她被冊立為后的聖旨宣告天下之後,劉季和劉秀兄妹倆見了她便畢恭畢敬,不敢有絲毫怠慢。不論她如何溫和謙讓,兄妹倆都堅決不肯在她面前平席而坐。

    而她想出「海晏河清」的獻福賀壽的紙鳶之事,亦在她的默許之下,被劉季有意宣揚了出去。

    除了皇帝御筆題詞,還有什麼比欽定的皇后看重五丈風,並且為之籌謀劃策過更能揚名的事情呢?

    果然,此消息一經宣揚開來,五丈風的生意立刻更上一層樓,經常爆滿,許多人更是在去年冬日便預定下了今年春季的風箏——說不定,花大貴價錢買回去的那只紙鳶,恰好就沾染過皇后娘娘的福氣呢——能從一個默默無聞的九品小官之女,一躍成為中宮之主,可見是個福澤深厚之人。

    更有好事者,將未來皇后做紙鳶、皇帝為之盛讚題詞之事,敷衍成一出帝后心有靈犀、緣牽一線的佳話來,在茶樓、書坊廣為流傳。

    一時之間,再尋常不過的立后,被蒙上了一層浪漫多情的色彩,不知有多少癡情兒女暗暗羨慕不已。

    黃宜安聽到這些時,唯有一聲歎息。

    人們總是願意按照自己心思臆想一切,而不管事情究竟如何。

    若她和皇帝也算得上是姻緣天定、珠聯璧合的人間佳偶的話,那這世間還有「怨偶」嗎?

    「春日紙鳶剛剛開售,劉少東這時便送來酬勞,是不是太早了些。」黃宜安收回深思,笑道。

    「不早不早。」劉季連忙躬身答道,「多賴黃小姐點撥,如今敝店春日紙鳶已經預定完畢,師傅們想要趕在上巳節之前全部完工,已經得日夜趕工了。

    「是以黃小姐應得的酬勞,此時正該結算。」

    黃宜安看了看滿滿兩託盤的銀錠,沒有再繼續推辭。

    劉季是個聰明人,固然會在酬勞之外,額外添上對她這個未來皇后的孝敬,然而卻絕不會做得太過分,徒惹人生厭,因此這銀子收下倒也無妨。

    「既是如此,那我便卻之不恭了。」黃宜安笑道。

    阿梅聞言,便將銀子撤了下去。

    不多時,又抱了幾隻卷軸並一本簿子過來。

    黃宜安起身,向劉季兄妹倆施禮致歉道:「先前同貴店簽定了五年之約,如今看來,只怕我是無法踐諾了。」

    前世五月,帝后大婚。

    今生即便是有所延遲,也不會拖延到翻過年去。

    因此不論怎麼算,她這個五年之約,最多只能履行一年餘。

    劉季和劉秀連忙側身避讓,不敢受禮。

    「不過,人無信不立。我雖然無法履行五年之約,卻絕不會就此丟開不管。」黃宜安指著阿梅抱著的卷軸和簿子,笑道,「因此近日我將自己紮制紙鳶的心得,全部整理成冊,又將幾類硬翅與軟翅大風箏紮制的圖解一一繪製完畢,就當作臨別贈禮,聊表歉意。」

    說罷,看了阿梅一眼。

    阿梅會意,走下堂去,將卷軸和簿子全部奉上。

    劉季和劉秀連忙雙手接過,再三致謝。

    黃宜安親手繪製的紙鳶圖解有多麼厲害,劉季早就領教過了,此時捧著這些卷軸和簿子,自然是視若珍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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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1-3-7 08:31 PM

第100章 去種棉花

    自從立后的詔書傳佈天下之後,劉季便做好了合約終止的打算——哪家不要命的商號,敢雇用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

    至於違約的賠償,劉季自然也從未想過索要——這是在當初簽訂五年之約之時,他便決定了的,只為了回報黃宜安當初嚴守分紅之約和不參與春秋兩季排名的善意。

    當然了,即便是沒有此事,他也不敢,更不願向未來皇后索賠。

    說句實話,這將近一年來,黃宜安給五丈風帶來的收益,不論是錢財還是聲名,都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期。

    劉季是真心感激黃宜安的,而在看到簿子和卷軸之後,他更是激動不已,當機立斷道:「黃小姐慷慨相贈,敝店無以為報。因此小人決定,五年之約繼續有效!敝店會根據這些卷軸和簿子所收之益,將分紅仍舊分季、按年如數奉上!」

    好不容易撞大運,與未來皇后搭上線,他正愁該怎麼繼續這關係呢,誰知瞌睡時遇到枕頭,這些卷軸和簿子正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黃宜安沒有料到劉季如此闊氣有誠意,訝然道:「劉少東大可不必如此……」

    人都是有私心的,若不是突然被立后的詔書砸中,這些東西,她是預備用剩下四年的時間,緩緩交付的。

    劉季連忙謙恭而真誠地說道:「黃小姐請放心,小人固然有巴結之心,然而摒棄這層不論,單說這些紙鳶圖解和心得,也完全當得起這個價。

    「劉家做生意向來以誠信為本,黃小姐如此有誠意,敝店當然也不能沒有表示。因此請黃小姐萬勿推辭。」

    劉秀亦連忙謙恭附和。

    黃宜安想了想,笑道:「既是如此,那就多謝劉少東了。」

    她雖然人不得不進宮,然而該做的事情卻還得繼續做下去。

    去西北廣種棉花,沒有銀子可是辦不成事的。

    雙方計議已定,劉季和劉秀便知趣地告辭了。

    雖說帝后大婚,一應事宜皆由禮部等承辦,然而作為未來皇后,黃宜安亦有許多事情需要親力親為。

    送別了劉季和劉秀,黃宜安招來大春,吩咐道:「備車,去城西。」

    為了方便戚氏生產,前幾日,黃倫一家便搬到了城西的一進小院裡。

    大春領命去了。

    不多時,備好了馬車,來請黃宜安。

    黃宜安便吩咐阿梅帶上幾樣她自己做的小食點心,辭別了王氏,一路乘車往城西行去。

    到了黃倫家,正趕上午飯擺上桌。

    戚氏見黃宜安突然到訪,吃了一驚,頗不贊同地說了句「你怎麼來了?有事該叫我們過去才對」,又連忙招呼她先洗手吃飯。

    等用過午飯,戚氏重提舊話,殷殷叮囑道:「你如今身份不比往常,一舉一動皆有人看著,萬不可再如先前一般隨意自在……」

    黃宜安只管笑著應承。

    如何拿捏宮中的規矩禮儀,在劃定的圈子裡內自在行事,大約再也沒有人比她更得其法了。

    戚氏說了半晌,只覺困意來襲,不禁打了個呵欠。

    黃宜安便笑道:「二嬸說的我都記住啦。您先去歇個午覺吧,等您醒來,我再陪您說話。」

    戚氏笑道:「午歇有什麼要緊的?你難得來一趟,咱們好好說會兒話。」

    話雖是這麼說,然而那呵欠卻是一個接著一個地不住打。

    黃倫見狀,便催促她去休息:「我還有事要同喜姐兒說呢,你先歇個午覺去。」

    又吩咐黃宜寧:「扶你娘進屋去。」

    黃宜寧笑著應了,過來攙扶戚氏。

    戚氏見狀,只得作罷。

    待這娘倆兒去了內室,黃倫招呼黃宜安:「咱們去書房說話。」

    黃宜安也怕吵到了戚氏,便點頭應下。

    叔侄兩個便去了書房。

    黃倫不喜歡讀書,然而對黃梁的教育卻不曾落下,六歲時便請黃偉給他啟了蒙,又專門為他辟了這一間書房,供他進城時讀書習字之用。

    「說吧,這麼急匆匆地來找二叔,是為了什麼事?」黃倫笑問道。

    這種時候,若不是有要事商談,喜姐兒是不會隨意出門的。

    黃宜安笑應道:「還是為了去西北種棉花之事。如今邊境晏安,不知二叔還有沒有這個打算?」

    黃倫驚訝地看向黃宜安,問:「你就這麼看好此事?」

    以至於都過了這麼久,還如此上心,甚至比他這個正主還要執著。

    黃宜安笑著點了點頭。

    這不是看好不看好的問題,而是必須要去做的問題。

    黃倫見狀,沉吟片刻,道:「二叔當然也不想輕易放棄,只是你也看到了,你二嬸如今的情況,我實在是走不開啊……」

    況且,如果不是試種長絨棉的話,利潤肯定不豐,未必值得花費這麼多的功夫。

    黃宜安點點頭,道:「二叔有沒有信得過的人,可以幫忙打理此事?」

    說罷,便將張瀾來信的事說了。

    黃倫驚喜道:「張四少爺弄到了長絨棉的種子,軍中還要俘虜的高昌農戶?這可真是太好了!」

    有此二項,此事便可放手一試。

    不論最終成功與否,他都沒有遺憾了!

    黃宜安點頭,道:「張四少爺還說,若是需要,便可去軍中尋他。名帖張姐姐已經給我送來了。」

    說著,黃宜安從袖間取出張瀾的名帖,遞給黃倫。

    有了名帖,就能夠便宜行事了。

    黃倫大為歡喜,連忙接過名帖,珍而重之地收藏好,點頭應承道:「如此甚好!我這便從莊上選出一二可靠之人,先去西北探明情況!」

    西北棉花三月間便要播種了,現在派人去西北買地試種,又有張瀾幫忙,應該趕得及。

    黃宜安見黃倫應下了,又道:「二叔,我這裡有四千兩銀子,準備也拿去西北種棉花。算作入股也好,算是請二叔幫忙置地種棉花也行,還請二叔看著操辦。」

    若不是那道立后的詔書,她原本是打算親自去一趟西北的。

    說起來,前世今生加起來,她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京郊了。

    然而眼下,也唯有如此了。

    走遍名山大川之類的夢想,還是留著夢中再實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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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1-3-9 07:27 PM

第101章 折其臂膀

    黃倫聽罷十分驚訝,豎起四指,愕然道:「四千兩銀子?」

    這麼多嗎?

    他家全部的積蓄都加起來,也沒這麼多!

    黃宜安點點頭。

    黃倫便有些不贊同地說道:「若是宮中的賞賜,你可不能這麼胡來!」

    若是因此被人看輕了去,甚或是招來什麼罪過,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黃宜安連忙笑著安撫道:「二叔請放心,這些都是五丈風送來的酬勞。」

    當然了,這其中也有劉季對她這個未來皇后的孝敬,否則單論酬勞,至多也就三千餘兩而已。

    黃倫聞言更是驚愕不已。

    他知道黃宜安憑藉做紙鳶賺了不少銀子,可遠沒有想到竟然掙了這麼多!

    黃倫不禁喃喃道:「做個紙鳶而已,這麼賺錢的嗎?」

    就連他這個只喜歡種地的人,聽了也忍不住想要改行了。

    事關五丈風的生意經,黃宜安不便多說,遂只是笑笑。

    黃倫回過神來,正色問道:「這麼重要的事情,你跟大哥大嫂說了嗎?」

    雖然是要做皇后的人了,可畢竟也才剛十四歲而已,這麼大筆的銀子,哪裡能說拿去西北種棉花就全部都投進去呢!

    黃宜安笑道:「五丈風送來的酬勞,爹娘一向是全都由我自己做主的。」

    不花女兒賺的銀子養家,這是黃偉一直以來堅持的原則。

    黃倫聽罷,仍舊覺得有些不妥。

    畢竟那麼大一筆銀子呢!

    思索片刻,黃倫道:「要不這樣吧,你先拿三百兩出來,我找人去西北試一試。別一下子把錢全都投進去,否則若是失敗了,可沒地兒後悔去!

    「另外,也別算作入股了,就算是你自己出錢購置的產業,將來若有出息,就留作你在宮中的花用,豈不便宜?」

    皇宮可是個銷金窟,打賞宮人、孝敬太后,或是自己添置物什,哪一樣少得了銀子?

    總之,不論在哪裡,有錢財傍身總是好事。

    「二叔,三百兩銀子是不是少了些?」黃宜安遲疑道。

    謹慎行事固然是好,可是三百兩銀子能辦成什麼事?

    「你小孩子家,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三百兩銀子已經很多了!」黃倫搖頭歎道,「這要是擱在尋常人家,都夠花用半輩子的了。」

    當初他一咬牙,也不過是下決心拿出三百兩銀子去西北置地試種棉花的。

    這也是為什麼他方才決定替黃宜安另外置地種棉花,而不是算她入股的原因之一。

    銀子沒別人多,實在是不敢當大佬啊……

    黃宜安見狀,便也不再堅持,笑道:「如此,就勞煩二叔操心了。若是可行,那明年便將剩下的銀子全部都投進去吧。」

    黃倫笑歎一聲,應道:「好。」

    心裡卻想,這孩子比他還魔怔呢,那可是四千兩銀子啊,不是四兩、四十兩、四百兩,竟然如此輕易地就決定全都拿去種棉花了……

    待叔侄二人議定此事,戚氏也午覺醒來。

    黃宜安便陪著戚氏說了會兒話,眼見著天色不早了,這才起身告辭。

    等將來進了宮,親人之間再想要見面可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

    等再和張溪見面的時候,黃宜安便向她說明了此事。

    張溪聽了,立刻道:「若是此事可行,那我也拿出這些年攢的積蓄,跟你一起去西北種棉花!」

    盈虧什麼的她都不在意,只要讓邊關將士不再受凍戍邊就行。

    黃宜安點頭笑應了。

    張溪想了想,又道:「此事只怕你二叔派一兩個人去也辦不來。要不這樣吧,我請母親派個管事,同你二叔的人一起去西北探探情況!」

    能夠被英國公夫人選中的管事,能力自然不容小覷。

    黃宜安十分驚喜,連忙道謝不已,歡喜道:「那就有勞張姐姐了!」

    張溪笑歎道:「謝我做什麼嗎?我這也不僅僅是為了你。」

    西北邊關的將士,大多從土木堡之變起,便世代追隨歷任英國公,同袍之義堪比兄弟親人。

    等回了英國公府,張溪便向英國公和英國公夫人稟明此事。

    英國公夫人立刻便答應下來,開始斟酌人選。

    英國公卻有些摸不著頭腦,道:「你不是幫黃小姐的叔父打聽的嗎?怎麼如今你和黃小姐兩個也都摻和進去了?」

    張溪便將黃宜安願天下無寒和自己想為邊關將士做點事的願望一一都說了。

    英國公聽罷,長歎一聲,道:「有如此深明大義、心懷天下的皇后娘娘,實乃大齊之福啊……」

    只可惜,這麼好的姑娘,和瀾哥兒是此生無緣了。

    英國公夫人想到遠在邊關的張瀾,禁不住心中酸澀,連忙岔開了話題,問英國公道:「馮永亭之事,查得怎麼樣了?」

    英國公收回心思,皺眉道:「此人浸淫宮中多年,如今又大權在握,深得太后和陛下的信任,想要抓他的把柄可不容易。

    「不過,你放心,他的那些乾兒子、乾孫子卻不如他那般老奸巨猾、做事半點不留痕跡。如今我正派人盯著馮林,早晚就會有結果了。」

    動馮永亭是不容易,但是動個馮林還是沒有問題的。

    馮林是馮永亭安插在皇帝和李太后身邊的一顆極得用的釘子,拔除了他,也能對馮永亭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讓他不敢再拿隨意前事要脅勒索英國公府。

    ……

    英國公回京,驚動了不少人。

    作為碩果僅存且手握重兵、深得皇帝信任的開國功勳,想巴結或是心生忌憚的人自然不再少數。

    又正值年下,因此前來投帖拜訪的人非常之多。

    等到應酬往來畢,已經出了正月。

    而馮永亭近來也很消停,未再派人上門勒索財物。

    英國公每次上朝或是被皇帝召見,難免有和馮永亭碰上的時候。

    兩個人見了面,表面上都客客氣氣的,同先前沒有什麼分別,然而心裡卻都對對方存了猜忌與防備之心。

    只是讓馮永亭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怎麼防備都沒有用,因為英國公竟然繞過他,直接對馮林下手了!

    直到皇帝下令將馮林抓起來,投入內獄之後,馮永亭才得到消息,一時十分震驚。

    馮林可是他監視乾清宮的一雙眼睛,如今突然就被剜除,他怎麼事先一點風聲都沒有得到?

    究竟是誰下的手?

    又是怎麼悄無聲息做到的?

    馮永亭一時心神大亂。...<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alicaceae 發表於 2021-3-9 07:29 PM

第102章 蓄意報復

    馮永亭經過最初的慌亂之後,漸漸冷靜下來,將乾清宮中可信的內侍宮女暗自叫來詢問。

    得知皇帝懲處馮林之前,曾經單獨召見過英國公,馮永亭立刻沉下臉來。

    當日,馮永亭便借著差事的由頭,去內閣見了張圭。

    張圭正在單獨的公房內處理政務,見馮永亭來了,便擱筆抬頭道:「出了什麼事?」

    內閣的票擬和皇帝的政令諸務,自有專門的內官傳送,除非是有重大詔命或是其他要事,一般根本無就無需勞動馮永亭這個司禮監的掌印太監。

    馮永亭肅容道:「馮林被陛下拿住,如今已經關進了內獄。」

    張圭一愣,頓時站起身來,皺眉道:「可知是為了何事?」

    馮永亭猶豫了一瞬,見張圭面色漸漸沉了下來,方才道:「為了馮林將西北軍中混有高昌國細作的軍機,未經陛下許可,告知於我……」

    說罷,馮永亭連忙又解釋道:「我也是剛剛得知此事沒有多久,又想著如今克裡木已經率部龜縮高昌國腹地,邊境晏安,便是西北軍中混有細作,也難以成事,因此才未及時告知於你……」

    張圭擺擺手,打斷馮永亭的辯解。

    能夠穩立朝堂之人,不可能沒有自己的秘密與依仗,正如馮永亭有事瞞著他一樣,他也有事不可對馮永亭言說者。

    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雖然或心有不甘,卻沒必要挑破,更無需解釋。

    「你先說說西北軍中混有高昌國細作之事吧。」張圭沉聲道。

    總得先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方能找出癥結,對症下藥。

    馮永亭鬆了口氣,將馮林轉告之事一一道來:「元月十四,英國公一行人抵京,陛下于大殿召見……

    「事後,陛下單獨留下武德將軍張池,詢問設伏失敗一事。張池稟明乃軍中細作通風報信,克裡木才捨南就北,成功突圍……

    「後來英國公借由克裡木雪夜奇襲一事,將在兩次戰事中浮出的細作一網打盡,然而卻不能保證軍中從此再無一高昌細作。

    「馮林覺得此事關係重大,將來或許有用,便告訴了我。」

    誰知他還沒有來得及利用這個把柄拿捏英國公,馮林就先因此而折了進去。

    張圭算了算時間,已經是大半個月之前的事情了,馮永亭既然一直未說,可見原本是一直打算瞞著他的。

    張圭無意揪馮永亭這點「錯處」,因此念頭一閃而過,便又問他:「那陛下是如何查知此事的?」

    馮永亭搖了搖頭,面沉如水道:「尚不得而知。不過,陛下拿下馮林之前,曾經單獨召見過英國公……」

    張圭思索片刻,方才皺眉問道:「你是不是得罪了英國公?」

    在一眾開國功勳當中,英國公府之所以能夠歷經二百餘年而不倒,靠的不僅僅是忠君愛國的忠貞,還有遠離朝廷紛爭、明哲保身的處世態度。

    軍中混有敵方細作,這本是常態,不是什麼大事,張池既然敢向皇帝坦白,自然無懼懲處。

    按照常理,皇帝也不會因為這點事就把馮林給擼了,還果斷地將其投入內獄,欲要嚴懲。

    可是皇帝召見英國公之後,偏偏就這麼做了。

    可見皇帝,或者說是英國公,這回是直接衝著馮林這個人去的。

    然而馮林一個剛提拔上來沒有幾年的御前內侍,有什麼好值得英國公一反其為人處世的原則,挑唆皇帝去算計的?

    那自然就是衝著馮永亭來的了!

    誰不知道,馮林是深受馮永亭信任和倚重的乾兒子,未來或有可能還是司禮監的掌印太監。

    馮永亭聞言一怔,立刻想起他幾次三番勒索張潭之事,一時恍然,旋即神色大怒。

    張圭見了,便知道自己猜對了,皺眉道:「世宗皇帝在位時,連罵神歐陽敬都未能動英國公一根汗毛,你為什麼要去得罪他?」

    馮永亭眼神變幻一陣,最終只得將張潭請他從選后的末等名冊上劃掉未來皇后的名字,以及他因記恨張池、張瀾兩兄弟與皇帝聯手破壞固守嘉峪關的大計,收了錢不辦事不說,還借此勒索了張潭幾次的事情,一一都說了。

    到了這個時候,也顧不上什麼面子不面子的了。

    就算上面那位再年少、再信任他,那也是皇帝,對他有生殺予奪的權利。

    張圭聽了,十分生氣。

    為了洩憤拿錢不辦事也就罷了,竟然還敢貪心不足,勒索到英國公的頭上去了!

    他馮永亭作為大權在握、深受李太后和皇帝倚重的司禮監掌印太監,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捧著無數的金銀珠寶要孝敬他,他就那麼缺英國公府的那點庫藏嗎?

    這下好了,為了點兒錢財,折了馮林這麼重要的一顆棋子!

    將來再想在乾清宮培養這麼得用的人,可就難上加難了。

    張圭深呼吸幾次,才壓下滿心的火氣,勸說道:「英國公不敢也不能直接對你下手報復,這才捉了馮林這個錯處,挑撥陛下擼掉了馮林,用以敲山震虎。

    「既然他不想把事情鬧大,那你不如也退一步,息事寧人。」

    他還有大計畫要施行,可不想在這些無用的瑣事上耗費太多的精力,得罪英國公這樣軍權在握且深得帝心的人。

    馮永亭想到英國公府的那些珍玩,不免有些心疼。

    他之前可是騰出了好些博古架,就等著慢慢收納裝滿呢!

    張圭見馮永亭面露不捨,睨了他一眼,道:「我時時教導陛下要勤儉節約,陛下亦躬行不怠,你作為陛下信賴的大伴,怎好過於奢華?有些事情,適可而止吧。」

    免得將來不用英國公諸人煽動,皇帝自己就先動了怒氣。

    馮永亭見張圭都這麼說來,只得應下。

    心中卻不免暗自腹誹:說得義正言辭的,你又比我乾淨多少?家中姬妾成群、奢華無度尚且不論,就單那頂下官孝敬的三十二人抬的超豪華官轎,放眼整個大齊,也找不出第二個來。

    「英國公府和黃家的關係,要不要再查一查?」馮永亭問道。

    英國公悄無聲息地就讓他栽了這麼大一個跟頭,他怎麼甘心就這麼輕易收手!

    張圭警告地看了馮永亭一眼,半晌,道:「隨你。只是,這回千萬要小心行事。」

    到時候,別沒抓住對方的把柄,反倒讓對方拿住了自己的錯處。

    往嚴重了說,張潭此舉乃是干預立后,罪名極重。

    不過,既然張潭是要劃去未來皇后的名字,而不是力薦,那這罪名的大小可就有待商榷了,至少眼下還動不了英國公府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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