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畫江 -【皇后是門技術活】《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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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1-3-14 06:35 PM

第133章 生死自決

    明緗知道明達的困惑,遂溫順答道:「或許是因為近日來往勤了一些,溪姐兒念著往日的姐妹情分,所以才約我去英國公府玩耍的吧。」

    以明達的性子,得知英國公府願意拉她一把,高興還來不及呢,又怎麼會深究她話裡的真假。

    果然,明達一聽這話,立刻笑道:「既是如此,那你們姊妹們便好好完聚。為父讓車夫送你過去。」

    說著,明達便下了馬車,吩咐車夫掉頭趕往英國公府。

    看著遠去的馬車,明達無比慶倖方才馮永亭只是叫明緗去問了幾句話,而不是要了明緗的身子。

    只要英國公府願意做明緗的靠山,明家即便是撈不著張池做女婿,難道還攀不上別的權貴之家嗎?

    ……

    英國公府正堂內,英國公夫人聽完明緗的來意,差點氣得直接拿茶潑到她的臉上。

    明緗究竟是哪來的臉面,竟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拿黃宜安與張瀾相看之事來威脅英國公府!

    「你的意思是,是否在馮公公面前誣陷皇后娘娘與池哥兒議過親,就看我的抉擇了,是嗎?」英國公夫人忍下怒氣,冷笑問道。

    既然已經撕破了臉皮,明緗也沒有再裝出往日那副柔順溫馴的模樣,冷靜又淡漠地點了點頭,道:「方才在馮府,我沒有直接告知馮公公此事,就算是還了姨母多年的養育之恩了,往日的恩恩怨怨從此一筆勾銷。

    「是同意我和三表哥的親事,將此事就此掩過;還是從此分道揚鑣,直面馮公公的彈劾,生死全有姨母自決。」

    「生死自決?」英國公夫人忍不住冷笑,譏刺道,「你以為馮永亭能做到司禮監的掌印太監,是你區區幾句話就能夠糊弄得了嗎?還是你覺得他如今隻手遮天,可以隨意打壓功勳權貴?」

    明緗淡漠地看了英國公夫人一眼,一針見血地回道:「馮公公自然不會被我區區幾句話就‘糊弄’了,可我的話是否是糊弄,姨母應該最清楚不過了吧?

    「馮公公雖非隻手遮天,但是以他如今的權勢,絕對會利用我所說之事,不遺餘力地打壓英國公府。」

    誰讓英國公父子皆錚錚鐵骨的硬漢,一直不肯屈從依附呢?

    「你給我滾!」英國公夫人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案上的茶盞扔了過去。

    茶盞砸到地上,立刻摔得粉粹,碎瓷和茶水濺得到處都是,將明緗的半幅裙子都潑汙了。

    明緗看著地上的那些碎瓷片,只覺得自己的心也被摔碎了。

    滿目淒涼。

    碎了,也好。

    碎了也好。

    碎了,就不會再做夢了!

    她本就是抱著孤注一擲的心態來的,能成,固然很好;若是不成,那便徹底決裂。

    「滾!以後,我再也沒有你這個外甥女!」英國公夫人氣得眼淚都流了下來。

    明緗起身,看著上首的英國公夫人,屈膝一禮,轉頭決然離去。

    夢醒了,從今以後,她要把那段溫柔的歲月和那個陽光俊朗的身影徹底埋葬在過去,徹徹底底地成為明家人,開始全新的生活。

    ……

    待英國公下衙回來得知此事,憤怒之餘,又忍不住慶倖。

    「幸而皇后娘娘機警,當日及時察覺了馮永亭的不妥,讓溪姐兒回府示警,否則被明緗這麼一攪,咱們還真是措手不及。」英國公道。

    「這都怪我。」英國公夫人愧疚垂淚,「若不是當初我一力堅持要將那孩子接進來,千嬌百寵地養大了她的心,也不會給家裡帶來這樣的禍患……」

    「這怎麼能夠怪你呢?」英國公攬了英國公夫人在懷,輕聲安慰道,「你也是一片慈心,哪裡會想到最後竟然養出一隻中山狼來。

    「那孩子身上流著明達的血,又被繼母磋磨許久,三歲多才來府中,秉性已定,又豈是你用關愛和管教就能夠矯正得過來的……」

    英國公溫聲安慰。

    良久,英國公夫人才止住了哭聲,哽咽問道:「那若是馮永亭得知此事了,該怎麼辦?」

    截胡選秀之女這樣的事情並不少見,只要雙方樂意,隨便找個什麼藉口或是使幾個錢就能夠搪塞過去。畢竟那麼多秀女,少幾個人也不會有人特意去查問究竟。

    可是誰讓張池和張瀾請戰西北一事得罪了馮永亭呢,更不曾想到名列末等的黃宜安竟然會被冊立為后,所以這件事情如今就難辦了。

    「你放心,我自有應對之策。」英國公笑道,「再說了,以明緗的性子,要她開口,只怕也得馮永亭開出相應的價碼來。」

    一個能夠無視英國公府十餘年的養育之恩,為了自己的前程榮華就忘恩負義、恩將仇報的人,怎麼可能會因為一時氣憤,就將自己手中的籌碼全數都白送給對方呢?

    而馮永亭可不是個甘心被人威脅的人,尤其對方還是一個寂寂無名的女子。

    ……

    正如英國公所料,再見馮永亭時,明緗十分爽快地開出了自己的價碼:「馮公公若是能為小女子擇門良緣,再附贈豐厚的嫁妝,那麼小女子一定會給出讓公公您滿意的回答的。」

    馮永亭自從當權之後,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直白地勒索,不禁氣笑了。

    往常都是他勒索別人,沒想到今天竟然會被一個小姑娘勒索,真是活久見啊!

    「你知道你是在跟誰說話嗎?」馮永亭笑道,可那笑容卻如刀子一般,筆直地射向明緗。

    明緗強忍住內心的畏懼和怯懦,強自鎮定地答道:「小女子自然知道。馮公公是司禮監掌印太監,是陛下禦口親贊過的內相。」

    「既是如此,那你還敢跟我提條件?」馮永亭笑容一斂,寒聲斥道。

    明緗抿了抿唇,鼓足勇氣,不答反問:「那馮公公知道小女子的處境嗎?」

    馮永亭看了她一眼,神情如看白癡。

    他既然要用她,又怎麼會不將她的情況查個清清楚楚。

    明緗見狀,遂低聲道:「馮公公既然對小女子的處境一清二楚,那也應該明白,小女子如今無路可走,生死不畏。」

    馮永亭目光陰鷙地盯著她,緩緩道:「可是你不知道嗎?這世上還有一個詞,叫做‘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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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1-3-14 06:37 PM

第134章 寵愛非常

    大婚後,張圭和李太后開始放權,同時對祁鈺的教導也愈發嚴格起來。

    祁鈺正式開始親政。

    與往常直接將內閣的票擬抄成朱筆御批不同,他需對朝臣奏對之事,獨立思考並且做出自己的判斷,也可與內閣的票擬相左。

    當然了,所謂相左,也只是在既定範圍內而已,而且還未必為內閣所接受。

    饒是如此,祁鈺依舊幹勁十足。

    至少,他可以表達自己的意見,並且這意見開始被內閣輔臣正視了不是嗎?

    張圭計畫在六月全面推行新法,對此祁鈺完全贊同。

    宗室驕恣、庶官瘝曠、吏治因循、邊備未修、財用大匱,這是張圭提出的朝廷如今的五條亟待更改的弊病,並稱若是不及時祛除這五大積弊,朝廷將岌岌可危,大齊將走向衰落,甚至是在可以預見的短期內走向滅亡。

    祁鈺雖然剛剛親政,對於這些事情瞭解尚不透徹,但是也能窺見一斑。

    更何況,他雖然與張圭在一些事情上意見相左,譬如至今未能給黃偉封爵等,也確實偶爾不滿對方將自己管束得太嚴格,比如從不許他徹夜晏遊之類的,但也深知對方在政事上的鞠躬盡瘁、百勞不怠。

    因此,對於新法推行一事,祁鈺完全站在張圭這一邊,並且對於新法推行的成果抱有極大的信心。

    如此一來,每日自然也愈發忙碌起來。

    這日忙完,已是斜日西沉。

    祁鈺推開滿案的奏摺,抻了抻身子,轉了轉僵硬的脖子。

    田義見狀,立刻上前替祁鈺按摩。

    沒兩下,祁鈺便笑道:「你這手藝和皇后比起來,差了許多啊。」

    田義恭謹應道:「奴婢如何敢與皇后娘娘相比。」

    心裡卻覺得皇帝這是情人眼裡出西施,肯定是因為心悅皇后,所以便覺得皇后哪裡都好。

    一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會比他這個打小便學習伺候貴人的內侍更得按摩之精髓嗎?

    正在說話間,有慈寧宮的宮人進來稟報:「太后娘娘說今日家宴,請陛下去慈寧宮用晚膳。」

    祁鈺也沒有在意,隨口應了句:「知道了。」

    又問:「坤寧宮那裡通稟了嗎?」

    宮人回稟道:「皇后娘娘已經去了慈寧宮了。」

    祁鈺聞言,便將人打發走了。

    片刻,起身道:「擺駕慈寧宮。」

    田義躬身應諾,自去安排禦輦。

    等祁鈺一路到達坤寧宮時,只覺得今日氣氛不必以往肅穆,顯得格外熱鬧,煙火氣十足。

    壽陽公主一陣風似的跑出來迎接,眉飛色舞地自得道:「我今日也跟皇嫂學做了個菜呢,皇兄一會兒嘗嘗!」

    祁鈺腳下一頓,訝然問道:「今日是皇后下廚嗎?」

    壽陽公主重重地點點頭,得意道:「不止是皇嫂,我和永寧、延慶也都下廚了呢!母后說,要我們三個與皇嫂打下手,順便也學一兩道拿手菜。」

    三人雖然貴為公主,一應飲食均有人專門伺候,但是終有一天是要出嫁,侍奉公婆丈夫的。有一兩個拿手菜,也可以偶爾下廚表表孝心,得丈夫更加愛重。

    李太后想得不可謂不深遠。

    壽陽公主三人卻未想那麼多,只是覺得能夠學會做菜,是一件十分有成就感的事情。

    祁鈺聽罷,先去給陳太后和李太后請了安,便藉口去了小廚房。

    廚房裡歡聲笑語、煙火蒸騰,看得祁鈺腳步一頓。

    這樣熱鬧溫馨的家常景象,他還是第一次在皇宮裡看到。

    田義見皇帝不動,便也恭謹地立在身後。

    不多時,只見延慶公主舉著一隻包子蹦蹦跳跳地從小廚房裡跑出來,口中還歡快道:「我拿去給母后嘗嘗……」

    永寧公主追在她的後面急聲喊道:「你怎麼用手拿?快用碟子裝了……」

    姐妹倆話未落音,便看見祁鈺站在小廚房前的回廊上,慌忙收住腳步,屈膝請安。

    「都快起來吧。」祁鈺笑道,上前拿過延慶公主還舉在手中的包子,溫和問道,「這是延慶做的嗎?」

    延慶公主點點頭,不時從包子下偷覷祁鈺一下,滿是期待。

    祁鈺看在眼裡,心也一下子軟了下來,笑道:「可以給皇兄嘗嘗嗎?」

    延慶公主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重重地點點頭,道:「嗯!」

    田義連忙道:「陛下……」

    勸阻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祁鈺以眼神止住了。

    然後田義就驚愕地看到祁鈺直接將包子撕下一角,放進嘴裡咂摸兩下,十分誇張地讚賞道:「嗯,延慶做的包子真好吃!比尚膳監做的還要好吃!」

    延慶公主聞言高興得差點蹦了起來,圓圓的眼睛彎成了月牙。

    黃宜安從小廚房裡奔出來時,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幅兄妹融洽的情景,不由地一愣。

    前世女兒榮昌公主出生後,皇帝就經常這般溫和與寵愛,哪怕後來鄭氏得寵,其子嬌縱,都絲毫沒有影響到皇帝對女兒的寵愛。

    等到女兒及笄後,皇帝甚至因為擔心女兒嫁給庶人會受委屈,而不顧祖訓,挑選了世代為官的南城兵馬司副指揮楊繼的兒子楊春元為駙馬。

    女兒生下長子之後,一次與駙馬拌嘴鬧矛盾,皇帝不知道怎麼知道了這件事情,還特地召駙馬進宮訓示。駙馬年輕氣盛,一時委屈,竟然獨自跑回了固安老家去了。

    皇帝得知此事,直接革了楊繼的官職,並且勒令駙馬立刻回京。

    虧得駙馬是個懂事的孩子,女兒更是溫婉賢良,兩個孩子經此一事竟然愈發地融洽和睦了……

    「讓朕瞧瞧,皇后都做了什麼好菜肴。」

    黃宜安尚在出神,就聽得耳邊響起一陣爽朗的笑聲,回神一看,祁鈺已經到了近前,連忙斂衽行禮。

    禮剛行到一半,就被祁鈺托住了。

    「你我之間不必如此。」

    黃宜安聽得祁鈺用只有兩人能夠聽得到的聲音小聲絮語。

    低沉纏綿,如繞枝的春風,吹開繁花滿枝。

    ……

    黃宜安在家宴後才知道,原來是慶嬤嬤得了祁鈺的懇托,為著大婚第三日祁鈺未曾用晚膳便歇下一事,在李太后跟前替她說了許多好話,其中便提到她廚藝極佳一事。

    李太后和陳太后閒聊時提到此事,兩人不知道怎麼說的,便有了這次的家宴。

    做好事不留名?

    這可不太像前世的皇帝……...<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alicaceae 發表於 2021-3-14 06:38 PM

第135章 撒謊構陷

    張池隔兩天才知道明緗威脅英國公夫人之事,憤怒之餘,又不免有些躊躇。

    如果他娶了明緗就可以平息這樁禍事的話,那也沒什麼不可以的。反正他也沒有心慕之人,娶誰都一樣,大不了以後相敬如賓、互相不犯罷了。

    張池把這話跟英國公夫人說了,非但沒有得到英國公夫人的憐惜,反而迎頭就是一頓呵斥。

    「我怎麼會有你這麼糊塗的兒子!」英國公夫人恨鐵不成鋼地罵道,「事到如今,她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嗎?她既然能不顧恩義地算計你,又恩將仇報地威脅我們,又豈是得了點兒甜頭就能安分的人?

    「你若是為了避一時之禍將人給娶了進來,那才是真正的禍害全家,永無寧日!這樣的話,以後再也不許說了!這樣的事,更絕對不能做!

    「記住了嗎?」

    張池自記事起,還是第一次見英國公夫人如此疾言厲色地訓斥,愣了愣,方才回過神來,連忙答道:「是,孩兒記住了,母親儘管放心。」

    英國公夫人好半晌才把這口氣給喘勻了,回頭便跟英國公抱怨道:「池哥兒這孩子如此單純莽撞,我真怕他回頭闖出大禍來。」

    英國公卻沒有這般擔憂,笑著安撫她道:「你放心,池哥兒只是性情直率純厚,卻不是那等蠢笨不明之人,最多一時受人矇騙,吃點虧,不會闖出大禍的。」

    英國公夫人被這番「最多一時受人矇騙,吃點虧」的寬慰給氣笑了,起身摔袖道:「哼,你們男人就是心大,我跟你說不明白!」

    說罷,英國公夫人就抬腳往外走去。

    「你要去哪兒?」英國公莫名其妙。

    「去找潭哥兒媳婦!」英國公夫人停下腳步,回頭狠狠地瞪了英國公一眼,道,「給池哥兒找個厲害的媳婦兒,免得他將來總被人矇騙吃虧!」

    「虎」父無犬子,這話真是一點兒都不錯。

    池哥兒要是隨了她的性子,會冒出這般愚蠢的想法嗎?

    都怪她當初眼神不好,找了這麼個憨直的莽夫,才生下這麼個蠢兒子!

    英國公看著英國公夫人含怒而出的背影,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自己好心勸她,怎麼反落了這一頓埋怨。

    且說英國公夫人一路到了世子夫人院中,將想要儘快給張池娶親幫襯他的事情說了。

    世子夫人聞言很是贊同,道:「三弟一日不成親,明家那裡就惦記一日。早些了斷此事也好,省得再生波折。」

    英國公夫人見自己的一腔慈母情懷總算是有人能夠理解了,長歎一聲,點頭道:「正是如此。」

    唉,也不知道最近家中到底行的是什麼運道,先是瀾哥兒的婚事被搶,再是池哥兒被明家緊抓著不放,如今又有個馮永亭暗中窺伺,隨時準備給英國公府致命的一擊。

    「近日只怕不太平,你記得叮囑家中上下,務要謹言慎行、小心防範。」英國公夫人肅容叮囑道。

    世子夫人連忙點頭應下,自去安排。

    ……

    沒幾日,張溪遞了牌子入宮求見。

    這本是尋常之事,李太后隨口便答允了。

    到了入宮這日,張溪先去給兩宮太后請了安,才去坤寧宮見黃宜安。

    見禮罷,黃宜安摒退宮人,只留下阿梅近前伺候。

    沒了外人在,張溪整個人都鬆快下來,看著眼前面色紅潤、神采溫和的黃宜安,調侃道:「我看皇后娘娘在宮中日子過得很滋潤嘛,瞧著倒比在家時還胖了些。」

    黃宜安聞言一愣,手下意識地撫上臉頰,喃喃道:「是嗎?」

    張溪本是隨口揶揄,見黃宜安這副神情,反倒愣住了。

    阿梅在旁邊笑著解釋道:「奴婢先前也是這麼說的,可娘娘總是不信,如今聽張小姐也這般說,娘娘大約是相信了吧。」

    黃宜安掩飾一笑,道:「大約是宮裡膳食精致,把我給養胖了不少吧。再這麼下去,只怕大婚前做的衣裳就都穿不上了。」

    心裡卻在想,自打入宮之後,她好像極少再失眠或是夜半驚醒了。

    前世四十餘年後宮生活的淬煉,讓如何在後宮安穩地生存已經成了她的本能,如今再次入宮,曾經壓抑的本能便不知不覺地再次復甦了。

    「看著你把自己養胖,我就放心了。」張溪笑道。

    能養胖,說明在宮裡生活得還不錯。

    黃宜安握了握張溪的手,回以一笑,打趣道:「可我瞧著張姐姐倒是瘦了不少?不會是為了成親時穿喜服、掐細腰更好看吧。」

    張溪和李子楨的婚期定在八月十六,因為英國公夫婦捨不得獨女,想要留她在家裡過最後一個中秋節。

    張溪聞言不由地紅了臉頰。

    停了片刻,張溪才低聲道:「不是為了此事……」

    黃宜安見張溪語帶遲疑,立刻會意,看了阿梅一眼。

    阿梅屈膝退下,親自守在簾外。

    「出了什麼事情?」黃宜安收起玩笑,低聲問道。

    張溪低聲將馮永亭找上明緗,以及明緗借機威脅張池娶她的事情說了。

    「果然!」黃宜安冷聲道。

    那日她就察覺馮永亭那一眼不懷好意,只是沒有想到馮永亭竟然會查到了明緗的頭上。

    「你放心,相看一事本就是明緗誤會之下的臆想,即便是馮永亭從明緗口中撬出所謂相看一事,也沒有任何用處。」黃宜安鎮定自若地扯謊。

    說謊總得先把自己給騙住了,才能騙倒別人。

    張溪愕然看向黃宜安。

    她竟不知道,安妹妹還有這項本領——撒謊不眨眼。

    「可是馮永亭手裡捏著大哥請他從立后待選名冊上劃去你的名字這個把柄……」張溪憂心不解。

    「馮永亭自詡內相,看不慣英國公正直忠義、不肯屈從攀附,便借此事構陷忠臣義士,打壓異己,這不是明擺著呢嘛!」黃宜安義正辭嚴。

    張溪再一次被震住了。

    怎構陷這種事情,她覺得安妹妹做起來也會很純熟?

    半晌,張溪歎息道:「你說的雖是實情,可是總要有人相信才行。」

    撇開相看一事不談,馮永亭因張池和張瀾率領一千御林軍馳援西北一事,將歷來不屈從於他的英國公府劃入敵對名冊,欲要收服或是打壓總是不爭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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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1-3-14 06:41 PM

第136章 拉他下水

    「那馮永亭又如何向別人證明他所說之事不假呢?」黃宜安反問道,「他手裡是有世子爺請托的書信,還是除了他乾兒子之外的證人?還是他能夠把借此勒索英國公府的錢銀珍玩拿出來作證呢?」

    張溪被黃宜安一連串的反問給問住了。

    感覺好有道理的樣子!

    「只要英國公深得帝心,只要抓住兩位公子力抗主守之策,於一眾反對聲中堅持支持陛下主戰的方略,那馮永亭的幾句‘誣告’,根本就動不了英國公府的根基。」黃宜安對此十分自信。

    因為她相信,皇帝是一個絕對理智冷靜的帝王,前世他都沒有為了鄭氏而喪失過政治理智,今生就更不可能為了她而相信馮永亭的鬼話。

    張溪來的時候滿心的焦慮不安,如今被黃宜安這一通胸有成竹、條分縷析的勸勉,頓覺心中大定。

    「安妹妹,我總覺得你進宮後變得越來越厲害了呢!」張溪滿臉崇拜。

    「哪裡有張姐姐說的這樣厲害。」黃宜安笑道,「這些事情我想得到,張姐姐肯定也想得到,只不過是當局者迷,一時沒有看透罷了。」

    頓了頓,黃宜安又問道:「對了,國公爺對此怎麼說?有無對策?」

    張溪點點頭,答道:「父親搜集了不少馮永亭以權謀私、貪贓枉法的證據,準備近日約他談一談。」

    黃宜安點點頭。

    雖說這些證據搞不倒馮永亭,但倒是可以稍稍威懾一下,讓他不敢亂動。

    不過,終非穩妥長久之計。

    黃宜安想了想,又道:「若是不奏效的話,國公爺不妨請張首輔從中調和。」

    張溪一愣,問道:「張首輔?」

    黃宜安點點頭,低聲道:「陛下外用張首輔,內信馮永亭;內閣票擬,司禮監幫著陛下御批……」

    黃宜安話沒有說得太白,但是張溪卻一下子就明白了。

    張圭和馮永亭私下裡有不足為外人道哉的往來!

    「可是,既然如此,張首輔會幫著父親說話嗎?」張溪遲疑道。

    張圭憑什麼捨棄盟友馮永亭,幫英國公府說話呢?

    別到時候幫手沒有請來,倒是請來一個砸場子的。

    「他會的!」黃宜安信心十足,「張首輔盡心於朝政,肯定不願意看到馮永亭和英國公府這樣的開國元勳交惡,影響到朝堂的。」

    張圭欲要在六月全面推行新法,到時候不可避免地會遭受許多權貴的抵制,在這個關鍵時刻,張圭肯定不願意馮永亭得罪英國公這樣的頂級勳貴,以免影響新政令的推行。

    張溪將信將疑,但還是點頭應下了。

    等一回英國公府,張溪立刻便將黃宜安的話全都如數轉達給英國公。

    英國公聽罷,沉吟片刻,道:「知道了。我這就派人去給張首輔遞帖子。」

    張圭和馮永亭之間有不可為外人道的關係,這在朝中並不是什麼秘密。要想大權總攬,宮裡沒有內應是不行。

    只是從來沒有人將此事在皇帝面前挑破,所以皇帝對這兩人依舊信任有加。

    皇后娘娘進宮不足半月,便將這其中的關係摸得這麼清楚,實在是令人驚歎。

    如今看來,當初和黃家的這門親事若是真成了,真是可惜那孩子的這般才能了。

    ……

    嘉峪關,棉田。

    正頂著大太陽查看棉鈴的張瀾突然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一旁的柳鶯兒見了,連忙將自己的帕子遞了上去。

    張瀾沒有去接,只拿袖子擦了下口鼻,向柳鶯兒道了句「多謝」。

    柳鶯兒訕訕地收回帕子,鼓起勇氣,輕聲道:「將軍若是累了,不防去樹下歇息片刻。這些棉鈴蟲小人們自會捉完的。」

    一直長勢很好的長絨棉,前幾日突然生了棉鈴蟲,張瀾怕影響收成,不僅時時敦促眾人早除蟲害,就是他自己得空了,也會來捉蟲除害。

    柳鶯兒從來都沒有見過有哪個當官的像張瀾這般沉迷於種地的,好奇之餘,不免關注起張瀾的一舉一動來。

    這一關注,一顆心便不自覺地落在了張瀾的身上。

    能救其父兄的英雄、溫和寬厚的上官、英武不凡的少年將軍、勤勤懇懇的「農夫」……

    不論哪一個身份,都讓柳鶯兒無法抗拒。

    ……

    張圭接到英國公的拜帖,沉思良久。

    第二天,張圭便找上了馮永亭,開門見山地問:「上次你說暗查英國公世子插手立后一事,如今查得怎麼樣了?」

    馮永亭笑道:「已經有眉目了,這兩日就會有消息。張大人怎麼想起過問此事了?可是聽到了什麼消息?」

    張圭看著馮永亭信心滿滿的樣子,沒有答話,直接將英國公的帖子遞給了他。

    馮永亭看罷,臉色一變,肅容問道:「英國公這是何意?」

    英國公向來不主動與朝臣尤其是權臣往來,一心一意做他的純臣,怎麼會突然給張圭遞帖子約茶?

    想到自己的報仇計畫,馮永亭頓時明白過來,英國公該不會衝著他來的吧?!

    張圭見狀,便明白此事十有八九與馮永亭有關,遂道:「說吧,你原本打算怎麼做?」

    他總不能一無所知地赴約,從英國公口中得知事情的原委,讓自己陷於被動吧。

    馮永亭知曉輕重,當即便把自己從明緗那裡問出來的隱情一一都說了。

    「沒有想到英國公竟然膽大包天,幫其三子搶親於陛下,差點就毀了陛下和皇后娘娘之間的良緣,實在是可惡!我等身為陛下的臣子,自當忠心事主,奏明此事,以免陛下被臣下愚弄!」馮永亭慷慨陳詞。

    張圭看了他一眼,問:「證據呢?」

    「明緗就是人證。」馮永亭勝券在握,笑道,「那可是英國公夫人養了十餘年的嫡親的外甥女,她的話難道不足以採信嗎?」

    「可是她轉頭就把這件事情告訴了英國公夫人,讓對方有了防備。」張圭瞥了眼桌上的拜帖,直言戳破。

    馮永亭不以為然,反駁道:「那又如何?總歸有了這個把柄,別的事情都好再從容安排。」

    陛下新婚,與皇后正是情熱,若是得知此事,英國公府還能落得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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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1-3-14 06:42 PM

第137章 焉知禍福

    「那你又要怎麼把自己給摘出來?」張圭問,「要知道,你家裡如今可還存著英國公世子送的錢銀珍玩呢。」

    英國公府因此失陷,他馮永亭難道就能獨善其身嗎?

    「這個我自有辦法,張大人儘管放心。」馮永亭渾不在意地說道。

    既然他決議如此,當然會提前做好萬全的準備。

    張圭見馮永亭堅執如此,耐心逐漸告罄,不由地拔高聲音質問道:「那你是決議為了一點私仇,置大齊、置陛下的千秋偉業於不顧嗎?」

    馮永亭被張圭這項大罪名嚇了一跳,慌忙四下裡瞧了瞧,見遠近無人,這才鬆了口氣,不無抱怨地回道:「張大人這可就冤枉我了。當初你我盟誓時曾有言,要同心協力、輔佐陛下,開創大齊中興之盛世。如今時日未久,誓言猶在耳側,張大人為何說出這樣的話來!」

    張圭沒有馮永亭的話糊弄,反問道:「既是如此,你又為何為了英國公府那點錢財,先折了馮林,如今又堅執要在此時與英國公結怨?」

    馮永亭心裡想說根本就不是這麼回事,他針對因果共哪裡是只是為了錢財,還不是為了借打壓英國公府來立威嗎?

    然而見張圭面色已經冷了下來,他只得暫且忍下。

    他固然不怕張圭,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兩人合作遠遠要比鬧掰對他有利。

    馮永亭想了想,決定暫先服軟,道:「我可以暫退一步。但是等新政推行開之後,張大人可要容許我報今日之辱。」

    「如你所願。」張圭爽快答應道。

    他不管馮永亭和英國公之間的恩恩怨怨,只要新政能夠順利推行,開創大齊中興盛世,別的一概都可讓渡。

    ……

    張溪過兩日進宮,將此事與黃宜安說了,暫且放心的同時,又不免擔憂道:「雖說這次因為張首輔之故,危機是平安度過了,可是總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啊。」

    只要馮永亭一日大權在握,英國公府一日不願意趨附,就總免不了被其以此為把柄蓄意報復。俗話說得好,只有千日做賊,哪裡有千日防賊的?

    黃宜安並無張溪這般擔憂。

    新政推行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讓權貴們放棄自己的利益以成就國家偉業,可想而知會遇到多大的阻礙。

    事實上,前世直到張圭去世,新政依舊未能全面推行開來就是最好的例證。而作為新政的宣導者和大力推行者,張圭也受到了權貴們齊心協力的打壓與絞殺。

    張圭死後被清算,固然是因為失了帝心,可這些人在其中亦起到了推波助瀾,有時甚至是主導掌控的作用。

    在某種程度上,皇帝是張圭推行新政的工具,亦是權貴恢復舊法的利器。

    這樣一想,黃宜安覺得皇帝好像也挺可憐的……

    可是這些話她現在沒有辦法對張溪明說,更不敢保證今生她的重生不會改變前世的軌跡,與其胡亂許諾讓英國公府上下掉以輕心,不知道什麼時候就中了對方的圈套,倒不如順著張溪的話,讓他們隨時保持對馮永亭的警惕。

    「且小心防備著吧。」黃宜安勸慰道,「至少張首輔不比馮永亭年長,且一樣深得帝心,只要張首輔依舊穩居相位,並且願意居中調停,馮永亭就絕對不敢胡作非為。」

    皇帝雖然私下裡稱呼馮永亭一聲「大伴」「內相」,但是於朝政權力來說,張圭佔有絕對的優勢。以馮永亭的個性,是絕對不願意和張圭鬧翻的,否則當初他也不會與張圭聯手,讒言誣陷時任內閣首輔的高珙了。

    誰讓高珙沒有張圭知趣合作呢?

    「唉,如今也只能是這樣了。」張溪歎息道。

    說罷,猛地想起這其中還有一人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張溪就咬牙恨聲道:「可恨明緗恩將仇報,上天非但沒有降下責罰,反而讓她順利嫁得高門,從此榮華富貴!」

    黃宜安訝然問道:「明緗許的是哪戶人家?」

    「永昌伯府。」張溪恨恨歎道,「雖說只是個勳貴裡的破落戶,但比明家的門頭不知高了多少。劉冕此人雖是庶子,卻生得品貌風流,亦頗有些才學……

    「明緗這下可真是走了狗屎運了!」

    大約心裡太過生氣不忿,張溪身為高門貴女,連「狗屎運」這樣的粗鄙之辭也罵出來。

    黃宜安恍然道:「原來是他呀!……」

    張溪洩氣道:「看,就連你深居後宮,也聽說過這個人吧!

    「他如今已經考了秀才,來年還鄉試還準備下場,到時候再中個舉人,也算是勳貴子弟中的佼佼者了。等後年春闈若是再考中了進士,那便是士林中最頂尖的存在了!

    「你說,老天爺他怎麼就瞎了眼呢?」

    勳貴子弟多靠祖蔭得官,像劉冕這樣憑藉真才實學科舉入仕者寥寥可數,因此朝廷多會予以重用。等到劉冕出人頭地了,明緗一個風風光光的誥命夫人是少不了……

    唉,真是氣死個人!

    黃宜安由著張溪抱怨完了,方才笑著勸慰她道:「有道是‘塞翁失馬,焉知禍福’,且走著瞧吧,是福是禍還不一定呢!」

    張溪見黃宜安笑得意味深長,連忙驚喜地問道:「這其中可是有什麼不妥?」

    黃宜安不答反問:「若是你知道這門親事不妥,會去阻止嗎?」

    張溪被問愣了。

    對啊,如果這門親事真有不妥,她是會幸災樂禍,還是顧念姨母的那點血脈親情,救明緗於水火嗎?

    黃宜安見張溪一臉深思,也不再催問,只是緩緩道:「劉冕此人我所知不多,但是聽說他身邊有個自小一起長大的小廝,聰明俊俏,極得劉冕的喜愛,不論是參加茶會還是詩會,總是貼身帶著……」

    張溪先前還沒聽明白,等看到黃宜安耐人尋味的神色時,頓時明白過來——劉冕和那個小廝有一腿!

    好男風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但是多年來專情於一人,癡心不改,那可就不是獵奇玩樂那麼簡單了。

    黃宜安見張溪聽明白了,也不再往深了說。

    至於劉冕和那個小廝白天夜晚片刻都不分離這種事情,還是不要說出來嚇壞人家小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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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1-3-14 06:42 PM

第138章 自食惡果

    黃宜安容張溪緩了緩神,又道:「況且,小時了了,大未必佳,永昌伯府若是真能培養出一個走科舉仕途的優秀後人來,還至於一年比一年落魄嗎?

    「這個空架子,總得有人名聲在外,才好多支撐幾年。」

    不可否認,劉冕是有幾分才學,但是要說學識淵博到足以蟾宮折桂、魚躍龍門,恐怕連劉冕自己也不相信。

    張溪愣愣地點點頭。

    安妹妹好厲害,入宮還沒多久,竟然就知道了這麼多事情!

    黃宜安卻猛地想起以明家如今的身份,這門親事來得實在是有些奇怪。

    畢竟在明緗的及笄禮上,英國公府已經當眾表現出對明緗以及明家的不滿。永昌伯府若是想要攀附英國公府,那就應該聰明地與明家保持距離,而不是為家中「最優秀」的子孫聘娶明緗為正室。

    畢竟,作為勳貴中有名的破落戶,永昌府一門心思鑽營攀附以保有爵位,不會連這點眼力見兒都沒有。

    「張姐姐,你可知道這門親事是誰說合的?」黃宜安問。

    張溪尚未從黃宜安的話中回過神來,聞言搖了搖頭,歎息道:「明家忘恩負義,徹底寒了母親的心,雖說如今兩家親戚名分仍在,但其實已是形同陌路。這門親事,還是母親從永昌伯府那邊聽來的。」

    永昌伯府之所以特意在英國公夫人面前提起此事,顯然是想借明緗續上這份親戚緣分。

    可是既然如此,那就更不應該為劉冕聘娶明緗了。

    黃宜安想不通,可也明白這門親事明家自己的安排。

    問題在於,明家並沒有這個能力攀附上永昌伯府,而明緗也沒有優秀到讓永昌伯府屈尊求娶。

    這其中,到底是誰在安排?

    黃宜安想了許久也想不通,只得暫且丟開,問道:「那不知國公夫人對此有何打算?」

    張溪長歎一聲,道:「母親已經被她傷透了心,聽聞此事,不過訝然片刻,便丟開不管了。」

    饒是如此,在聽張溪說劉冕此人或有不妥時,英國公夫人還是獨坐擔憂良久,而後派儲媽媽以道賀為由,私下裡勸明緗別好高騖遠,不如嫁個本分勤懇之人,以求一生順遂。

    誰知明緗非但不理會英國公夫人的一番好意,反而衝儲媽媽冷笑道:「姨母若是覺得永昌伯府門頭不高,劉冕庶子低賤,不堪為良配,那為何不同意我和三表哥的親事?」

    把儲媽媽氣得當即斂了笑容,藉故告辭了。

    英國公夫人得知明緗如此冥頑不靈、不識好歹,出乎意料地並沒有大為光火,而是沉默片刻,緩緩道:「知道了。此事,不必再提。」

    此人,當然也不必再管。

    黃宜安知道此事時,永昌伯府的聘雁已經送到了明家。

    同時,她也終於明白了永昌伯府這般讓人不明的求親原因——這門親事竟然是馮永亭親自派人從中說和的。

    黃宜安愕然之餘,有些猜不透馮永亭此舉目的何在。

    明緗背叛了英國公府,投效了馮永亭,按理說馮永亭即便是不對明緗禮遇有加,也不應該用這樣一門親事害了她才對。

    難不成,這其中還有什麼外人不知的原由?

    ……

    明府。

    明緗在花園裡賞那兩隻聘雁,正在志得意滿時,遠遠地瞧見季氏從遠處走來,便腰杆一挺,主動迎了上去。

    季氏暗道一聲「倒楣」,卻還是一臉慈愛地行過去,老遠便笑道:「緗姐兒,又來瞧這兩隻雁呢!」

    一個「又」字,嘲諷十足。

    明緗不甘示弱,笑回道:「正是呢!

    「綺姐兒過幾日便要行奠雁禮了,我擔心季家表弟乃一介文人,手無縛雞之力,捉不得永昌伯府送來的這般形大羽潔的聘雁,別到時候季家的聘雁送來了,卻要被這兩隻欺生護家的雁兒啄傷了,因此特地先來管教管教它們。

    「夫人不必謝我。」

    明緗特地咬明「永昌伯府」和「欺生護家」這兩個詞。

    季氏被氣得恨不能一巴掌扇到明緗那張得意倡狂的臉上去。

    什麼叫季家表弟手無縛雞之力,季家送不來永昌府這般形大羽潔的聘雁?這小賤人仗著得了門好親事,便不把她,不把季家放在眼裡了嗎?

    季氏皮笑肉不笑地回道:「那倒也是。子健是家中的嫡長子,將來是要繼承家業、支應門庭的,因此自小用心苦讀,從不會一些亂七八糟的場合遊獵宴飲,騎射功夫自然是弱了些。

    「綺姐兒將來是要做當家主母的,這點氣度雅量還是有的。只要他們夫妻一心,把日子過好了,什麼大雁小雁的都無所謂!那雁兒再好,人總不能守著它過一輩子不是?」

    明緗臉上的笑頓時就掛不住了。

    季氏這分明是譏刺她嫁了庶子,暗示劉冕荒唐晏遊,還諷刺她度量狹小不堪為宗婦!

    甚至還惡意詛咒她和劉冕夫妻不諧,婚後只能對雁獨守!

    「是嗎?」明緗冷笑道,「既是夫人這麼說,那等下次永昌伯府的人再來送禮,我可要好好地同她們說道說道,這聘雁再好,都不能守著它過一輩子。」

    季氏見明緗拿永昌伯府來壓她,只得恨恨地服軟,勉強笑勸道:「瞧你這話說的,咱們方才不是話趕話才說到這兒的嘛!如今兩家已經結成了姻親,這樣傷感情的話可不要再胡亂說了。

    「免得永昌伯府的人生了氣,你嫁過去面上不好看不說,就怕這婚事再起了波折。你如今已經及笄了,翻過年就十六歲了,這門親事若是丟了,往後可就再難找到這麼好的了。」

    季氏語帶譏刺。

    她巴不得和永昌伯府的這門親事黃了才好呢!

    以她和明緗的關係,一旦明緗得了勢,不可勁兒整她就算是好的了,還能指望明緗帶契她和她的幾個孩子?

    也就老爺那個被「永昌伯府」的爵位富貴迷住了眼人,才會相信這門親事會給他們、給明家帶來好處!

    老太監撮合的親事,能好到哪裡去?

    季氏酸楚又恨恨地想。

    ……

    馮府。

    馮永亭聽完下人稟報完永昌伯府和明家的婚事議程,擺手道:「下去吧。」

    下人躬身退出。

    馮永亭端起茶盞,笑容陰森。

    一顆棋子而已,竟敢不知死活地和他講條件,那他就用事實告訴她,什麼叫做「生不如死」!

    生死捏在手裡,人才會乖乖聽話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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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1-3-14 06:43 PM

第139章 威脅皇后

    黃宜安以為事情就這麼暫時告一段落了,但是萬萬沒有想到,沒過幾天,馮永亭竟然直接找上了她。

    那日她和祁鈺給李太后請安之後,祁鈺照例去禦書房讀書,她回坤寧宮等候慶嬤嬤去教導她如何處理宮務。

    李太后總覺得她出身低微,即便是規矩禮儀學得好,處理宮務卻未必能行,因此時時派慶嬤嬤前來教導以及督促,以便將來有一日她能夠真正執掌鳳印、坐鎮後宮。

    黃宜安對此無可無不可,不過有慶嬤嬤這個前世故舊陪著,她還是很開心的,因此「學」得十分認真,成效也極為明顯。

    慶嬤嬤對此也十分滿意。

    有什麼能比碰到一個天賦極高、一點就透,而且還認真向學、尊師重道的學生更讓身為師者欣慰的嗎?

    因此師徒二人十分投契。

    教習罷,黃宜安照例親自送慶嬤嬤出去。

    等她回到殿內,用過一盞茶,宮人便進來稟報說馮永亭求見。

    黃宜安十分驚訝。

    馮永亭身為司禮監掌印太監,一向只在兩宮太后和皇帝身邊當差,有什麼事情需要求見她這個出身寒微、空掌鳳印的皇后?

    唔,若說她有什麼值得馮永亭特地「屈尊」求見的,也就只剩下與張瀾相看一事了。

    黃宜安心中有了計較,笑道:「快快有請。」

    宮人領命去了。

    不多時,馮永亭便進殿請安道:「臣參見皇后娘娘。」

    「馮公公快快請起。」黃宜安溫厚和善地笑道,又連忙吩咐阿梅,「賜座。」

    馮永亭行禮謝過了,在下首落座。

    整個過程看似恭謹,實則隨意自在,顯然並不覺得眼前這個無權無勢的皇后有什麼值得他尊敬奉承的。

    黃宜安將一切都看在眼裡,笑容卻不減半分,吩咐阿梅看茶,問道:「不知馮公公此次前來所為何事?」

    馮永亭拱了拱手,回道:「臣乃是特地來給皇后娘娘請安的。最近朝中諸事繁忙,臣一直未能參拜,還請娘娘見諒。」

    黃宜安笑道:「馮公公乃陛下之臂膀,憂心勞甚,何罪之有?」

    心裡卻冷笑,說什麼「朝中諸事繁忙」,只怕是忙著找英國公府的麻煩吧!

    再說了,若是她和李太后一般執掌後宮、輔佐皇帝,他馮永亭還忙到帝后大婚後這麼久都沒有正式來坤寧宮參拜?

    不過,說起來馮永亭今日來的時辰卡得極好,差一點就和慶嬤嬤碰上了。

    顯然,馮永亭並不想今日之事傳出坤寧宮。

    黃宜安心中大定。

    很好,她也不想此事驚動李太后——哪個當娘的願意聽兒媳婦的緋聞?更何況還是大齊最尊貴的太后娘娘。

    黃宜安將幾個李太后特地挑撥進來的宮人支了出去,只留阿梅近前伺候,便靜等馮永亭出招。

    果然,寒暄幾句,馮永亭便切入正題,道:「陛下大婚之前,都是慈聖皇太后在乾清宮照料,如今太后娘娘搬回了慈寧宮,陛下起居除田義外,便多賴皇后娘娘操持。

    「想當年陛下剛降生那會兒,臣有幸得太后娘娘信任,將陛下交給臣照料……」

    接下來便是一長段聲情並茂的回憶,著力渲染他對皇帝無微不至的照顧,以及皇帝對他的信賴與倚重。

    黃宜安含笑聽著,心裡卻飛快地琢磨著馮永亭此舉的意圖。

    然而未等她出言試探,馮永亭自己就先說出來了。

    「如今陛下已經大婚並且親政,不論是太后娘娘還是臣等,對陛下之衣食起居皆有心而無力,只能請皇后娘娘多多辛勞,若有需要之處,娘娘儘管吩咐,臣定萬死不辭!」馮永亭慷慨激昂地表達忠心。

    他實在是怕自己不主動說出來,年齡尚小、出身寒微且見識不足的皇后娘娘猜不到他的意圖。

    黃宜安恍然大悟。

    說什麼為了皇帝萬死不辭,不過是帝后大婚之後,馮永亭等一干人不便再插手皇帝的私生活,對皇帝的監察出現了空白,所以特地找來她這個便宜行事的皇后來查漏補缺呢!

    馮永亭到底是有多看輕她,才會提出這樣的無禮狂妄的要求?!

    她是皇后,除非是被皇帝厭棄,否則與皇帝便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她是有多想不開,才會在皇帝對她尚且關切之時,與一老宦合作,監視並出賣皇帝?

    即便是前世鄭氏得寵,她不得不求助李太后的庇護,也未曾在李太后和皇帝產生矛盾時,做李太后的細作——當然了,以當時她和皇帝的關係,便是想要當細作也很難。

    馮永亭到底是哪裡來的自信,在帝后大婚不足一月之時,便來誆騙她給他當細作,監視皇帝私下的言行舉動!

    怪不得馮永亭要特意等到慶嬤嬤離開後才來求見,若是讓李太后知道了此事,別說是信賴和倚重了,不直接以謀逆論處就算是顧念著往昔的情分了!

    黃宜安裝作沒有聽懂馮永亭話裡的深意,十分動容地說道:「馮公公待陛下一片赤誠,實在讓人感動。您儘管放心,本宮定會好好照料陛下的。若是有需要之處,一定會及時稟明母后的!

    「馮公公不必擔憂。」

    馮永亭見黃宜安一臉真誠感動,一時摸不准她是真的沒有聽懂,還是故意拿這些話來敷衍他。

    不過,到底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他並不關心,反正他有把柄在手,不怕對方不忌憚。

    馮永亭拱了拱手,道:「聽聞皇后娘娘與英國公府的張小姐交好,那英國公府乃是開國元勳,張小姐亦自幼出入宮廷,想來皇后娘娘打理宮務、照顧陛下自然也是遊刃有餘,臣這是關心則亂。」

    黃宜安聽馮永亭提起英國公府,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來。

    果然,馮永亭說到這裡,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來似的,壓低聲音道:「說起英國公府,臣猛地想起一件舊事來,不知皇后娘娘是否知情?」

    黃宜安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與好奇,接道:「是何舊事?馮公公且請說來。」

    馮永亭見狀,心中驚疑不定,難不成這事與皇后無關?

    可是不對啊,皇后與張溪交情甚好,若是她不知情,張潭又怎麼會請托他從立后待選名冊中劃掉她的名字。

    他雖然不喜歡英國公府那一堆自命不凡、傲慢自大的人,但是也不得不承認,英國公府家風端正,張潭作為英國公世子,絕不會做出這等無故斷人前程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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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1-3-14 06:45 PM

第140章 恨這枷鎖

    「去年九月,英國公世子曾私下請臣將皇后娘娘的名字從立后待選名冊上劃去……」馮永亭一邊說,一邊打量著黃宜安的神色。

    只見端莊雍容的皇后娘娘神色略微慌張地使了個眼色,從黃家來的那個叫阿梅的宮女便立刻將殿裡的人都遣了出去,親自守在殿門外。

    「哦,原來馮公公說的是這件事呀。」等人都出了,黃宜安做出惶恐卻又力持鎮定的表情,勉強笑道,「是本宮請托張小姐的……」

    馮永亭眉梢微挑,心中驚訝又得意。

    驚訝的是皇后竟然如此單純,這樣攸關生死榮辱之事竟然隨口就承認了;得意的是有了這個把柄,還愁皇后不為他們所用,替他們暗中窺伺皇帝的言行舉止嗎?

    新政推行在即,他們需要皇帝堅定地站在他們這一邊,以抵禦即將迎來的暴風雨。

    「怎麼竟然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嗎?」馮永亭露出震驚的神色,差點就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黃宜安點點頭,眼角流露出極力掩飾卻又掩飾不住的驚慌,指了指自己的頭,小聲道:「去年迎春會上,因立后之爭,本宮被明小姐推倒跌破了腦袋,好險才撿回一條命來……

    「後來,本宮便萌生退意,趁著禮部重新整理待選名冊之機,劃去名字,因此才特地請托張小姐的。誰知禮部整理的名冊提前報了上去,所以英國公世子便找到了馮公公……」

    黃宜安微垂下眼瞼,遮掩內心的不安。

    然後一個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再怎麼遮掩又怎麼躲得過司禮監掌印太監的一雙毒眼?

    對於黃宜安的話,馮永亭半個字都不相信。

    若真的沒有鬼,那方才為何要將宮人都遣了出去?

    「原來如此。」馮永亭意味深長地說道,「那看來是有人誤傳了,竟然說皇后娘娘在待選其間與英國公府的三少爺相看……」

    黃宜安聞言一愣,怎麼時至今日明緗竟然還以為與她相看的是張池嗎?

    馮永亭卻誤以為黃宜安是被他挑破真相給嚇住了,正預備再說兩句,只見原本溫婉和氣的皇后娘娘突然滿面怒容,一掌拍在桌子上,哽咽叫屈:

    「是誰在造謠生事?本宮何曾與張三少爺相看?馮公公道聼塗説,便特地來坤寧宮折辱本宮嗎?」

    馮永亭正要辯解兩句,說自己絕無不敬之意,然而「深感屈辱」的皇后娘娘已經氣得淚如雨下,哽咽不能語。

    而原本守在殿門外的黃家來的那個丫頭,見狀一陣風似的衝進來扶住皇后娘娘,驚慌失措地大喊「來人」。

    馮永亭頓時驚得站了起來。

    這事若是鬧大了,他可就不好脫身了。

    好在哭得不能自持的皇后娘娘,及時止住了她。

    馮永亭一顆懸起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請馮公公務必查清造謠者是誰,本宮要當面與她對峙,以證清白!」黃宜安憤憤淚流。

    馮永亭不相信張溪沒有把明緗投靠他的事告訴黃宜安,因此見得黃宜安這副深感屈辱的模樣,他不免懷疑起明緗話裡的真實性。

    「臣遵命。」馮永亭躬身答道,「那臣先行告退了。」

    黃宜安點點頭,吩咐道:「阿梅,送馮公公。」

    阿梅擔憂地看了黃宜安一眼,見她使了個眼色,心中略定,躬身做請道:「馮公公,請。」

    馮永亭施禮退下。

    不多時,阿梅回來了,只見黃宜安正端坐沉思,哪裡還有半分先前的委屈與憤怒。

    見左右無人,阿梅上前,低聲擔憂道:「這可怎麼辦……」

    沒想到馮永亭竟然會直接跑到坤寧宮來威脅恐嚇。

    「有什麼好愁的?」黃宜安冷笑道,「我與張三少爺清清白白,又有何懼?」

    阿梅一愣。

    這麼一說,感覺好有道理的樣子……

    「馮公公竟敢當面羞辱皇后娘娘,可見是不把娘娘放在眼裡。」阿梅遲疑道,「娘娘受了委屈,等晚些時候陛下來了,可要同陛下稟明?」

    馮永亭畢竟不同於一般的內侍,權柄極重且深得皇帝信任,她可不敢不得娘娘首肯便魯莽告狀。

    黃宜安聞言一愣。

    跟皇帝訴委屈?

    她好像許多年都沒有做過了……

    不,應該是前後兩輩子她都沒有真正意義上地向皇帝訴過委屈。

    因為她是皇后,就應該端莊大氣、貞靜賢良。至於一哭二鬧三上吊之類,是妃嬪們才耍的爭寵手段。

    黃宜安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喘不過氣來。

    這輩子,她還要被這皇后的枷鎖困鎖一生,直到死去的那一天嗎?

    「娘娘?娘娘……」

    耳邊響起阿梅輕聲的呼喚。

    黃宜安回過神來,想了想,衝她笑道:「委屈倒是不必訴……」

    畢竟,她也不知道該如何恰切地向皇帝訴委屈,那可是鄭氏的專長。

    「不過,事情還是要同陛下說一說的。」黃宜安拿定主意。

    否則,馮永亭隔不久便鬧這麼一回,即便是每次都能平安度過,時間長了也會覺得不勝其煩。

    畢竟,離著馮永亭南下守陵,還有好幾年呢。

    況且,前世張圭去世後之後,皇帝之所以性情大變,波及朝堂後宮,說到底還是因為對這一對「外輔內相」太過於信任,因此驟然間看清楚他們刻意掩蓋的真面目時,才會被受騙的怒火焚盡了理智。

    今生早些讓皇帝看清馮永亭的野心,也省得到時候皇帝發怒,殃及無辜,波及朝政,甚至是影響國運。

    她雖然對張圭與馮永亭這個人的人品不怎麼看好,但是也不得不承認,備受阻礙的新政確實使得大齊煥發了新的生機。可惜前世天子一怒,新法俱廢,好不容易呈現的中興局面也如曇花一現……

    等祁鈺從禦書房回到坤寧宮,就看見往日掛著溫馴柔善的笑容迎接他的皇后娘娘,一雙眼睛紅紅的,儘管用了脂粉遮掩,卻依舊遮不住哭過的痕跡。

    祁鈺心中一緊,連忙牽她入殿,雙手捧著她的臉,皺眉問道:「這是怎麼了?怎麼哭了?」

    黃宜安頗不自在地別開臉去。

    為了這一雙紅眼睛,她可是趕在皇帝來之前努力流了不少眼淚呢。

    當然了,她這麼做可絕不是為了訴委屈,只是想如何更加自然地引入一會兒要說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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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1-3-15 06:36 PM

第141章 坦白從寬

    祁鈺卻將黃宜安的不自在看作是委曲求全,愈發心疼了,連忙拉了她的手,霸氣地說道:「是誰讓你受了委屈?你別怕,儘管告訴朕,朕給你做主!」

    「臣妾不曾委屈。」黃宜安擠出一絲笑來。

    畢竟時隔太久沒做過這些,不免有些生澀。

    祁鈺卻以為黃宜安是不敢說或是不願說,心中愈發柔軟,輕輕地攬她入懷,輕撫安慰道:「在這後宮之中,除卻二位母后,便數你最為尊貴。沒人能讓你委屈,你也不必隱忍。知道嗎?」

    黃宜安愣愣地點點頭,心中卻大為觸動。

    原來她不必隱忍的嗎?

    那前世她的那些克制壓抑算是什麼?

    鄭氏是不是就因為得了皇帝的這話,才那麼恣意不拘的?

    祁鈺覺得黃宜安呆呆的樣子十分可愛,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她的臉頰,入手的觸感細膩柔滑,比剛剝了殼兒的雞蛋還要柔嫩……

    祁鈺忍不住改捏為撫。

    黃宜安愕然。

    不是在安慰她要給她撐腰嗎?怎麼感覺這撫慰變了味兒?

    心底剛萌動的那點觸動,隨著這指尖一動,立刻便消散了。

    黃宜安起身,於堂下行大禮請罪道:「臣妾有罪,還請陛下責罰。」

    祁鈺驚起。

    阿梅恰好進來奉茶,見狀立刻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伏身叫屈:「陛下,娘娘受人折辱,還請陛下為娘娘做主!」

    祁鈺已經上前扶起了黃宜安,聽阿梅如此說,心中一凜,皺眉寒聲道:「誰敢來坤寧宮撒野?」

    阿梅張口要說,卻被黃宜安呵止了:「阿梅。」

    阿梅見狀,抿緊嘴巴,兩腮氣鼓鼓地垂下頭。

    「你別攔著她。」祁鈺安撫地看了黃宜安一眼,轉頭吩咐阿梅,「你且說來,誰人敢來坤寧宮欺辱皇后?」

    「啟稟陛下,正是馮公公。」阿梅委屈道,「他誣陷娘娘在待選期間與英國公府的三公子相看!」

    祁鈺一愣。

    馮永亭?

    怎麼還扯出張池了?

    「這到底是是怎麼一回事?」祁鈺有些糊塗,隱隱還有些不悅。

    皇后是他的,竟然有宵小膽敢覬覦!

    這麼一想,祁鈺握著黃宜安的手收緊了些。

    既然已經問到這裡了,那就不適合繼續讓阿梅替她發言了。

    黃宜安屈膝道:「陛下容秉。」

    便將她請托張溪將自己的名字從待選名冊上劃去,結果禮部提前將名冊呈送了上去,張潭便托馮永亭之事一一道來。

    祁鈺的臉色漸漸地冷了下來,握著黃宜安的手也漸漸地鬆開了。

    他可以接受有人戀慕她,卻不能接受她主動推開了他。

    黃宜安將祁鈺的變化看在眼裡,伏地請罪道:「陛下,臣妾出身寒微,只因名在待選之列,便差點命喪疊翠軒下,實在不敢奢望入宮服侍陛下。因此聽聞禮部重新擬定待選名冊,便萌生退意,一再央求張姐姐,只想求得一生平安,長伴家人……」

    原本只是照戲本子走,可是說著說著,黃宜安只覺得分外委屈,杏眸裡漸漸蓄滿淚水。

    對啊,她不過求個平安喜樂、長伴家人而已,怎麼就那麼難呢?

    朦朧之中,一隻手伸到了眼前。

    黃宜安愕然抬頭,眼淚便倏然滑落,正對上祁鈺複雜幽深的雙眸。

    「陛下?」

    「起來吧。」祁鈺攙起黃宜安,抬手摸了摸她頸上三指處,果然髮髻的遮掩之下,有個略微凸起的傷疤。

    「還疼嗎?」祁鈺低聲問道,聲音裡有著不容錯識的心疼。

    黃宜安愕然,這是什麼情況,皇帝方才不是還在生氣嗎?怎麼瞬間就變了臉?

    祁鈺卻在想去年迎春會後,侍衛的稟報。

    「那黃家小姐傷得很重,腦袋磕在石頭上,流了許多血,只怕……」

    後來他在陶然居意外看到了明媚鮮妍的小姑娘,還特地敲打了張池一番,讓他約束家中的那位表小姐。

    等他知道要娶的人是黃宜安之後,自然對她愈發關注了,當然也就知道了當初她命懸一線,好不容易才被積慶坊那位李神醫救回來的事情。

    所以,當初元宵燈會,她才會鄭重地寫下「喜樂平安」的祈願嗎?

    因為對入宮之路充滿畏懼,所以才要祈求上天的庇佑……

    黃宜安眼見著祁鈺眼底的憐惜之色越來越濃,雖然莫名其妙,但也暗自鬆了口氣,柔順地回道:「已經不疼了。」

    阿梅插話道:「陛下,娘娘是怕您擔心,才故意這麼說的。自從傷了頭之後,娘娘便不能過度勞神傷思,否則便會頭痛不寧……」

    「陛下別聽這丫頭亂說。」黃宜安連忙道。

    撒嬌抱屈求寵什麼的,偶爾一試還行,若是過了,她自己都覺得彆扭。

    祁鈺低歎一聲,抬手輕輕地撫了撫她的鬢髮,愛憐道:「在朕身邊,你不必如此謹小慎微、周全妥帖。你要相信,朕可以護你周全,保你喜樂平安。」

    黃宜安聞言一愣,想起元宵燈節上那盞隨波泛遠的蓮燈,還有上巳節時那盞水晶蓮燈底部鐫刻的小字。

    喜樂平安,皇帝竟然一直都記得……

    「你放心,朕定會查清此事,嚴懲造謠之人的!」祁鈺看著眼前之人震動複雜的神色,鄭重許諾道。

    黃宜安垂首謝恩:「多謝陛下信賴。」

    她是真的沒有想到,竟然會如此輕易就過關了。

    她以為,以皇帝的深沉多疑,肯定會再查問得更仔細些,而不是她說什麼就是什麼。

    早知如此,她該早些坦白,斷了馮永亭的威脅之路才是。

    「馮公公也是一片好意,還請陛下念其忠心可嘉,不要因臣妾之故而降罪。」黃宜安一臉動容道,「馮公公今日特地前來請安,說起如今不能時時處處照顧陛下,因此叮囑臣妾好好照顧陛下,說若有需要,儘管向他言明,他定然萬死不辭!」

    至於馮公公提到的懷著同樣擔憂的李太后,則被她輕輕抹去了。

    一來馮永亭本就是拉李太后做大旗,真假不必追究;二來她只是有選擇地稟報而已,也不算是撒謊。

    果然,祁鈺聽罷,神色微妙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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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1-3-15 06:37 PM

第142章 皇帝不行

    在祁鈺看來,馮永亭再得寵信,也不過是個宦官而已,所得權勢都是皇家賜予,他有什麼資格跑到坤寧宮,對黃宜安這個皇后指手畫腳,妄圖施恩呢?

    說什麼為他效命萬死不辭,若真是如此忠心耿耿,又怎麼會不尊敬他的皇后!

    更何況,馮永亭說大婚之後不能時時處處地照顧他……

    到底是照顧還是監視,他現在已經有些分不清了。

    從他登上帝位的那一刻起,母子親情、師徒之誼、主僕之義,似乎都在不知不覺間發生了變化。

    祁鈺不喜歡這樣的變化,他懷念曾經慈愛的母后、真誠的馮大伴,還有那段無憂無慮的少時歲月。

    如果這就是帝王之路的孤獨的話,那麼他希望這樣一路上至少有一個人,哪怕僅有一個人,不僅僅是把他當成皇帝,而是當成一個人來對待。

    可是慢慢地,身邊的人都變成了一個模樣……

    黃宜安將祁鈺的神色看在眼裡,心中了然。

    皇帝從來都不允許有人挑戰他的權威。

    馮永亭覺得她這個年紀小、出身低、沒見識、無權力的皇后好糊弄,卻沒有想到,她再不值一提也是皇后,在外人面前,榮辱皆是皇帝的臉面。

    不,或許不是沒有想到,而是想到了也不在意,大權在握的司禮監掌印太監,與內閣首輔一內一外執掌朝堂之人,漸漸地便不把他一手帶大的「小皇帝」放在眼裡。

    而這是帝王絕對不能容忍的。

    祁鈺深吸氣幾次,漸漸平復了情緒。

    「朕知道了。」祁鈺對黃宜安笑道,然而那笑意卻透著幾分冷然,還有一絲淒涼。

    黃宜安默然片刻,柔聲笑道:「今日小廚房備有蓮藕湯、山藥粥、雞湯時蔬、鮮果珍盤……不知陛下要吃些什麼?」

    溫暖的話語將祁鈺周身的寒氣漸漸驅散。

    「什麼都好,只要是你做的。」祁鈺溫聲笑道,眼底是從未有過的溫柔與愉悅。

    還好,還有眼前這個人願意信賴他,像尋常人家的妻子一樣,受了委屈就告訴他,而不管這份坦白會不會引起他的猜疑,翻覆自己的命運。

    黃宜安溫馴笑道:「那請陛下稍待,臣妾去去就回。」

    自從嘗過黃宜安的手藝之後,一向將吃飯當成一種必須恭肅執行的禮儀的祁鈺,便開始挑食了——尚膳監做的膳食除了個別幾道,餘下的他連嘗都不嘗就都賞賜給了宮人,卻每每吩咐坤寧宮小廚房新做了來。

    說是讓小廚房做,其實還不是想吃黃宜安親手做的膳食。

    好在作為掌勺大廚的黃宜安只需要烹飪即可,至於摘、洗、切之類的瑣碎活計,自有宮人代勞,否則以皇帝禦宴的規格,她只怕得整日都泡在小廚房裡了。

    每每此時,黃宜安都在想,當初是誰訓斥壽陽公主姐妹三人跑來坤寧宮蹭飯,亂了規矩禮儀的?

    果然,皇帝就是比別人任性些!

    ……

    晚膳畢,祁鈺招來田義,吩咐道:「你去母后那裡稟報一聲,朕今晚要在坤寧宮歇宿。」

    正準備送皇帝走人的黃宜安頓時心中一緊。

    這是規矩,皇帝要與皇后同寢,需秉奏太后,由太后派人知會皇后,而皇后則會以宮務繁忙為由謙遜推辭。若皇帝真的有意,則會再次秉奏太后,如此皇后方可領命同寢。

    如果李太后派人來問,那她便照規矩推辭好了。

    實在不行,還可以把李太后及笄後方可圓房的懿旨搬出來嘛!

    黃宜安心中大定。

    但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一向恪盡禮節的李太后,這回竟然會直接允准了!

    黃宜安看著得到回復後眉眼飛揚的祁鈺,暗歎一聲。

    李太后果然是一心急於皇嗣啊……可惜,註定是要失望了。

    及笄之前,她是絕對不會貿然與皇帝同寢,重蹈前世覆轍的!

    梳洗罷,同入帳。

    祁鈺翻身攬住黃宜安,然後……

    便沒有了。

    悶在祁鈺胸前的黃宜安,聽著耳邊咚咚咚的心跳聲,一時摸不著頭腦。

    皇帝今晚有些不一樣,可究竟是為何不一樣呢?

    黃宜安想了許久,也沒有想明白。

    頭頂響起祁鈺輕輕的呢喃:「我很高興,你願意跟我說這些話。」

    黃宜安愣了愣,哪些話?

    告馮永亭狀的那些話嗎?

    祁鈺自顧自地說道:「你放心,我會護著你的!一定會的!」

    黃宜安有些糊塗,卻沒有多問,只是安靜地點點頭。

    皇帝的誓言,能當真嗎?

    黃宜安在心裡問自己。

    ……

    第二天早上,祁鈺和黃宜安照例先後去慈慶與慈寧二宮問安。

    請安畢,祁鈺去禦書房做早課。

    黃宜安送走了祁鈺,剛要起身告辭,卻被李太后留了下來。

    「今日尚膳監做了你愛吃的糕餅,就留在這裡用早膳吧。」李太后笑得一臉慈愛。

    黃宜安恭順笑應道:「是。多謝母后疼愛。」

    早膳送來還需片刻,李太后便和黃宜安坐在窗下說話。

    慶嬤嬤支開眾人,獨自留下伺候。

    黃宜安見狀,便知李太后是有話要私下裡交代她,想了想,便猜到了八九分。

    果然,見眾人退去,李太后便開門見山地問道:「昨夜陛下要歇宿坤寧宮,哀家想著如今後宮獨有你一人,你們又是新婚燕爾的,便直接允准了。你不怪哀家自作主張吧?」

    帝后大婚已近一月,除卻新婚頭三天外,祁鈺因初始親政政務繁忙,一直都歇宿在乾清宮,李太后雖然心憂皇嗣綿衍一事,卻也不好催促。

    不管怎麼說,政務總是要放在第一位的。

    因此好不容易昨晚田義來稟報說祁鈺要歇宿坤寧宮,李太后才沒有按照慣例派人去坤寧宮詢問,而是直接就允准了。

    十四歲雖然小了些,但是也不是沒有有孕產子的先例。

    可是,一大早的便有人來稟報,說是昨晚帝后依然未曾圓房。至於個中原由,就不得而知了。

    當初大婚之前,李太后原本打算指派個年長的宮女去教導祁鈺人事,以免新婚之夜帝后不諧的。誰知卻被祁鈺以皇后尚未及笄,暫不需行周公之禮給拒絕了。

    再這麼下去,李太后都要忍不住懷疑祁鈺是不是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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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1-3-15 06:38 PM

第143章 獨佔皇帝

    「母后折煞兒臣了。」黃宜安恭順笑應道,「服侍陛下乃后妃之責,兒臣豈敢推脫?」

    李太后目光銳利地看了黃宜安一眼,笑了笑,道:「母后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只是如今你尚未及笄,若是不宜圓房的話,是不是應該挑選兩個心腹人服侍陛下?或者,勸陛下選妃?」

    皇后尚未及笄,可皇帝卻已經十六歲了,這要是放在民間,娶妻生子都是尋常。皇帝貴為天子,總不能因為皇后年紀小,就這麼一直等下去。

    黃宜安沒有料到李太后竟會提出這個要求來,一時愣住了。

    前世,李太后都是教她怎麼提防那些爭寵獻媚的妃嬪,坐穩皇后之位的,沒想到重來一世,竟會逼著她與皇帝圓房,否則便讓其他人來給皇帝暖床。

    黃宜安一時心情複雜,難免在面上露出痕跡來。

    李太后看了,也不說話,只端茶啜飲,靜待黃宜安應下。

    片刻,黃宜安恭順應道:「兒臣遵命,全憑母后做主。」

    心裡卻在想,果然前後今生境況不同,李太后待她便也千差萬別。

    她理解李太后的決定,但卻無法心無芥蒂地接受。

    李太后聞言,滿意地點點頭,輕輕地拍了拍黃宜安的手,笑道:「母后就知道你是個識大體、顧大局的好孩子。陛下如今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身邊怎麼能少了人伺候呢?經常泡涼水澡,可是要生病的。」

    黃宜安聞言心中一凜,恭順應下。

    看來,李太后對她未曾與皇帝圓房一事十分不滿,因此才會特地點明新婚三日同宿時,皇帝夜裡泡涼水澡之事,以此來敲打她。

    所謂及笄後才行周公之禮的許諾,不過是空口白話罷了……

    不多時,宮人來傳早膳。

    黃宜安服侍李太后用完早膳,便告辭回坤寧宮了。

    慶嬤嬤照例去教習。

    期間,見黃宜安沒有平時專注,不時走神,慶嬤嬤暗歎一聲,示意阿梅支開眾人,獨個兒與黃宜安在內室說話。

    「皇后娘娘且容奴婢說句僭越的話。」慶嬤嬤屈膝行禮,恭敬請道。

    黃宜安連忙扶起她,溫和地笑道:「嬤嬤有話不妨直說,不必行此大禮。」

    慶嬤嬤看了看簾下守著的阿梅,低聲道:「娘娘,可是在為今晨太后娘娘的話傷心?」

    黃宜安連忙道:「母后教訓得極是,都是本宮失職,一時考慮不周。」

    慶嬤嬤歎息一聲,問道:「那娘娘真的決定把陛下讓給別人?」

    黃宜安心裡沒由來一慌,面上卻寬宏大度地笑道:「歷代君王,哪個不是三宮六院、妃嬪無數?本宮身為皇后,自當履行職責,勸陛下雨露均沾。」

    「可孝宗皇帝卻只有張皇后一人。」慶嬤嬤低聲道。

    說完,她自己似乎也嚇了一跳,連忙四下裡看了一遭。

    教唆皇后獨佔皇帝,即便李太后再信任她,也斷不會留她在身邊。

    她剛才怎麼就一個不忍心,順口說出這句話來呢?

    都怪皇后娘娘這個「學生」太乖巧招人疼愛,她才會不忍心看她一時糊塗落入窘境,因此才失言勸慰的。

    黃宜安也被嚇了一跳。

    她從來都沒有想到,作為皇后竟然還可以獨佔皇帝。

    在她的心裡,只要不再像前世一樣為了生存而費盡心力,能夠盡職盡責、輕輕鬆松地當個皇后就行了。至於皇帝的恩寵,除了生存必要的保障之外,她從來都沒有奢求過。

    可慶嬤嬤的話卻如當頭棒喝,讓她突然看到了另外一條後宮生存之路。

    好半晌,黃宜安才回過神來,看望過去,只見一向沉穩鎮定的慶嬤嬤,竟然罕見地露出一絲不安的神色。

    黃宜安心下明瞭,連忙握住慶嬤嬤的手,誠懇低語道:「多謝嬤嬤一心為我著想,這份恩情,我永遠銘記在心。嬤嬤儘管放心,這件事情除你我之外,絕不會再有第三個人知道。」

    慶嬤嬤看著眼前一臉坦蕩誠摯的小姑娘,良久,終是歎息道:「皇后娘娘言重了。」

    罷了,她這一輩子無兒無女,小心謹慎地在後宮過活了大半輩子,難得碰上這麼個招人疼愛的小姑娘,就全當寄託自己的一點慈母情懷了。

    「娘娘,陛下即便是要選妃,也絕不能在此時。」打定主意的慶嬤嬤,決定將話說得更明白一些,免得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一時糊塗,做了後悔終生的決定。

    「娘娘尚未承寵,陛下又正是少年熱血,若是被人捷足先登,贏得陛下的寵愛,甚或是一朝誕下龍嗣,屆時娘娘將如何自處?」慶嬤嬤低聲勸說道,「與其如此,娘娘倒不如自己先承寵。

    「且陛下潔身自好,大婚前連太后娘娘指派的教導人事的宮女都遣了回去,娘娘若是能成為陛下枕邊的第一人,自然又與旁人不同一些。有了這份不同,娘娘往後的路也會更平順一些。」

    男人對待自己的第一個女人,總是特別一些。

    「如果是顧慮太后娘娘及笄後方圓房的懿旨,那大可不必。」慶嬤嬤低聲道,「娘娘今日也看到了,太后娘娘有多麼盼望娘娘承寵,早日誕下皇嗣。」

    所謂懿旨,不過是李太后當初與陛下過招落了下風時,不得已的承諾而已。

    黃宜安見慶嬤嬤竟然如此推心置腹地點撥她,遲疑片刻,道:「嬤嬤,我是害怕……」

    慶嬤嬤聞言愕然,竟然是因為害怕嗎?

    大婚前特地派去黃府教導人事的嬤嬤,難道沒有教清楚嗎?

    慶嬤嬤有點尷尬。

    這件事情,她一個老姑娘可不懂……

    慶嬤嬤正愁這話該怎麼接呢,就聽黃宜安低聲歎道:「聽別人說生孩子都是打鬼門關走一遭,年歲小便有孕分娩的更是危險,我害怕萬一承寵有孕……」

    慶嬤嬤瞪大眼睛。

    原來竟是在害怕這個嗎?

    她在後宮生活了大半輩子,還是頭一回聽人說害怕承寵有孕的!

    後宮中上至皇后,下至宮女,哪一個不渴望一朝承寵、誕下龍嗣,從此母憑子貴、青雲直上的?

    只怕也就皇后娘娘這一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特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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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1-3-15 06:39 PM

第144章 決心圓房

    「娘娘若擔心這個,那不防先調養好身體。若是身子骨差,不管及笄與不及笄,孕嗣都必然艱難。」慶嬤嬤勸說道,「但承寵之事萬萬不能被別人捷足先登了。」

    現在後宮只有皇后一人,無人分寵,正該用心抓住皇帝的寵愛。

    黃宜安知道慶嬤嬤說得有道理,但是一想到前世之事,她就忍不住心驚又心寒。

    在她看來,帝王的恩寵遠不比上後位穩固、子嗣傍身更穩妥。畢竟,前世皇帝也不是沒有寵過她,可是結果呢……

    黃宜安抿緊雙唇,目光浮沉不定。

    慶嬤嬤見了,知她一時轉不過來這個彎兒,只得暗歎一聲,想了想,壓低聲音道:「再說了,承寵而不孕嗣也並不是什麼難事。歷代後宮那麼多妃嬪,也不是個個都能一朝承寵便誕下龍嗣的。只要娘娘自己注意一些,也不一定必然有孕。」

    黃宜安愕然看望過去,慶嬤嬤這是在教她避孕嗎?

    讓李太后知道了,這又是十惡不赦的罪名一條。

    黃宜安十分動容地低聲致謝:「多謝嬤嬤一心為我著想,且容我再想一想吧。」

    慶嬤嬤見狀,也不好再催促,遂點頭笑應。

    等回了慈寧宮,李太后問慶嬤嬤:「皇后怎麼說?是承寵還是選妃?」

    慶嬤嬤笑道:「皇后娘娘性情純厚,說是有太后娘娘的懿旨在,她不敢違背,因此尚未同陛下圓房。至於選妃,自然全由太后娘娘做主,她會適時向陛下進言的。」

    說罷,怕李太后不相信,慶嬤嬤又道:「說句僭越的話,皇后娘娘出身寒微、歲數又小,遇到事情難免瞻前顧後,生怕有失,因此並不敢自作主張。」

    李太后看了慶嬤嬤一眼,意味不明地笑道:「難得見你如此幫人說話,果然是很喜歡這個‘學生’嗎?」

    慶嬤嬤聞言,立刻伏身請罪道:「太后娘娘明察,奴婢對娘娘忠心不移,正因為此才要如實稟報,以盼事情早決、上下相諧。」

    李太后見慶嬤嬤如此,忍不住笑道:「好了好了,快些起來吧。都多少年過去了,你還是這般恭謹,動不動就跪下請罪,也不怕讓底下的人瞧見了,失了你慈寧掌事嬤嬤的威信。」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當初並不算是最出色的慶嬤嬤才能夠一直長伴在旁,得她信任與倚重。

    「謝太后娘娘。」慶嬤嬤謝恩罷,方才起身,笑道,「只要太后娘娘肯相信奴婢,他們又豈敢怠慢輕忽?」

    一副狐假虎威的得意模樣,逗得李太后又是一陣好笑。

    見李太后神色大霽,慶嬤嬤趁機勸諫道:「不過,奴婢倒是覺得皇后娘娘的擔心不無道理。不管怎麼說,太后娘娘的懿旨都下了的,若是此時皇后娘娘一朝承寵而有孕,傳出去了,也有損皇家的體面。

    「因此奴婢以為,圓房自然可趁早,然龍嗣還需等到皇后娘娘及笄之後才合適。

    「太后娘娘若是擔心龍嗣來得太遲,明春可以擇一個盡可能早的吉日,給皇后娘娘舉辦及笄禮。如此一來,若是順利的話,說不定明年太后娘娘就能夠含飴弄孫了呢!」

    李太后被慶嬤嬤的最後一句話給逗樂,連連點頭笑道:「你這話說得不錯。」

    慶嬤嬤見狀,又趁機勸諫道:「況且陛下剛剛親政,諸務繁忙,無心選妃。就連皇后娘娘那裡,也是過了近一個月也懇請同宿的,若是此時送人過去,奴婢擔心陛下體力不支……」

    本朝辛勤耕耘、力竭而亡帝王並不是沒有,譬如吞丹提性結果卻一命嗚呼的先帝……

    李太后神情一凜。

    先帝吞丹亡故後,祁鈺雖然順利登上了皇位,她也一躍成為堪與陳太后分庭抗禮的輔政太后,然而孤兒寡母的日子有多難熬外人是無法想見的。若不是有張圭竭心盡力地輔佐,只怕她們母子倆早就被朝堂上的那群人給生撕活吞了。

    現在好不容易穩定了局勢,皇帝也逐步親政了,局面一片大好,皇帝可不能重蹈先帝覆轍!

    李太后想了想,道:「去欽天監召監正來,看明年正月有無吉日。」

    慶嬤嬤聞言,知道李太后是聽進去了,頓時如釋重負,躬身應命。

    ……

    黃宜安知道消息後,自然是對慶嬤嬤千恩萬謝,親近又非先前可比。

    明年正月,已經是慶嬤嬤能為她爭取的最大限度了。

    剩下的,就看要看她自己的了。

    黃宜安思考了兩天,恰逢小日子剛過去,便決定趁此機會圓房。

    誰知她檯子都搭好了,卻不見祁鈺再向李太后申請歇宿坤寧宮。

    原因無他,新政正式推行了!

    朝堂上因此吵成了一鍋粥,祁鈺是按下了葫蘆浮起了瓢,忙得焦頭爛額,連到坤寧宮用膳的時間都沒有了,更別說是圓房了。

    黃宜安想到前世數十年不上朝依然將朝堂掌控得穩穩當當的皇帝,忍不住感歎,果然是少不更事啊。

    想了想,黃宜安去廚房做了些小食,趁著午膳的空當,親自送去了禦書房。

    禦書房內,祁鈺正在向張圭請教新政中田地賦稅一章,正說到要派人重新丈量京郊的土地,便有內侍進來稟報道:「啟稟陛下,皇后娘娘來送點心。」

    祁鈺聞言猛地抬頭往殿外看去,驚喜道:「快快有請!」

    皇后不是第一次給他送點心了,但是親自送來禦書房還是第一回。

    田義領命去了。

    張圭在一旁看見了,心想皇帝這麼快就移情別戀了?

    若不是知道皇后乃李太后親自擇定的黃氏女,只怕他都要以為來人是鄭小姐了。

    「臣先行告退。」張圭適時請辭。

    忙了大半天,他也累了。

    祁鈺連忙道:「元輔辛苦。午膳已經備下了,請元輔用過後在偏殿稍歇。朕還有許多問題,要向元輔請教。」

    張圭拱手應下。

    走到殿下,正與黃宜安相遇。

    張圭拱手見禮。

    黃宜安微微頷首。

    雙方各行而去。

    祁鈺已經迎下殿來,親手攙了黃宜安,笑道:「都給朕帶了什麼好吃的?」

    說著話,牽著黃宜安在椅子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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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1-3-15 06:40 PM

第145章 太過分了

    阿梅將食盒碰上,一一端出。

    都是些家常小菜與點心,食材不算珍貴難得,烹飪亦沒有那麼繁瑣,考究然而祁鈺卻十分喜歡。

    每每吃著這些菜,他都會想起登基前李太后偶爾親自下廚、母子倆相對而食的溫暖場景。

    嗯……這大約就是家的感覺!

    所以他才那麼喜歡去坤寧宮用膳,因為一到了那裡,一看到這些家常小菜,他就覺得心似乎一下子也被這濃濃的煙火氣填滿了,什麼朝政紛爭、權力傾軋,全都隨著小廚房嫋嫋的炊煙飄散不見,只剩下安寧祥和、歲月靜好。

    帝后二人相對而坐,安靜又溫馨地用午膳。

    至於尚膳監送來的那些膳食,自然又都被祁鈺賞賜給了田義等人。

    午膳畢,祁鈺照例要歇宿片刻。

    黃宜安便起身告辭,誰知請辭的話還沒有說完,人卻被祁鈺一把抱住了。

    田義與阿梅等人,見狀都悄悄地退到殿外。

    黃宜安想起慶嬤嬤的勸說,心裡不禁一熱,臉頰便漸漸夜紅了起來。

    只是,要在禦書房嗎?

    黃宜安有些踟躕。

    前後兩輩子,她還從來沒有大膽地嘗試過寢殿之外的地方……

    事實證明,黃宜安想多了。

    等兩人在禦書房內室的床上躺下後不久,祁鈺便抱著黃宜安睡去。

    激動忐忑許久的黃宜安:……

    吐出一口氣不知是放鬆還是其他複雜意味的長氣,黃宜安輕輕地自祁鈺懷中抬起頭,看望上去。

    從她這個角度,正看到祁鈺略顯剛硬的下頜,以及上面一層青青的胡茬。

    黃宜安想到她來時才離去的張圭,暗歎新政推行果然艱難,看把這對師生二人熬得,一個顧不上回家,一個顧不上修飾儀容。

    黃宜安輕輕輕地抬起祁鈺的胳膊,想要往裡撤身,誰知剛一動,人就又被撈了回來。

    「別動,陪朕睡會兒。」祁鈺模糊不清地咕噥一句,將人摟得更緊了。

    黃宜安透過床帳看了眼殿外明亮熾熱的陽光,心想六月天兒的摟這麼緊,也不嫌熱得慌。

    雖是如此,卻也乖乖地縮在祁鈺懷裡一動不動。

    感受到懷中人的乖順,半夢半醒之間的祁鈺忍不住輕笑一聲。

    笑聲明明是從頭頂傳來的,可黃宜安卻覺得像是從枕著的胸膛中湧出一般,一下一下,直鑽進她的耳朵……

    佳人在懷的祁鈺很快便沉沉地睡去了。

    黃宜安聽到輕微的鼾聲傳來,悄悄地從祁鈺臂彎下探出頭朝上望去,就看見一張溫和恬靜、毫不設防的睡顏。

    這是黃宜安第一次在白日裡看到沉睡的祁鈺,與夜間昏燭羅帳中那看不分明的剪影不同,此時的祁鈺五官分明,甚至連睡夢中偶爾蹙起的眉頭和微顫的睫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黃宜安想,新政在朝政只怕是掀起了軒然大波,才會讓祁鈺在睡夢中都這麼不安穩。

    說起來,前世張圭可是因此被群起而攻之,便是他的老師、學生亦多有反對勸諫者,覺得他改革過激,只怕適得其反。

    可是張圭絲毫不為所動,甚至不顧師生之誼,直接拿他的恩師徐玠——世宗、先帝兩朝的內閣首輔,也是一手提拔他上來的老上級開刀,不顧徐玠懇求、他人勸阻,直接以私占民田的罪名,強制收回徐家在江南的萬頃良田。

    曾經顯赫一時的徐氏家族,也因此迅速衰落。

    對於張圭不講情面、銳意革新這一點,黃宜安很是佩服。

    但是想到張圭去世後抄檢出來的那些金銀財帛、無數良田,她又覺得張圭最後落得那樣的下場,也不全屬冤枉。

    一面以新政嚴格懲治別人,一面借著新政制定以及執行者的身份中飽私囊,那些因此而利益受損的權貴能答應嗎?

    黃宜安腦子亂糟糟地想著,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睡著了。

    太陽從中天漸至西移。

    祁鈺按時從午睡中醒來,剛想翻身,就覺得臂彎一沉,驀地想起睡前諸事,笑意便爬上了眉梢。

    他輕輕地側身,便看見一張恬靜熟睡的小臉正偎在他的胸前,整個人如一只貓兒一般縮在他的懷裡,安靜又乖巧。

    祁鈺看著,便覺得整顆心都軟成了一汪春水。

    恰在此時,聽見田義在內室外輕聲請示:「陛下?」

    祁鈺忙輕咳一聲,示意自己知道了。

    田義知趣地退了下去。

    有皇后娘娘在,陛下自然是不想讓他服侍的。

    可是等了許久,都不見祁鈺出來,田義便不得不再次在門外請示:「陛下?」

    話剛說完,就見內室的門從裡面打開,然後就見衣衫淩亂地披在身上的皇帝閃了出來,又飛快地將門輕輕合上,然後伸直雙臂道:「服侍朕更衣。」

    田義連忙上前服侍,不再看那些淩亂的衣衫,心裡卻忍不住想,陛下真是太胡來了,這裡可是禦書房,張首輔一會兒還要來教授新政呢,要是被他察覺了,少不得又是一番耳提面命。

    服侍祁鈺穿戴完畢,田義低聲請示道:「首輔大人約莫一刻鐘就會過來,是否要讓阿梅進來服侍皇后娘娘?」

    後宮不得干政,這是祖訓。

    祁鈺想了想,道:「你去叫她進來吧。」

    田義領命去了。

    片刻,阿梅隨田義進來。

    見禮畢,阿梅要進內室服侍。

    祁鈺交代道:「皇后睡著了,你務必要小心伺候著。若是皇后醒來,便在此稍待片刻,等朕與元輔議政完畢,再來接她。」

    阿梅愕然,陛下竟然要讓皇后娘娘在此睡到自然醒嗎?

    田義腹誹:陛下真是太過分了,竟然將皇后娘娘累到沉睡……

    渾然未覺的祁鈺吩咐完畢,便邁過屏風,理政去了。

    田義連忙跟上。

    阿梅亦連忙屈膝遙送,待祁鈺走遠,方才輕輕地推門進去。

    見簾帳內安靜無聲,阿梅便輕手輕腳地在窗下坐著靜待。

    前殿,祁鈺接著上午未完的話題,繼續請教新政中田地賦稅一節。

    「重新丈量田地固然很好,只是繁瑣浩大不說,只怕會引起權貴群起反對,敢問元輔到時當如何應對?」祁鈺不無擔憂地請教道。

    現在不過是從吏治嘗試,便在朝廷上掀起軒然大波,若是再動關係根本的土地,只怕阻力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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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1-3-15 06:41 PM

第146章 另類實錄

    「只因權貴會反對,陛下便打算退縮放棄了嗎?」張圭不答反問,神色肅然,頗不贊同。

    「當然不是!」祁鈺正色道,「朕知道所有革新必然會面臨阻力,也無懼風雨。

    「正如元輔所說,此舉能徹查官員弄權侵佔並且隱瞞土地一事,既可均衡全國土地佔有,又可提高國庫賦稅,百利而無一害。

    「朕只是想,假如遇到了官員們激烈的反對,該如何將此項法度順利地推行下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陛下執掌天下,只要您願意推行此道,即便有再多阻礙,最終亦將取得成功!」張圭對此十分樂觀。

    他不問過程,只求結果。

    即使反對的聲浪再高,只要皇帝站在他這一邊,他就有絕對的自信,以執掌朝堂的內閣首輔的身份,將包括田地賦稅一章在內的所有新政條目全面推行開去。

    祁鈺對此卻頗為擔憂。

    正如張圭所說,這天下是他的,所以他才不希望新政的背後是腥風血雨、動盪不安。

    君臣二人各執一端,爭論不休。

    一門之隔處,卻是一室安寧。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戶灑落進來,照得室內微塵浮浮沉沉,時光仿佛也在這裡變得緩慢下來,一切是那麼地安寧而祥和。

    阿梅守在窗下,無聊地拿手指在桌面上寫畫。

    當初還在黃家時,小姐便教她讀書識字,等她決定陪伴小姐入宮後,小姐對她要求便更加嚴格了,除了讀書識字,還要求會寫。

    小姐說,不管將來如何,能讀會寫總是好的。

    小姐說這話的時候,神情有些悵然,仿佛透過她看到了別的人事一般。

    阿梅不明白,卻學得愈發用心了。

    既然小姐說這件事情很重要,那她就用心學會好了,別的一概不必多想!

    黃宜安這一覺睡得很沉,等她醒來時,已是斜日西墜、暑氣漸消。

    陌生的簾帳讓她有一瞬間的恍惚,然後便想起這裡禦書房內室,頓時驚覺而起,一把撩開了簾子。

    在禦書房內室睡覺,若是被言官知道了,少不得被參一本失儀之罪。

    阿梅聽見動靜,連忙疾步行了過去,打起簾子,低聲問道:「娘娘要起身嗎?」

    黃宜安點點頭,彎腰去拿鞋子。

    阿梅便將簾子掛了起來,又回身去拿冠服,服侍黃宜安穿戴。

    「陛下呢?」黃宜安由著阿梅梳頭戴冠,輕聲問道。

    「陛下正在前殿與首輔大人議事呢,臨去前命奴婢在此侍候娘娘,說娘娘若是醒了,便在此處先等他一等。等陛下與首輔大人議事畢,便會來接娘娘。」阿梅手下不停地回道。

    畢竟,若是與張首輔撞上了,娘娘少不得被教訓一番。

    黃宜安聞言愕然。

    皇帝竟然在前殿與張圭議事,那就更不應該留她在此處安睡了。

    後宮不得干政,這是祖訓。她倒好,直接躲在後面偷聽——

    黃宜安將耳朵貼向牆壁,努力地去聽清外面的聲音。

    阿梅愣了愣,慌忙跟了上去,替黃宜安將最後一支金釵戴上,一臉糾結地站在原地絞手指。

    她到底該不該阻止皇后娘娘偷聽呢?

    正想著呢,就見黃宜安收回耳朵,不無遺憾地低聲歎道:「這牆隔音的效果還真是好……」

    搞得她這隻隔牆之耳除了嗡嗡的雜聲,什麼都聽不到。

    阿梅懸起的一顆心,也跟著放了下來。

    黃宜安閒來無聊,便隨便從架上抽了本書預備來讀,只見封面上印著《太祖實錄》四個大字。

    想到太祖馬上征戰、定鼎中原的波瀾壯闊的一生,黃宜安不免心馳神往,便在窗前的圈椅上坐下,翻書來讀,準備瞻仰太祖的英姿遺風。

    阿梅奉了杯茶給她。

    黃宜安醒後正覺口乾,便接過來,呷了一口,準備邊喝邊看。

    然而剛翻開第一頁,未看一行,黃宜安尚未咽下的那一口茶便直接噴了出來,人也被嗆得一陣猛咳。

    想到張圭還在外面,黃宜安慌忙丟開被茶水噴得濕噠噠的「太祖實錄」,拿帕子緊緊地掩住嘴,努力憋氣小聲咳嗽。

    阿梅慌忙替她撫背順氣。

    好半晌,黃宜安才漸漸平復下來,鼻子卻因為嗆了水而火辣酸痛的很不舒服,她連忙拿手捏了捏。

    阿梅則忙著拿帕子替她擦拭水漬,整理儀容。

    然而夏衣單薄色淺,不論怎麼擦拭,上面的印記都還能看得見。

    阿梅著急道:「這該如何是好,這裡可沒有娘娘的衣裙可換。」

    「不必擔憂。」黃宜安慰阿梅道,「等會出去天色已晚,也看不甚清,不會失儀的。」

    阿梅無法,只得應下。

    黃宜安撿起那本被茶水噴得潮乎乎、皺巴巴的「太祖實錄」,津津有味地讀了起來。

    書上講的是浪子劍客行俠江湖的故事,雖然情節稍顯老套,但是筆觸生動,倒也可以一觀,聊作打發時間。

    只是,沒有想到一向用功苦讀、勤政不怠的皇帝,竟然會在禦書房藏著這種傳奇小說,而且還用「太祖實錄」的封皮做幌子。

    在她的記憶裡,皇帝消極怠工應該是十幾年之後的事情。

    黃宜安邊讀邊想,漸漸地便入了迷,沉浸在書中的故事情節裡,連屋內光線越來越暗都沒有注意到。

    不知過去了多久,耳邊響起一聲輕笑:「好看嗎?」

    黃宜安點點頭,正待要答話,猛地回過神來,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差點撞到俯身逗她的祁鈺。

    黃宜安連忙斂衽屈膝,行禮告罪。

    祁鈺笑著扶起她,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只要你答應朕不把‘太祖實錄’的真相告訴別人,朕就不計較你潑茶濕書之過。」

    他是真的不想一向嚴厲的元輔和母后知曉此事,又是好一通訓責教誨,也是真的不捨罰眼前的這個給他做飯、伴他歲月的人。

    如此明顯的調笑逗趣之語,黃宜安自然聽得明白,恭謹應下的同時,不免想起前世她潑墨染汙奏章之事……

    前世,那個溫柔安慰她的少年天子最終成了深沉難測的君王,今生,會有所不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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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1-3-15 06:42 PM

第147章 夫妻夜遊

    祁鈺原本因新政一事心情煩亂,但是逗過黃宜安一回之後,便覺得心情驀地輕鬆起來,想了想,遂笑道:「自從大婚後,朕好像還沒有同你去逛過御花園……擇日不如撞日,不如一會兒咱們去御花園走走如何?」

    黃宜安心中驚訝,面上卻柔順道:「臣妾遵命。」

    說起來,前世大婚後,李太后和張圭對皇帝的要求一下子松了下來,好不容易獲得自由的皇帝,曾連夜設宴遊樂,性情更是驕厲放縱。

    有次夜間晏遊,一個內侍因不會唱曲,直接被皇帝鞭笞懲戒。後來馮永亭得知此事,稟報給李太后,李太后又告知張圭。嚴厲的元輔帝師命皇帝下詔悔過,不論皇帝怎麼哀求,張圭都半點不退。最終皇帝只得照辦,下詔悔過。

    從那以後,皇帝表面上收斂許多,然後心裡已經對張圭的嚴厲教導、不講情面暗生不滿。

    然而今生大婚後,皇帝便一直忙著親政與新政,連同寢的時間都沒有,更別說是夜遊宴飲了。今日皇帝還是第一次提出要夜遊晏賞,並且還要帶上她。

    黃宜安心中翻湧不息。

    祁鈺卻已經過來牽了她的手,一面朝外面行去,一面說起這時節御花園中的景致。

    「這時節御花園中花木繁盛,倒是個消夏賞景的好去處。堆秀山上的夜香樹馥鬱芬芳,連著蚊蟲亦不敢靠近,清雅宜人,運氣好時還能碰上曇花夜放……」

    祁鈺說的這些景致,黃宜安不知道看了多少回,早就爛熟於心,然而與皇帝夜遊賞玩,前後兩輩子加起來倒還是第一次,心中不免生出一絲期待來。

    兩人乘輦到了御花園時,夕陽只留一線,轉瞬間便隱沒在漫天的雲霞之後,斜暉傾灑在蓊蓊鬱鬱的花木上,似有霞光雲嵐流轉其間,璀璨迷離,恍若仙境。

    兩人便下了不輦,拾級而上。

    堆秀山乃人力堆疊而成,高廣不過數丈,然其上草木繁盛、名種頗多,更兼玉泉飛漱、流水潺潺,月夜遊賞亦別有一番趣味。

    祁鈺在前,黃宜安在後,兩人手牽著手,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往堆秀山頂行去。

    霞光漸漸隱去,夜幕逐漸籠罩上來。

    天空中星子漸多,磷磷閃爍在深藍的夜幕上,草叢間亦有夏蟲不時低吟,伴著夜風輕搖枝葉的簌簌之聲,愈發顯得清幽靜謐了。

    田義先一步去禦景亭打點妥當。

    祁鈺和黃宜安到達時,亭內已經佈置一新,並且安設好了熏香等物。

    祁鈺牽著黃宜安在自己身邊坐下,笑道:「我們先在此處用過晚膳,再夜遊消食。」

    黃宜安微笑應下,又問道:「母后那裡,是否需要派人去稟報一聲?」

    祁鈺本能地不想。

    陳太后也就罷了,若是讓李太后知道了,少不得派個人到跟前盯著,以免他縱情夜遊,傷了身體,也壞了禮儀規矩。

    可是看到眼前那張溫婉柔順的小臉,他又改了主意,隨手招了個小內侍過來,讓他去兩宮太后那裡知會一聲。

    他倒是可以仗著皇帝與兒子的身份任性一回,眼前的人卻不能不做一個端靜和順的皇后與兒媳。

    小內侍領命正要離開,卻又被祁鈺喊住了。

    「朕今夜要在坤寧宮歇宿,你此去一併稟報給太后娘娘。」祁鈺神色如常地吩咐道。

    一來,他是真心想歇宿坤寧宮;二來,母后一心盼著他與皇后早日圓房,以綿衍皇嗣,若是知曉他今夜要在坤寧宮歇宿,為了早日抱上孫子,大約就不會派人來監察。

    黃宜安聽了,微微垂首,神色微動。

    皇帝要歇宿坤寧宮,那,晚上要圓房嗎?

    她並不是第一次與皇帝同寢,前世也曾與皇帝有過幾年的甜蜜日子,但是心境卻與如今截然不同。屆時她該怎麼表現,才顯得自然如常,不讓皇帝起疑心呢?

    黃宜安暗自思量。

    小內侍領命去了。

    祁鈺便吩咐擺膳。

    因田義早就得了祁鈺的吩咐,將晚膳安排妥當,因此尚膳監直接把晚膳送到了御花園。此時祁鈺一聲令下,很快一道道膳食便都擺了上來。

    田義將一眾宮人都打發了出去,只有他和阿梅留下來伺候。

    不多時,遠遠地傳來了歌吹的聲音。

    黃宜安順聲看望過去,只看見一片高高低低的樹影和懸於其間的幾盞宮燈,映著遠處的亭閣水榭,顯得格外寧謐,並不知歌吹由何處而起。

    祁鈺見狀,便看向田義。

    田義會意,遂上前稟報道:「教坊司的女樂在浮碧亭演習新曲,以助陛下與娘娘晏游之樂。」

    黃宜安聽罷,讚賞地看了田義一眼。

    不在禦景亭設下樂舞,卻在遠處的浮碧亭安排女樂演習新曲,舒緩悠揚的語調乘著夜風斷斷續續地傳來,正和夜遊的清幽雅致之意。

    難怪前世田義能最終拔尖冒頭,做到司禮監掌印太監一職,今生更是早早地便被皇帝從文書房提拔到身邊伺候,就憑這份妥帖和巧思,不知遠勝馮林多少。

    帝后二人聞樂而食,心情頗佳。

    膳畢,祁鈺牽著黃宜安到禦景亭邊指點御花園各處風物。

    今日雖是滿月,天上卻有一層淡淡的雲,所以不能朗照,宮燈亦只有數點,只照得方寸之間,因此從堆秀山上向遠處眺望,只看得到花木、亭台、曲水等的大致形態,並看不分明。

    黃宜安卻十分捧場地點頭附和,仿佛真的能看清祁鈺指點的景致一般。

    祁鈺先前還未曾在意,等到後來驀地想起來他指點描繪的景致全是白日之所見,忍不住話語一頓,哈哈笑了起來。

    黃宜安正聽得認真,突然聽得祁鈺大笑起來,訝然看望過去,莫名其妙。

    不就是些花花草草、亭臺樓閣的,有什麼好笑的?

    還是皇帝剛才講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她一時沒有聽出來?

    祁鈺看著燈下一臉驚訝呆愣的黃宜安,心情越發飛揚,笑聲也越來越大,越來越暢快恣意。

    黃宜安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暗想難不成是方才在禦書房內室噴茶亂了儀容,沒有整理妥當?

    黃宜安看向阿梅。

    阿梅一臉無辜,輕輕地搖了搖頭。

    祁鈺將這主僕倆的互動看在眼裡,心情越發愉悅了,不由地縱情大笑。

    笑聲散入夜風,飄散各處。

    遠處浮碧亭的歌吹之聲似被這笑聲沖散,漸至不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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