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9章 接回明家
馬車上,黃宜寧抱著黃宜安的胳膊撒嬌:「雖然英國公府的人伺候得挺周到的,但是大姐沒來之前,我這一顆心七上八下的,生怕自己闖了禍事!」
黃宜安輕輕地拍了拍她髮髻,笑道:「寧姐兒沒有闖禍,還救了人呢!」
只是,對於明緗來說,她大約並不願意被寧姐兒救。
……
正堂內,英國公夫人冷冷地看著鄭玉煙,問道:「不知鄭小姐當時為何攔著黃二小姐下水救緗姐兒?」
「我沒有!」鄭玉煙急忙辯解道,「我、我只是不知道黃二小姐會洑水,擔心出了她也出了意外……」
英國公夫人笑道:「是嗎?如此說來,鄭小姐倒是心善。」
「不敢。」鄭玉煙深深地垂下頭,盼著明緗能幫她說幾句話。
可是明緗自從世子夫人出現在池塘邊,下令封鎖消息開始,就一直恍恍惚惚的,面色慘白如紙,自己都顧不上了,哪裡還顧得上她?
「那不知鄭小姐既然早就在池塘邊了,見緗姐兒落水為何不大聲呼救,反而等黃二小姐要下水救人時,才現身阻攔?」英國公夫人涼涼地問道。
「我、我……」鄭玉煙囁嚅不安,半個字也答不上來。
英國公夫人冷笑一聲,道:「看來鄭小姐是嚇壞了,連話都說不利索了。既是如此,那便先請回家歇著吧。
「儲媽媽,你小心伺候著鄭小姐回家,記得將此事同鄭夫人稟明。另外備上禮物致歉,萬不可失了禮數。」
「是。」
儲媽媽領命,走到鄭玉煙面前,森然道:「鄭小姐,請吧!」
鄭玉煙自知難逃一劫,臨走之前,懇求地看了明緗一眼,卻並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不由地心生怨恨。
做糟汙事的時候總吩咐她幫忙,出了禍端卻連幫她說句話都不肯!
偏偏鄭家人微言輕,她根本就不敢向英國公夫人坦明真相。
英國公夫人十分寵愛明緗,要不然她也不會捧一個表小姐的臭腳了。可也正因為如此,英國公夫人肯定願意相信明緗是被她攛掇的,而不是自己起意的。
既然說多少都沒有用,她倒不如咬牙把這汙名擔起來,至少還能保住和明緗的關係。
鄭玉煙忍氣吞聲,由儲媽媽半扶半拖地拉了出去。
英國公夫人看了世子夫人一眼,道:「你也去忙吧。」
世子夫人應諾,將屋子裡的人也一併都領了出去,只留英國公夫人和明緗兩個在屋裡。
聽得大門被掩上,明緗立刻回了魂兒,撲倒在英國公夫人膝前,抓著她的衣袖哀哀懇求道:「姨母,都是緗兒一時不察,被鄭玉煙騙了去,我……」
「住口!」英國公夫人聞言大怒,一把撥開明緗,怒道,「事到如今,你還敢攀誣他人?方才若不是為了顧全你的顏面,我會那麼著把鄭玉煙給打發了?」
明緗倒伏在地,瑟瑟發抖。
她原本以為姨母是願意相信她的,原來不過是人前做戲嗎?
此念一生,明緗反而生出一腔孤勇來,起身直視英國公夫人,破罐子破摔道:「是,我是想趁著壽陽公主來府,借落水之機,當眾與三表哥有了肌膚之親,妄圖嫁給三表哥!
「可是,我這樣做又有什麼錯?若不是姨母不肯成全,總想著趕緊用門親事把我給打發出去,我又何必賠上自己閨譽,如此行事?我……」
「混帳東西!」英國公夫人不待明緗說完,一巴掌就扇了過去,氣得渾身發抖。
事到如今,竟然還如此詭辯,不肯認錯,這還是往常那個溫馴愛嬌的緗姐兒嗎?
明緗直起身子,捂著被打的半邊臉,冷笑道:「我混帳?那大表嫂她算什麼?姨母既然能幫侄女,又為何不能幫我這個外甥女?」
英國公夫人聞言,氣得幾乎倒仰。
「你大表哥和大表嫂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正經議親成婚的,跟你這等作踐名聲、耍盡手段如何能一樣?」英國公夫人厲聲責駡道,「你不思悔改也就罷了,竟然還污蔑他人!」
明緗放下手,露出紅腫的臉頰,冷笑一聲,道:「如何不一樣?不都是親上加親嗎?說來說去,不過是因為我母親早亡,在明家又不受待見,比不上大表嫂出身世家,娶回來既有面子,又有好處罷了!」
「你你你……」英國公夫人顫抖著手指著明緗,氣得半晌都沒有說出個整句來。
明緗見狀,竟然詭異地生出一股奇異的滿足感來。
自打來了英國公府,一向是她伏低做小,討好這個、討好那個,如今看到高高在上的英國公夫人在自己面前啞口無言,那股壓抑了十數年的委屈和不平,瞬間都爆發了出來。
所以明緗抱著雙臂,冷冷地看著英國公夫人氣得捶胸氣促,無動於衷。
直到內室一聲驚呼傳呼。
「母親——」
明緗渾身一凜,整個人都僵在當地。
然後就看見張池一臉緊張地衝了過來,一手幫英國公夫人撫背順氣,一手忙著倒水。
壺嘴和杯沿碰撞的清脆的聲音驚醒了明緗,她像是陡然間回魂兒了似的,又恢復了往日的溫馴與柔弱,撲上前去,顫聲哭道:「姨母、姨母,您這是怎麼了?」
「滾開!」張池怒喝一聲,兩隻眼睛幾乎噴出火來。
明緗被張池那吃人的目光嚇得跌坐在地上。
門外眾人聽到動靜都湧了進來,七手八腳地將英國公夫人扶到內室床上躺下,又急聲喊人趕緊去請大夫。
明緗愣愣地跌坐在地上,看眼前人群湧湧,聽四周人聲嘈雜,心裡只有兩個字:完了!完了!完了!
全都完了!
……
數日後,黃宜安得到消息,明緗被明家人接了回去。
對外宣稱是明父想念女兒,因此堅決將寄養在英國公府十數年的女兒接了回去。英國公府上下十分不捨表姑娘,送了好幾大車財物。
英國公夫人因為實在不捨得外甥女,都鬱鬱生病了,還請了大夫入府診治。
這些話,騙騙別人也就罷了,黃宜安是半點都不相信的。
其一,明緗會洑水,根本就不需要人救——這也是她聽到世子夫人說黃宜寧下水救了明緗之後,會愈發擔憂的原因。
因此她斷定明緗之所以會落水呼救,只怕是別有所圖。
其二,前世明緗嫁給張池之後,京城貴眷之間曾有閒話傳出,表哥表妹一府同住,近水樓臺先得月嘛……
黃宜寧這一救,破了明緗的局,使得明緗被遣送回明家,倒意外改變了張池前世的命運。
只是,張池月前明明去了軍營,說好了要到中秋節才回府,明緗這番舉動,未免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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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9章 接回明家
馬車上,黃宜寧抱著黃宜安的胳膊撒嬌:「雖然英國公府的人伺候得挺周到的,但是大姐沒來之前,我這一顆心七上八下的,生怕自己闖了禍事!」
黃宜安輕輕地拍了拍她髮髻,笑道:「寧姐兒沒有闖禍,還救了人呢!」
只是,對於明緗來說,她大約並不願意被寧姐兒救。
……
正堂內,英國公夫人冷冷地看著鄭玉煙,問道:「不知鄭小姐當時為何攔著黃二小姐下水救緗姐兒?」
「我沒有!」鄭玉煙急忙辯解道,「我、我只是不知道黃二小姐會洑水,擔心出了她也出了意外……」
英國公夫人笑道:「是嗎?如此說來,鄭小姐倒是心善。」
「不敢。」鄭玉煙深深地垂下頭,盼著明緗能幫她說幾句話。
可是明緗自從世子夫人出現在池塘邊,下令封鎖消息開始,就一直恍恍惚惚的,面色慘白如紙,自己都顧不上了,哪裡還顧得上她?
「那不知鄭小姐既然早就在池塘邊了,見緗姐兒落水為何不大聲呼救,反而等黃二小姐要下水救人時,才現身阻攔?」英國公夫人涼涼地問道。
「我、我……」鄭玉煙囁嚅不安,半個字也答不上來。
英國公夫人冷笑一聲,道:「看來鄭小姐是嚇壞了,連話都說不利索了。既是如此,那便先請回家歇著吧。
「儲媽媽,你小心伺候著鄭小姐回家,記得將此事同鄭夫人稟明。另外備上禮物致歉,萬不可失了禮數。」
「是。」
儲媽媽領命,走到鄭玉煙面前,森然道:「鄭小姐,請吧!」
鄭玉煙自知難逃一劫,臨走之前,懇求地看了明緗一眼,卻並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不由地心生怨恨。
做糟汙事的時候總吩咐她幫忙,出了禍端卻連幫她說句話都不肯!
偏偏鄭家人微言輕,她根本就不敢向英國公夫人坦明真相。
英國公夫人十分寵愛明緗,要不然她也不會捧一個表小姐的臭腳了。可也正因為如此,英國公夫人肯定願意相信明緗是被她攛掇的,而不是自己起意的。
既然說多少都沒有用,她倒不如咬牙把這汙名擔起來,至少還能保住和明緗的關係。
鄭玉煙忍氣吞聲,由儲媽媽半扶半拖地拉了出去。
英國公夫人看了世子夫人一眼,道:「你也去忙吧。」
世子夫人應諾,將屋子裡的人也一併都領了出去,只留英國公夫人和明緗兩個在屋裡。
聽得大門被掩上,明緗立刻回了魂兒,撲倒在英國公夫人膝前,抓著她的衣袖哀哀懇求道:「姨母,都是緗兒一時不察,被鄭玉煙騙了去,我……」
「住口!」英國公夫人聞言大怒,一把撥開明緗,怒道,「事到如今,你還敢攀誣他人?方才若不是為了顧全你的顏面,我會那麼著把鄭玉煙給打發了?」
明緗倒伏在地,瑟瑟發抖。
她原本以為姨母是願意相信她的,原來不過是人前做戲嗎?
此念一生,明緗反而生出一腔孤勇來,起身直視英國公夫人,破罐子破摔道:「是,我是想趁著壽陽公主來府,借落水之機,當眾與三表哥有了肌膚之親,妄圖嫁給三表哥!
「可是,我這樣做又有什麼錯?若不是姨母不肯成全,總想著趕緊用門親事把我給打發出去,我又何必賠上自己閨譽,如此行事?我……」
「混帳東西!」英國公夫人不待明緗說完,一巴掌就扇了過去,氣得渾身發抖。
事到如今,竟然還如此詭辯,不肯認錯,這還是往常那個溫馴愛嬌的緗姐兒嗎?
明緗直起身子,捂著被打的半邊臉,冷笑道:「我混帳?那大表嫂她算什麼?姨母既然能幫侄女,又為何不能幫我這個外甥女?」
英國公夫人聞言,氣得幾乎倒仰。
「你大表哥和大表嫂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正經議親成婚的,跟你這等作踐名聲、耍盡手段如何能一樣?」英國公夫人厲聲責駡道,「你不思悔改也就罷了,竟然還污蔑他人!」
明緗放下手,露出紅腫的臉頰,冷笑一聲,道:「如何不一樣?不都是親上加親嗎?說來說去,不過是因為我母親早亡,在明家又不受待見,比不上大表嫂出身世家,娶回來既有面子,又有好處罷了!」
「你你你……」英國公夫人顫抖著手指著明緗,氣得半晌都沒有說出個整句來。
明緗見狀,竟然詭異地生出一股奇異的滿足感來。
自打來了英國公府,一向是她伏低做小,討好這個、討好那個,如今看到高高在上的英國公夫人在自己面前啞口無言,那股壓抑了十數年的委屈和不平,瞬間都爆發了出來。
所以明緗抱著雙臂,冷冷地看著英國公夫人氣得捶胸氣促,無動於衷。
直到內室一聲驚呼傳呼。
「母親——」
明緗渾身一凜,整個人都僵在當地。
然後就看見張池一臉緊張地衝了過來,一手幫英國公夫人撫背順氣,一手忙著倒水。
壺嘴和杯沿碰撞的清脆的聲音驚醒了明緗,她像是陡然間回魂兒了似的,又恢復了往日的溫馴與柔弱,撲上前去,顫聲哭道:「姨母、姨母,您這是怎麼了?」
「滾開!」張池怒喝一聲,兩隻眼睛幾乎噴出火來。
明緗被張池那吃人的目光嚇得跌坐在地上。
門外眾人聽到動靜都湧了進來,七手八腳地將英國公夫人扶到內室床上躺下,又急聲喊人趕緊去請大夫。
明緗愣愣地跌坐在地上,看眼前人群湧湧,聽四周人聲嘈雜,心裡只有兩個字:完了!完了!完了!
全都完了!
……
數日後,黃宜安得到消息,明緗被明家人接了回去。
對外宣稱是明父想念女兒,因此堅決將寄養在英國公府十數年的女兒接了回去。英國公府上下十分不捨表姑娘,送了好幾大車財物。
英國公夫人因為實在不捨得外甥女,都鬱鬱生病了,還請了大夫入府診治。
這些話,騙騙別人也就罷了,黃宜安是半點都不相信的。
其一,明緗會洑水,根本就不需要人救——這也是她聽到世子夫人說黃宜寧下水救了明緗之後,會愈發擔憂的原因。
因此她斷定明緗之所以會落水呼救,只怕是別有所圖。
其二,前世明緗嫁給張池之後,京城貴眷之間曾有閒話傳出,表哥表妹一府同住,近水樓臺先得月嘛……
黃宜寧這一救,破了明緗的局,使得明緗被遣送回明家,倒意外改變了張池前世的命運。
只是,張池月前明明去了軍營,說好了要到中秋節才回府,明緗這番舉動,未免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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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0章 傷心至極
英國公府。
英國公夫人歪在榻上,形容憔悴地看著張池,問:「你怎麼會突然回來的?」
這幾天家裡淨忙著她痛極昏厥和處理「落水」事件的首尾了,也沒顧得上深究這局中最關鍵的一環。
張池愧疚自責,應道:「是有個小兵來傳話,說是母親有命,特地差遣府中的婆子前來傳話,讓我立刻回家。我聽那小兵說傳話的婆子姓儲,便不疑有他,即刻趕了回來。
「到家後被一個婆子在門口迎住,說是壽陽公主鸞駕親臨,母親親自陪侍,如今正抽空在蓮池的水榭等我,我便跟著一路去了。
「誰知未到蓮池,便被大嫂派人截住了,告知真相,讓我來正院見母親,免得衝撞了公主鸞駕……」
儲媽媽正好捧藥湯過來,聽得這話,驚得打翻了藥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以頭搶地,急聲辯解道:「請夫人明察,奴婢未曾做下這背主之事!」
英國公夫人歎道:「你這是做什麼,我又未曾怪你。一個姓氏而已,誰個冒充不得?」
說罷,見儲媽媽依舊跪伏在地,叩首以證清白,英國公夫人便吩咐張池:「池哥兒,還不快把儲媽媽扶起來。」
張池連忙去攙扶儲媽媽起身,又在英國公夫人的示意下,搬了板凳請她坐下。
「奴婢如何敢坐?」儲媽媽推辭道,眼淚刷刷地往下流,舉手立誓道,「奴婢對夫人一片忠心,可昭日月。若此事真是奴婢所為,那便讓奴婢不得好死,九泉之下亦不安寧,不得超生!」
她是真的沒有想到,自己真心愛護的人,竟然會為了前程,把她利用個徹底……
「你這是做什麼!」英國公夫人急忙道,「我何曾說過不相信你了?用得著發這麼重的誓!」
雖說因為明緗上次大鬧五丈風之事,她確實對儲媽媽有所不滿,但還不至於懷疑儲媽媽和明緗聯手做下這局。
當日壽陽公主和一眾貴眷均在府中賞桂遊玩,若是任由張池衝進蓮池救人,不僅是明緗的閨譽不保,英國公府丟了個大臉,就連壽陽公主與一眾貴眷也難免顏面有失,還不知道會惹出多大的亂子來呢!
儲媽媽雖然偏疼明緗,但還不至於這麼糊塗。
「池哥兒,還不快扶儲媽媽坐下。」英國公夫人按按額頭,吩咐道。
儲媽媽再三推讓,方肯坐了。
「先不說這傳話之人究竟是誰,就池哥兒你這魯莽的性子若是不該,遲早得出大事!」英國公夫人皺眉訓誡道,「你自己想一想,我哪回派人去營裡給你傳話,不是親見了你的面的?若真是有急事,傳話的人會不見著你的人,只托戍營的兵卒遞話兒嗎?
「再說了,你到府之後,既知壽陽公主和一眾貴眷都在後花園賞桂遊玩,那便該主動避開,先使個人給我傳話,免得衝撞了嬌客們。可你倒好,竟然直接跟人去了蓮池!
「你今年都十七了,這些話,原不用我多囑咐。可你自己瞧瞧,若不是黃二小姐恰好經過蓮池附近,又恰巧會洑水,還有徐小姐幫忙制住鄭玉煙,你可不就掉進人家的圈套裡去了?
「屆時引來了壽陽公主和一眾貴眷,緗姐兒自然是心願得償了,可英國公府丟掉的臉面該怎麼辦?衝撞了公主鸞駕該如何請罪?得罪了眾家女眷又該如何賠不是?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難道就不曾想一想嗎?」
張池羞愧難當,跪地請罪道:「母親責備得是,都是孩兒愚笨,險些鑄下大錯,還請母親重重責罰!」
「事情已經發生了,如今責罰你又有什麼用處?」英國公夫人歎息道,「我是要你記住今日的教訓,下次行事前務要三思,免得再像這回一樣,被人算計了去!」
「孩兒記住了!」張池叩首應命。
英國公夫人由著他跪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讓他起來。
疼了,才能記得清楚。
「雖然此事已了,但既然府中出了這般背主的奴才,務要徹查清楚、嚴加懲戒才行。儲媽媽,這件事情就交給你去辦了。池哥兒從旁協助。」英國公夫人吩咐道。
「是,夫人,奴婢領命。」儲媽媽熱淚盈眶。
夫人既然肯把這件事情交給她去查辦,可見還是願意相信她的!
她絕不會辜負夫人的信任,定要把背後那起子小人都揪出來才行!
「孩兒遵命。」張池亦躬身應道。
若不是他一時不察,中了明緗的圈套,母親也不會被氣得背過氣去,至今纏綿病榻。
英國公夫人點點頭,道:「去吧,這件事情越早查清楚越好。嗯,就從在府門口迎住池哥兒的婆子查起吧!」
「是。」
儲媽媽和張池應諾,退了出去。
英國公夫人看著晃動的珠簾,不由地紅了眼圈。
捧在手心裡嬌養了十餘年的孩子,原來竟如此涼薄,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算計她的兒子,算計整個英國公府也就罷了,竟然面對她這個愛她至深的姨母的痛苦與無助,冷眼旁觀,嚴酷無情。
若不是池哥兒恰好在屋裡,聽到不對勁及時衝了出來,忙不迭地施救請醫,只怕她早就到閻王爺那裡報到去了……
這孩子,怎麼她母親的仁厚友善半點都沒有學到,反倒是將明家人的刻薄寡恩學了個十成十呢?
眼淚滾滾而落,很快打濕了迎枕。
……
英國公府上下徹查時,乾清宮內,壽陽公主好不容易逮到皇帝有暇,「皇兄長」「皇兄短」地說個不停。
祁鈺聽著耳邊嘰嘰喳喳的瑣碎聲,只覺得頭疼。
好不容易拿點心堵住了壽陽公主的嘴,祁鈺無奈道:「壽陽,今日雖然不設經筵,但朕還有許多書要看,你若是無聊,不如去尋母后說話?」
「我才不呢!」壽陽公主抬起下巴,嘟嘴不滿道,「皇兄也知道母后一向嚴厲,難得她今日去了慈慶宮,我能放心自在地來乾清宮探望皇兄,才不要自找不痛快呢!」
祁鈺對此深有同感。
可難得李太后去了慈慶宮,今日又不設經筵,他也想自在片刻啊。
「要不,朕讓宮人陪你去御花園逛逛?」祁鈺循循善誘,「正好桂花園的早桂這會兒都開花了,你去折幾枝插瓶也不錯。」
「皇兄莫不是糊塗了?我前幾日才剛去英國公府賞的早桂呢!」壽陽公主不滿道。
幾樹桂花罷了,能看出什麼新鮮花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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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1章 她願意嗎
祁鈺猛地想起來是有這麼回事。
本是英國公夫人進宮給兩宮太后請安時,無意間提及此事,哪成想被正好在場的壽陽聽進去了,因此央求好幾天,最後才由陳太后出面勸服母后,同意她去英國公府參加賞桂花會。
「你還說呢。」祁鈺拿書輕輕敲了敲她的額頭,笑道,「不曾宣召,突然而至,只怕英國公夫人有得忙亂了。」
「皇兄您又打我的頭!」壽陽公主拍開書本,揉著額頭嘟嘴不滿道,「再這麼打下去,我就要被您給打笨了!」
祁鈺哈哈大笑。
「不過,皇兄,那日我去英國公府,倒是意外碰見了個有趣的人呢!」壽陽公主趴在桌子上,雙手支頤,星目熠熠,笑道,「我還跟她說要召她入宮說話呢。不過近日忙,再加上還沒想好怎麼跟母后說,就一直擱著呢!」
祁鈺睨了她一眼,揚眉笑道:「怎麼,又想騙朕幫你勸母后?」
這個小機靈鬼,打小不敢在母后面前賣乖討賞,就每每求到他這個哥哥面前撒嬌求助。
壽陽公主抓住祁鈺擱在桌子上的那只手,搖著撒嬌,笑嘻嘻地央求道:「噯呀~皇兄就再幫我這一回嘛!難得人家遇到一個說得上話的,您就當是可憐可憐我嘛!」
「你少來了!」祁鈺瞥了她一眼,毫不留情地戳穿道,「你想要找個人說話還不容易?別拿這個跟朕裝可憐!」
「那怎麼能一樣?」壽陽公主揚眉道,「別人那都是敬畏我公主的身份,一味地奉承巴結我,跟她怎麼一樣?」
祁鈺搖頭笑笑,不以為意,目光又黏到了書上,不理會她。
壽陽公主見狀,氣得雙手叉腰,道:「那是因為皇兄你沒有見過她,你若是見了她,肯定也會跟我一樣喜歡她的!像她那樣聰明俊秀還會做紙鳶的姑娘,誰會不喜歡?她……」
祁鈺目光一頓,驀地抬頭打斷道:「你說什麼?她會做紙鳶?」
壽陽公主見自己的話起了效用,心中得意,點點頭,揚起下巴道:「對啊!她紙鳶紮得可好了!皇兄您還不知道吧,母后壽辰上那組‘海晏河清’的紙鳶就是出自她之手呢!黃小姐小小年紀,卻心向聖君、牽繫天下,是不是很好了不起?」
「嗯,了不起,確實了不起!」祁鈺點頭,唇角微揚。
那位黃小姐的確是個很有趣的小姑娘,難怪壽陽會如此喜歡。
「呶,連皇兄你也這麼覺得吧!」壽陽公主得到肯定,愈發得意了,忙繞過桌子,一把抽開不知什麼時候被放下的書,抱著祁鈺的胳膊央求道,「那皇兄就幫我跟母后說說,請黃小姐入宮陪我說話吧!」
祁鈺卻沒有立即答應,抬頭問道:「你覺得,黃小姐願意入宮嗎?」
「有什麼不願意的?」壽陽公主毫不在意,「巍巍皇宮、赫赫權威,誰不想進來走一圈?黃小姐若是進宮一趟,肯定身價倍增,也省得日後出席宴會都要敬陪末座了。」
祁鈺搖了搖頭,笑歎道:「你也說那位黃小姐與眾不同,又如何能夠肯定她與別人一樣貪慕權勢?你若是真心想與此人結交,還是先還弄清楚對方的喜好吧!」
雖然他只見過對方兩面,交談也並不多,卻下意識地覺得,那位黃小姐不是喜攀富貴之人,她身上有著年輕姑娘極少見的從容淡靜、榮辱不驚。
壽陽公主見勸誘失敗,不由地十分氣悶,甩開祁鈺的胳膊,嘟嘴抱怨道:「哼,皇兄不想幫忙就算了,何必費心找拿這個做藉口!黃小姐可喜歡我了,又怎麼會不願意入宮陪我說話?我不理你了!」
說著話,就氣衝衝、蹬蹬蹬地跨出了殿門。
隨來的宮人慌忙屈膝告退,疾步追了上來。
祁鈺聽著從殿外傳來的氣惱的足音,無奈搖頭。
真是個被寵壞的小丫頭,在母后面前乖得跟什麼似的,就知道跟他這裡「逞兇」。
笑歎一聲,祁鈺拿起先前看到一半的書,卻半晌都沒有翻動一頁。
……
光陰流轉,轉眼中秋節至。
黃倫一家照例提前一天住到城裡的宅院,到了中秋節這天,便大早地到了積慶坊,一大家子歡聚團圓。
「喜姐兒說今年她要自己做月餅,還說保證比義祥齋的還要好吃呢!」王氏一面和麵,一面笑道,「也不知道小小丫頭的,口氣怎麼這麼大。」
戚氏正在幫忙蒸紅豆,聞言笑道:「大嫂不信,我信!喜姐兒打小就心靈手巧,如今大了更是手藝非凡,您看那紙鳶、花露,哪一樣喜姐兒做得不是十分出色?」
正在洗果子的王婆子和戚媽媽聞言,也都笑著附和誇讚。
王氏心中得意,笑容滿面,口中卻謙虛道:「弟妹這麼誇她,小心她年紀小,經不得誇。」
黃宜寧在旁幫忙洗做月餅的模具,聞言衝正準備調餡料的黃宜安調皮地眨眨眼睛。
一家人說說笑笑,廚房裡滿是歡聲笑語。
忙活了一早上,總算是把做月餅需要的東西都準備齊全了。
做酥皮、調餡料、包餡兒、壓模型、蒸烤之。
黃宜安有條不紊,在廚房忙了半天,一個個圓潤可愛、內中各有乾坤的月餅就相繼出鍋了。
「哇!真好看!」
「跟義祥齋賣的真像!」
「看著上面的梅花,花蕊都看得見呢!」
……
黃宜寧姐弟三人圍在籠屜邊,驚歎不已。
黃梁最先忍不住,抓住一個上面印有梅花的月餅就要往嘴裡送。
「啊,燙燙燙!呼呼呼——」黃梁被燙得驚叫一聲,卻還捨不得丟下手中的月餅,只快速地在兩隻手中顛來顛去,一邊呼呼吹涼,一邊直吸溜嘴。
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饞貓!」黃宜寧伸手輕輕擰了擰他的耳朵,哈哈大笑。
等月餅晾涼了,黃宜安拿紙包了,預備分送給左鄰右舍,還有坊外「救」了她一命的李老大夫。
另外又找了只小匣子,將各色月餅都裝了兩隻,吩咐阿梅送去英國公府。
英國公夫人對外宣稱因思念明緗而鬱鬱成疾,她猜知內情,不好上門探望,只吩咐阿梅備禮去問候了一聲。
誰知英國公夫人反倒派人送了許多回禮,不少都是中秋節下用得到的東西。
雖然這其中不乏想「拐」她嫁給張瀾的心思,然而這份善意她卻不好不回。
因此今日特地多做了些月餅,送去英國公府,一來應景,一來也盼著英國公府上下和睦,英國公夫人早日痊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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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2章 怎能如此
玉兔東升,清輝遍灑,花樹似霰,庭中空明。
拜月罷,大人們坐著賞月閒話,孩子們一面吃著月餅果子,一面你追我趕地玩耍嬉鬧。
院子裡歡聲笑語,隨風四散。
不多時,大春急步走了過來,道:「英國公府的張小姐來了。」
眾人聞言一驚。
今日中秋佳節,宮中照例擺宴,像英國公府這樣的勳貴世家,定然在受邀之列。張溪不去宮中赴宴,卻來自家做什麼?
眾人看向黃宜安。
黃宜安起身笑道:「我先去看看。」
說罷,提起裙角出了庭院。
剛出垂花門,便見張溪迎面走過來,笑容在月色下看起來有些模糊不清。
黃宜安連忙迎了上去,握住張溪的手,笑道:「張姐姐來啦。」
張溪笑著點點頭,道:「貿然前來,但願沒有打擾到你們闔家團圓。」
「怎麼會?張姐姐過慮了。」黃宜安笑道,一面將人往裡迎。
等到了庭院,眾人互相見了禮。
張溪笑道:「安妹妹送去的月餅,母親很是喜歡,直誇花樣新巧不俗,口味亦豐富不一,特別是板栗和蛋黃兩味,她十分喜歡。因此特地著我將宮中賞賜的月餅送些來,與諸位也嘗一嘗。」
蘭心上前,將點心匣子遞與阿梅。
眾人忙都笑謝了。
黃宜安見張溪眉間難掩鬱色,遂笑著對眾人說道:「我今日做月餅有些乏了,就不去觀燈了,正好張姐姐來,可以陪我說說話。」
張溪感激地看了黃宜安一眼。
王氏笑道:「既是如此,那我們就先上街觀燈去了。喜姐兒在家可要好好地招待張小姐。」
黃宜安笑著應了。
戚氏卻覺得不妥。
貴客臨門,主人家卻都去街上觀燈,只留個孩子在家待客,這算是怎麼回事?
正要說話,卻被王氏使個眼色,拉走了,只得作罷。
等院子裡的人都散了,黃宜安請張溪坐下,重新泡了茶,擺上月餅果子之類。
茶過一巡,張溪終於忍不住紅了眼圈,淚珠大顆大顆地滾落進茶水中。
蘭心見狀,悄悄退到廊下。
黃宜安暗歎一聲,起身坐到張溪身邊,抬手輕撫其背。
一下,兩下……
輕柔而和緩。
張溪壓抑多日的情緒終於再也控制不住了,側身一把抱住黃宜安,抽噎啜泣,眼淚很快便打濕了黃宜安的衣衫。
黃宜安眼圈一紅,伸手抱住張溪,輕撫安慰。
廊下站著的蘭心,聽得院中壓抑的哭聲,也抬袖遮住了眼睛。
……
好半晌,張溪才漸漸地止住了哭聲。
黃宜安肩頭衣襟都已經濕了大片。
張溪一面擦眼淚,一面歉然道:「真是對不住了,安妹妹。」
黃宜安笑道:「不過是一件衣裳罷了,回頭換了就是了。倒是你,眼睛哭得紅腫成這樣,若是不處理一下,只怕回去了徒惹得家人擔憂。」
張溪聞言,不由地想起這會兒正強打著精神出席宮中節宴的英國公夫人,難免又是一陣神傷。
「安妹妹,你說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恩將仇報的人?
「她癡慕三哥,設局陷害也就罷了,竟然還想把壽陽公主也牽扯進來,這不是拿整個英國公府的前程做賭嗎?我們家有哪裡對不住她?她要這樣來害我們!
「想母親當初不惜用權勢施壓,寧可讓人指摘英國公府以勢欺人,也要將她從繼母手中救出來。你不知道,她剛到府裡時,明明有三歲了,瞧著卻跟一歲多的孩子似的,又小又瘦,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跑了。眼神怯怯的,給她什麼東西她都不敢伸手去接。把母親心疼得哭了好久……
「母親用心嬌養了她十餘年,吃穿用度、請師教習,哪一樣都不比對我這個親生的女兒差。更是時時教導我們幾個,把她當成親妹妹一樣看待……
「可是她竟然差點把母親給活活氣死了,甚至還在母親氣倒昏厥時冷眼旁觀、惡語相向……
「你說,她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
「她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
黃宜安由著張溪邊哭邊說,直到她將心中的鬱氣不滿都傾吐出來為止。
沒有人比她更能理解傷痛時無人可訴的寂寥與惶惑了。那種寂寞無助會讓人絕望,漸漸地被心底的恐懼與黑暗所吞噬,到最後,只剩下一片荒蕪。
為了不讓自己陷於如此悲涼而絕望的境地,所以前世她才會努力學習各種技藝,在無聊而漫長的歲月中,自我救贖……
見張溪神色平靜下來,黃宜安吩咐蘭心:「去打盆水來,伺候你家小姐梳洗。」
蘭心連忙擦乾淨了眼淚,恭聲應諾。
黃宜安則將張溪扶進了西廂,點了燈。
不多時,蘭心打了水進來
黃宜安一抬頭,見蘭心亦哭得雙眼紅腫,笑歎道:「瞧瞧你們主僕兩個,眼睛一個賽一個地哭成了核桃。」
聽張溪說儲媽媽徹查之後,揪出了不少被明緗暗中收買的僕婦小廝,其中在上次賞桂花會上幫著算計張池的就有數人之多。
對比之下,蘭心實在是忠心可嘉。
主僕二人相視一眼,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家小姐這裡不用你伺候。」黃宜安笑道,「你去廚房請王婆婆煮幾個雞蛋,拿過來。」
蘭心領命去了。
張溪自己淨了面,又拿帕子浸了水捂在眼上消腫。
黃宜安則拿著梳篦,替她重新梳了螺髻,又將珠釵一一簪好。
不多時,蘭心拿了煮好的雞蛋過來。
「把雞蛋剝了,在眼睛上滾一滾,能消腫。」黃宜安笑道。
蘭心應諾,先剝了兩個雞蛋遞給張溪,才又剝了自用。
如此忙活了小半個時辰,才都收拾妥當了。
張溪看著手裡的雞蛋,喃喃道:「唉,也不知道母親這會兒在宮中如何了……」
想到母親氣郁體弱,卻還要到宮中赴宴,強顏歡笑地應酬,她就心疼得不行。
按理,她也應該陪著去的。
可是母親卻擔心她年紀小,遮掩不住情緒。
「宮中節宴,兩宮太后在上,宗親貴眷滿堂,你若是因家中之事一時來了情緒,不僅會讓人懷疑緗姐兒突然回明家這件事情背後另有隱情,於緗姐兒名聲不利,還可能會得罪貴人。
「再說了,有你兄嫂們陪著我入宮,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你若是在家中無聊苦悶,便去黃府尋黃小姐說說話、散散心也行。正好把御賜的月餅送一匣子過去。」
都到這地步了,母親還顧念了明緗的閨譽前程,可是明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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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3章 當皇后吧
明府,明緗推病躺在屋裡,並不參與所謂中秋佳節闔家團圓的天倫之樂。
反正即便是她去了,也不過是得父親幾個冷眼,繼室幾句火上澆油的勸說罷了。而那些所謂弟妹,若不是貪圖她從英國公府帶回來的那些東西,只怕連一聲「姐姐」都欠奉。
這個家,早就不是她的家。
她曾經以為英國公府會是她的家,可是沒想到……
明緗譏誚地勾了勾唇角。
別人的家,永遠都不會成為自己的家。
而再親的親戚,也永遠都不會拿你當一家人。
「小姐,鄭小姐來了。」蘭芳垂目稟報道。
東窗事發,表小姐被遣送回府,她雖然未曾參與其中,卻因為夫人擔心表小姐回了明家會受人欺負,一併被打發了來,繼續伺候表小姐。
幸而她爹娘苦苦哀求,夫人又掛念表小姐,便仍留了她的身契——若她成了明家的丫頭,又怎麼能威懾明老爺和繼夫人呢。
明緗瞥了蘭芳一眼,冷淡道:「請她進來吧。」
若是蘭芳肯幫著她,說不定上回就成事了。
要不是眼下還用得著蘭芳英國公府世僕的身份,她早就遠遠地把人給打發了。
不多時,鄭玉煙走了進來。
「聽說你回家後便病了,我趁著今夜上街觀燈,特地過來瞧瞧你。可好些了?」鄭玉煙在床邊的矮凳上坐下,溫聲關切道。
明緗瞅了她一眼,不答反問:「鄭大人和鄭夫人現在還拘著你嗎?」
鄭玉煙臉上的溫情關切頓時一僵。
自打上次儲媽媽親自「送」她回家,爹娘得知她闖下大禍,又氣又急,一頓打罵之後,便將她禁了足。
過幾日,得知明緗被遣送回了明家,而爹娘的氣也漸漸地消了,她這才找個機會,稟明雙親她是被明緗「脅迫」的,而英國公夫人為了保全明緗的顏面,不顧情由將罪責都推到了她的頭上。
爹娘這才放寬了對她的管束。
饒是如此,今日的出府的機會也是她再三央求,又找了姐妹做掩護才得來的。
她為了明緗受了這麼多罪,怎麼也得討些利息回來。
不過一瞬,鄭玉煙臉上的關切便又重新真摯起來。
「爹娘拘著我,也是為了我好。」鄭玉煙悵然歎道,「不然國公夫人怎麼會滿意?」
見明緗眼底閃過一絲晦色,鄭玉煙心中暗諷。
到如今這地步了,明緗竟然還跟她擺什麼英國公府表小姐的款兒!大家一個席上一個地下,誰又比誰體面到哪裡去!
「你這麼說也對。」明緗冷笑道,「可是鄭家小門小戶的,如何能與英國公府抗衡?你難不成就打算這麼一輩子都縮在家裡?」
她當然不肯了!
不過這話沒必要跟明緗說,反正說了也沒用。
「不然還能怎麼辦呢?」鄭玉煙無奈笑歎道,「蚍蜉撼樹?可笑不自量……」
明緗知鄭玉煙心中不甘,遂藉口換茶將蘭芳給打發了出去。
待人出去了,明緗立刻坐起身來,湊到鄭玉煙耳邊,笑道:「眼下就有個機會翻身,端看你想不想要。」
鄭玉煙心中一動,抬頭對上明緗那似笑非笑、半諷半誘的眼神,咽了咽不存在口水,低聲道:「願聞其詳。」
什麼矜持面子?
都得等得了裡子、有了底氣再說。
明緗勾起唇角,輕聲道:「當皇后!」
……
鄭承憲下衙之後,到禮部衙署轉悠了一圈,見郎中明達從公房踱出,連忙迎了上去。
「明大人。」鄭承憲拱手對笑道。
明達一愣,打量了一眼,恍然道:「原來是鄭大人。」
禮部和戶部的衙署挨著,日常總有碰面的時候,再加上明達有心鑽營,因此對於六部主屬之官大都認得。
「不敢不敢。」鄭承憲拱手堆笑謙遜道。
明達是正六品的禮部主事,他卻是從九品的戶部司務,在明達面前怎麼稱得「大人」二字。
「不知鄭大人等在此處,有何事賜教?」明達溫和而不失倨傲地笑問道。
「不知明大人可有閒暇,下官想請您去醉仙樓小酌兩杯。」鄭承憲拱手笑請。
明達聞言微訝,不著痕跡地打量了鄭承憲一眼。
從九品的戶部司務,能請人吃得醉仙樓的酒席?
要知道,醉仙樓一頓飯下來,最便宜也得差不多二兩銀子。
鄭承憲見明達沒有直接拒絕,暗自鬆了一口氣,趁勢伸手做請道:「馬車已經在外恭候多時了,明大人,請。」
「那明某就卻之不恭了,請。」明達含笑應道。
他倒要看看,能讓鄭承憲下如此血本,究竟是為了什麼事。
兩人出了衙門,乘車先回明府,待明達換了常服,又一路往醉仙樓行去。
明緗得知後,冷笑一聲。
鄭玉煙動作夠快啊,這才幾天,就說服鄭承憲替她出面奔走了。
看來,自己也得儘快準備起來了。
明緗深吸一口氣,揚聲道:「蘭芳,去將我那件蓮青色裙襖、素銀簪鬟取來,再備上薄禮,咱們去英國公府探望姨母去。」
雖然棋差一招,沒能成為英國公府的主人,但是還可以借一借英國公府的威勢嘛。
蘭芳應諾,自去準備。
等收拾妥當了,辭別了繼夫人季氏,主僕二人乘車往英國公府行去。
門上見是明緗,不敢怠慢,立刻將人迎了進來,又著人進去通傳。
明緗面上不顯,心裡卻酸澀不已。
這才過去幾天,她見英國公夫人竟然都需要通傳了,呵!
好在很快儲媽媽便親自迎了出來,說是英國公夫人有請。
「一別多日,媽媽可還好?」明緗一下子紅了眼圈,哽咽道,「我再家中時刻都記掛著媽媽呢。」
說著話,伸手便要去拉儲媽媽。
儲媽媽躬身避開,恭敬地應道:「奴婢身份微賤,當不得明小姐如此掛念。」
儲媽媽那恭敬至冷漠的禮節刺痛了明緗的眼睛,「明小姐」三個字更是刺痛了她的心。
將袖間的手緊了又緊,明緗喃喃委屈道:「媽媽可還是在怪我?」
儲媽媽一面將人往裡迎,一面恭敬笑應道:「奴婢糊塗,不知明小姐此話從何說起?」
明緗一噎,到底沒有挑明她派人假冒儲媽媽給張池報信的事。
儲媽媽久等不來明緗回應,暗自歎息。
如果明緗肯真心認錯,那麼看在已故的二小姐的份上,她還是願意護著明緗的。
只可惜……
夫人說得不錯,明緗雖是二小姐的骨血,性子卻肖似其父——鑽營冷血。
明緗出師不利,便暫時歇了心思,只作出一貫溫馴柔弱的模樣,同儲媽媽一路行至正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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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4章 想當國丈
英國公夫人在正堂接見了明緗。
這可以理解作鄭重,也可以理解作客套。
明緗當然知道英國公夫人意在後者,因此剛進堂內,眼淚便半真半假地流了出來,疾行上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趴在英國公夫人膝上,哽咽哭訴道:「姨母,緗兒真的好想念您……」
英國公夫人眼底微熱,然而念及前事,終是冷下心來,笑道:「好好的,你這是做什麼?快把眼淚收了,沒得讓下面的人笑話。」
說罷,吩咐蘭芳:「快扶小姐梳洗去,回頭再來好好說話。」
明緗愕然抬頭,眼淚一時都忘了流了。
蘭芳卻已經領命上前,攙住明緗,道:「小姐,咱們先去梳洗。」
明緗還沒有反應過來,人就被半扶半拖地攙到西次間去了。
英國公夫人對著明緗的背影,終是紅了眼圈。
儲媽媽歎息一聲,遞上帕子。
……
等明緗重新梳洗了出來,除了眼睛微紅,已經看不出哭過的痕跡了。
英國公夫人打量了她一番,笑道:「這才對嘛!」
又吩咐侍立的丫鬟:「還不快請明小姐坐下。」
丫鬟立刻上前,攙扶明緗坐下。
明緗看了那丫頭一眼,佯作無意地笑問道:「這位姐姐瞧著有些眼生,先前不在姨母身邊伺候吧?」
英國公夫人笑道:「她原是你大表嫂院裡的,近日才撥過來。」
明緗「哦」了一聲,似隨口笑問道:「那先前在姨母跟前伺候的人呢?」
英國公夫人深深地看了明緗一眼,直看到明緗心虛地低下頭去,這才淡然笑道:「提那些見錢眼開的背主之徒做什麼?沒把人打死,已經算是格外施恩了。」
明緗心中一跳,不敢再問下去。
卻也明白,自己花了十餘年、費了重金收買的那些人,如今大約都被處理乾淨了。
從今後,只有英國公夫人派蘭芳監視她的份兒,她再想要打聽點英國公府的消息,卻是難上加難了。
明緗深吸一口氣,抬頭笑問道:「怎麼不見表姐?」
還有三表哥。
她那日是魔怔了,不知三表哥就在裡間,這才一時失了態。不論三表哥原不原諒他,這個話總要說清楚的。
徹底斬斷了過往種種,她才能徹底定下心來,為接下來的事情籌謀。
英國公夫人笑道:「她近日在同你大表嫂學習理家,十分用心刻苦。說是上次的賞桂花會差點給辦砸了,她下回斷斷不容再有失手。」
所以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要不是出了這樁禍事,溪姐兒或許永遠都不會主動學習理家。
明緗臉上頓時火辣辣的。
英國公夫人這哪裡是誇讚張溪,分明是當眾打她的臉!
明緗將手裡的帕子擰成了麻花兒,半晌,才勉強笑道:「表姐向來能幹。」
英國公夫人聞言,一臉失望。
她給了明緗認錯改過的機會,可誰知卻等來了這麼個結果。
罷了,就當是自己白養了這孩子一場吧……
英國公夫人抬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笑道:「時候也不早了,我就不留你晚膳了。你十多年沒有回家住過了,正該好好地和家人親近親近。」
離了英國公府,明緗一切就得依仗明家了。不管真情還是假意,總得和明家人維持面上的和睦。
明緗愕然抬頭。
這是要攆她走嗎?
她和明家上下關係怎麼樣,英國公夫人一清二楚,要不然當初也不會執意接了她過來。
現在卻又說什麼與家人多親近的話?
況且她特意挑了傍晚時分上門拜訪,又費心衣飾簡樸,可不是為了來說兩句話就被攆回去的。
明緗正要找藉口留宿,然而儲媽媽卻已經走了過來,躬身做請道:「奴婢送明小姐。」
明緗屈辱地咬了咬下唇,只得起身告辭:「姨母多保重,我改日再來看望您。」
她也是有尊嚴要面子的,別人就差大掃帚把她往外趕了,她又怎麼能不顧臉面地強留下來呢?
再說了,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真要是鬧僵了、扯開了,她也討不到什麼好處去。
英國公夫人點點頭,目送明緗出了正堂。
最後一絲夕陽的餘暉從庭中撤去,夜幕漸漸地籠了上來。
滿庭寂寥淒清。
……
明府。
明緗剛到二門上,便被季氏堵了個正著。
「喲,這天兒都黑了,國公夫人怎麼沒留大小姐住下?也不怕路上出了什麼事。」季氏一臉關切地譏諷道。
明緗笑道:「從前住在英國公府時,我也從未在外面過夜。姨母說姑娘家當自愛。怎麼,您是覺得,只要天兒晚了,在哪裡歇息都成嗎?」
季氏被戳中痛腳,頓時變了臉色。
她當初之所以嫁給明達,確實是因為二人夜宿在外,她失身在先,藉口要脅,才嫁進來的。
「你!」季氏指著明緗的臉,痛心疾首、委屈不堪地哭訴道,「我本是好心關心你,你卻如此忤逆不孝,我……」
「行了,您也別裝了!」明緗不耐煩地打斷季氏的表演,譏訕道,「父親這會兒又不在家,您裝給誰看呢!」
「你、你、你等著。」季氏見明緗撕破了臉,遂也不再遮掩,恨聲道,「等老爺回來,看他怎麼治你個頂撞長輩之罪!」
明緗冷笑道:「成!我等著!」
只要明達不想家裡出個皇后,隨便他怎麼責駡都成。
明緗一拂袖,邁步離去。
氣得季氏指著她的背影,好一通咒駡。
等明達醉醺醺地從醉仙樓回來,季氏少不得吹枕頭風。
「你即便是再不喜歡她,也暫且先忍著,嗝~」明達打了個酒嗝,熏得季氏扭過頭去,直揮帕子。
「老爺,這不是我喜不喜歡她的事。就她這目無尊長的性子,將來嫁到哪家不得鬧騰?我還不是為了老爺,為了咱們的幾個孩子著想嘛!」季氏說著,拿帕子捂臉裝哭。
也順便把明達滿身的酒氣擋在口鼻之外。
「好了好了,嗝~我還不知道你嗎?」明達伸手將季氏攬在懷裡,笑呵呵地勸慰道,「不過,眼下這丫頭或有大用,就由著她再鬧騰幾日吧。」
季氏眼睛一轉,拿下帕子,問:「什麼大用?」
明達沒有說話,只是得意地朝皇宮的方向指了指。
季氏立刻反應過來,驚訝道:「老爺想送她入宮?」
明達點點頭,又搖搖頭,壓低聲音,嘿嘿笑道:「老爺我想做國丈!」
明緗從英國公府搬回來住,正好符合本朝立后的準則之一——出身不高。
……
「老爺我想做國丈!」鄭府中,鄭承憲得意地笑道,「玉煙說得對!既然要入宮,那就必須得當皇后!若是為妃,縱然再得寵,上頭都還有個人壓著呢,生的皇子就算是再聰明俊秀,都當不了太子,將來也做不成皇帝。」
「噓——」鄭夫人慌忙捂住他的嘴,嗔怪道,「這話也是能亂說的?」
什麼將來當太子、做皇帝的,這話要是傳了出去,那可是要殺頭的!
鄭承憲連連點頭,將鄭夫人的手撥開,笑道:「夫人放心,我都懂得。也就是在自家,我才過過嘴癮的。方才在醉仙樓,當著明主事的面兒,我可都是奉承她家姑娘呢!」
鄭玉煙在旁聽著,心中冷笑。
明緗想騙她出頭,那她便將計就計,利用明達禮部主事的身份,將自己送到皇帝跟前。
至於明緗,思慕表兄不說,甚至為此設局陷害,且事涉壽陽公主……此事一旦爆出,明緗有什麼資格同她爭奪皇后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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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5章 請媒議親
相比起明緗和鄭玉煙為了立后之事互相利用算計,黃宜安這裡卻是風平浪靜。
因重陽節將至,五丈風要入貢紙鳶,因此黃宜安時常去五丈風指導師傅們紮制紙鳶。
期間,遇到過一次張瀾。
張瀾說他是來為英國公府的重陽節準備紙鳶的,沒什麼經驗,因此懇請黃宜安幫忙挑選幾隻。
黃宜安因明緗被送回明家,近來也在認真考慮這門親事,所以並沒有拒絕。但是除了指點張瀾如何挑選紙鳶、放紙鳶之類的分內之事,倒也沒說什麼題外之話。
張瀾亦不敢唐突。
等買了紙鳶,張瀾深深地看了黃宜安一眼,終是克制地施禮告辭。
黃宜安亦客氣地將人送出店外。
回家之後,黃宜安將此事告訴了王氏。
王氏聽罷,遲疑片刻,試探問道:「對於這門親事,你究竟是怎麼想的?」
「如果國公夫人再請人上門詢問的話,娘就答應吧。」黃宜安坦然笑道。
前世那麼難熬的日子,她都有險無驚地過來了,張瀾對待這門親事這麼認真誠懇,她相信自己日子不會過得比前世更差。
再者說,重陽節可越來越近了……
王氏見黃宜安拿定了主意,心中也很歡喜。
先不說英國公府的家世,單是張瀾的人才和品行,她就很滿意。
更難得的是,張瀾愛重黃宜安,這可是千金也難換的。
……
八月底,入貢的紙鳶都送去了宮中,黃宜安才算是清閒了來,想起之前詢問西北棉花一事,便著阿梅去英國公府給張溪遞了個信兒。
張溪隔日才抽出空來。
「這幾日府裡忙著準備重陽節宴一事,我跟著大嫂跑前跑後的忙活,沒能及時來回復你,還請你勿怪。」一見面,張溪就拉著黃宜安的手道歉。
黃宜安笑道:「眼下也不是種棉花的時節,有什麼可著急的。倒是我,不知你最近在刻苦學習理家,還派阿梅傳話攪擾你,才是抱歉呢。」
張溪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道:「我說咱們兩個就不用你客氣來、我客氣去的了,聽著怪生分的。」
黃宜安也笑了,遂請張溪到自己屋裡坐下,又吩咐阿梅沏茶。
「秋糧入倉、塞草枯黃,每年這時節瓦剌都時有擾邊,以備冬儲,所以書信往來也不如平時暢通。數日前父親的回信就到了,然而他一向忙於軍務,對於稼穡之事一知半解,也幫不上什麼忙。
「正好前日章夫人來看望恒哥兒,順便帶回了章大人的書信,上頭說西北倒種有棉花的,且收成還不錯,只是並不是高昌國的長絨棉,也不知道長絨棉能否在關內種得活。
「這些日子,母親也曾幫忙打聽了不少,跟章大人在信上說的都差不多。」
張溪將自己所探知的事情,一一告訴了黃宜安。
「多謝張姐姐,也謝謝國公夫人。」黃宜安笑道,起身執壺,親自給張溪斟了杯茶,雙手奉上,聊表謝意。
張溪接過茶盞,玩笑道:「都說大恩不言謝,謝則以身相許,你要是真的想感謝我,倒不如趕緊嫁進來做我弟媳,如何?」
張溪原不過是日常拐人,也沒想道這回黃宜安竟答應了,所以說罷,便端起茶盞吃茶。
「好啊。不過這種事情,得男方先……」
「噗——」
張溪一口茶水噴了出來,又驚又喜,顧不得嘴裡殘存的茶水還沒咽進去,就慌忙起身問道:「你說的是真的?可不許反悔!」
說著話,茶水就順著嘴角流了下來,那模樣別提有多狼狽了。
張溪卻似渾然不覺,只一臉驚喜地盯著黃宜安,誓要一個明確的答覆。
黃宜安拿袖子揩了揩面上的水漬,面無表情地說道:「假的!」
張溪這才發現自己一時驚喜,竟將滿口的茶噴了一半在對坐的黃宜安身上,另一半則濺得桌子上到處都是。
「對不起!對不起!」張溪慌忙繞過桌子,拿出帕子就要幫黃宜安擦拭。
黃宜安躲開她的手,指著自己一頭一臉一身的水漬,無奈問道:「張姐姐覺得這是拿帕子擦拭就能解決得了的事情嗎?」
張溪乾笑兩聲,討好道:「那,我來伺候你梳洗。」
黃宜安笑道:「算了吧,張姐姐哪裡是伺候人的人?」
要不上次也不會哭花了臉,還要她幫著梳妝了。
說話間,阿梅已經打了水進來。
黃宜安便起身去梳洗。
張溪樂顛顛地跟在後面,殷勤地遞毛巾、遞梳篦、選衣服……忙個不停。
好不容易拐來的弟媳,當然得好好寵著了!
……
張溪回府後,立即將此事稟明了英國公夫人。
當然,為了黃宜安的閨譽著想,只說是黃家人同意了這門親事。
英國公夫人十分高興,當即便與世子夫人商量,該請哪個官媒上門提親,何日納采,何日問名……說著說著,竟然連將來生了孩子該取什麼名字都考慮上了。
張溪聽得咋舌,遂起身告退,去了青楓院。
張瀾正坐在庭院的石凳上擺弄著一隻鵬鳥紙鳶,夕陽的餘暉灑落在他的身上,和暖的光暈讓他整個看起來溫暖而柔和,與日常那個舞刀弄槍的瀟灑豪壯的少年相去甚遠。
張溪抿唇一笑,道:「讓我看看!這是那日在五丈風,安妹妹給你挑的紙鳶吧。」
張瀾嚇了一跳,慌忙站了起來,下意識地要將紙鳶往身後藏。
「別藏啦!那麼大,怎麼藏得住?」張溪揶揄道。
張瀾漲紅了臉,低著頭嘿嘿傻笑。
張溪忍不住噴笑,打趣道:「一個紙鳶就讓你如此開心,那我若是告訴你,黃家同意這門親事了,母親和大嫂正在商量請媒議親之事,你豈不是得高興瘋了?」
張瀾驀地抬頭,驚喜得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好一會兒,才追著張溪急聲問道:「真的嗎?親事定下來了?那,那她也同意的嗎?」
說到最後,狂喜變成了忐忑,雙手緊緊地捏住手裡的紙鳶,卻又生怕力氣太大給折壞了,一面又小心翼翼地愛護著。
張溪見狀不忍再逗他,遂笑道:「自然是真的了!安妹妹親口跟我說的。」
說罷,又連忙正色訓誡道:「你可不許因此就輕慢於她!安妹妹是個好姑娘,仁厚真誠,這才沒有在我跟前故意忸怩拿喬的!」
張瀾連忙點頭,嘴巴咧到了耳朵根,傻笑道:「我知道,我知道!她是個好姑娘,我會一輩子都對她好的!」
「打住打住!」張溪連忙擺手道,「瞧你那傻樣!這話你跟我說有什麼用?要對安妹妹說,還要說到做到!」
張瀾連忙點頭,舉手立誓道:「我發誓,我這輩子都不會辜負她的!」
張溪也收了嬉鬧,鄭重地點點頭。
瀾弟要是敢負了安妹妹,她第一個饒不了他!...<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066章 驚喜在此
明達自那日被鄭承憲「點撥」之後,近日便對立后之事上了心。
他原本也沒有想過這件事情,畢竟英國公夫人疼愛明緗,把她接入府中一住就是十餘年,就連年節也不過是來家裡走一遭,應個景兒罷了。
這表兄表妹的常年住在一起,難免會惹出些情事來。再加上英國公夫人極其疼愛明緗,所以這親上做親在他看來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偶爾明緗回家探望,他也會私下裡勸她兩句,說張池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夫婿,家世人品俱是上乘之類的話。也會提及世子夫人小儲氏同世子張潭也是表兄妹,並且同樣自幼得英國公夫人喜歡之類的話。
可誰知……
要他說,這孩子就是太年輕了,身邊又沒個人幫襯,操之過急,操之過急啊。
不過,這倒也不完全是件壞事。
畢竟,皇后可比英國公府的三少夫人尊貴多了,國丈也比英國公的連襟加親家更為威風!
明達利用職務之便,將明緗的畫像放到準備重陽節後送入宮去的一類待選圖冊裡,想了想,又將鄭玉煙的畫像也放了進去,只是位次排得有些靠後。
官場摸爬滾打近二十年,鄭承憲那點心思,他能摸不透嗎?
奉承他有國丈的面相,不就是想讓他行個方便,把鄭小姐的畫像也放到顯眼的地方嗎?
畢竟,立后之後,就是選妃了。
以鄭家的門第,若能出個妃子,就算是極為榮耀的了。
且若鄭小姐入了宮,明緗日後也能有個人幫襯不是。
明達處理好一切,便優哉遊哉地泡茶去了。
雖說立后是件極為緊要的事情,但是奈何皇帝陛下不著急,所以連帶著他們這些負責此事的主事,也都跟著清閒起來。
明達剛泡好茶,還沒來得及喝一口,就被人拉了去幫忙。
「宮裡剛傳來的旨意,兩宮太后預備重陽節去萬壽山登高,將節宴也擺在那裡,吩咐太常寺和禮部即刻督辦此事呢!」來人一面拉著明達往外疾行,一面道明原由。
明達一面疾走,一面皺眉道:「可眼下離著重陽節可沒有幾日了……」
「要不怎麼能把你們都請過去幫忙呢?」來人歎氣道,腳下卻半刻不停。
立后之事或還可延後,重陽節可是馬上就要到了。
明達不敢怠慢,急忙跟上。
……
九月初三,宮裡下旨,四品以上的官員及其家眷都要於重陽節當天去萬壽山伴駕。
張溪得到消息後,低聲抱怨道:「我原本和安妹妹說好重陽節一起去郊外放紙鳶的。安妹妹還答應我,要給我做一隻獨一無二的紙鳶的。」
往常重陽節,都是去宮裡請了安,得些花糕、茱萸之類的賞賜,最多再到御花園的堆秀山上走一遭,便算完事了。
所以她才和黃宜安相約下晌去郊外放紙鳶的。
沒有想到,計畫趕不上變化……
張瀾亦是垂頭喪氣。
她已經答應了,重陽節那日他也可以跟著去郊外放紙鳶的。他期待了許久,連那日的穿戴、要說的話……都是仔細準備了許久的。
英國公夫人笑道:「你們急什麼。往後人嫁了進來,有多少紙鳶放不完?」
她已經請了官媒,預備重陽節後就登門求親。
張溪和張瀾聞言,只得怏怏應諾,遣了蘭心去黃府表達不能赴約的歉意。
黃宜安聽罷,笑道:「既然是宮中有旨意,那自當遵從,等下次再約也是一樣的。」
說罷,將她替張溪做的紙鳶拿給蘭心,道:「這是送給張姐姐的紙鳶,或者,應該叫風箏。」
蘭心一聽,十分驚奇,忙雙手接過來,一面仔細打量,一面問道:「這和普通的紙鳶有什麼不同嗎?」
黃宜安指了指鳶首的位置,笑道:「這裡有一支小小的竹笛,紙鳶飛起時風聲入笛,有如箏聲,故曰‘風箏’。」
蘭心驚奇不已,連聲稱讚。
黃宜安笑道:「不過是效仿前人罷了。」
有書記載,五代時李鄭就曾經做過這樣的「紙鳶」。
……
張溪見了紙鳶,自然十分歡喜,當即便去演武場試放。
等到紙鳶飛至空中,果有如箏笛聲傳來,引得正在對招的張瀾和張池也停下來,仰首遙望。
張溪衝張瀾笑歎道:「你這是修了幾輩子的福,才能遇到安妹妹那麼聰明俊秀的人兒。」
張瀾神采飛揚,深以為然。
……
到了重陽節那日,禮拜後,君臣在萬壽山放紙鳶祈福。
壽陽公主拿著一隻五彩飛鸞來跟張溪炫耀:「呶,這可是五丈風入貢的紙鳶,形制大而優美,飛得極為高遠。你要試試嗎?」
張溪之前時常進宮,與壽陽公主亦算交好,聞言笑道:「多謝公主厚愛。下回公主若是出宮,臣女也請您放紙鳶,雖不如公主的五彩飛鸞大氣尊貴,卻也別有匠心,飛翔時能發箏聲。」
壽陽公主聞言十分驚訝,半信半疑地問道:「紙鳶還能發箏聲?你莫不是騙我的吧?」
「臣女如何敢欺騙公主?」張溪笑道,將黃宜安送她「風箏」一事一一道來。
壽陽公主一聽十分驚奇,連忙道:「你等著,我現在就去求皇兄!」
說著,便將五彩飛鸞交給張溪拿著,自己提起裙角,飛快地往延壽殿一路小跑而去。
張溪根本就來不及將人攔住。
到了延壽殿,恰逢祁鈺從內殿更衣出來,壽陽公主連忙迎上去,央求道:「皇兄,方才張溪邀請我去她家放紙鳶呢,您能不能跟母后說一說,放我明日出宮?」
祁鈺失笑,指著殿外漫天的紙鳶,笑道:「這麼多紙鳶難道還不夠你玩的?竟還要特地跑去英國公府上放紙鳶。」
「哎呀,那怎麼能一樣!」壽陽公主挽著祁鈺的胳膊撒嬌道,「張溪的紙鳶飛翔時可是會發箏聲,跟這些紙鳶又怎麼一樣?」
這不就是她和那些庸脂俗粉的差距嘛!
祁鈺聞言訝然道:「竟能發箏聲?」
壽陽公主重重地點點頭,將個中原由告訴了祁鈺。
「你是說,那紙鳶是黃小姐新創的?」祁鈺興味盎然地問道。
先前見五丈風送來的紙鳶雖然製作精良,圖樣卻不免有些老套。雖然他和兩位母后一樣,都覺得這才是大店風采——不一味取巧,踏踏實實鑽研技藝。
然而私心裡,卻難免有些失望。
能夠做出「海晏河清」紙鳶的姑娘,又怎麼會是如此穩重以至稍顯庸常的人呢?
沒想到驚喜原來在這裡!
「你與其在這裡求朕,倒不如去求陳母后。」祁鈺幫忙支招兒。
壽陽公主撒嬌道:「可是若皇兄能幫我一起去求陳母后,那我出宮之事豈不更是穩妥?」
祁鈺忍不住敲了敲她的額頭,笑道:「好啊,原來在這個等著朕呢!你這個小機靈鬼!」
壽陽公主嘻嘻笑了。
算了,有事央求皇兄,她就不追究他又敲自己腦袋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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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7章 冒犯天威
離開萬壽山之前,壽陽公主和張溪約定,過幾日便去英國公府尋她放紙鳶。
張溪將此事告知英國公夫人。
「既然壽陽公主鸞駕降臨,那定得用心準備,你們姑嫂商量著辦吧。」英國公夫人吩咐道。
世子夫人和張溪齊聲應諾。
「對了,壽陽公主還特地點明,那日要安妹妹作陪呢。」張溪道,將個中情由告知眾人。
英國公夫人笑道:「難得那孩子合壽陽公主眼緣,便一併請了來吧。」
又吩咐世子夫人道:「只是如此一來,上黃家提親之事,就得暫且先放一放了。」
世子夫人笑著應了。
張溪則遣蘭心去黃府送邀帖。
黃宜安接到請帖,笑道:「請轉達張姐姐,屆時我定會準時赴約的。」
雖然入宮陪壽陽公主說話,她是不願意的;但是若能在宮外見見這個前世善待親近自己的小姑,她還是很樂意的。
然而讓黃宜安沒有想到的,到了約定的那一日,皇帝竟然也一身常服,同壽陽公主一起來了英國公府!
直到禮拜畢,英國公夫人和世子親自將人迎到正廳,黃宜安才悄悄吐了口氣,慢慢地回過神來。
英國公是天子重臣,皇帝微服私訪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可是,皇帝明明不是這樣的人!
三五不時地出宮,這還是前世那個幾十年安坐紫禁城不出,最遠只到過天壇祈雨的皇帝嗎?
……
黃宜安端莊謙恭地垂首侍立,腦子裡卻亂糟糟地如一團亂麻,上一刻剛勸服了自己,轉瞬卻又自己推翻了,攪擾不息。
「英國公威震西北,禦敵保國,實乃我大齊之柱石……夫人留居京城,打理府務、教養子孫,免除英國公後顧之憂,亦是居功至偉……」
祁鈺端坐在上,先表彰了一番英國公府上下,而後點明自己的來意:「朕雖端居宮中,然功臣貴眷,心實掛念。因此聽聞壽陽要來府上,便一同來了,希望沒有打擾到府上。」
世子張潭連忙施禮拜道:「陛下親臨,實乃臣闔府上下無上之榮光。」
眾人亦忙忙行禮。
祁鈺抬手笑道:「諸位快快請起。今日朕乃是微服私訪,閒話家常,不必如此拘束。」
皇帝都發話了,大家自然是不敢再拘束。
寒暄畢,祁鈺笑道:「虎父無犬子,聽說府上設有演武場,正好朕近日也請了武師,正想向幾位公子討教一二。」
黃宜安聞言驚訝不已。
皇帝竟然請了武師,這可又是前世未有之事。
張潭兄弟三人,俱都連聲稱:「不敢。」
「壽陽不是要放紙鳶嗎?就不必同去了。」祁鈺笑道。
英國公夫人知是男女分席之意,遂吩咐小廝先一步打理演武場,又親自陪侍壽陽公主去了後花園。
黃宜安陪在張溪身邊,靜默隨行。
看著那抹蜜合色的倩影越行越遠,祁鈺目露深思。
……
後花園有一處高曠的山坡,正適宜放風箏。
英國公夫人知年輕人不喜歡有長輩在旁,遂藉口乏了,由世子夫人和次媳李氏陪著,去了不遠處的閣子裡暫歇,只留下張溪和黃宜安相伴。
壽陽公主迫不及待地同張溪討了鴻雁「風箏」,命宮人高舉著,自己則拿著線軸,一邊放線,一邊朝山坡下奔跑。
「鴻雁」晃悠悠地飛了起來,越升越高,那箏響亦由低回婉轉、時斷時續,漸轉至清越嘹亮,傳佈四方。
正在演武場射箭的祁鈺聽見了,收回弓箭,順聲看去,就見一隻鴻雁在天空振翅翱翔、引吭高歌。
祁鈺唇角微揚。
張潭見了,笑道:「那是黃小姐送給舍妹的紙鳶,鳶首以竹為笛,風吹可發箏聲,故又稱風箏。」
祁鈺笑著點點頭,道:「黃小姐果然心思機敏,每每出人意表。」
張潭一怔,敷衍一笑,心中卻不解。
陛下應該是初次見到黃小姐,不知這「每每」二字從何而來?
張池和張瀾卻是知道內情的,聞言俱都點頭附和。
尤其是張瀾,看著天空邊飛邊鳴的「鴻雁」,一臉與有榮焉。
祁鈺無意間瞥見了,臉上笑容逐漸變淡。
張瀾竟然也知道「海晏河清」紙鳶出自黃小姐之手嗎?壽陽自張溪處得知,那張瀾又自何處得知?
祁鈺心中思忖,這一箭射出去便失了準頭,差點落靶。
張潭面不改色,道:「陛下初習射術,五箭中能有四箭靠近靶心,已是十分出色。想臣當初學習騎射,落靶之事常有發生。」
祁鈺哈哈一笑,不置可否,將弓箭遞與馮林,又隨手拿了一把長槍。
張池和張瀾見狀,忙也挑了長槍,以備召喚。
……
雖是晚秋九月,天氣微寒,壽陽公主卻跑出了一頭汗。
好不容易等她玩盡心了,張溪接過紙鳶,笑道:「閣子裡已經備下了香湯,還請公主沐浴更衣,以免著涼。」
壽陽公主點頭應了,笑問黃宜安道:「你這‘風箏’做得新巧,回頭給本宮也做一隻如何?」
「雕蟲小技,多謝公主抬愛。」黃宜安恭聲應道,笑容有些勉強。
壽陽公主見了,不免奇怪,問道:「從剛才起你就心不在焉的,這是為何?」
黃宜安躊躇許久,突然行大禮請罪道:「臣女不識天顏,曾對陛下不敬,憂急惶恐,因此失了儀態,還請公主恕罪!」
壽陽公主和張溪聞言俱是嚇了一跳。
「你見過皇兄,什麼時候?」壽陽公主連忙追問道。
黃宜安便誠惶誠恐地將五丈風之事說了,道:「臣女不知那是陛下,言語間或有冒犯,因此惶急不安,還請公主恕罪。」
「你先起來。」壽陽公主扶起黃宜安,笑著安慰她道,「不知者不罪。況且皇兄也不是氣量狹小之人,既然當時未曾怪罪,那事後定然也不會再追究。」
黃宜安依舊一臉恓惶不安,懇請道:「陛下仁慈,然冒犯天威,臣女心中實在難安,還請公主允准臣女去向陛下請罪。」
壽陽公主皺了皺眉,問:「既是如此,那先前在廳堂參拜時你為何不說?」
張溪見壽陽公主怪罪,不由地暗自著急,正要幫忙求情,就聽黃宜安惶恐而誠懇答道:「陛下天威,臣女豈敢直視?惟聽聖訓,已是六神無主,故而不曾請罪。」
壽陽公主疑心頓消。
皇兄板著臉時,連她都害怕,黃宜安嚇成這樣也不為過。
「行,看在你做出這麼新巧的紙鳶的份兒上,本宮就幫你這一回!」壽陽公主爽快應道。
「謝公主。」黃宜安欲要行大禮謝恩。
壽陽公主一把托住了她,狡黠地笑道:「不過,作為報酬,你得為本宮做一隻,不,是五隻‘風箏’。」
順水人情,還能得五隻風箏,何樂而不為呢?
「能得公主青眼,臣女榮幸之至。」黃宜安懇切道。
「成,那我們現在就去演武場!」壽陽公主笑道,吩咐身邊的宮人,「你先去稟報皇兄。」
黃宜安勸阻道:「還請公主先去沐浴更衣,免得著涼。」
前世壽陽公主只活到了二十六歲……
壽陽公主聞言,笑容更燦爛了,道:「行,就聽你的。」
便是不為了那五隻風箏,就單為了黃宜安待她這份誠摯,她也該幫她這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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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8章 不願再退
壽陽公主去沐浴更衣。
張溪悄悄使人將此事告知英國公夫人。
英國公夫人不意還有這番故事,沉吟片刻,道:「陛下既然是微服出宮,自然不願意暴露身份。黃小姐不知者不罪,也是理所應當。
「不過,穩妥起見,你還是先使人跟世子說一聲,免得到時應對不周。」
不日官媒將上黃家提親,這期間萬不能橫生枝節。
世子夫人應諾,自去安排。
等壽陽公主沐浴更衣罷,祁鈺和張潭都已經得到了消息,只都各自佯作無事。
壽陽公主一行人到達演武場時,祁鈺已經將十八般兵器都試了個遍,張池和張瀾也陪著他走了幾十招兒。
見壽陽公主一行人過來,除了張池,其他幾人目光都不約而同地落在了黃宜安的身上。
參拜完畢,黃宜安行禮請罪道:「上次在五丈風,臣女言行無狀,還請陛下降罪。」
張潭早有準備,倒不至於驚慌。
張瀾卻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地上前兩步,站到黃宜安身邊。
祁鈺瞥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回了黃宜安的身上。
上次的雙丫髻這次梳成了垂鬟分肖髻,還簪了一支嵌寶的珠釵,映襯著銀灰色的披風,既明亮又不張揚。一縷烏髮從右肩垂落而下,被傍晚的清風勾住,揚起幾根青絲……
昨日鮮活有趣的小姑娘,不知何時,已經悄然變成了溫婉貞靜的少女。
「皇兄,有道是‘不知者不罪’,黃小姐也是無心之失,您就原諒她這一回吧。」壽陽公主見祁鈺看著黃宜安沉吟不語,還以為他是生氣了,慌忙上前牽住他的衣袖撒嬌勸說道。
祁鈺失笑,道:「朕何曾怪過她?壽陽莫要冤枉皇兄。」
說罷,衝黃宜安抬手,和煦地笑道:「黃小姐快快請起。本是朕微服出宮,不願張揚,你又何罪之有?」
黃宜安施禮再拜,鄭重謝恩,悄悄地鬆了口氣。
上次在五丈風是她太衝動了,為了前世的宿怨而遷怒今生的皇帝,更沒有想到兩人今日竟又見面了,並且皇帝直接亮明瞭身份。
那這罪便不得不請了。
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反正向皇帝請罪這件事,她一向很拿手……
張瀾亦悄悄鬆了口氣,看向黃宜安的目光比傍晚的陽光還要柔和。
祁鈺覺得今天的夕陽有些刺眼,垂目別開臉去。
一個青衣小廝走到馮林身邊,耳語幾句。
馮林立刻變了臉色。
「陛下,邊關傳來站報,首輔大人請您即刻回宮。」馮林急聲稟報道。
眾人都嚇了一跳。
那小廝連忙上前稟覆道:「宮裡派來傳信的人,此刻就在演武場外。」
祁鈺聞言面色一肅,沉聲道:「擺駕回宮。」
眾人連忙恭送。
待鑾駕回宮,黃宜安亦起身告辭。
英國公夫人強笑道:「好孩子,等回頭再邀你來府裡玩。」
方才兵部來傳話的人說,戰火燃於西北,英國公與次子張潮駐守之地。她縱然沒有打聽得細,卻也已經是心驚肉跳。
待黃宜安一走,英國公夫人立刻吩咐張潭道:「你即刻去兵部打探消息,務要問得清清楚楚!」
張潭肅容,領命去了。
稍晚,張潭歸來,立刻去正房稟報英國公夫人。
「大約半個月前,高昌國三王子克裡木率眾千餘人突襲邊境,與正在此處巡邊的父親遭遇。因雙方兵力懸殊,父親負傷,被手下將士拼死護送入關。
「克裡木奇襲得手,趁機劫掠關內數個村莊之後,迅疾撤回,暫時蟄伏未動。然父親預料他敢如此行事,必有後手,因此飛書奏報朝廷,請示是出戰,還是繼續防守。」張潭憂心忡忡。
自高昌國主意外去世,三位王子爭奪汗位的內戰就一直都沒有消停過,朝廷命戍邊將士固守嘉峪關不出,一來是怕被戰火波及,二來也企圖通過內戰來消耗對方的實力。
從近年來邊關的情況來看,防而不打、坐收漁利的策略確實取得了一定的效果。
但是依眼下情形看來,這只怕並非長久之計。
「你父親傷勢怎麼樣了?」英國公夫人急忙追問道。
她不管朝廷是戰還是守,眼下只希望丈夫平安無事。
「母親不用擔憂。」張潭連忙安慰她道,「都是些皮肉傷,軍醫最擅長此道,想來如今一旬已過,父親應該也好得差不多了。」
英國公夫人聞言,長吐一口氣,略放下心來。
頓了頓,又皺眉道:「這克裡木是怎麼想的?汗位還沒有奪得,竟然膽大包天地把手伸向了大齊!他就不擔心他的兩個兄長在背後捅刀,或是大齊三軍齊發,將其徹底夷滅嗎?」
張潭歎道:「時至深秋,朔風漸緊、塞草枯黃,他們衣食不繼,便來邊境劫掠,這是每年的慣例。如若不然,父親又何必常年駐守嘉峪關,不得回京與我們團聚。」
冬季塞外更缺衣少食,劫掠自然也更加頻繁,英國公作為西北軍的主帥,當然得坐鎮嘉峪關,嚴防高昌國尋釁滋事、劫掠邊民。
英國公夫人重重地歎了口氣,一張拍在桌子上,恨聲道:「這些賊人,著實可恨!」
……
自打戰報傳來,英國公請示是戰是防,朝廷上就鬧成了一鍋粥。
祁鈺每次上朝,都被底下的群臣吵得頭疼。
然而不論底下吵得再凶,都沒有大臣逼著他當場表態。
他批紅的是內閣呈送的票擬,而內閣的票擬權則掌握在首輔張圭的手裡。即便是那些人鬧得再凶,只要張首輔上前說幾句,便能勸得雙方都壓下火氣。
可是,他並不願意這樣。
「母后,英國公上奏的摺子上說,克裡木之所以敢劫掠邊境、挑起戰火,是因為已經把他的兩個兄長都打服了。眼下高昌國雖然尚未統一,然實際上卻已經是唯克裡木馬首是瞻。
「父皇在世時制定的利用敵人內亂的防守策略,或許很快就會失效。朝臣們若是再這麼吵吵嚷嚷地鬧下去,只怕於邊防不利。孩兒覺得……」
「陛下是想戰?」李太后打斷祁鈺的話。
「自然!」祁鈺肅然道,「區區高昌,也敢尋釁滋事,若不把他們打回去,我大齊威儀何在?」
李太后沒有接話,只是問:「張首輔怎麼說?」
祁鈺愣了一下,半垂眼瞼,低聲道:「元輔以為,高昌小國,不值得大動干戈,因而力主防守……」
李太后沒有說話。
可祁鈺卻明白,沉默就是她的態度。
母后對於張首輔一向十分信任。
張首輔說主守,那母后就絕不會贊同他主戰。
可是他不願意做一個敵人都打上門來了,卻還不敢還手的窩囊皇帝!
哈密衛失陷之前,朝廷對高昌國就是防守為主;哈密衛失陷之後,朝廷還是一味防守,不思收復;現在克裡木又打上嘉峪關了,劫掠邊民、挑起戰火,難道泱泱大齊,還要對一個彈丸小國、蠻夷之族退而防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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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9章 暫緩提親
朝堂上,對高昌是主戰還是主守,鬧成一鍋粥。
英國公府卻是一片肅穆。
正堂上,英國公夫人肅然道:「不管朝廷是戰是守,眼下你們父親都很需要你們的説明。克裡木既然敢率兵奇襲,自然不會嘗了一次甜頭就金盆洗手,眼下邊防正是需要人的時候。
「池哥兒、瀾哥兒,明日你們兄弟便去請旨,赴嘉峪關與父助戰、保疆衛國。」
張池和張瀾肅然領命。
張潭連忙道:「我也同兩位弟弟一起請戰。」
「不可。」英國公夫人正色道,「你是世子,你們父親臨走之前,把整個英國公府都託付給你,眼下可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張潭見母親態度堅決,只得作罷。
張瀾遲疑片刻,終是忍不住開口道:「母親,那黃家那裡……」
英國公夫人歎了口氣,一臉憐惜道:「你放心,明日母親就請官媒上門提親,務要在你離京之前,把這門親事給定下來。」
「不,母親,孩兒不是這個意思。」張瀾連忙道。
英國公夫人一愣,問:「那你的意思是?」
「孩兒準備回京之後,再去黃府提親。」張瀾笑道。
英國公夫人當即變了臉色,厲聲道:「尚未出發,如何能說此等晦氣之語?你們都要平平安安地歸來!也一定會平平安安地歸來!等你回來,母親一定要親自替你和黃小姐操辦一場盛大的婚禮,讓整個京城的人都來為你們祝賀!」
張瀾紅了眼圈,躬身施禮道:「多謝母親!」
英國公夫人也紅了眼圈,道:「好孩子,別怕,你父親和兄長們都會護著你的!」
張池拍了拍張瀾的肩膀,一臉「三哥罩著你」的豪邁。
張瀾咧嘴一笑,反倒安慰英國公夫人道:「母親,我不是第一次上戰場了,還請您放心。」
「好好好!」英國公夫人連連點頭道,「母親放心。」
等大家情緒都稍稍平復了一些,張瀾又道:「母親,孩兒之所以想回京後再去黃家提親,不是擔憂此去禍福,只是不想讓黃家人也和母親一樣憂心掛念。
「且黃小姐年歲尚小,晚個一年半載的再定親也不晚。」
她是他決定共度一生的人,所以從現在起,他就想寵著她,不願意她為自己擔憂。
英國公夫人聞言,欣慰歎道:「瀾哥兒真是長大了。」
越來越有擔當,也越來越體貼人了。
「好,母親都聽你的。」英國公夫人笑道,「那,明日你就去黃家和黃小姐告個別吧,省得那日突然得令出發,連句告別的話也來不及說。」
張瀾點頭應下,笑道:「多謝母親。」
英國公夫人笑著點點頭,又叮囑道:「記得說明情由,免得人家姑娘不明就裡,遲遲等不到媒人上門提親,以為你變心了,再許嫁了別家。」
說到最後,已然是語帶打趣。
張瀾不好意思地紅了臉,低頭應了。
……
第二日,上奏請旨之後,張瀾和張池又去兵部轉了一圈,剛到府門前,便見張溪已經在馬車上等他了。
「車夫有事告假,煩請瀾弟送我去一趟黃府。」張溪挑簾,衝張瀾笑道。
張瀾朗然笑道:「榮幸之至。」
說罷,跳上馬車,抓緊韁繩,一揚馬鞭,馬車便轆轆往前行去。
大春聽得叫門,開門見是張溪,便連忙笑著往裡迎。
張溪笑道:「今日車夫告假,瀾弟特地趕車來送我。我同安妹妹說會兒話,便要回府了。你且去通傳一聲。」
大春看了張瀾一眼,連忙進去通傳。
不多時,黃宜安便親迎了出來。
「既是張姐姐的弟弟,那便也算是我的哥哥,一家人不必如此拘泥,兩位快快請進。」黃宜安落落大方地笑道。
張瀾心中一熱,連忙拱手見禮。
黃宜安笑著還禮。
張溪抿唇一笑,挽住黃宜安,招呼上張瀾,往內院行去。
王氏在家,兩人少不得要先去請個安。
言談間,張溪提及張瀾即將遠赴嘉峪關之事,王氏頓時大驚,問:「邊關已經這麼緊急了?」
她只聽黃偉歎息過幾回朝堂上關於對高昌國是戰是守吵得不可開交,原來邊關情勢竟然這麼緊張,需要英國公府派人支援了嗎?
張瀾連忙笑答道:「倒也不至於。只是父親和二哥駐邊關,為人子、為人弟,我和三哥想去幫忙罷了。」
並不提克裡木蠢蠢欲動之事,免得王氏懸心。
饒是如此,王氏還是對著張瀾好一番叮囑:「你們兄弟倆有孝心,這是好的。然而邊疆苦寒、刀劍無眼,你們萬要保重自己,也要幫著國公爺,把那群侵擾邊關、劫掠邊民的賊人都打回去,讓他們再也不敢犯邊!」
想起死於流寇之手的父母家人,王氏不由地紅了眼圈。
「多謝夫人教誨,我都記下了。」張瀾鄭重施禮道謝。
王氏欣慰地點點頭,道:「我這裡還有事,就不留你們了。」
說罷,吩咐黃宜安:」喜姐兒,替我招待好張小姐和四少爺。」
張瀾感激地深施一禮,同黃宜安和張溪出了正房,一路去了花廳。
「阿梅,你去廚房準備些點心來。」黃宜安吩咐阿梅。
張溪看了蘭心一眼,吩咐:「你也去幫忙。」
蘭心應諾,同阿梅一起出去了。
張溪起身,踱到門口站著。
張瀾朝門外看了一眼,起身衝黃宜安拱手行禮,道:「此去一別,不知何時才能歸來。因此我特地請示了母親,暫緩提親,等我從邊關歸來,再正式請媒上門提親。」
黃宜安還了一禮,難言憂色,低聲問道:「邊關情勢如此緊急嗎?」
前世克裡木也曾在此時騷擾邊境,不過朝廷並未派兵增援,只是命英國公率領三軍將士緊守嘉峪關,嚴防克裡木率兵侵入腹地。
雙方交戰數次,克裡木見無法衝破英國公佈置的防線,便轉而南下。
西北邊境才得以重獲安寧。
張瀾本想瞞著黃宜安,然而見她一臉認真憂切,敷衍的話便說不出口了。
黃小姐聰敏不凡,怎可與一般女子等同視之?
「眼下尚未見異動,不過父親推測,克裡木不會一擊即退,只怕還有後手。」張瀾說著,便將高昌國內的情勢也簡單跟黃宜安提了提。
黃宜安皺眉憂思。
前世此時她一心忙著選后之事,對於其他事情甚少留意。這之後不久,宮裡便下詔立她為后,她就更沒有心思再理會其他的事情了。
不過,既然前世邊境最終重獲安寧,英國公與諸子亦平安凱旋,想來今生也不會有什麼大的變故。
「即便是如此,你也不必特地延緩提親。」黃宜安躊躇片刻,終是垂首低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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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0章 護送西行
在此之前,她只是想借這樁婚事躲避前世的命運,然而張瀾在出征之際,特地來同她說明提親之事暫緩,說半點感動都沒有那是假的。
少年人的純摯與誠懇,讓她覺得愧疚卻又安心。
或許從這一刻開始,她可以試著單純考慮這門親事,考慮張瀾這個人,而不再只想著考慮避開前世之禍。
一直以來紛亂不寧的心緒,突然間就安定了下來。
黃宜安抬頭看向張瀾,等待他的決定。
張瀾沒有想到竟會等來黃宜安的這句話,錯愕之後,旋即一臉狂喜,激動得不知所措,好半晌,才喃喃道:「你放心,我定會平安歸來的!」
等他歸來之時,便是聘娶她為婦之日。
黃宜安垂首點頭,心裡卻輕輕歎了口氣。
既然張瀾有他的堅持,那她也不好讓他為難。
「那你此去,一路上要注意安全,保護好自己。」黃宜安誠懇道。
「嗯!」張瀾重重地點點頭,先前的不安擔憂,眼下都成了豪邁與無畏。
「對了,等我到了邊關,正好可以幫你打聽種棉花的事情,保證比章大人信上說的還要仔細!」張瀾笑道,言語溫柔,「等我回來,再細細地說給你聽。」
黃宜安點點頭,眉目舒揚。
……
乾清宮,祁鈺地指著張池和張瀾的奏章,皺眉問道:「英國公的兩位公子想西赴嘉峪關與父兄助戰,內閣為何駁回?」
馮永亭對此早有準備,不疾不徐地解釋道:「眼下朝中為戰還是守吵得不可開交,陛下此時同意兩位公子西赴嘉峪關,只怕朝臣會誤以為陛下要對高昌國用兵,震動不安,因此張大人才予以駁回。」
祁鈺拿著奏章的手不由地握緊,道:「這不是正好。讓他們以為朕有了決斷,也省得日日上朝都吵成一鍋粥,每每都要元輔費心調停了!」
馮永亭躬身笑道:「陛下所慮甚是。然兵戈無小事,首輔大人以為此時對高昌用兵,非但無益,反而會引得朝堂動盪、百姓不安,因此予以駁回。」
祁鈺壓了又壓,才勉強將滿肚子裡的怒氣壓了回去,然而面色終是難言陰沉。
馮永亭看在眼中,卻鬆了口氣。
皇帝喜怒形於色,他才好揣摩聖意嘛。
……
請戰的奏摺被駁回,英國公府上下都吃了一驚。
「看來,朝廷是不準備對高昌國用兵了。」張潭皺眉歎道。
敵人肆意挑釁、劫掠邊民,朝廷卻固守不出、一味退避,這難道就是大國風範嗎?
想當年,太祖皇帝橫刀縱馬、馳騁天下,讓四方之國臣服的威勢,何等威猛無敵!
如今竟連個小小的高昌國都奈何不得了嗎?
英國公夫人沉思片刻,肅然道:「既然朝廷不打算出兵,那池哥兒和瀾哥兒明日再上道摺子,只說是擔憂父兄,請旨前去探望,半個字都不要提與高昌國作戰之事。」
張池和張瀾應諾。
……
乾清宮內,祁鈺看著再次被內閣票擬駁回的奏章,氣得差點直接把奏章摔到地上。
看了一眼垂首侍立的馮永亭,祁鈺將奏章擱到一旁,繼續往下看。
稍晚些時候,李太后照例端了羹湯進來。
馮永亭便退了出去。
祁鈺如往常一樣,連忙起身接了過來,又恭敬地請李太后坐下,笑道:「這些小事,交給宮女內侍做就行了,母后何必事事親勞?」
李太后笑道:「哀家搬到乾清宮,就是為了方便照顧陛下的。若是事事都交給下面的人去做,那哀家不如搬回慈寧去好了。」
「那母后還是留在乾清宮吧。有您在這裡,孩兒覺得踏實、安心。」祁鈺笑道,端著羹湯細細品味起來,不時讚賞幾句。
李太后見了,笑容愈發深了。
母慈子孝,有些話才好開口。
吃到一半,祁鈺擱下湯匙,歎息一聲,道:「孩兒安坐宮中,尚有母后悉心照料,英國公為國負傷,身邊卻僅有張小將軍,且還時時將其派出防戍。孩兒每念及此處,就深覺愧對功臣,寢食難安……」
李太后臉上的笑容逐漸淡去,過了片刻,才問道:「陛下可還是想對高昌用兵?」
語氣清冷嚴肅,已不復先前的慈愛溫和。
祁鈺搖搖頭,歎道:「元輔謀慮深遠,力主固防,孩兒不敢違背。」
李太后聞言,臉色微霽。
「只是,英國公的兩位公子今日再上奏本,非是為了請戰,只因家中老少甚是懸憂英國公的傷勢,他們兄弟二人不忍見英國公夫人日日垂淚,這才再次上奏,請求前往邊關探望的英國公的。
「還請母后憐惜他們一片孝敬赤誠之心,且允准他們的奏請吧。」
祁鈺哀聲道,說著,將張池和張瀾的奏本奉上。
眼下他尚沒有能力否決元輔的票擬,因此唯有求助母后。
李太后作為輔子上位的寡母,對於英國公夫人的懸憂之情自然是深有體會,聽罷祁鈺這段話,已是略微動容。
等看罷張池和張瀾言語質樸、情意懇切的奏本,更是心生憐憫。
祁鈺見狀,遂趁勢勸道:「再說了,父親有恙,為人子者千里探望,這本就是人之常情。張家兩位公子如此鄭重地接連上奏懇請,說到底,還是敬畏皇權,謹守為人臣者的本分。
「母后不看別的,就單衝他們這份敬意恭謹,也該賞給英國公府這份體面。」
李太后沉吟片刻,道:「若只是如此,那陛下便准了他們的奏請吧。只是,不許撥給他們兵馬。」
手握重兵的開國功勳需要體恤,執掌朝堂的內閣首輔同樣需要敬重。
祁鈺連忙應下,懇謝道:「多謝母后矜憫憐恤,孩兒親自下令,命他們除了府中護衛,一律不許多帶。」
李太后點點頭,笑道:「陛下親自下令,哀家自是放心。」
祁鈺赧然一笑,侍奉李太后愈發恭謹。
……
第二天,祁鈺便在禦書房召見了張池與張瀾,道:「朕念你二人一片孝敬赤誠之心,便允准你們擇日西赴嘉峪關,探望英國公。只是,此去山水迢迢,為免意外,除了英國公府的私兵,朕另外派一千御林軍‘護送’二位西上嘉峪關。
「英國公府世代忠良,英國公更是為國負傷,朕不能眼看著他的子嗣遠赴邊關、危難重重,卻無動於衷。二位此行,定要平安抵達嘉峪關!」
張池和張瀾喜出望外,連忙叩首謝恩。
御林軍是精銳中的精銳,以一當十不在話下。陛下一下子撥給他們一千御林軍,若真是與高昌國交戰,這可是一股不容小覷的戰力。
馮林卻臉色大變。
一千御林軍,這幾乎是陛下能夠私自調遣的極限了!
這件事情,他得趕緊通稟乾爹才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071章 暫時過關
馮永亭得知此事,十分震怒,當即親自去內閣尋了張圭,稟明此事。
張圭皺眉道:「現在知道也晚了。陛下金口玉言,豈能更改?眼下只能是勸說陛下儘早下詔書,命令英國公只許固守,不許出戰。」
這樣即便是張池和張瀾帶著那一千御林軍到了嘉峪關,也無濟於事。
想了想,張圭又道:「我同你一起進宮,去見太后。」
張池與張瀾西赴嘉峪關這件事情,是李太后出面說的情,他自然不好回絕。況且他私心裡也覺得,兩個毛頭小子翻不出什麼浪花兒來。
誰知皇帝冷不丁地給他來這麼一手,一千御林軍說送就送了,打得他措手不及。
這可是個危險的信號。
「是。」馮永亭連忙應道。
眼下這事,得及早知會李太后,以免皇帝再去李太后那裡說項。婦人家耳根子軟,別再壞了事。
張圭當即整衣,同馮永亭進宮去了。
臨近宮門口,張圭道:「分頭行事。」
馮永亭點頭應了。
兩人各自行去。
張圭一路到了乾清宮。
皇帝在禦書房設經筵。
李太后正歪在偏殿的榻上,命宮人讀話本消遣,迷迷糊糊、半夢半醒。
「啟稟太后娘娘,張大人在殿外求見。」宮人恭聲通傳道。
李太后一下子清醒過來,整理好衣衫,端坐於榻上,命曰:「宣。」
張圭進殿,行禮參拜:「臣給太后娘娘請安。」
李太后連忙抬手道:「元輔不必如此,快快請起。」
又命宮人:「給元輔賜座。」
「謝太后娘娘。」張圭行禮謝過,落座。
「不知元輔今日到來,所為何事?」李太后笑問道。
張圭拱手答道:「還是對高昌國是用兵還是固守一事。此事一日未有定論,朝堂便吵嚷不休、人心浮動,恐於政事不利。」
李太后笑道:「元輔不必擔憂。陛下近兩日不再提出兵一事,朝堂上有元輔在,也鬧騰不了多久了。」
張圭應道:「但願如此。」
又問:「英國公二子,不知打算何時出發前往嘉峪關?」
李太后道:「陛下今日早朝後,在禦書房召見了他們。哀家看他二人心中憂切,只怕近日就會動身。」
正在說話間,突然一個內侍慌慌張張地行了進來,跪地稟報道:「太后娘娘,陛下調撥了一千御林軍,護送英國公二子前往嘉峪關!」
「什麼?!」李太后驚得當即站了起來。
張圭亦故作驚訝,皺眉起身。
心中卻暗道馮永亭這時機拿捏得正好。
那內侍連忙回稟道:「是陛下身邊小馮公公,趁著換茶的機會,吩咐奴婢立刻過來稟告太后娘娘。」
李太后臉色陰沉下來,問:「陛下何在?」
「正在禦書房聽講經筵。」小內侍慌忙答道。
李太后沉著臉,當即便欲親往禦書房質問皇帝。
張圭攔住了她,勸解道:「陛下愛惜功臣之後,特地派兵護送,本就在情理之中。太后娘娘不必動怒。」
說著,使了個眼色給李太后。
李太后會意,強壓住怒氣,打發了殿內服侍的宮人。
張圭見眾人散去,方才皺眉道:「陛下金口玉言,說出去的話如何能收回?況且這大半日,那一千御林軍恐怕早已調撥完畢。太后娘娘此去,除了傷母子和氣,於事無補。
「還請太后娘娘三思。」
李太后明白張圭說的是對的,正因為如此,她才愈加生氣。
前腳哄得她允准張池與張瀾西赴嘉峪關,還信誓旦旦地承諾不派給他們一兵一卒,後腳就派一千御林軍「護送」,竟還以設經筵為由,將禦書房的人都困住,以免消息走露。
皇帝這一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玩得倒是挺溜啊!
不知道的,恐怕還會得以為他們不是母子,而是政敵,要這般欺瞞防備!
「那依元輔之意,此事當如何?」李太后強壓怒火,請教道。
「臣以為,事到如今,唯有釜底抽薪,方能斬斷後亂。」張圭從容回道。
「哦?怎麼個釜底抽薪法?」李太后連忙追問道。
「請陛下下詔,命英國公只許固守,不許出擊。如此一來,即便那一千御林軍隨同張家兩位公子抵達嘉峪關,也是無計可施。」張圭回稟道。
「元輔此計甚好!」李太后聞言大悅。
「除此之外,太后娘娘萬不可向陛下表露您已知情,否則只怕馮林等人不保。」張圭勸諫道。
「哀家省得。」李太后點頭應道。
若馮林等人不保,那將來皇帝再自作主張、胡亂施為,就沒有人能夠及時遞消息出來了。
……
晚膳前,祁鈺才離了禦書房,來給李太后請安。
寒暄罷,李太后正準備試探那一千御林軍之事,誰知她還沒有開口,祁鈺倒是神色如常地主動交代了。
「母后,孩兒想著京城距離嘉峪關一路山水迢迢,而眼下邊境又不安穩,孩兒擔憂英國公二子路上遭遇不測,更怕英國公力戰受傷,而朝廷卻不派一人慰問,寒了功臣的心,因此調撥了一千御林軍,護送他二人西赴嘉峪關。
「母親覺得孩兒此舉,可有不妥之處?」
祁鈺一臉信賴,誠懇請教。
李太后滿肚子的話,都被堵在了嗓子眼。
過了片刻,李太后才笑道:「陛下宅心仁厚,自然並無不妥。只是,一千御林軍是不是多了點?」
「如此才能顯示朝廷對功臣之後的關心嘛!」祁鈺笑道。
頓了頓,又正色道:「再說了,英國公負傷、高昌國蠢蠢欲動,如此情形之下,若是朝廷再無任何表示,只恐寒了三軍將士的心。邊關將士若是寒心,那孩兒又如何能安居帝位?」
李太后臉色一肅,深覺有理。
祁鈺見狀,便知李太后這關是過去了,悄悄鬆了口氣。
「那這一千御林軍護送英國公二子抵達嘉峪關之後,陛下又作何安排?」李太后牢記張圭的叮囑,順勢問道。
祁鈺笑道:「自然先得留上幾日,否則豈不顯得朝廷敷衍,適得其反?」
李太后點頭贊許,又問:「那之後呢?御林軍乃天子護衛,總不能一直留在邊關。」
「母后教誨得是。」祁鈺恭敬應道,「因此兒臣給他們下了密令,待時機成熟,便即刻返京,不得耽擱,否則便以軍法論處。」
至於這個時機到底什麼時候成熟,戰場瞬息萬變,誰又能夠說得准呢?
李太后聞言徹底放了心。
看來是她和張首輔多慮了,皇帝調撥那一千御林軍,並不是為了對高昌國用兵。
又見祁鈺一如既往地恭敬孝順,李太后一時倒也不好逼他即刻下詔英國公只許固守。
正好宮人傳膳,李太后便打住話頭。
母子二人相對而坐,專心用膳。
殿內燭光明亮,母子情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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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2章 劃掉名字
一千御林軍調撥完畢,張池和張瀾立刻率眾出發,星夜兼程趕赴嘉峪關。
英國公夫人率眾送別歸來,不禁感歎道:「聽說張首輔力主固守,朝臣大半擁附,就連兩宮太后也反對出戰。這種情形之下,陛下還能以‘護送’之名,調撥一千御林軍精銳隨池哥兒和瀾哥兒趕赴嘉峪關,增援西北邊軍,實在是天恩浩蕩!」
張潭等人亦深感聖恩,紛紛附和。
正在說話間,丫鬟進來傳話說:「黃小姐來了。」
張潭便起身辭別。
張溪則親自迎了出去。
兩人在垂花門下遇上了,含笑見禮,相攜去了正院。
英國公夫人正在吩咐丫鬟沏茶上茶點,幾隻八寶攢盒裡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吃食。
張溪見了,故意撒嬌抱怨道:「母親藏了這麼多好吃的,平日裡怎麼不見給我和大嫂二嫂吃?可見是心疼安妹妹勝過我們幾個!」
英國公夫人笑道:「你安妹妹比你們都小,又上門是客,你倒為了點兒吃食就起她的眼,將來怎麼能當好‘姐姐’?」
這聲「姐姐」,讓黃宜安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首。
英國公夫人見黃宜安聽懂了她的話,雖螓首低垂,卻仍落落大方,心中十分高興。
落落大方說明性情沉穩有氣度,將來定能與瀾哥兒一起撐起門庭。
說了會兒話,英國公夫人怕黃宜安覺得拘束,便吩咐張溪帶黃宜安自去玩耍。
兩人辭別了英國公夫人,去了張溪居住的青蘅院。
到了青蘅院,兩人在東次間的榻上坐了,吩咐丫鬟上了茶水點心,便只留蘭心在外間候命,好自在說話。
「今日三少爺和四少爺動身前往嘉峪關,我也不便前去相送,但願他們此去一路平安,早日抵達嘉峪關。」黃宜安雙手合十道。
張溪笑道:「你放心,有陛下特地調撥的一千御林軍精銳護送,三哥和瀾弟一定會平安抵達的。」
黃宜安端茶的手不由地一頓。笑道:「一千御林軍,那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可不是嘛。」張溪歎了口氣,低聲道,「眼下陛下雖已親政,但軍國大事一律還都要請教張首輔後方能決定。這一千御林軍,幾乎是陛下所能私自調動的極限了。
「更何況,朝廷主守呼聲日高,張首輔和兩宮太后亦不贊同對高昌國用兵,此等情形之下,陛下私自調撥一千御林軍隨三哥和瀾弟西赴嘉峪關,可想而知會引來多少的反對與猜疑。」
黃宜安握緊茶盞,半晌,才點頭道:「是啊。沒想到,陛下這回如此果決……」
前世並無這樁事情,而且直到張圭死後被清算之前,皇帝都分外尊敬這位「元輔老師」,軍國大事一應委之。只要張圭反對的,他即便是心中不樂,也極少出言反駁,更別說是直接逆其意而行了。
這世的皇帝,真是讓她越來越看不懂了。
張溪點點頭,少不得對著少年天子「歌功頌德」一番。
黃宜安含笑聽了,並不言語。
「對了,安妹妹今次來,是有什麼事情?」張溪剝了個橘子,掰開遞給黃宜安一半,笑問道。
黃宜安接過橘子,笑道:「瞧張姐姐這話說,好似我沒事就不來似的。」
張溪點頭笑道:「本來就是如此啊。你自己數一數,除了送茉莉花露那一次,哪一次不是我下了帖子,極力相邀,你才勉為其難地過來的。
「別人都巴不得多來英國公府幾趟,你倒好,恨不得躲得遠遠的。」
黃宜安失笑。
剛回來時,她確實打定主意要離英國公府這樣的天子近臣遠遠的,可沒奈何張溪時時主動親近,後來她更是因緣巧合與張瀾議親,這打算便早就不知被丟到哪裡去了。
「說吧,咱們之間還客套什麼。」張溪笑道,拈了瓣橘子在口中,邊吃邊等待黃宜安的回答。
「眼下我倒還真有一樁事情要求國公夫人幫忙。」黃宜安將橘瓣在手裡顛來顛去,笑道。
張溪立刻揚了揚眉,一臉「看罷,讓我說准了吧」的得意。
黃宜安忍不住笑,道:「當初禮部徵集選后名冊,我因恰在規定的年齡內,又沒有婚約在身,所以便填報了上去。
「如今我想著,既是將與四少爺定下婚約,是不是應該去禮部打聽一下,若是不在禮部擬定的待選名冊倒也罷了,若是恰在名冊,還要請夫人幫忙,把我的名字從名冊上劃去。
「原本這件事情應該由家母親自上門懇托的,但因近來家中有事,母親脫不開身,我就冒昧自來央浼了。還請張姐姐見諒。」
戚氏近來診出喜脈,孕吐得厲害,王氏每日往返照顧她,忙得不可開交。此事又耽擱不得,黃宜安思來想去,只能自己上門請托了。
然而她到底是姑娘家,這種事情怎好直接懇托英國公夫人這個未來婆母,因此只能請張溪從中幫忙遞話兒了。
張溪聞言哈哈大笑,笑罷,低聲打趣道:「安妹妹設想得如此周到,瀾弟若是知道了,不知道得有多開心呢!」
黃宜安瞋了她一眼,心中暗想,只要張瀾肯一直赤誠待她,她也一定會同他好好過一輩子的。
張溪怕把人說惱了,便收了玩笑,道:「你放心吧,一會兒我就去跟母親說。正好近日兩宮太后下詔,讓禮部重新整理立后待選名冊,眼下禮部應該還沒有將名冊呈送上去,要劃掉個名字也容易。」
禮部之前把待選名冊呈上去之後,卻因皇帝不積極,遲遲不見立后的消息傳出來。兩宮太后應該是著急了,這才著禮部再次整理名冊,點選一后二妃。
黃宜安聞言長鬆了一口氣。
她正是算好了時間,才特地上門請托的。
前世重陽節過後,宮裡便下達了立后的旨意。
今生不知為何,立后遷延至今不說,近日禮部更是重新整理名冊上報。
不過,如此正好可以便宜行事。
若她不在新名冊之列,或是等她的名字從待選名冊上劃去,她也就能徹底安心了。
……
等送走了黃宜安,張溪立刻便將此事告知英國公夫人。
英國公夫人聞言笑道:「合該如此!難得這孩子想得如此周到,可見是對瀾哥兒、對這門親事都十分認真。」
用心對待婚姻的人,日子都不會過差了。
英國公夫人越想越滿意,當即吩咐道:「這件事情,交給你大哥親自去辦。越快越好。」
雖然說有那麼多待選的女子,且還有不少人暗中疏通了關係,像黃宜安這樣志不在此的姑娘被選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保險起見,還是得儘快把她的名字從待選名冊上劃去。
……
張潭親自去禮部辦理此事。
因明達就是具體負責辦理此事的官員之一,所以張潭直接找上了他。
明達見英國公世子來訪,當即便起身笑迎道:「子淵今日怎地有空過來?快快請坐。」
既熱情,又親切,將下位者和長輩的身份拿捏得十分巧妙。
張潭還禮笑道:「姨父。」
若不是為了瀾弟的終生幸福,他是真的不想和這個油滑自私的所謂姨父打交道。
雙方寒暄罷,各自落座。
明達給張潭倒了杯茶。
張潭連忙雙手接過道謝。
「聽說姨父最近在忙著整理后妃待選名冊之事,不知進展如何了?」張潭試探笑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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