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說到這裡,情女好像再也受不了一樣,突然彎下腰,手捂著胸口劇烈咳嗽起來。
咳得劇烈,似乎要把自己的心肺都咳出來。
在原地沉默片刻,衡玉緩緩走上前:「冒犯了。」彎下腰摟住情女,並且不斷催動自己體內的靈力,想要給情女取個暖。
情女睫毛輕輕顫了下,沒拒絕這份善意。
「情女前輩可要休息會兒?」衡玉低聲問道。
「不必了,歇會兒後,我未必還會有訴說的欲望。」情女直接拒絕衡玉的好意,「你也起來吧,順便為我泡壺茶水,說了那麼長時間,我倒是有些渴了。」
衡玉輕嘆了下,從儲物戒指裡找出一條乾淨的斗篷披在情女身上。
隨後,衡玉取出一壇酒和兩個酒杯。
「比起喝茶,我覺得喝酒更應景些。」
-
東霜寒的春毒解了。
她原本是肆意生長的芙蓉花,驕傲且肆意。
那一夜,直接將她的所有驕傲折斷。
人一旦鑽了牛角尖,就很難出來。
東霜寒不告而別,離開了小鎮,在滄瀾大陸裡游歷。
她中的春毒太深,解毒過程又拖延得太久,於是身體一直留有後遺症。
那段時間,她幾乎自暴自棄。
甚至在雙修之時慢慢研究出了一條全新的大道——雙修道。
誰都不能否認東霜寒的驚才絕豔。
就如劍宗始祖以劍問長生,從而這世間多了劍道。
就如佛祖以無上佛法問長生,並且創立佛境,從而這世間多了佛道。
東霜寒這一步邁出去,成就幾乎可以與劍宗始祖、佛祖他們比肩。
慢慢地,東霜寒完善雙修功法、完善媚術,研究出傾慕值和記錄傾慕值的身份玉牌……
一切準備就緒,她著手創立合歡宗,並且為合歡宗定下及時行樂的宗旨。再之後,她生生撐起合歡宗,以一己之力將合歡宗送入五大邪宗之列。
如此驚豔的成就背後,東霜寒也有自己的痛苦——她沒辦法過心魔關。她已經在元嬰後期停留百年之久,但無論如何都尋不到突破化神期的契機。
為瞭解決心魔,東霜寒啟程前往無定宗見虛樂。
距離他們兩人上一次見面,已經過去足足三百年。
虛樂還是那位朗朗似月的佛門之光,她卻輕紗披身,有如媚骨天成。
東霜寒沒進無定宗,只是站在小鎮湖邊,問虛樂:「佛要如何為一人動情?」
「佛渡無量眾生,眾生於佛眼中皆是平等。」
「虛樂。」東霜寒問,「你對我,當真連一絲心動都沒有嗎?」
她的身體輕輕顫抖起來:「縱使只是一絲也好。」
虛樂雙手合十長嘆一聲:「何必執著?」
沒過多久,虛樂成就無上佛法。
得知消息後,東霜寒一夜白頭,沒過多久,她就順利邁入化神期。
-
酒已經溫好。
情女直接拎起酒壺,把酒往嘴裡灌:「你知道我一夜白頭的原因嗎?」
衡玉端著酒杯,慢慢抿了口酒。
酒有些烈,她不是很喜歡這種味道,就默默把酒杯放回到桌面。
「三百年時間裡,應該不止前輩一人修為毫無進展,虛樂佛子那邊怕是也一直停滯在原地吧。」
情女歪了下頭,好奇地盯著衡玉:「你繼續說。」
衡玉整理一番思路,繼續道:「虛樂佛子應該一直心存愧疚。祖師困於情慾求不得解脫,他那百年時光裡,同樣不得解脫。」
「後來祖師為了突破化神期,決定去無定宗見他。這其實也說明,祖師願意面對過往的那些不堪了。所以虛樂佛子心底的愧疚終於減淡不少,這才順利成就無上佛法。」
「前輩一夜白頭,是因為意識到了虛樂對你的愧疚。那時候,你的心魔淡去不少,於是順利突破化神期。」
「……沒錯。」情女淡淡道。
頓了頓,情女又問:「你看得這般通透,那你能告訴我……虛樂他可曾對我動過心?」問起這個問題時,情女的聲音裡帶了幾分小心翼翼,似乎是害怕從衡玉嘴裡聽到一個格外殘忍的答案。
衡玉默然片刻,搖頭:「晚輩不知。」
故人已逝,誰又能說得清呢。
情女苦笑了下:「也對。我身在局中尚且分不清他對我的感情,更何況是你。」
沉默片刻,情女問:「你在幻境裡玩得如何?」
衡玉輕笑:「玩得很好,算是了卻一番心事。」
情女眉梢微挑,帶著幾分審視的目光落在衡玉臉上:「你們二人破除幻境的速度,比真實的恩愛夫妻還要快上許多。其實我很好奇你們的故事。」
衡玉笑而不語。
她並沒有太大的傾訴欲望。
也不會覺得,情女把自己的事情告訴她,她就必須把自己的事情也攤開告知。
情女笑了下:「不願說也罷,但我有一個問題,希望你為我解惑。」
「情女前輩請說。」
「你心悅於那位佛門之光?」
長廊外突然颳起一陣風。
門沒有閉緊,被風吹得吱呀作響,越發襯得室內一片靜謐。
稍等片刻,還是沒等到衡玉開口回答,情女輕笑起來:「是回答不上來,還是不方便回答。」
衡玉說:「是不知道怎麼回答。」
情女笑聲更大。
見面這麼長時間以來,她是第一次笑得如此開懷暢快。
「心悅。不心悅。分明就只有兩個答案,為什麼會不知道怎麼回答?」
笑著笑著,情女又拎起酒壇子喝了幾口酒:「說實話,我真想把你拎到問心鏡面前,讓問心鏡來拷問你的內心。」
衡玉很平靜,甚至饒有閒情地問道:「問心鏡?這是什麼法寶?」
「這是當年我閒著無聊煉製出來的。問心鏡是一鏡兩面,當有一個人站在問心鏡面前時,他所心儀的人若是同處一地,就會被問心鏡直接召喚過來。」
衡玉點頭,等著情女繼續介紹。
「問心鏡一鏡兩面,被召喚過去後,你們兩人會身處於同一個空間,但這個空間暫時被問心鏡一分為二了。只有完成問心鏡的拷問,你們才能順利匯合。」
衡玉眨眼:「問心鏡會拷問什麼,要如何進行拷問?」
情女想了想:「打個比方,你站在問心鏡前,如果鏡子把你照得清晰無比,這說明對方對你用情至深。如果鏡子完全照不出你的身影,說明對方從未對你動過心。」
「這面鏡子,可以體現出對方對你的動心程度。但你並不知曉自己對對方的動心程度。」
衡玉一隻手托腮:「原理應該和記錄傾慕值的玉牌差不多吧。」
「的確差不多。」
兩人聊了會兒問心鏡,稍微放鬆放鬆氣氛,情女又開始介紹起以前的事情。
-
了悟身處於一間密室裡。
這間密室並不大,正中央擺放著一本古籍和一個蒲團。
觀察片刻,了悟緩緩走過去,彎腰撿起古籍。
他將古籍翻開。
古籍扉頁上寫著的那行話映入視線——
[近來鑽研佛法多有感悟,遂成此書——虛樂]
這是萬年前那位虛樂佛子對佛法的感悟嗎。
了悟心下想著,盤膝坐到蒲團上,理了理僧袍衣擺。
他正要從儲物戒指裡取出香,焚香後再進行閱讀,就見有道金色字跡緩緩浮現在半空中:【將整本佛經理解完,可見問心鏡】
問心鏡?
想起這件法寶的用處後,了悟緩緩抿緊唇。
他輕吸口氣,摒棄掉所有雜念,焚香後垂下眼,認真閱讀起古籍來。
慢慢地,他的神情變得若有所思,時而蹙眉,時而贊同點頭。
整本感悟並不算厚,了悟用了兩個時辰的時間,便完全閱讀完。他合上書籍,閉眼慢慢理解其中一些佛理。
在這個小小密室裡,時間緩緩推移而過。
等了悟再睜開眼睛時,他已經來到一片新的空間,視線完全被一面巨大的流光溢彩的鏡子佔據。
-
這邊,衡玉剛打算開口說些什麼,情女的眉心突然微微蹙起。她抬眸看向虛空:「那位佛門之光召喚出了問心鏡。」
了悟!
衡玉抿唇:「情女前輩,請問他現在在哪裡?」
情女笑:「不用急,問心鏡現在就接你過去找他了。」
情女話音剛落下,衡玉周圍的景緻突然變得扭曲起來。下一刻,衡玉發現她身處的空間變了,眼前只有一面巨大的金色鏡子。
「這就是問心鏡嗎?」衡玉抬眸看向自己面前這面鏡子,微微擰起眉來——
鏡子從底部一點點亮起來,最後,光芒布滿整個鏡面。
幾乎就在光芒布滿鏡面的下一秒,她的身影清晰出現在鏡子裡。
問心鏡另一面——
了悟身體僵硬地站在原地,他默默注視著鏡子一點點亮起,就彷彿是在等待著審判般。
他摩挲著腰間的玉珮,像是要從玉珮裡尋找幾分面對真相的勇氣。
很快,光芒完全布滿鏡面,他站在鏡子前,但他完全無法在這面光潔的鏡子裡找出自己的身影。
摩挲著玉珮的動作一頓。
了悟快速垂下眼。
他的睫毛很長,垂下來,就完全遮擋住他眼裡的所有情緒。
深深吸了口氣,了悟再抬眼去看鏡子時,發現鏡子以非常緩慢的速度出現一片灰色的影子。
那抹影子很輕很淡,淡到幾乎隱去。
但他還是清楚認出——
那道影子就是他的身影。...<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第一百零六章
問心鏡迅速破碎開。
了悟沒收斂好自己的情緒,衡玉已經先一步看到了他。
他站在白茫茫的空間裡,臉上神情不像是難過,也不像是高興,反倒帶著幾分茫然失措。
衡玉快步走到他面前。
要靠近時,又覺得有些緊張,步伐下意識慢了下來。
「你——」衡玉不自在地別了別頭髮,「你在鏡子裡看到了什麼?」
了悟垂眸看她。
他眸中有清冷而溫柔的光芒,像是破碎的星光:「洛主不知道嗎?」
衡玉怎麼會不知道。
她難道會和一個沒有好感的人十指緊扣嗎?
她難道會在沒動心的情況下與了悟同床共枕、雪裡擁吻嗎?
她一直自詡理智而克制。
可就像她師父說的一樣,感情一事就是這世間最不理智的一種存在,克制壓抑自己的情感久了,反噬起來也最為嚴重。
理智久了,偶爾任性一點,為眼前人不理智一回也屬正常。她早已在不知不覺的相處中心悅於他。
但這些想法在腦海裡過了一遍,對上了悟的眼睛,衡玉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在她緘默時,了悟緩緩上前,拉近與她之間的距離。
他抬手,用指尖描摹她的眉眼。指尖滑落到眉尾時有幾分不捨,於是停留在那裡沒移開。
他心中思緒紛雜。
了悟一直知道,他在洛主心中,大抵是不夠重要的。初時在鏡中沒看到自己的身影,他心中澀然,後來看到那抹淺淺的身影,既覺歡喜又覺哀傷——如果她由始至終都不動心的話,是不是能更快樂些。
但種種情緒漫上來又退下去,他只餘下唯一的情緒——
「貧僧,喜不自禁。」
撇掉所有的顧忌。
忘卻所有的後果。
他心上的姑娘對他的戀慕給予了回應。這何其慶幸。
喜不自禁。
衡玉耳邊反復回響這四個字。
她甚至覺得她再也忘不掉了悟說出這句話時的神態。
——他背負著最禁忌克制的身份,將最赤忱的心意捧到她面前。這份小心翼翼的心意並不會將人燙傷,反倒溫柔得讓她想落淚。
可是她做不到像東霜寒那樣,試圖與佛祖、與蒼生搶這個人。
為什麼要拿一人的份量,與佛道、蒼生比重。
這樣只會讓自己痛苦,也讓對方為難。
她覺得東霜寒大抵輸在這裡,而她則勝在這裡。
-
衡玉有些倦了。
她躺在了悟腿上,身體蜷縮著,肩膀上蓋著了悟的外袍。
了悟幫她理順髮梢:「糖葫蘆做好之後,都被貧僧吃掉了。」
沉默片刻,衡玉問道:「好吃嗎?」
了悟笑了下:「可能是貧僧哪個步驟做錯了吧,做出來的味道一般。」
「噢……」衡玉點頭。
「洛主。」了悟喊了她一聲。
「怎麼了?」
了悟抿了抿唇,神情有些頹然。
只是衡玉躺著,無法看清他臉上的神情。
「只是想喊喊你的名字。」
他拍了拍衡玉的肩膀:「不是說倦了嗎,閉上眼睛睡會兒吧。」
睏意原本已經消退不少,被他這麼一說,又慢慢泛了上來。衡玉扣著他的手指,把兩人交握的手放到臉側才閉眼睡過去。
察覺到她的呼吸慢慢平緩下來,了悟繼續用指尖為她梳理髮梢。
這樣平和的時光,在他的生命裡怕是已經所剩不多。所以他連梳理個髮梢的動作都做得虔誠而溫柔,彷彿這麼一來,時間就能過得慢些再慢些。
空靈而輕盈的腳步聲在這片靜謐的空間裡響起,情女抱著雪白色毛髮的小獸進入這片空間。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停留在了悟臉上,似乎是想要從這個人身上尋找到一些熟悉的影子。
但很快,情女就失望了。
同為佛門之光,但了悟和虛樂兩人從相貌再到氣質,都無一絲相似之處。
直到腳步聲越來越近,了悟才將視線從衡玉身上移開。
他雙手合十,聲音很輕:「情女前輩。」
情女也下意識放輕自己的聲音:「她和你說過我的事情了?」
「只是簡單提了幾句。」了悟道。他用空著的手掐了個訣,屏蔽掉衡玉的聽覺,免得吵到她熟睡。
了悟掐訣的幅度並不大,情女陷入自己的思緒裡,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她就地坐下,撫摸著小獸脊背上的軟毛。
想了很久,情女才斟酌開口:「問心鏡是我創造的,秘境也是我的地盤,所以問心鏡上呈現的結果我都看到了。」
了悟平靜點頭,似乎是不明白情女為何會提起這個話題,抬眼看向她。
「我很驚訝。」情女的眼裡帶著淡淡悵惘,「我絕對無法想到,佛門之光用情如此之深。」
難怪在夢魘編織出來的幻境裡,他們通關速度會這麼快。
這二人,怕是完全徹底沉浸到幻境中。
了悟笑了下,沒說什麼。
情女抿了抿乾澀的唇角,原是想要說些什麼,但餘光瞥了眼躺在了悟膝上的姑娘,袖子輕撫將她的聽覺屏蔽掉,免得她聽到接下來那番對話。
-
「你回答我幾個問題。」情女說,「只要回答完這些問題,我就把秘境最珍貴的兩個傳承留給你和這個小姑娘。」
了悟溫聲道:「前輩請說。」
「如果你懷中的小姑娘中了化神期螣蛇的春毒,必須要靠雙修才能保住性命……」情女顫抖著聲音道,「她就躺在你身邊,你會如何選擇?」
了悟撫摸著衡玉髮梢的動作一頓,平靜道:「貧僧不知。」
「不知啊……」情女苦笑了下。
回答不知,而非直接拒絕……這便是一位佛門之光的最大溫柔了吧。
情女的眼眶漸漸紅了起來:「那我再換一個問題,動心者如何成佛?」
了悟反問:「有凡思之心的佛修,就不能成佛了嗎?」
情女的聲音逐漸尖銳起來:「是嗎,不怕動情會影響了你修為的進展?」
了悟眸光清澈,湛然若水:「洛主在貧僧身邊時,貧僧依舊誦經禮佛傳道,佛法精進的速度更勝於在宗門裡閉關苦修。」
情女眼眶徹底紅了下來:「不怕天下人異樣的眼光嗎?」
「貧僧與她之間隔著的,從來都不是世俗。」
情女滿目頹唐。
她像是終於願意承認自己的失敗一般,收斂起渾身戾氣。
「原來如此。」
得出這個結論,一時之間情女竟然覺得輕鬆不少。這萬年來她苦苦輾轉,卻又求而不得,總假設著沒有佛道,虛樂會不會傾慕於她。現在這個假設終於從了悟口中得出了答案——身為佛門之光,要比尋常人更克制更緘默,但並非不會被打動。
沒有動心就是沒有動心,即使沒有佛道阻隔,這個結果也不會更改。
慢慢地,情女臉上多了幾分笑意。
她的眉眼乾淨得好像初冬的第一捧雪,這麼微微一笑,那驚人的美貌便舒展出來。
「聽你話中的意思,你似是不打算忘卻她?」
始終緊閉著眼睛的衡玉,睫毛突然劇烈顫抖幾下,很快又重歸平靜。
了悟垂眸瞥衡玉一眼,確定他施展的隔音咒還沒有失效,這才慢慢回答情女的問題:「貧僧突破結丹期後,就知曉自己遇到的劫是情劫。」
「按照宗門的記載,想要度過情劫,必須先動情,再勘破紅塵淡忘傾慕之情。但這難道就是唯一的路嗎?貧僧想要自己求尋出另外的路。」
情女詫異:「若是你求尋出另外的路,這樣應該也算是兩全了吧。」
了悟搖頭。
她只是淺淺為他心動了片刻,明明有抽身而去,尋找另一位更適合她的道侶的機會。
他怎麼能自私地讓她留在他的身邊。
這位姑娘至情至性,是灼豔的春光,是烈烈燃燒的火,不該被他絆住步伐。
「……」情女注視著他,又默默低頭看衡玉。不知是否察覺出了悟心中的糾結,她逐漸沉默下來。
許久之後,情女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啞著嗓子道:「天生佛骨蘊含著佛門驚世大秘。雖然不知那是何秘密,但……也許會成為轉機也說不定。」
了悟微微蹙眉,思索著她這番話。
他心中似有所悟,卻沒多說什麼。
情女正要繼續說話,突然,她神色微凝,仰頭望向虛空:「那股邪魔之氣終於要按捺不住了嗎?」
邪魔之氣……
俞夏?
「就算我實力衰弱至此,但這麼個跳樑小丑,就想要把封印在此地的邪魔母氣救走,是不是太過可笑了些。」情女緩緩起身,「我去去就回,到時候等你的小姑娘睡醒,我再把那些沒說完的往事告知她。」
「情女前輩需要幫忙嗎?」了悟問道。
情女抬手挽了挽髮:「當然不用。當年死在我手裡的邪魔,可比死在你手裡的多多了。」
話音剛落,情女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原地。
整個白茫茫的空間再次靜謐下來。
沒過多久,衡玉的睫毛劇烈顫抖起來,緩緩睜開眼睛。
她的眼裡先是劃過茫然,睡意漸漸退去,神色恢復清明。
從了悟的膝蓋上起身,衡玉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眉梢微挑看向他。
了悟連忙掐訣將加在她身上的隔音咒化去,這才輕聲解釋道:「剛剛情女前輩過來了,怕吵到你休息。」
衡玉無所謂地點了點頭,似乎並不想細究此事,轉而問道:「那情女前輩人現在在哪裡?」
「俞夏那邊出了些事情,她要去看看。」
「那這裡就只有我們兩個人了?」衡玉勾唇笑起來。
了悟歪了下頭看她。
沒等他開口說什麼,衡玉就已經伸手捧住他的臉,溫柔而纏綿地吻了吻他的唇角。
「了悟,你怎麼這麼可愛。」
了悟耳垂微微泛紅,他從沒想過這樣的詞會被拿來形容他:「為何是可愛?」
衡玉認真又緩慢道:「因為真的很可愛。」
了悟的心尖便像是被羽毛輕輕拂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百零七章
了悟正要說話,這片白茫茫的空間突然劇烈顫抖起來。
他神色略微凝重,環視周圍保持警惕。
衡玉從他懷裡站起來,召喚出歸一劍握在手裡。
沒過多久,這片空間破碎開來。
兩人穩住身形,再次抬眼打量四周,發現他們已經身處於一座空寂的宮殿裡。
宮殿裡面什麼都沒有,唯獨正中央地面上佈置有一道巨大的陣法。此時,這道陣法應該是啟動著的,泛著亮光,四周有濃烈的邪魔之氣在彌漫。看這陣勢,陣法底下似乎鎮壓著什麼非常危險的東西。
待在這裡,衡玉覺得有些呼吸不上來。
她微微蹙眉:「是不是情女前輩那邊出事了?」
「可能是。」了悟注視著那道陣法,「如果貧僧沒猜錯,陣法裡封印的應該就是邪魔母氣。」
衡玉臉色微變。
她當然知道邪魔母氣是什麼東西。
母氣能夠源源不斷產生邪魔之氣,萬年之氣虛樂可是拚死封印了所有母氣。現在這裡,怕就是封印地之一。
難道封印出差錯了?
了悟神色凝重,語速極快:「必須要想辦法鎮壓住母氣,任憑它這麼暴動下去,不出半月,母氣就會破出秘境,到那時要重新封印它,必然會付出更大的代價。」
衡玉猜測道:「是俞夏……不對,是俞夏吞噬的那個神格搞的鬼?」
宮殿裡彌漫的邪魔之氣越發濃重,衡玉覺得胸口越來越沉悶,不由抬手捂著胸口。
纏繞在她手腕上的黑色佛珠被邪魔之氣刺激到,散發出溫和的光芒,為她化去邪魔之氣帶來的負面影響。
「對,這裡就交給貧僧吧。」了悟說,直接盤膝坐下。
如果是全盛時期的母氣,他怕是難以對付。
但母氣現在被封印了萬年,借助陣法之力,也許這一回他能夠將這團母氣徹底根除掉。
雙手合十立在胸前,了悟默念驅魔經文,利用佛光的力量緩慢淨化這些溢出的邪魔之氣。
瞧著他已經徹底陷入入定狀態,衡玉握緊長劍,警惕盯著周圍,擔心『俞夏』會突然冒出來。
-
情女這邊的情況算不上好。
俞夏吞噬的那個神格常年被邪魔之氣繚繞在周圍,雖然沒有入魔,但終究受到了影響。
進入秘境後,那縷邪魔之氣被母氣召喚,慢慢得到滋潤壯大,反而控制了俞夏,借著俞夏的手毀掉不少封印。
這些封印,有一部分是用來封印母氣,有一部分是用來滋潤情女的魂魄。此消彼長又是有心算無心,情女當然討不了什麼好。
握著手中的冰劍,情女的睫毛沾著碎冰。
她冷冷看著容貌俊秀的『俞夏』,袖子一揮結了個結界護住旁邊的舞媚。
「你保護好自己。」叮囑舞媚一句,情女步步向前,拉近與『俞夏』的距離,「沒想到我倒是小覷了母氣,時隔萬年時間,還能做出這麼多手腳。」
『俞夏』平靜道:「連你都有魂魄苟活於世,邪魔不死不滅,還存在著不是很正常嗎。」
「那今天就徹底廢了你!」情女冷笑起來。
『俞夏』的聲音裡帶著化不開的蔑視:「就憑你嗎?一縷心存不甘的殘魂?」
情女慢慢舉起手中的冰劍。
隨著長劍豎舉到身前,情女那頭黑色的青絲瞬間化為雪白:「當年你們的陰謀詭計全部覆滅於虛樂之手,如今的佛門之光也在秘境裡,他可不比虛樂弱。」
『俞夏』正要說什麼,他的臉色突然就冷了下來。
而情女也感應到了陣法那邊的動靜,她緩緩勾起唇角。下一刻,她踏空間而過,直接來到俞夏面前,化神期的修為磅礡壓向前方,與『俞夏』兵戈相擊。
舞媚在結界裡看著,急得直跺腳。
她緊緊咬著唇,不明白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
從陣法裡溢出來的邪魔之氣少了很多。
衡玉閒著無事,又沒辦法從這個空間離開,乾脆盤膝坐到了悟對面,靜靜凝視著他的側臉。
了悟全身心都在催動功法淨化邪魔之氣,自然是察覺不到的。
許久,衡玉長嘆了下,抱著歸一劍閉目養神。
一個時辰後,宮殿再無一絲邪魔之氣。那些溢出的邪魔之氣都被了悟淨化掉了,他現在正在專心致志對付陣法裡的母氣。
與『俞夏』纏鬥許久的情女終於勾唇:「差不多該結束了。」
話音未落,她手中冰劍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送出,狠狠刺向『俞夏』的額頭。『俞夏』的眼睛猛地睜大,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閃避的動作。
很快,冰劍直接刺進『俞夏』頭顱裡。但詭異的是,他的身體沒有流出一絲一毫的血跡。
情女往後退兩步。
冰劍從『俞夏』的額頭退出來。
沒有了冰劍的支撐,俞夏的身體緩緩倒在地上。情女袖子一拂,收走那護著舞媚的結界:「他體內那股邪魔之氣已經徹底消耗殆盡,再清醒時就能恢復正常了。你且好好照顧他。」
舞媚走到俞夏身邊,剛要蹲下身查看他的身體,想到什麼,連忙轉身面向情女,掐訣道:「合歡宗弟子舞媚,見過東霜寒祖師。」
聽到這個稱呼,情女眉梢微挑,心下輕嘆一聲。
果然,能像那個洛衡玉一樣討人喜歡的小姑娘還是太少了。
但情女也沒出聲反駁,她只是默默點頭認可了這個稱呼,對舞媚說:「餵他服下補靈丹,然後我們去尋洛衡玉和那位佛門之光吧。」
等舞媚取出丹藥給俞夏服下,情女便帶著兩人穿過空間,來到鎮壓母氣的宮殿裡。
-
衡玉抱著劍昏昏欲睡,突然察覺到靈力波動,眼睛猛地睜開,手已經扣緊歸一劍。
直到察覺到那股靈力波動的主人身份,衡玉才稍微放鬆警惕,用劍撐在地上作為支點,慢慢站了起來。
「情女前輩。」
衡玉先看到情女,才看到跟在她身後的舞媚和俞夏。
俞夏臉色蒼白,被舞媚半扶半抱著。大概是嫌重得慌,舞媚剛站穩,手就刷地一下鬆開。
『砰——』地一聲,俞夏直接摔在地上,撞擊地板的沉悶聲把衡玉和情女都嚇了一跳。
「這麼狠?」衡玉覺得好笑。
「這也叫狠?我可差點被這狗男人殺了!」舞媚磨牙。
如果當時不是祖師及時趕到,她可能就要在鬼門關走上一遭了。就算當時俞夏被控制住,她也得出一口心中的郁氣。
反正結丹修士皮糙肉厚,摔一摔問題不大,又不會得什麼腦震蕩。
衡玉搖頭,還是繼續感慨:「你們的感情太塑料了。」
舞媚翻了個白眼。
但餘光掃見祖師正在看著她和衡玉,舞媚連忙收斂臉上的表情,謹慎地束手站著。
在合歡宗眾弟子心目中,始祖東霜寒的地位非同一般,即使情女只是一縷殘魂,性情肆意若舞媚也不敢造次。
情女注意到舞媚態度的變化,無所謂笑了下。
她轉頭看向了悟,沉吟片刻,說:「應該快淨化好了。」
「淨化母氣,就這麼平靜嗎?」衡玉奇道。
情女解釋道:「母氣被封印了萬年,好不容易蓄積起來的力量都用來控制那個劍宗弟子了。現在它哪裡還有什麼力量反抗。」
話剛說完,雪白毛髮的小獸不知道從哪裡鑽了出來,輕盈跳到情女的懷裡。
情女垂下眼,一心撫摸著它的毛髮。
靜待片刻,原本已經安靜下來的陣法再次泛起白色亮光。這道白光太過刺眼,好像裡面的東西正在拚死一搏,下一刻,一道金光自了悟身上彌漫開。
他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金光愈盛,白光削弱。
「阿彌陀佛。」
再次念了聲佛號,白光已經不再刺眼,眾人的視線裡只有金光。
「阿彌陀佛。」
第三聲佛號誦出,陣法重歸平寂,緊閉著雙眼的了悟也緩緩睜開眼睛。他眼裡的金光還沒完全褪去,抬眼看著衡玉時,從眉眼到神情都帶著高高在上的淡漠與冰冷。
被這樣的視線打量著,衡玉垂在身側的手默默攥緊。
「了悟。」
她輕聲喊出了悟的名字。
了悟閉上眼睛,再次睜開時徹底恢復正常。
他從地上起身,但剛剛與母氣的對抗消耗他太多靈力,險些一個不穩栽倒在地上。
衡玉扶住他的手臂,另一隻手抬起扣住他的肩膀,讓他保持平衡。然後她湊到他耳邊,壓著聲音笑:「若是想投懷送抱,可以直接告知我。」
了悟眼裡泛起淡淡水色,無辜地瞧衡玉一眼。
情女輕咳了兩聲。
她這般修為已至臻境,就算衡玉剛剛的聲音壓得再低,和直接在她耳邊說話也沒什麼區別。
「既然禍端已經解除,我們就先離開此地,換個說話的地方吧。」抱著小獸,情女直接走進空間通道裡。
穿過空間通道,一行五人來到一座院子。
院子並不大,外面種滿合歡樹。
倒是院子裡面,摘種有一棵孤零零的菩提樹。
菩提樹旁是一張石桌,情女走到桌邊坐下,取出茶具就要泡茶。
「貧僧來吧。」了悟主動提道。
情女沒拒絕,示意他自便。
片刻,情女捧著茶杯,對衡玉說:「故事還沒講完,我們繼續吧。」又掃了悟和舞媚一眼,「你們感興趣便一起聽聽吧。」
-
東霜寒邁入化神期後,戰力飆升一大截。
那時候,滄瀾大陸越來越亂,墮為邪魔的修士和凡人都太多了。
滄瀾大陸各大勢力幾乎重新洗牌。
合歡宗趁亂強勢崛起。
要操心宗門的發展,要操心弟子的修煉進度,東霜寒已經很長時間都沒想起過虛樂了。
直到後來,發生了一件幾乎擊垮東霜寒的事情。
——劍宗長老于文深墮為邪魔。
那曾經傾慕她的少年始終求而不得。
她為了不嫁給于文深,甚至不惜自廢劍道根基。
東霜寒夠決絕,但她的決絕也深深傷害了于文深。他沉於過往不可自拔,最後被邪魔之氣侵蝕了內心,成為有著化神期修為的邪魔。
蓄積夠實力後,『于文深』和另外三位化神期邪魔,率領著十幾名元嬰期邪魔和上千名低修為邪魔將合歡宗包圍,對東霜寒展開最凌厲的報復。
-
說到這裡時,情女沉默下來。
她別開眼。
從衡玉的角度看過去,恰好能看到她眼眶微紅。
「其實合歡宗已經發展得很好了,真的,是我能力範圍內能把它發展得最好的程度。」情女聲音很輕,像是漂浮在空中無法落回到地上的浮萍,「可是,發展得再好,它存世也不足千年,頂尖實力還沒來得及跟上。」
聽到這裡,其實衡玉他們都能猜到結局了。
被四位化神期邪魔包圍,合歡宗能有什麼好下場?縱使喋血一戰,也不過是螳臂擋車徒勞無用。
東霜寒不能退,可是她想要撤走練氣期和築基期弟子。他們留在宗門裡沒有任何用,撤走後還能為合歡宗留住傳承。
但讓東霜寒絕望的是,合歡宗周圍的空間都被封鎖住了,她根本沒辦法遷移走這些弟子。
「弟子願與宗門共存亡。」無數弟子跪倒在地,他們的聲音整齊而統一。
東霜寒聽著他們的聲音,卻覺得越發悲涼。
與宗門共存亡,這六個字太過悲壯,也太過慘烈了。
血液浸透合歡宗的土地,東霜寒親手打造出來的一切又在她眼前一點點被毀掉。
『于文深』的報復來得太狠厲了。
她擁有著赴死的決心,但她不能眼睜睜看著這些毫無反抗之力的練氣期弟子這麼死去。
可是,她當時被四位化神期邪魔圍攻,靈魂受到重創,即使想要力挽狂瀾也無能為力。她幾乎是眼睜睜看著自己一手培養出來的四個弟子自爆而亡,又眼睜睜看著那些喊她『祖師』的結丹期、築基期甚至是練氣期弟子被折磨而死。
痛徹心扉。
這種痛,比之當年她自廢劍道、比之她對虛樂求而不得還要痛。
她當年的驕傲害人害己。
所以,在虛樂領著無定宗佛修出現增援合歡宗,救下她、也順利護住合歡宗最後那部分弟子時,東霜寒一個化神期修士,緊緊攥著虛樂的僧袍袖子,像個孩童一般失聲痛哭,像是要把自己這輩子的血淚都流出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百零八章
在察覺到合歡宗被邪魔封鎖包圍起來時,東霜寒便迅速通過傳送陣法向各大宗門傳訊,請求他們派人增援。
那種情況下,距離合歡宗最近的音宗還沒人趕到,虛樂已經和一位化神期佛修、十幾位元嬰期佛修一同趕到。
虛樂還是和記憶裡一般模樣,語氣也未變過絲毫。
他遞了塊手帕給東霜寒,未免她覺得不自在,遞完手帕後便別開頭,眺望那被濃濃血色包圍住的合歡宗山門:「半月前,門下弟子傳訊回宗門,說在中部大陸發現有大批邪魔出沒。貧僧和同門師弟們趕來查看,才踏入中部大陸就收到你的傳訊,便連忙趕來。」
「多謝。」哭到嗓子都發啞後,東霜寒終於慢慢平復自己的情緒。
「不必客氣。無定宗頂在鏟除邪魔的最前線,收到消息,貧僧和同門們自然要全速趕來。」
任何的寬慰在這時候都顯得蒼白,唯有仇恨能化作振奮的動力。
虛樂溫聲道:「我們合力把他們都留下來吧,用他們的骨與血,祭奠合歡宗所有死去的英靈。」
東霜寒傷勢很重,情緒起伏過大,現在精神狀態特別疲倦。
但她壓根沒辦法休息。
只要一閉上眼,弟子們慘死的模樣便深深浮現在她眼前。
她深吸口氣,整個人瞬間冷靜下來:「你說得對,合歡宗的弟子們不能白死。」
她慢慢舉起手中的武器:「往日想要找出邪魔千難萬難,現在他們倒是主動現身了。若是讓他們跑了,到時候其他宗門怕是要再重蹈合歡宗的覆轍。」
稍作休息,雙方再次廝殺起來。
有無定宗的增援,在頂尖實力上雙方勉強能夠對等起來。
縱使如此,那一戰依舊慘烈。
戰到最後,兩位化神期邪魔被封印,一位重傷遁走,『于文深』死前燃燒血骨和靈魂,以他畢生修為化作詛咒。
-
「這就是詛咒之力的來源嗎?」衡玉出聲問道。
陷入回憶的情女慢慢回過神來。
她有些詫異地看了衡玉一眼:「你知道詛咒?按理來說,以你現在的修為是接觸不到的。」
舞媚一臉茫然,瞧瞧衡玉,又偷偷瞥了眼情女。
衡玉沒注意到舞媚的打量,她抿起唇畔:「也是機緣巧合。」
情女微微擰起眉來,卻不急著追問,繼續剛剛的話題:「我接下來要和你們說的事情,也和詛咒之力有關。」
一位化神修士的濃烈恨意,讓詛咒之力死死纏繞進合歡宗的道統裡,只要有人修煉合歡宗的功法,久而久之,他們都會被詛咒之力侵蝕。
起初,東霜寒他們並不知道詛咒之力的存在。
合歡宗原有上千內門弟子,數萬外門弟子,不記名弟子更是過十萬。但這一戰之後,宗門合歡樹梢上的花朵未曾盛開,合歡宗已是遍地紅豔,紅得灼眼,紅到觸目驚心。
東霜寒消沉兩日,不得不強撐著傷勢打起精神,想辦法收拾這一爛攤子。
在這場大戰裡,無定宗同樣傷亡慘烈。
前來增援的元嬰期佛修有半數都隕落,虛樂和另一位化神期佛修也留下很嚴重的大道之傷,甚至傷到他們的大道根基。
但在合歡宗休息幾日,虛樂就過來向東霜寒請辭。
「你就要走了?」東霜寒詫異。
虛樂解釋道:「無定宗內部頂尖勢力空虛,貧僧還是得盡快趕回去,免得宗門生變。」
無定宗鎮守在西北之地,那裡是受到邪魔之氣侵蝕最嚴重的地方,有非常多邪魔對無定宗虎視眈眈。
他們這些佛修,是滄瀾大陸最堅定的一道防線。只不過這道防線需要他們的血與骨來構築。
虛樂如今的擔心不無道理。
「……好。」東霜寒抬眼看虛樂,輕輕笑了下:「此次一別,你我還有再見之期嗎?」
虛樂曠達一笑,沒有說話。
東霜寒驟然紅了眼眶。
這麼多年糾葛,她深深愛過眼前的佛門之光,也深深恨過他,更深深理解他。
他清風明月一如她最初動心的模樣,於是即使度過漫長歲月,只要再見到這個人,她還是無法抑制地為他心動。
可是,此次一別,這個與她糾纏上千年的人就要永遠長眠於西北之地了。
「不必如此。」虛樂察覺出她的異常,溫聲寬慰道,「這不過是貧僧既定的命運罷了。這上千年裡,無定宗死去的人太多了,如今時機將到,也該讓滄瀾大陸重歸平靜了。」
「有什麼我可以幫你的嗎?」
東霜寒閉著眼平復心情。
大概是不想讓虛樂發現她的異常,東霜寒默默轉過身。
虛樂輕嘆了下,同樣別開了眼:「有的。封印大陣的主陣放在西北之地,但另外八大分陣,有一個分陣需要你幫忙鎮守。」
除了那些閉死關,生死不知的化神後期修士外,當世僅存的化神後期修士一共有六人。
東霜寒身為化神後期修士,於情於理都該鎮守分陣。
東霜寒的聲音凌冽,有著化不開的濃濃恨意:「沒問題,一個分陣罷了。我合歡宗與邪魔有不共戴天之仇,定然會全力配合無定宗的行動。」
虛樂又輕嘆了下,但終究沒說出什麼寬慰的話。他過於理解東霜寒此時的想法。
等東霜寒平復心情後,虛樂才繼續剛剛的話題:「遲些時候,貧僧會派人將兩盆極光之晨幼苗送來,由它們作為分陣陣眼。至於其他布陣材料……」虛樂臉上露出幾分黯然和歉意,「無定宗已經無法承受,怕是需要合歡宗自備。」
「理應如此。」東霜寒說,她抿了抿唇,「無定宗若是缺東西,盡可列出清單,合歡宗有的都會盡力提供。」
佈置分陣需要的材料都很驚人,更何況是主陣。
合歡宗幾乎被屠戮滿門,難道無定宗……又能好上多少?他們能一再堅持,只不過是因為佛門廣納信徒,佛修眾多。
螞蟻多了,也能咬死大象。
虛樂沒拒絕東霜寒,笑道:「好,如有需要,貧僧會向合歡宗求助。」
-
提到極光之晨,情女抬手撫了撫額:「只剩一縷殘魂,我的記憶的確沒以前那麼好了。」
在眾人感到茫然不解時,情女抬起右手。
寬大的袖子滑落下來,露出她一截纖細白皙的手腕。她以指掐訣,構造出一個空間通道,下巴朝了悟一點:「走進裡面,把存放在裡面的東西取出來吧。」
了悟若有所悟:「前輩指的那樣東西可是極光之晨?」
情女沒解釋什麼,只是說:「先去把它取出來吧,構造空間通道也是很消耗靈力的。」
了悟雙手合十行一禮,起身走進空間通道。
很快,他折返出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懷裡那兩盆極光之晨所吸引。
極光之晨是一種非常珍稀的靈植。它是製作延壽丹的主材料,即使是化神修士看到也要眼熱。
它似花非花,成熟時綻放開的是一片星辰模樣的光團,耀眼奪目。現在了悟懷中這兩盆極光之晨都已經成熟。
將它們放到石桌桌面,了悟重新坐下。
情女抬手,用指尖撥弄著極光之晨:「其實當年虛樂轉交給我的兩盆極光之晨,只差不到百年就能成熟。」她靜靜看著它們,眼裡泛起淺淺水色,「這兩盆極光之晨,不屬於無定宗,而是虛樂自己的私人珍藏。」
「他覺得合歡宗當時剛遭遇邪魔之禍,珍稀材料還能拿得出來,但想要拿出兩樣驚世材料作為陣眼怕是過於吃力。所以他以無定宗的名義將兩盆極光之晨贈予我。」
但這件事,她是在很久很久以後,久到這世間再無一個叫虛樂的佛門之光後,才知曉的。
這樣一個人千好萬好。
最大的缺點就是不愛你。
於是你痛徹心扉,卻還是心甘情願為他沉淪。
無人打擾情女的沉思。
許久,情女那密如鴉羽的睫毛輕輕顫抖,自己回過神來。
「又走神了。」她笑笑,對了悟說,「這兩盆極光之晨,今日就算是物歸原主了,你拿回去吧。」
陣法裡的母氣已經被徹底淨化,這兩盆充當陣眼的極光之晨也可以離開秘境了。
了悟擰眉:「前輩,虛樂佛子既然已經將它們贈予您,那它們就是您的,貧僧不可能拿走。」
情女認真道:「我有時候真是怕極了他的溫柔。但凡他再絕情些,我都不會這麼為他輾轉反側。所以這極光之晨我不能接受。時隔萬年,我想把它還給你。你同為佛門之光,又肩負著淨化天下邪魔之氣的責任,還研究透了他畢生佛法心得,已經能算是他半個弟子。」
這般珍貴的東西,了悟是不願意接受的。
他抬眼打量情女,發現她的神色認真,裡面絕無一絲絲勉強,反倒堅定得毫無迴旋餘地。
「就算你不要,我遲些也會想辦法把極光之晨送去無定宗。最終結果並無不同。」
心下無奈時,了悟突然想起幾年前那場法會上他遇到過的幻象,側頭看向坐在他身邊的衡玉,溫聲說道:「如果前輩要將它們贈予貧僧,這兩盆極光之晨是否就歸由貧僧處置了?」
情女不知他這麼問的用意何在:「這是自然。」
了悟伸手,將一盆極光之晨推到衡玉面前,「貧僧想將其中一盆贈予洛主,另外一盆帶回無定宗。前輩覺得如何?」
「這麼珍貴的東西,我怎麼能收。」
衡玉的拒絕完全在了悟預料之中。
他輕笑著道:「極光之晨是被前輩悉心料理,才能一直存活到當世。你就當是為合歡宗收下的,到時候拿回去兌換宗門貢獻值,你看這樣安排如何?」
這樣安排如何?
衡玉定定望著了悟:「你都為我安排好了,還問我如何。」
「收下吧。」了悟溫聲道。
「收下吧,他這樣安排挺好的。」是情女看不下去了,直接一錘定音。
衡玉沒再說什麼,她的手安靜搭在膝蓋上,繼續凝神去聽情女說話。
突然,放在膝蓋上的手被溫熱的手心覆蓋住,身邊人用尾指小心翼翼勾著她的拇指,似乎是在試探她現在的心情。
衡玉轉過手腕與他十指緊扣——沒生你氣。
她就是覺得心裡有些悶。
這人這麼拐彎抹角,就是為了贈她極光之晨。
-
布陣一事事關重大,所以都是秘密進行。
但邪魔對滄瀾大陸的滲透太厲害了,再秘密進行,只要經手的人一多,誰也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總之,此事被邪魔那方知曉。
殺戮加劇,每天都有高階修士隕落,不少人對於死都已經麻木。
合歡宗這邊,還沒從之前的劫難中緩過神來,又時不時遭到邪魔的狙擊。
好在化神期邪魔一直在蓄積力量沒出手,區區元嬰期邪魔,在傷勢已經恢復的東霜寒面前毫無反抗的餘地,被她迅速解決掉不少。
慢慢地,合歡宗緩過神來。
那些曾經與宗門共存亡的弟子遭逢大變,心性反倒更加堅韌,修為進展猛烈,迅速成長為宗門的中流砥柱,將合歡宗撐起。
合歡宗終於能重新廣納門徒。
也就是在這時,詛咒之力的危害才暴露出來。
以前,合歡宗有兩個進階方式。
那些長生大道無望的弟子借助傾慕值衝擊更高的修為;那些長生大道有望的弟子絕對不能借助傾慕值來修煉,以免影響他們日後衝擊化神期。
但詛咒之力纏繞在合歡宗的修煉功法上,東霜寒崩潰地發現,無論是資質多好的弟子,都只能利用傾慕值來衝擊更高的修為。這樣當然有好處,但弊端也很明顯,強行借助外力來衝擊境界,沒有講究大道的順其自然,合歡宗的人會永遠止步於元嬰後期,再也沒辦法突破到化神期。
「沒有頂尖實力坐鎮,這對於一個宗門來說是非常致命的。」情女幽幽嘆了口氣。
一陣冰涼的風吹拂而過,院子裡那棵茂盛的菩提樹被風吹得簌簌作響。
有菩提葉從樹梢飄落下來,慢悠悠掉落到石桌桌面上。情女注視著這片葉子,伸手將它撿了起來放在手裡把玩。
「除了佈置陣法外,我餘下的所有時間,都在研究如何為宗門化解掉詛咒之力。」
「那時候,我日夜愧疚,幾乎被心魔纏身,只是表現得過於平靜,以至於沒有任何人能夠看出來。」
葉子末端有些蜷縮起來,情女用指尖把它展平。
但指甲一挪開,沒有力度施加在上面,葉子又再次蜷縮起來。
情女有些許不高興,撇開眼繼續道:「如果不是我與邪魔有深仇大恨,當時的我……可能也會墮為邪魔。那時候我突然理解了很多事情。」
「最初有邪魔之禍出現時,我還在心底笑話他們苦修數百載,居然還會有這麼大的心境漏洞,被小小邪魔之氣鑽了空子。當事情落到自己身上,才突然驚覺,旁觀者什麼都不知道,他們自詡理中客,但局中人苦苦掙扎其中,根本尋不到解脫,被邪魔之氣蠱惑……未必就是他們心境脆弱。」
東霜寒心境脆弱嗎?
她是時空管理局的任務者,所歷經的世界不下十個。看得多、經歷得多,眼界之廣、心境之闊難以估量。
即使是她,也險些要墮為邪魔。
「前輩喝些茶吧。」
衡玉拎起茶壺,幫情女把茶杯斟滿。
溫熱的茶水散發出氤氳霧氣,有些模糊了情女的容貌。
她抬手捧住茶杯,發現剛剛衡玉加熱過茶壺裡的水,現在茶杯杯壁熱乎乎的,這股熱度從手心一路蔓延上去,讓她覺得自己的心也變得溫暖安定下來。
等茶水涼了些,情女端起杯子喝了好幾口,這才繼續道:「我還沒尋到破解的方法,倒是陣法已經構建完畢……」
「接下來的事情你們應該都知道了,畢竟《大陸簡史》裡都有記載。」
佛門有一千名佛修自願請命。
虛樂率領他們前去深淵鎮守,以血肉和靈魂構築出最後的陣法。
「……主陣一啟動,分陣自然也跟著啟動。我是在分陣啟動時,才知道……」情女捏著杯子的力度緩緩加重,指尖泛白起來。
她緩緩心情,終究還是沒能把最後的話說完整。
「虛樂離開後,我真的很孤單。我年輕時曾經有很多好友、同門和長輩,但慢慢地疏遠,或是徹底和他們反目。到最後我回首,才發現我在這個世界上已經再無親朋好友。」
「那種孤獨感,你們能理解嗎?」
情女歪了歪頭,目光主要落在衡玉身上。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這個小姑娘還這麼年輕,情女卻覺得她會理解自己的。
衡玉撞上情女的視線,輕笑了下,目光柔和。
情女不知道她為何而笑,但想了想,自己也跟著扯起唇角笑了起來。
「支撐我活下去的唯一動力,就是為合歡宗解除掉詛咒。」
衡玉點頭,她知道,這一點並沒有成功。
果然,情女接著道:「當時虛樂他們以身殉世,其實只是重新補好界壁,將西北之地的母氣、邪魔盡數封印。」
「但還有不少邪魔分散在其他地方。實力最強的,是一位化神後期邪魔。」
「他就是當初圍攻合歡宗的邪魔之一,這數百年裡,他一直縮起來養傷,實力恢復後也沒有冒頭,直到得知虛樂以身殉世才敢冒頭。但就是這麼一個孬種,因為擁有化神後期的實力,險些覆滅掉滄州。」
滄州就是他們現在所處的地方。
聽到這裡,衡玉總算知道東霜寒的坐化之地,為何是在這和合歡宗相隔遙遠的滄州。
情女繼續道:「滄州向各大宗門求援。化神後期修士就只剩下那麼幾個人了,我又與那個邪魔有著深仇大恨,便責無旁貸趕去滄州。可等我到了那裡,才發現滄州已被布下天羅地網,那位邪魔和幾位元嬰期邪魔早就在那裡候著我了。」
冷笑了下,情女說:「哪裡是只有我想復仇,他可也深恨我當年險些讓他隕落。」
那場大戰很慘烈。
東霜寒實力高強,但她是被埋伏的一方,陷於天羅地網之中,再驚才絕豔,也要付出慘重的代價。
到最後,她與滄州的所有邪魔同歸於盡。
「其實死了對我來說,未嘗不是一個解脫。」情女說。
甚至高興地笑起來。
笑得風情萬種,嫵媚動人。
很快,這個笑容在她臉上徹底定格。
「但是,合歡宗的詛咒之力沒有化解,我不甘心就這麼魂飛魄散。」
「……」衡玉和舞媚沉默。
於是院子裡的氣氛瞬間凝滯下來,安靜到風吹菩提樹葉的沙沙聲都清晰入耳。
過了好一會兒,衡玉開口,打破這片沉默:「所以有了這個秘境?所以祖師將自己執念最深的情魄剝離下來,讓前輩你代替她守著秘境,為的是能給合歡宗門人留下傳承,為的是讓情魄在這裡……」
衡玉聲音又緩下來,她艱澀開口,說完最後的話:「繼續思索詛咒之力的破解方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百零九章
這背後的含義太過悲壯了。
明明已經對這個世界感到絕望與厭倦,明明已經幾近身隕,但還是要強行留下一魄,不允許自己就這麼魂飛魄散。
她比任何人都不想延續生命,又比任何人都迫切地要活下來。
就這麼矛盾而寂寞地,在秘境裡等待萬載,才終於等到他們的到來。
無盡的壽命放在情女身上,並非一種幸運。
情女聽到衡玉的問題後,扯了扯唇角,原本是想盡力露出一個無所謂的笑容來,但她現在真的太疲倦了,於是扯了又扯,嘴角勉強上揚後,臉部表情僵硬得很。
這麼好看的臉,卻笑得像是在哭一般。
「情女前輩,去歇會兒吧。」衡玉用一種寬慰,同樣也強硬得讓人不能拒絕的語氣開口。
情女現在真的需要好好休息。
情女輕嘆了下:「你這小姑娘倒是不怕我。」
區區結丹初期,在她眼裡真不算什麼,隨手就能鎮壓住。
但現在的語氣居然這般不客氣。
很快,情女又笑起來。這回她眼裡的溫度逐漸回暖,笑容也不再勉強:「我先回院子裡歇會兒,你們可以在這周邊逛逛,等我睡醒再和你們說其他事情。」情女抬手挽了挽鬢角碎髮,「畢竟,還得教會你們怎麼解除詛咒。」
衡玉微愣。
品出情女話中的含義後,衡玉輕輕勾唇微笑起來。
-
情女走進她的廂房裡休息。
院子裡只剩下衡玉三人——不對,還有躺在菩提樹下依舊陷入昏迷狀態的俞夏。
「那些過往……」舞媚捧著茶杯,笑容有幾分勉強和苦澀,「只是旁聽著,便覺得跌宕起伏又驚心難耐。」
是的。
只是旁聽,他們就忍不住心疼起故事的主人公。
更何況是親歷這些事情的東霜寒。
那些過往,該怪誰呢。
虛樂,東霜寒,于文深……誰好像都有些錯,可是每個人好像都很悲哀。
於是這番故事便更讓人覺得心中悵惘了。
慢慢喝了兩口茶水平復心情,舞媚放下手中的茶杯,先是瞥了眼那安安靜靜躺倒在菩提樹下的俞夏,神情晦澀片刻,又慢悠悠轉向衡玉和了悟。
她給衡玉傳音:「你怎麼想?」
衡玉輕笑了下:「你覺得我會重蹈覆轍?」
「也不是吧。」舞媚眯起眼,看著院子外那明媚的春光,感覺到心頭那股淤堵的郁氣慢慢得到宣洩,「你和東霜寒祖師的經歷哪裡有相似的地方了?我就是覺得,你和佛子挺配的,要知道當時祖師還想讓我去勾搭佛子,我為了維護我們兩個脆弱的同門情,愣是沒敢出手。」
這番隱情,衡玉並不知道。
但回過味後,衡玉覺得有些好笑:「難道不是因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肯定勾引不動了悟嗎?」
舞媚咬唇,嗔衡玉一眼,神情嫵媚得能叫人的骨頭都酥掉:「這麼自信?」
「這是自然。」
舞媚繼續傳音:「罷了,不和你閒聊了,我得出去散會兒步放鬆放鬆心情。」
從椅子上起身,舞媚走到那躺在樹根旁的俞夏面前,解下外袍蓋在他身上,起身時從地上撿了個菩提果,隨手拋了兩下,步伐逐漸恢復輕快。
院子裡又少了一人。
衡玉垂下眼,看著她和了悟依舊緊扣著的手,輕笑了下,舉起手,把他的手背貼在自己頰側。
「好像又睏了。」她低聲道。
手背上傳來細膩的觸感,了悟溫和道:「那睡會兒吧。」
衡玉趴到石桌上,整個人都懶洋洋的。
她閒著無事,側過頭看向了悟,視線從他的眉峰往下滑,一寸寸打量他,像是要把他的容貌深深鐫刻在心底一般。
「一起趴下來吧。」衡玉輕聲道,「你不睏嗎?」
了悟沒回答,只是學著她的動作趴在石桌上,頭枕著胳膊:「破解詛咒的方式可能會很困難。」
「嗯。」
「貧僧瞧著,情女前輩更屬意你破解詛咒。」
「是啊。」
了悟笑了下:「這個詛咒和邪魔扯上關係,貧僧回到無定宗後會和掌門詳細稟告此事,無定宗會給予合歡宗一定的援助。」
衡玉抿唇笑了下。
她的眼睛被陽光晃了下,覺得有些刺眼,就慢慢眯起眼睛:「無定宗有援助的話,無定宗佛子會來合歡宗嗎?」
了悟微愣,慢慢品出她話中的含義後,他的心跳突然劇烈起來。
但了悟還是搖頭:「不會。」
他不能阻礙她追求她的大道。
但破解詛咒一事必然困難重重,他希望自己能幫到她。
即使,只是以無定宗的名義伸出援手。
衡玉瞥他一眼:「了緣這麼忙?我看他平常挺閒的吧,過來合歡宗待一段時間不是很好?他修的歡喜佛多適合來合歡宗遊玩一圈啊。」
原來是在問了緣嗎。了悟無奈一笑,改了口:「……他應該是有空的。」
衡玉沉沉看著他。
原是想說些什麼,但很快,她又嚥下到嘴邊的話語。
-
情女睡醒,換了身素色的長裙走出廂房,一眼就看到趴在石桌上的衡玉和了悟兩人。從她這個角度,恰好能瞧見兩人緊扣在一起的手。
她稍稍走近了些,一直在注視著衡玉的了悟抬眼,直起身體向她頷首示意。
情女壓低聲音問:「怎麼不進房裡面睡?我院子裡還有多餘的房間。」
了悟輕聲道:「無妨的,她想曬曬太陽。」
兩人的聲音並不大,但衡玉本來也睡得不是很沉,慢慢睜開眼睛。
她直起身體:「情女前輩休息好了?」
「我不過是一縷魂魄,剛剛進房間休息也只是去平復心情罷了。」情女坦然道,她坐到衡玉對面,「我這邊的事情差不多都說完了,現在可以聊聊你為何會知道詛咒之力的事情嗎?」
「這件事情,可能不會讓前輩很高興。」衡玉輕聲道。
情女眉梢微挑:「我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
言外之意,不用擔心我的心態問題。
衡玉輕笑了下,開口道:「宗門裡有高層墮為邪魔。」
只是這麼一句話,情女周身氣質瞬間冷冽下來。
她緩緩勾起唇角,笑容裡帶著冷肅的殺意:「合歡宗門人與邪魔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今高層居然墮為邪魔,還真是……恥辱得很啊。看來是仇恨隔得太久,讓他們都忘掉了當年險些滅門的陰影。」
衡玉就知道會是這樣。
別的事情,也許情女不會這麼激動。但她門下弟子墮為邪魔,這對情女的刺激肯定很大。
衡玉沒出聲勸慰什麼,默默垂下眼把玩了悟修剪得圓潤平滑的指甲。
兩人的手都放在石桌下,情女看不到她在做些什麼,但情女大概猜到了。
那滿腔的憤怒和殺意徹底凝滯,情女有些許哭笑不得:「談正事的時候能認真些嗎。」
衡玉無辜一笑。
倒是了悟有些難為情,默默別開了眼。
衡玉瞥見他泛紅的耳垂,才將他的手放開,正色繼續剛剛的話題:「既然前輩的情緒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那我就繼續說了。那位高層接連陷害了不少合歡宗弟子,但他手段高超,一直沒有被發現。我閉關修煉時也被他出手針對,當場走火入魔。就是那一次,讓我察覺到宗門裡有高層存在問題。」
「直到後來參加法會,那人第二次出手害我,把潛藏在我身體裡的邪魔之力催生爆發出來。邪魔之力和詛咒之力混雜在一起,我幾乎沒有抵抗的能力,好在了悟救下我……」關於這段,衡玉含糊了過去。
情女隱約意識到了些什麼,意味深長地掃他們二人一眼。
但想了想,他們在幻境裡比真實的夫妻都要恩愛,這種程度好像也不算什麼……了吧。
走神片刻,情女托腮,耐心聽完衡玉的敘述。
「現在那個邪魔找出來了嗎?」情女問起自己現在最關心的問題。
衡玉想了想,搖頭表示自己並不知曉。
但衡玉覺得,應該是沒找出來。找出來的話,她師父應該會告知於她。
「合歡宗高層都是做什麼吃的。」情女頓時不滿起來。
衡玉假裝沒聽到。
畢竟負責找邪魔的,就是她師父。
情女壓下心中不滿,也沒多說什麼。
她已經是一縷殘魂了,後世門人自有他們的路要走,她現在唯一的心願就是解除宗門的詛咒。
然後,她就能真正魂歸世間,與這個世界永遠道別。
情女伸出手扣住衡玉的手腕,靈力在衡玉的經脈間遊走:「你體內已經沒有邪魔之力了,是都已經被淨化掉了嗎?」
見衡玉點頭,情女就要移開手。指尖擦過一個衡玉手腕間圓潤的凸起,被輕輕磕了一下,情女疑惑道:「你手腕上纏著的東西是什麼?」
自然是那串黑色佛珠。
看清那串佛珠後,情女眼裡有些許晦澀。
她忍不住瞧了悟一眼——這種不動聲色的溫柔,太容易打動人了,她真的奇怪小姑娘怎麼只是淺淺地動了會兒心。
可惜衡玉不願意把自己的故事告訴情女,情女在心底思索片刻,始終沒辦法得出一個確切的結論。
情女無奈搖頭,暫時壓下自己的好奇心。
沒過多久,舞媚從外面散心回來,俞夏也慢悠悠轉醒。
清醒之後記憶回籠,知道自己當時被控制著做了些什麼,俞夏整個人臉色都變了,渾身冰涼發抖。
勉強平復下自己的心情後,俞夏認真向情女道歉:「晚輩實不知神格會有這樣的隱患……」
「無礙。」情女擺手,「怕是連你門中長輩都察覺不出神格裡面的危險,不知者無罪。而且若不是你帶著他們前來,我這秘境也不知道何時才能現世。」
又點指椅子示意俞夏坐好。
等院子再次恢復靜謐,情女正色道:「我們來談論正題吧,有關秘境的傳承。」
傳承!
聽到這兩個字,即使是衡玉也露出期待。
這可是一位曾經威震滄瀾大陸上千年的化神後期修士的傳承,這個世界上未必能再找到第二份。
情女說:「其實我這秘境裡的傳承,正好可以分成四份。」
「一份是我對劍道的理解感悟,和我年輕時搜羅到的相應功法。」說到這裡,情女看向俞夏。
她當年棄修劍道時才剛突破元嬰期不久,這份傳承其實也是四份傳承中價值最低的。
但俞夏還是很驚喜,他不小心攜帶邪魔之氣進入秘境,秘境之主不怪罪就已經很好了,能有所收獲絕對是意外之喜。
「多謝前輩。」俞夏起身行禮。
第二份傳承,是那堆擺滿書架的佛經。
「通閱完這些佛經,應該有助於你精進佛法。」情女對了悟說,「後山那有一座溫泉,溫泉水是由萬年菩提心融化而成,也贈予你吧,那有助你衝擊元嬰期。這就是你為我解惑的謝禮。」
了悟雙手合十行禮,眉目平和。
他大概猜到了,這些佛經和那萬年菩提心,應該都是東霜寒對虛樂佛子最情深時網羅來的。
第三份傳承是東霜寒對雙修道和媚術的理解感悟。這自然全部都歸舞媚所有。
最後情女才看向衡玉:「秘境中最重要的傳承我想留給你,但這份傳承會拿得很燙手。」
彼此都是心思通透之人,很多事情不用點明就已經彼此清楚。
衡玉掐訣行禮道:「晚輩身為合歡宗少主,被宗門悉心栽培,享受著宗門的供奉,如今宗門有需要自然會盡力而為。只是不知道晚輩要做些什麼,才能夠解除掉那加諸宗門傳承裡的詛咒?」
情女輕笑:「這麼急著就許諾了?你可以先聽聽好處的。」
衡玉莞爾:「其實現在聽也不遲。」
情女被她逗笑:「除了雙修道外,我對時間法則也頗有瞭解。後來我在外游歷時,意外得到一種陣法,不過當時我已是化神後期,它就沒派上用場。」
她原本想把陣法留給自己的弟子,但她還沒趕回合歡宗就隕落了,這個陣法就留在了秘境裡。
「……時間加速陣法?」衡玉猜測道。
她修習陣法,自然知道時間加速陣法是什麼。
這種陣法幾乎只存在於傳說中,沒想到居然真的存在。
情女點頭:「待在陣法裡,陣法的流速和外界的流速相差十倍。」
衡玉:「陣法能夠維持多長時間。」
「說不準。」
衡玉有些失望,如果只能維持上一兩個月,它的價值就要小上很多了。
「我估計了下,大概能維持六年。」
衡玉眼睛亮了起來。
這就相當於,她在陣法裡修煉六年,就抵得過在外界苦苦修煉六十年。
驚喜稍稍壓下去後,衡玉想起另一件事。
她側頭看向坐在她身邊的了悟。
……六年過後,她的內門任務時限就要過去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第一百一十章
了悟安安靜靜坐在衡玉身邊。
他穿著白色僧袍,臉色一如既往的平靜,但不知道是不是衡玉的錯覺,她總覺得他的唇畔蒼白得有些過分,像是突然失去了血色一般。
似乎是注意到衡玉的打量,了悟側頭看向衡玉,眉眼溫和如初:「怎麼了?」見她沒說話,他主動道,「有了這個陣法,洛主再出關,應該能有結丹後期修為了。若是一切順利,甚至能一腳踩在元嬰期的門檻上,這般速度絕對驚人,可以打破《大陸簡史》中的最高記錄。」
他的神情毫無破綻。
但聽出他話音裡隱隱的顫抖,衡玉就知道他也意識到這個時間的問題了。
這應該是第一次,明知他心緒混亂,衡玉也沒有出聲寬慰。
——其實這已經算是兩人之間的共識了,離開秘境,然後分道揚鑣。
不管怎麼樣,結局都改變不了,那麼要怎麼寬慰呢。怎麼寬慰都覺得蒼白。
她別過頭看向情女:「前輩,你繼續說。」
情女察覺到氣氛不對,輕咳兩聲,繼續介紹起來。
古籍中曾經介紹過時間加速陣法。
這是以陣法問長生的陣祖在度化神期雷劫時,從上蒼那裡剝奪下來的一角陣法。為了這角陣法,他險些身死道消。
後來閉關幾百載,再出關時,就有傳聞稱陣祖研究出了時間加速陣法。
因為這麼一個不知真假的傳聞,已踏入化神期的陣祖被各大勢力截殺。
舉族覆滅後,陣祖拖著那幾個截殺他的化神修士一同隕落,而時間加速陣法也徹底成為軼聞。
情女說:「我手中這個陣法並不大,僅有這個圓桌的範圍大小,但陣紋繁瑣程度可比天書,以我的修為專注盯上十幾秒也要覺得頭暈目眩。」
衡玉點頭:「看來傳聞很可能是真的,這般繁瑣的陣法應該不可能出自人手,是自天而奪。」
「陣法範圍並不大,而且這個陣法一旦開啟,中途就不能出來……」頓了頓,情女將後果說清楚,「你要做好盤膝一坐就是六十年的心理準備。」
對元嬰修士而言,隨手閉個六十年的關很正常。
但對衡玉來說,她這具身體的壽命都沒到六十年,平日裡閉上幾個月一年的關就夠了。一口氣閉關六十載,也許會很難熬。
衡玉淡定道:「這一缺點和它的好處比起來算不了什麼。」
多了這六十年的時間,再出關時,她至少也是結丹後期修為。
如今滄瀾大陸化神期不出世,元嬰期多鎮守宗門或家族,只要不故意惹事,結丹後期一般能在整個大陸橫著走了。
瞧著她臉上表情便也未變,情女滿意點頭:「只是提前把後果告訴你,你做好心理準備就行。」
說完,情女餘光掃向舞媚和俞夏。兩人臉上並無嫉妒之情,只帶著淡淡羨慕之意。
情女心下點頭。面對這般連化神修士都要動心的至寶,他們能穩住心態真的很不錯,至少她的傳承沒有給錯人。
其實,舞媚和俞夏都不是蠢人。
這陣法是秘境之主的東西,她想給誰,都是她的自由,他們一個結丹期修士還想搶走不成?
-
介紹好一切後,舞媚和俞夏先行離開小院,前去接受屬於他們的傳承。
情女抱著小獸緩緩起身:「秘境裡還有其他人在,我要先去打發走他們。等我回來後再送你們兩個去取你們的傳承。」要把空間留給衡玉和了悟兩人。
「前輩。」衡玉喊住她,「若是你遇到一個叫傅陌深的修士,告訴他,東西我已取到,到時我會帶回宗門,若他想要那樣東西,幾年後親自往宗門走上一趟。」
她之前答應傅陌深,如果她能取到極光之晨,煉製出來的延壽丹可以優先售一顆給傅家。
不過要賣什麼價格,這到時候就由合歡宗和傅家交涉了。
情女無所謂點頭:「傅陌深是吧,好,我記住了。」
院子裡再次安靜下來。
衡玉在菩提樹底坐好,脊背靠在粗壯的樹幹上。她的長髮全部披散下來,有些許垂落到地上,沾染到點點灰塵。
陽光從枝葉縫隙灑落下來,衡玉嫌曬,抬起手企圖用手掌擋住陽光。下一刻,有人走到她身前,用身體為她擋掉刺眼的光。
衡玉仰頭看他。
他是逆光站著的,從她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他清冷溫和的眉眼。眼尾有淡淡的陰影,於是便襯得他現在的情緒有幾分晦澀。
衡玉伸手。
了悟沉默著在她身邊坐下。
他將那些掃在地上的頭髮捧起,放在指尖把玩。衡玉枕在他肩膀上,靜靜看著他把玩的動作,有些疑惑他為什麼玩得這麼入迷。
許久,了悟側頭看向衡玉。
兩人對視,呼吸交織。
衡玉視線慢慢下移,落在他唇上,又抬眼看他。
了悟捧住她的頰側,主動覆了上去。
春光從枝葉縫隙灑落下來,打在人身上時就成了細細小小的光斑。
陽光並不灼眼,風也吹得不烈,喜好鳴叫的蟬默默息聲。
院子裡安靜無聲。
於是這一切的一切,都展示出驚人的溫柔來。
-
情女折返回小院時,在院子裡沒找到人,還以為他們是進廂房裡休息了。
「我是不是回來得太快了,總要多給小情侶些道別的時間啊。」因著院子沒人,情女小聲嘀咕起來。
她懷裡的小獸咕咕咕開口說話,情女沒聽清,問道:「你在說什麼?」
「如果我沒猜錯,它說的應該是我在樹上。」高高的菩提樹上,有道夾雜著笑意的聲音傳出來。
情女仰頭,隔著層層疊疊的枝葉,隱約能看清那坐在粗壯樹幹上的衡玉。
衡玉今日正好穿了件綠色長裙,被枝葉遮擋著,幾乎要融化在這一片墨綠色之中。所以情女一開始才沒注意到她。
衡玉手裡握著根豎笛在把玩,兩條腿自然垂落在空中,與情女對視上後,衡玉勾唇一笑:「我和了悟可不是什麼小情侶。」
情女揚眉,換了個詞:「野鴛鴦?」
「雖然感覺前輩你在罵人,但聽著比小情侶要符合現實些。」
情女沒忍住,抱著小獸笑起來,笑聲清脆,那驚人的美貌便完全展露。
一顰一笑媚骨天成,舞媚站在她身邊,相對之下絕對青澀得像個小丫頭。
笑了半天,情女恢復平靜,環視四周:「那位佛門之光呢?」
「他已經去後山泡溫泉了。」回答完後,衡玉從枝頭一躍而下,動作從容而俐落。
在情女面前站定,衡玉拍拍裙擺沾到的灰塵。
情女錯愕:「這麼快就去了?」她還以為她回來得太快了。
「其實我們什麼都沒說。」
衡玉眨眼笑了下,笑容狡黠而無辜。有春光自她唇上一掠而過,她整個人美得格外生動。
「該說的早就說過了,分別也不過是早晚的事情,在情女前輩你的院子裡纏纏綿綿依依不捨,反倒容易惹來笑話。」衡玉說得格外灑脫。
情女因她的灑脫而側目:「我可沒笑話你。」
頓了頓,情女問:「你現在修的可是劍道?」
衡玉斟酌著開口:「我現在算是一名劍修,但真正想求的卻不是劍道,而是逍遙大道。」
逍遙是種心態,它可以和各種大道相輔相成。
情女語氣悵惘:「逍遙道啊……」
這個大道倒是和衡玉的性格頗為符合,灑脫得連她都有些羨慕了。
沒有再多糾結於此,情女換了個話題:「那個叫傅陌深的修士,我見到他了。他讓我轉述下謝意,還說等七年後會親自去合歡宗找你。」
衡玉點頭示意自己知曉了。
閒著無事,衡玉將豎笛遞到唇邊輕輕吹奏起來,豎笛聲輕快而溫柔。
吹奏完一曲,衡玉問:「前輩,不知道破除詛咒的方法是什麼?」
情女倚著石桌,剛剛還在欣賞豎笛,結果衡玉的話題突然跳躍,倒是讓她驚了一下:「這麼急?」
「那我們現在還有什麼事情可做?」
「……」好有道理。
「不過破除詛咒的方法不急。」情女說,「你現在修為太低了,就算是告訴你你也做不到,還不如先老老實實進入陣法中閉關。我的藏經閣裡放置有不少古籍,你可以把它們全部帶進陣法裡,若是不閉關修煉就研讀這些古籍。」
衡玉連忙應是。
「那跟我走吧。」
情女轉身走出院子。
剛走出一段距離,她轉身,將自己懷裡的小獸遞給衡玉:「和它培養一下感情。等你離開秘境後,就把它帶回宗門好生養著,它長大後可以好好守護宗門。」
縮在衡玉的懷裡,小獸咕咕咕叫了好幾聲,水汪汪的眼睛直直盯著情女。
情女笑了笑,溫柔地安慰小獸:「你我之間沒有認主,不必不捨,我早已是該死之人了。」
小獸叫得更大聲,一把在衡玉懷裡站了起來。情女沒理它,直接轉身走了。
衡玉連忙伸手托住小獸,免得它不小心從手上翻倒下去。她的手溫柔地撫摸著小獸,慢慢緩和它的情緒。
等小獸重新平靜下來,衡玉才快步往前走,追上在前面的情女,出聲問道:「情女前輩,不知道它是什麼神獸?」
「白麒麟。」
古籍中有介紹麒麟的長相,麋身龍尾一角。
衡玉低下頭看著懷裡軟綿綿只會咕咕咕叫的小獸,實在沒想到它會是麒麟。
於是她伸出一隻手指,在小獸的額頭處胡亂摸索,摸了好半天,不得不承認小獸額頭上那個鼓起的小包很可能就是它的角。
但問題是,這個包都被毛遮住了!這擱誰誰能認出來它是麒麟啊。
小獸似乎是察覺到衡玉心裡的想法,不滿地咕咕咕了幾聲。
情女已經走到藏經閣前,一隻手搭在門上。
聽到小獸的聲音,情女扭頭看向衡玉,無奈解釋道:「它才剛降世不久,等再大些,麒麟一族的特徵就明顯了。」
「剛降世?」
「它的母親是我的本命神獸,為了護我而死。死的時候肚子裡已經懷了它。我用自己最後一點本源之力護住了它,當時它的生命體徵非常微弱,沒想到這萬年來,在秘境裡一點點吸收靈氣,反倒自己補足了先天本源,破蛋而出。」
兩人邊說著話邊走進大殿裡。
大殿角落擺放著四個巨大的書架,各類書籍分門別類擺放於其上。
「你把它們都收走吧。」情女話中悵惘,「到時候把它們都帶回宗門,也免得它們隨這個秘境、隨我一起煙消雲散。」
衡玉走進書架中間的通道,手掌覆在書架上,慢慢往前走。
一路走過去,也一路用儲物戒指收走書架上的古籍。
一刻鐘後,衡玉再次走回到情女面前:「前輩,已經可以了。」
情女笑:「還需要給你準備其他東西嗎?如果不需要,我就直接帶你去開啟陣法了。」
聽到衡玉說不需要,情女轉身,領著她往藏經閣深處走。
兩人繞過一條崎嶇而長的走廊,最後來到一間密室。
密室真的很小,小到衡玉和情女兩個人站在裡面都嫌有些伸展不開手腳。
密室最裡面有個不到三尺寬的圓台,上面刻滿密密麻麻的繁瑣紋路。
衡玉只是凝神瞧了幾秒,就覺得自己的神魂暈眩起來——這個陣法果然如情女所說,繁瑣深奧到猶如天書。
情女說:「我現在開啟陣法。陣法開啟後你就進入其中,然後我會暫時封掉這個密室,直到陣法時限到了,密室才會重見天日,你也才能從密室裡出來。」
「麻煩前輩了。」
情女笑了下,兩手抬起放在胸前,結了幾個復雜而繁瑣的印記,右手往前一推,一道滄桑而古樸的波動在周圍彌漫開來。衡玉感覺到周圍的靈力濃度陡然提升了不止一倍!
情女結印的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繁瑣,到最後,她從儲物戒指裡取出一柄鑰匙形狀的東西,用力將其擊碎。
那黯淡無光、看上去平平無奇的圓台瞬間明亮起來,散發出驚人的波動。
衡玉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她輕輕吸了口氣,轉身向情女行了一禮。
揉了揉懷中的麒麟,衡玉將它重新遞回給情女,乾脆地走上圓台。
在衡玉盤膝坐下後,圓台便被一層白霧徹底籠罩住,即使是情女也無法透過白霧窺探到裡面的場景。
情女為麒麟順了順毛:「當她再出關,距離元嬰期應該不遠了吧。」
麒麟咕咕咕叫了三聲。
情女輕笑起來:「突破元嬰期還需要層層磨礪,到結丹後期就已經行了,再往上走,她的大道根基怕是不夠牢固。好了,我們也出密室吧,這裡徹底封起來,待到六年後我們再回來。」
-
院子裡放著張軟榻,情女懶洋洋躺在上面曬太陽,麒麟縮成小小一團靠在軟榻裡側。
情女的身體變得虛化了一些,遠不如初見時那麼凝實。
她打了個哈欠,原想側身換個姿勢睡覺,但察覺到後山的異常,慢慢坐了起來:「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就把萬年菩提心的能量都吸收完了?這位佛門之光還真是不簡單啊。」
一刻鐘後,了悟踩著石子路慢慢往院子門口走來。
石子路上鋪有不少枯枝落葉,他腳步從容踩在上面,枯枝落葉發出『咯吱』的聲響,打破此地的靜謐。
走到院子門口,了悟發現木門並未緊閉。
「進來吧。」裡面傳出情女的聲音。
了悟雙手合十行了一禮,這才走進院子裡:「情女前輩。」
「那些佛經你都收好了?」情女已經坐起來,手裡握著一本半新不舊的棋譜慢慢翻看。
「都收好了。」
情女笑了下:「行,把它們都帶回無定宗吧,留在我這也沒什麼用處了。如果沒什麼事你就直接離開秘境吧,你應該能感應到出口在哪裡。」
這三個月,她的心情慢慢平復下來。
那些求而不得、那些輾轉反側,終究不過是不甘罷了。只要她心甘情願認個輸,承認虛樂的確不曾對她動過心,釋懷好像也變得容易起來。
了悟雙手合十再次行禮,腳步卻沒挪動。
情女眼裡泛起戲謔的笑意:「還有事?」
了悟解下指尖的一枚儲物戒指,將它慢慢放到石桌桌面。
「可能接下來的話有些冒昧,還請前輩見諒。晚輩知道,這秘境裡面的東西,前輩都會留給洛主,她是您擇定的傳承者。晚輩是想,到時候前輩把這枚儲物戒指裡的東西都給她……以您的名義。」
他眸子深邃,裡面有莫名的執拗與認真。
立於殘陽暮風之中,於是他周身便添了幾分寂寥與悵惘。
情女沉默。
過了會兒她動起來,伸手將安安靜靜攤放在桌面上的儲物戒指拿走,小心收起來。
「你放心,我會幫你轉交的……」
原本是不想交淺言深的,但情女實在忍不住,她看向了悟,遲疑著問道:「從秘境裡出去,你要做些什麼。」
答案彷彿早已瞭然於心,於是了悟脫口而出:「佛門一直沒在滄州這邊發展過什麼信徒,貧僧想在這邊傳道幾年鑽研佛法,順便思索要如何度過情劫。」
情女:「……你是不是想她徹底淡忘你,成就逍遙大道。」
「是。」
縱使覺得接下來的話殘忍,情女還是平靜說道:「那就不要在寂靜無聲處這麼守著她,不要再給她任何東西,不要拐彎抹角關心她給她提供幫助。若是不小心與她碰面,就當自己已然忘情,她就是這芸芸眾生中的一員,不值得你任何溫柔特殊的對待。」
「記住,是任何。」
「所有特殊的、過界的舉動,都不應該再有。別抱有你做在暗處,她就一輩子都不會察覺到的想法,要斷就斷得乾脆俐落一些。」
「她是合歡宗的少主,收下我的傳承後,她在宗門裡的地位會一躍而上,僅在宗主和太上長老之下,以她的身份地位與實力,其實已經完全不再需要你自以為的幫助。」
這樣的溫柔……
這樣的溫柔連她這個旁觀者都覺得難耐,若是日後小姑娘察覺到,始終有這麼一個人寂靜無聲地守著她,她怕是要直接栽進去萬劫不復。
所以,她不介意做個惡人。
了悟臉色煞白。
他像是被無形中的利劍劃傷一般,整個人身形不穩。
即使刻意壓制住自己身體的異樣,了悟的肩膀還是忍不住抖動幾下。
他張了張口,似乎是想說些什麼,但半天都沒找回自己的聲音。於是啞然失聲。
蹲在情女懷裡的麒麟咕咕咕對情女說了什麼。
情女別開頭,當作自己沒有看到了悟的異常、沒有聽到小獸不滿的聲音。
院子的氣氛瞬間沉悶下來。
情女覺得自己大抵是越活越回去了,明明應該更心狠些,但瞧著這位佛門之光這般脆弱,她還是長嘆一聲,安慰道:「上面那些話不是她說的,是我自作主張罷了,至於要不要聽,都由你自己抉擇。」
了悟的體溫慢慢回暖。
他的睫毛瘋狂顫動,長而翹的睫毛上似乎染上一層冰霜,整個人的臉色還是蒼白沒有血色的模樣。
「多謝情女前輩……晚輩出了秘境,會把極光之晨和佛經都帶回宗門。西北封印地的邪魔又有異動,晚輩會自請進入其中淨化邪魔,順便精進佛法……」
「但這枚儲物戒指,還是希望前輩能轉交給她。」
說到後面,也許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目光裡帶了幾分懇求。
情女點頭:「我既已經收下你的儲物戒指,自然會幫你轉交給她。不過我不會提及你一絲半點。」
「這樣最好不過。」
了悟又在原地站立片刻。
他想了想,實在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可說的,於是垂下眼自嘲一笑,雙手合十向情女再行一禮。
「那晚輩就告辭了,還請前輩多加保重。」
轉身離開,走出院子,了悟輕輕將木門帶上。
他正準備往出口走去,倏忽有一陣冷風刮過。
那風太冷,直直往喉間心口灌去,冷得了悟打了個冷顫。他抬手緊了緊身上的僧袍,抿緊唇畔,半晌,終究像往常般緘默無聲,垂著眼走上石子路,離開秘境。
-
隨著了悟、俞夏和舞媚的離開,秘境徹底恢復寧靜。
情女將秘境裡面有價值又能帶走的東西都收拾出來,打算到時候全部讓衡玉帶走。忙完一切後,她抱著麒麟去沉睡,只有這樣,她才能減少消耗,支撐到衡玉從陣法裡出關。
時間加速陣法裡,衡玉在安靜修煉。
她的活動範圍只有一個小小圓台,壓根沒辦法站起來活動,只有修煉、閱讀古籍、鑽研測魔陣法這三件事在不停輪換。
這樣的生活過於重復,衡玉一開始還好好計算著她在陣法裡待了多長時間,到後面已經完全算不清楚了。
「這是時間加速的弊端嗎?我現在對時間的感知變得遲鈍下來了。」衡玉自語,「我的時間觀念也變得錯亂起來。」
慢慢地,衡玉體內的靈力濃度達到結丹中期的濃度。
一切水到渠成,她順利突破進結丹中期,並且正在不停向結丹後期攀登。
……
再次從閉關狀態清醒,衡玉微微蹙起眉來。
在這個陣法裡,除了閉關修煉,就只能翻看古籍鑽研陣法,即使是以她的心性也覺得浮躁下來。
隨手翻開一本新的古籍,連著看了兩頁後,衡玉有些頭大地伸手撫摸額頭——她有些看不進去古籍裡面的內容。
既然看不進去,衡玉也不強求。她將袖子往上扯了扯,解下那纏繞在她手腕間的黑色佛珠,學著了悟平時撥弄佛珠的動作,慢慢撥弄著它們。
因為常年被了悟盤弄,這些佛珠粒粒光滑圓潤,入手觸感極佳。
撥弄著撥弄著,衡玉蜷縮起來,兩隻手抱著腿,頭枕在膝蓋上。
「也不知道他的情劫度得怎麼樣了……真的能不忘情也度過情劫、成就佛道嗎……」
慢慢地,衡玉體內的靈力濃度達到結丹後期的濃度。
她手中的傾慕值還足夠,所有條件都湊齊,衡玉選擇直接突破。
進入結丹後期後,很長一段時間裡衡玉的修為都沒有過精進,她沉思片刻就猜到了原因——單純閉關修煉,已經不足以讓她突破了,她在閱歷等方面還是欠缺了點。
既然沒辦法再精進修為,也沒到從陣法裡出去的時間,餘下的時間衡玉全部用來翻閱古籍和鑽研測魔陣法。
越是這般寂寥,衡玉便越想了悟。
她在時空管理局裡,除了一項又一項研究成果外,並沒有太多值得稱道的地方。而她在滄瀾大陸,所有有意思的記憶裡都有了悟的身影。
——於是她很少主動想起他,卻又必然會每次都想到他。
衡玉將了悟做的佛理小故事取出來翻閱。
這本佛理小故事上的每一個字和每一幅配圖都是了悟親自完成的,衡玉垂眼翻看著。直到把它全部翻閱完,衡玉才繼續閱讀古籍。
從藏經閣裡帶進來的那些古籍,已經被她翻閱得差不多了,大概只剩下六分之一沒有翻閱過。她對測魔陣法的研究也越發深入,現在的進度已經遠超過歷代先賢。
衡玉估摸著,差不多到她從陣法裡出去的時間了。
-
許久沒有動靜的院子裡,突然傳出咕咕咕的聲音。
比起之前胖了兩圈的麒麟從菩提樹上一躍而下,靈巧鑽進房間裡,用力撞在那包裹著情女的靈力罩上。
安靜沉睡的情女被打擾,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的眼裡先是劃過一絲茫然,方才抬眼看向散發著濃烈靈力波動的虛空:「這股波動……看來時間加速陣法要接近尾聲了……」
從床榻上站起來,情女抖了抖自己的裙擺。
她的身體虛化程度已經越來越高。
情女對麒麟說:「走吧,我們去看看小姑娘怎麼樣了。」
麒麟像以前一樣,直接躍進情女的懷裡。
情女被它這麼衝撞,往後倒退半步才勉強穩住身形:「你現在已經很胖了,我這老胳膊老腿的,能不能對我溫柔些。」
麒麟像是沒聽懂她的話一樣,在情女的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地方乖巧躺好,咕咕咕出聲催促情女快些去迎接衡玉。
情女無奈,正想繼續教訓它,但察覺到半空中的靈力波動越來越劇烈,也不再耽擱時間,快步往院子外走去。
她剛走到藏經閣台階下方,那禁閉很久的藏經閣大門緩緩打開一條細縫。
陽光爭先恐後從這條細縫鑽進去,清晰照見空中的浮塵。透過這些浮塵,情女看到站在門內的人——
衡玉穿著一身綠色長裙,逆光站著。
似乎是許久沒見過陽光了,她有些不適應外面的亮度,微微眯起那雙漂亮而狹長的眼眸。
看著比從前更為風姿奪目。
而她的修為已經順利達到結丹後期。
「前輩。」藏經閣的大門完全打開,衡玉從裡面走出來,一步步走到情女面前,恭恭敬敬向情女行禮,「多謝前輩的饋贈。」
這時光加速陣法,絕對是天大的機緣。
情女將麒麟拋到衡玉懷裡:「要是覺得感激我,就幫我抱著它吧,它實在是越來越沉了。」
衡玉笑著將麒麟抱緊,用手指撫摸著麒麟額頭那已經長出些許的角。
她看著情女虛化的身體,心中有幾分澀然。
「我們回院子吧,我整理出了不少寶物給你,等會兒還要把破除詛咒的方法交給你。」
兩人沉默著走回院子。
情女讓衡玉坐在石凳上等一下,她走進自己的廂房,片刻後折返出來,手心裡握著一個非常漂亮的儲物手鐲。
「秘境裡面所有有價值的東西都在裡面了,到時候再把麒麟帶走就好。像是你遇到的桃妖、夢魘,它們都只是一縷魂魄,無法離開秘境半步,就讓他們陪我長眠於此地吧。」
儲物手鐲已經沒有任何烙印,衡玉很輕易就將神識探進裡面,查看手鐲裡面存放的寶物。
她查看的時間有些久了,情女疑惑道:「看得這麼仔細?」
衡玉收回神識,認真道:「我是想看看了悟給我留了什麼東西。」
情女眼睛微微眯起:「他沒給你留什麼東西,這儲物手鐲裡面的寶物都是我給你的。」
衡玉抬眼凝視著她,笑而不語。
「你是不是太高估他了?」
衡玉輕笑了下:「事實上,我總是低估了他對我的感情。」
每一回,她都以為頂多如此了,他做不到更好了。
但他永遠出乎她的意料,於是她一次次被打動。
情女聳肩:「那這回你就錯了。」
衡玉語氣平淡:「看來他特意叮囑過前輩。」
情女因她的固執懊惱了下:「你能不能認真聽我說話。」
「如果前輩不願意告訴我,手鐲裡哪些東西是他留給我的,我就當整個手鐲都是他送我的。」衡玉舉起這個流光溢彩的儲物手鐲,放在情女眼前晃了晃,笑得有些惡劣。
「……」
情女發現,眼前這個姑娘有種魔力,明明上一刻情女剛有些惱了她,現在就無奈得只想笑。
笑了一會兒,情女也不說話了,她愛怎麼想怎麼想。
見情女不鬆口,衡玉抿了抿唇,也不在糾結裡面的哪些東西是了悟留下來的。
她逐漸擺正神色,說:「前輩,可以把破除詛咒的方法交給我了。」
此話一出,情女臉上神色慢慢變得嚴肅:「要完成這件事會非常困難。」
衡玉點頭:「我早有心理準備。」
情女深吸口氣,將一塊玉簡單獨遞給衡玉。
瞧見衡玉接過玉簡,這一瞬間,她身上的力氣彷彿都被抽離開,只覺得渾身酸軟。
她終於,如釋重負。
「我相信你能做到的。」許久,情女微笑起來,「中天日月回金闕,南極星辰繞玉衡。我的記憶有所殘缺,是最近才剛剛想起這句詩的。」
衡玉訝然。
抬眸望著情女,衡玉也緩緩微笑。
「被你喊了那麼久的前輩,感覺心裡還挺暢快的。」情女輕嘖一聲。
衡玉說:「你應該和我一樣,都和過去徹底割裂了吧。那時見你沒認出我,我就想著,雖然說你我算是故人,但著實沒有什麼敘舊的必要。」
「倒也是。不過如果是你,我還有一樣東西要給你。」
衡玉好奇道:「是什麼?」
情女的語氣瞬間悵惘下去:「系統。它還剩下最後的一絲絲能量——」說到這裡,情女的視線頓時變得銳利起來,「可以完成穿越。而它定位的地方是個文明高度發達、且普通人類壽命可達千歲的星際時空。」
文明高度發達,說明會擁有非常多的高科技,能夠方便生活。
普通人類壽命可達千歲,這個壽命已經和化神期修士的壽命等同了。而且還特意強調是『普通』,就說明還有特殊的人類。那些人類的壽命怕是要遠遠高於千年。
衡玉眼睛微微眯起:「你說這番話是什麼意思?」
「我是想給你選擇的機會。」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世界,但我想著,如果你在這個世界待得不開心,那可以換個世界待著。」
情女語氣很誠懇。
「……那你當初,明明待得不開心,為什麼還是不離開?」
情女苦笑,別過頭不說話了。
「我知道你是好意,但對我來說,這也沒必要了。」
來到這個世界之初,她很難對這個世界生出認同感,完全把自己當成這個世界的人。
直到她問了悟:「我是心無羈絆,那你要做我的羈絆嗎?」
從這時候起,她在一點點融入這個世界,如今,她已經徹底被絆住。
她心儀之人。
憐惜她處處為她考慮的師父游雲。
甚至是不知道能不能算朋友的舞媚、了緣,還有那個總是被她逗得氣呼呼的小和尚了念……
她不捨得離開,也已經倦了,不像再到一個新的地方重新開始。
「我脫離時空管理局時,本來就是想找個世界養老的。既然是養老,那就沒必要再換世界折騰。」衡玉認真向情女解釋道。
「……也好。」情女幽幽嘆道。
兩人沉默片刻,情女說:「你是不是要離開了?」
「前輩還能以魂魄形式存在多長時間?」
情女低頭看了眼半透明的手掌:「大概……還有一個月吧。」她有些不確定。
「那我和麒麟在這裡多陪你一個月,然後我們再離開。」
情女笑了笑,目光逐漸柔和下來:「你不回去交接內門任務嗎?」之前她聽舞媚提到過內門任務的事情。
「等從這裡離開再趕回宗門吧,就算遲了些問題也不大。」衡玉晃了晃手中那個記載著破解詛咒方法的玉簡,「有這個東西在,我想宗門不會怪罪於我。」
「那給我吹首安眠曲吧,我又有些睏了。」情女輕笑道。
豎笛聲和著風聲,在院子裡響起。
情女趴在石桌上懶洋洋睡著,神情安詳。她身體虛化得非常厲害,衡玉見她睡著,解開外袍要蓋在她身上,但外袍直接透過情女的身體。
衡玉微微一愣,默默將外袍收好,坐在情女身邊重新垂眼吹著豎笛。麒麟也縮在旁邊,沒有破壞此情此景。
轉瞬之間,一月之期將近。
情女已經完全是魂魄狀態。她將衡玉送到秘境門口,笑道:「你從秘境出去後,不會再出現在白雲山,而是會隨機定位到某個地方。」
衡玉點頭:「這樣更好,如果一出去就是白雲山,我害怕被人埋伏截殺。」
別的不說,單是一盆極光之晨,都值得化神修士出手。
兩人對視,沉默了一會兒,情女抬手別了別鬢角碎髮:「後會無期。」
頓了頓,情女說:「願你,逍遙大道可期。」
逍遙大道可期,不困於愛恨之中。
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祝福。
衡玉抱著白麒麟,手溫柔地為白麒麟順毛。
聽到情女的祝福,衡玉的動作微頓,笑道:「多謝。我會破解掉詛咒的,你且在這裡長眠。」
「那我走了。」抬起手朝情女招了招,衡玉轉身離開。
離開秘境前一刻,衡玉扭頭望向身後——那個曾經豔絕九州、又被打落傲骨、最後苦苦等待萬載的女子,已經不見了。走得無聲無息又寂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百一十一章
衡玉現在身處於一片茂盛的樹林裡。
她轉頭望向剛剛出來的地方,那裡靈力洶湧攪動,隱約能感知到秘境在一寸寸崩毀。
所有的悵惘都化作一身長嘆,懷中的麒麟也小聲咕咕咕叫起來,黑溜溜的眼睛泛著水色。
「她是求仁得仁,不必難過。」衡玉撫摸著麒麟的脊背,又問它,「要不要給你取個名字?」
很認真地想了半天,衡玉點頭道:「就叫小白吧,簡單好記還朗朗上口。」
麒麟猛地從她懷裡站起來。
它已經長大不少,後腿相當有力,衡玉一個結丹後期都被它蹬得胳膊有些疼。
明知它是不滿,衡玉依舊笑吟吟開口:「你是不是也覺得這個名字非常好,那我們就這麼愉快決定了。」
小白叫得更大聲,都顧不上難過了,一心想要抗議掉這個名字。
衡玉把它舉到眼前:「誰的拳頭大聽說的。」剛想繼續逗小白,以此淡化情女徹底煙消雲散的哀傷,衡玉突然察覺到身後一裡的地方傳來大片靈力波動,「秘境崩壞的靈力波動太大,看來是有人察覺到了。這附近肯定有城鎮,你我進城去打聽打聽情況,還得快些趕回宗門。」
衡玉的身影剛消失在原地,一行六人趕到此處。
「奇怪,剛剛明明感應到非常濃烈的靈力波動,這會兒怎麼沒有了?」
「難道說寶物已經被人收走了?」
「按理來說不可能,一察覺到靈力波動我們就馬上趕過來了。所有人趕緊分散開找找,如果這裡真的有寶藏出世,那一定是天大的異寶。」
-
這邊,衡玉已經換了身衣服。
她戴著黑色紗狀幕籬,身上的裙子同樣是黑色,手中握著青色的歸一劍,懷裡抱著毛髮雪白的麒麟。
找準方向後,衡玉直接御劍飛往距離自己最大的城鎮。
城門很壯觀,等著排隊進城的普通百姓和修士都有,不過修士顯然擁有優先權,築基期以上的修士草草排了個隊就能進去。
衡玉握著長劍,仰頭瞧一眼城門上掛著的牌匾。
牌匾已經上了歲月,字跡有幾分龍飛鳳舞。衡玉辨了好一會兒,才認出那是「寧城」二字。
在腦海裡思索一番,並沒有找到對這個城鎮的記憶,衡玉還是得進入城中打聽情況。
她才剛剛降落到地上,打算老老實實去排隊,那邊守城門的侍衛長就急匆匆跑到她面前:「這位前輩,請往裡面走。」
他是築基中期修為,但以他的修為,完全看不透這位前輩的實力。
這一般有兩種情況,一是這位前輩沒有修為在身,二是她的修為已經遠超出築基中期。
侍衛長當然不會天真到覺得一個敢孤身在外行走的女子是凡人。
衡玉想了想,也不令這個侍衛長為難。
以她的修為選擇放棄特殊待遇,反倒容易讓人心裡捏一把汗。
「多謝。」衡玉淡淡點頭,抱著小白慢慢走進寧城裡。
寧城是個人口眾多的大城。
這裡是凡人與修士共住,衡玉一路走來,發現築基期修士不少見,結丹期修士偶爾也能看到一兩個。
她尋人打聽了下,直奔城中最好的酒樓。這幾年待在秘境裡,她已經很久沒吃過東西了,正好去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慾順便打聽打聽消息。
被店小二領著爬樓梯,走到二樓時,衡玉下意識環視一圈。發現二樓只擺著六張桌子,地方很空曠,現在五張桌子都坐滿人,只有最角落那張桌子還空著。
在角落坐下,衡玉把小白放到桌子上,自己隨手翻看菜單,點了三道招牌菜。
「仙子,先喝些茶水吧。」店小二拿了衡玉的打賞,現在正慇勤地給她斟茶。
衡玉抿了一口茶水。
茶水味道一般,她在秘境裡已經被情女養刁了嘴。
轉著手中的茶杯,衡玉先打聽起這是哪個州。得知是北州後,衡玉稍稍鬆了口氣——
北州位於中部大陸,和南州鄰近。而合歡宗就在南州地界裡。只隔了一個州,要趕回去還是比較容易的。
隨後衡玉又問清楚時間,距離內門任務的十年時限還有三個月,也就是說,她完全能在規定時間內趕回到宗門。
「對了,我瞧著今天城裡很熱鬧,不知道城中有什麼新鮮事?」衡玉隨口一問。
店小二甩了甩白色的抹布,笑呵呵道:「仙子這可就問對人了。這兩天無定宗佛子前來我們寧城傳播佛法。」
「這幾年裡,佛子在中部大陸的聲望越來越高,他那般人物卻平易近人得很,有修士心有困惑向他請教,他也會盡力指點,所以周圍不少散修都趕來寧城,想要碰一碰運氣呢。」
衡玉轉著茶杯的動作一頓。
茶杯裡的茶水太滿了,她這一動作做得突然,有幾滴茶水從杯子裡濺出來,滴在她的手背上。
衡玉注視著手背上的水滴,慢慢回神:「不知道是無定宗哪位佛子?」
「這——」店小二尷尬一笑,「我也只是聽別的客人提起過此事,他們並未提到佛子的佛號。」
「多謝。」衡玉示意他退下去。
等到周圍安靜下來,衡玉摩挲著歸一劍的劍柄。
平易近人?聲望越來越高?這位佛子有可能是了悟嗎……
沒等衡玉整理好思緒,店小二端著菜走過來。
很快,衡玉點的菜都上齊了。
衡玉把小白放到自己的膝蓋上,一邊吃著東西一邊餵牠吃桂花糕。
小白很乖,又喜歡桂花糕的味道,連著吃了兩塊糕點後,伸出溫熱的舌頭舔了舔衡玉的手背。
觸感溫熱。
衡玉低下頭去看它,忍不住失笑:「怎麼了,是要喝茶水嗎?」
小白咕咕咕叫了幾聲。
現在衡玉已經能讀出它話中的含義,聞言就笑:「你還記得他?你記憶力真好。」
徹底沒了胃口,衡玉將筷子擱下,垂下頭撫摸著小白背脊光滑的毛髮:「在陣法裡,我對時間的感知很遲鈍,明明過了那麼多年,但我總覺得他剛剛離開……我只是還沒完全調整好心態。」
在陣法那幾年,她實在受不住無邊孤寂,就總是想到他。
現在出關了,想他這件事好像也變成了一種習慣,以至於調整了一個月,也沒能改掉這個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的習慣。
小白又舔了舔衡玉的手背。
「你還想吃糕點嗎?不吃的話我們就離開寧城吧。」
衡玉理好幕籬,握住擺在桌邊的歸一劍。
小白乖巧跳到衡玉懷裡,兩人就要離開酒樓。
酒樓一樓突然傳來喧嘩聲。聲音有些大,連在二樓的客人也能聽清。
「佛子來了!」
「那位就是無定宗的佛子吧,當真是風采過人,十足的清貴。」
「果真是疏風朗月般的人物,難怪能在短短幾年時間裡就將佛法傳到我們北州。」
衡玉走到二樓樓梯口,才聽到這些聲音。
她腳步微微一頓,下意識屏住呼吸,往後退了半步,但——已經晚了。
「佛子裡邊請。」這是掌櫃慇勤的招呼聲。
樓下的人已經上了樓梯,轉過拐角,他的身影就撞進衡玉的視線裡。
隔著幕籬,看清那人的容貌後,衡玉輕抿起唇。連她都無法分辨出,這一刻她是失望澀然居多,還是鬆了口氣。
抬起手來,衡玉緩緩掀開那擋住她容貌的幕籬,對著那意態閒懶的人微微一笑:「別來無恙。」
那人臉上先是浮現詫異,而後化為淡淡的歡喜:「別來無恙。」
-
故人久別重逢,衡玉被了緣拖著重新坐回椅子上。
兩人也沒點什麼吃食,只是點了一碟酥餅,就抱著茶杯邊喝茶邊聊起天來。
「你怎麼會出現在北州?」了緣笑著問道。
他今天穿著身月牙色僧袍,笑起來時眼尾上挑,本就是勾魂奪魄的容貌,如今一笑,倒像是喝了度數不高的桃花酒,以至於眼尾染上淺淺嫣紅的醉意。
「我從秘境裡面一出來就到了這裡。它的出口是隨機傳送的。」衡玉解釋道。
了緣點頭。
他大概清楚秘境的事情,畢竟當年了悟把極光之晨和一堆佛經帶回宗門,鬧出來的動靜還是比較大的。
「你現在——居然已經到了結丹後期?」了緣注意到她的修為後,整個人都不好了。
衡玉眉梢微挑,淡淡瞥他一眼,那雲淡風輕的姿態直看得人牙癢:「這有什麼稀奇的,倒是你,居然只是結丹初期。」
了緣:「……」
他這般資質驚才絕豔,在年輕一輩中都數得上號的人物居然被鄙夷了。
有奇遇的人了不起啊。
他磨了磨牙,氣得想要去掐衡玉的臉,看她還敢擺出這般神情嗎。
衡玉身子微微往後一倒,以手格擋住他的手:「有話好好說。」
「碰一下都不行?」了緣眉眼飛揚,眼尾越發嫣紅撩人。
「不行哦。」衡玉笑吟吟道。
了緣輕嘆了下,收回手時順勢端起面前的茶杯,慢悠悠抿了口茶水:「你這幾年在秘境裡怎麼樣?」
「基本都是閉關,不然我這修為是怎麼突飛猛進的。」衡玉坦然道,的確沒什麼可說的。那些值得反反復復說的事情,又不能拎出來告訴了緣。
於是衡玉轉移了話題:「你怎麼樣?」
他們這般交流近況的姿態,倒像是相交多年、擁有默契的至交好友。
這種念頭從心底一閃而過,了緣輕笑了下,慢悠悠回答起衡玉的問題:「從法會回到宗門後,我就一直在閉關衝擊結丹期。鞏固好修為後,在宗門裡待著無所事事,師父就命我率幾個師弟南下宣講傳播佛法,為我佛門收攏信徒。」
他眯著眼看向窗外:「我幸不辱命,為佛門發展出不少信徒,還收獲了不大不小的名聲。」
「剛剛酒樓店小二一直在吹捧你,你這番評價太自謙了,無定宗了緣佛子的名聲可不算小。」
了緣仰著臉看她,眼睛漆黑潤澤,他調侃道:「就誇這麼一句?能不能多誇我一會兒,滿足我的虛榮心。」
衡玉拈起一塊酥餅,遞到小白嘴邊餵牠,不搭理了緣這番話。
「這也太過分了。」了緣嘟囔道。他悄悄瞪了下衡玉膝蓋上的小白,瞪了好幾眼,小白咕咕咕叫喚,後腿在衡玉懷裡蹬著,有種隨時都會跳到了緣身上咬他的感覺。
了緣嘖了一聲:「這隻小獸這麼有靈性,它是什麼品種啊。」
「你認不出來?」衡玉眉梢微挑,托住小白的兩隻胳膊,把它舉到了緣面前,讓他再仔仔細細打量一番。
了緣:「……這滄瀾大陸各種無名無姓的妖獸多了去了,我又不是馭獸宗的弟子。」這也太為難他了,一身白毛還沒什麼特徵,誰知道這是什麼妖獸。
『妖獸』二字一出,小白直接炸了。
好在衡玉早有準備,一把將小白摟在懷裡,沒讓它撲到了緣身上咬他。
「……我閒著沒事帶隻小妖獸出門幹嘛,這是神獸。」
「神獸?」了緣詫異起來,仔細打量半天,瞧見小白額頭那個小角,恍然大悟,「獨角獸啊。」
衡玉懶得再理他,默默安撫起炸毛的小白來。
了緣等了半天,茶都喝了兩杯了,還是沒見衡玉問出口。他輕嘆了下:「只問我的近況,不問其他人了?」
「知道與不知道,又有什麼區別。」衡玉神情淡漠,語氣平淡。
了緣仔細打量她幾眼,居然都沒辦法從她的神情裡看出一絲一毫的破綻:「不想知道就罷了。」
「如果你非要說,我也是可以花些時間聽的。」
了緣險些被她氣笑。
這人還真是都沒有變過啊。
氣人的姿態簡直和幾年前一模一樣。
「你說我怎麼就管不住這張嘴呢,非要自討苦吃。」
衡玉笑起來。
她笑的時候是真的好看,眉眼間的清冷被略去不少,春暉浮上她的眉梢,眸子乾乾淨淨得彷彿能倒映蒼穹。了緣盯著她看了幾秒,又忍不住嘆口氣。
「了悟的情劫過得怎麼樣了?」
衡玉這回沒有再掩飾,開門見山問道。
她的的確確很好奇他的近況。
「還是那樣吧,這六年時間修為一直卡在那裡,尋不到突破進元嬰期的契機。」
衡玉微微擰起眉來。
以他的資質,不應該如此才對。
難道還是像之前一樣,因為情劫沒有取得重大進展,所以情劫限制了他的突破嗎?
既然都已經開口問了,衡玉打算打聽個詳細:「那他這六年都在做些什麼?」
「幾年前封印地的母氣異動,戒律院首座進入封印地後,以自己的血骨重新鎮壓母氣的異動。但封印地的邪魔之氣還是比以往濃郁了不少,了悟回到宗門後……」說到這裡,了緣沉默片刻,才續道,「自請進入封印之地淨化邪魔之氣。」
衡玉微微一愣:「所以他這六年時間一直待在那裡?」一直待在那生機枯無、入眼盡是邪魔之氣的封印地嗎?
「對。」
衡玉沉默了下,又問了緣:「你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情沒告訴我?」
了緣坦然道:「沒了。」他抬眼與衡玉對視,神情分外無辜與純粹。
「看來果然有事瞞著我。」
了緣想磨牙:「你什麼意思,我都說了沒有。既然不信任我還問我做什麼。」
「我們之間的情誼太塑料了,所以你的話只能夠信一半。」
了緣氣惱得想要直接起身拂袖而去。
這麼多年沒見,怎麼會有人的性子越來越惡劣起來。
他真的站起來,噔噔噔往外走了兩步,又轉過身看向衡玉,即使是懊惱著,那雙桃花眼也瀲灩生情:「難道你還沒吃飽?」
衡玉失笑,放下幕籬重新擋住自己的容貌,抱著小白慢悠悠跟在他身後。
兩人一路往城郊的寺廟走去,了緣和幾個師弟都暫住在這裡。
走進深林,就看到隱在林間的古寺。邁著步子走上石梯,衡玉跟著了緣走進寺廟裡,繞過長廊來到客居的廂房。
衡玉剛走進院子,一個穿著白色僧袍、眉眼有幾分熟悉的俊秀少年驚喜站起身:「洛主?」
順著說話聲看過去,衡玉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片刻——眉眼有幾分隱約的熟悉。
過了好幾秒,衡玉才將人認了出來:「了念?」
當年衡玉遇到他的時候,了念還只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少年,現在他已經徹底長開,眉眼俊秀多情。
了念高興走到衡玉面前:「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洛主。」
「我也沒想到會遇到你們。」衡玉笑。
兩人剛寒暄幾句,了緣走過來,對衡玉說:「院子裡還有間空的廂房,你就暫時住在那裡,可以嗎?」
衡玉想了想:「也好,我住一晚,明早就要趕回合歡宗。」
「這麼急?」了緣遲疑,「我原本還想著與你同行,一道去南州的。」
他想去南州宣講佛法。
那是他此行最後一站了,完成宣講後他就要趕回無定宗閉關突破。
衡玉搖頭:「我還是獨自趕回去比較好。」
她身上有太多寶物。
如果和了緣他們一起行動,目標就太大了,還是自己趕回去比較隱蔽。
頓了頓,衡玉補充說:「我會在合歡宗恭候你們,到時候帶你在合歡宗裡玩個夠。」
她覺得,合歡宗裡的師妹們會很喜歡這一行人的,尤其是了緣,他在合歡宗裡的人氣絕對不會比遲差。
站在她對面的了緣莫名其妙打了個冷顫。
-
第二日清晨,晨曦還沒冒出來,衡玉就已經撐著傘走出廂房。
她依舊是戴著黑色幕籬,懷中抱著小白。
正要走出院子,身後突然傳來一道清朗的笑聲:「也不和我道個別。」
衡玉停下腳步,緩緩回頭:「反正過段時間也要在合歡宗見面。」
了緣倚在門邊,隔著雨幕望她。
現在還未拂曉,光線黯淡,他壓根瞧不清楚她的容貌,但他能在心底勾勒出她的眼睛。
是一雙非常清冷又特別的眼睛。
「那行,過段時間見。」
衡玉點頭,想到他看不到,就輕輕應了一聲,撐著傘轉身離開。
了緣一個人靜靜站在屋簷下,看著雨水滴落階前,一直看到天光透亮。
隔壁屋的了念打著哈欠推開門,瞧見那如門神一般站在門邊的了緣,生生嚇了一大跳:「了緣師兄你傻站在這裡幹什麼?」他走過去,一摸了緣的袖子,發現袖子沾透水氣,有些潤濕。
「哦。」了緣回神,懶洋洋笑,「在想些問題。」
「在想什麼?」
「在想下次見面的時候要不要把了悟的事情都告訴洛主。」
了念一愣,猛地在原地跳腳:「師兄你想幹嘛!你指的是那件事嗎!那怎麼能說出去!而且你居然想告訴洛主!!!」他的話一句比一句激動,到最後險些要湊過來拎起了緣的衣領。
「哦。」了緣又懶洋洋應了聲,神情滿不在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百一十二章
進入南州範圍,衡玉神情輕鬆不少。
她身上有太多寶物了,萬一中途出了什麼岔子,損失絕對不可估量。現在已經差不多到自家門口,算是可以稍稍放鬆警惕。
想著還有兩天就能趕回合歡宗,衡玉心下愉悅。
這些年她一直沒回過合歡宗,但因為她師父、舞媚和情女等人,她對宗門的歸屬感越來越重,已經徹底將自己視為合歡宗的一份子。
不用再急著趕路,衡玉直接進了附近的城鎮,打算打聽些最新的消息。
她才剛踏進酒樓,酒樓二樓便爆發出一道震驚的吼聲:「你說合歡宗掌教和大長老都受了重傷?這怎麼可能?」
衡玉腳步微頓,眼睛眯起。
下一刻,她直接閃身來到二樓,目光在二樓一掃,直接來到最靠近樓梯口的桌子前。
目光冰冷盯著這一桌的兩個男人,歸一劍橫舉到他們面前,結丹後期的威壓毫無保留地向兩人壓了過去:「你們剛剛說的可是真的?」
那兩個男人神情微變。
其中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臉上劃過懊惱和擔憂神色。
他在聽了同伴的轉述後,過於震驚,沒注意之下聲音大了點,可誰想到這番失態居然會招來一個煞神。
這抹念頭剛從他心底一閃而過,衡玉就將兩顆中品靈石拋到桌面上:「說吧。」
瞧見靈石,兩個男人哪裡還有擔憂,喜意迅速爬上他們的臉龐。
一刻鐘後,衡玉弄清楚事情大概。
其實真相到底如何,這兩個男人也不清楚。但是合歡宗掌教和大長老都負傷一事並非他們信口開河,這件事情已經半傳開了,要不了兩天,這個城鎮的所有人都會清楚此事。
「是誰傷了他們的?」衡玉問。
「仙子,不是我們不想告訴你,實在是我們也不知道啊。」
衡玉收起歸一劍,默默點了下頭,直接轉身離開酒樓,尋了個安靜的地方,身體往後一倒靠在粗壯的樹幹上,認真思索著這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南州是合歡宗的大本營,掌教和她師父都是元嬰後期修為,按理來說,他們應該是穩坐釣魚台才對,怎麼可能有人能重創他們二人。
難道——是那個隱藏在宗門裡的邪魔!?
是了,只可能是那個邪魔。
她師父是想螳螂捕蟬沒錯了。
但那個邪魔隱藏在宗門那麼長時間,他的佈局絕對遠超出她師父。
原本想用螳螂來捕蟬,沒想到那是個偽裝成蟬的黃雀。
深吸口氣,衡玉抱著小白轉身出城,打算盡快趕回合歡宗。
那兩個男人的消息也只是道聽途說,她根本不知道她師父傷得如何,身為弟子,在得知自己師父受了傷,她當然得盡快趕回去看看。
一出了城池,衡玉直接御劍,朝著合歡宗所在的方向飛去。
小白突然咕咕咕出聲,有些焦慮不安。
「怎麼了?」衡玉臉上的冷厲淡去些許,她垂眸看向小白,聲音裡帶著淡淡的安撫。
小白身上的所有毛都炸起來,圓溜溜的眼睛迅速打量四周。
「你察覺到了危險?」
衡玉微微擰眉,將自己的神識完全探出去,但來回查看幾遍,都沒發現有什麼異樣。
但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後背慢慢滲出冷汗來。
她是不是在得知師父受傷後太急了,反倒忽略了什麼——
她忽略了什麼?
一個光團突然出現在她的視線裡,以驚人的速度迅速貼近她。
那裡面蘊含著驚人的強大威勢,衡玉明明已經發現了這道攻擊,卻被無形的威壓釘在原地,根本沒辦法動彈開躲避掉這道攻擊。小白縮在她懷裡,高聲尖叫起來,身形迅速變到一人高擋在她身前。
——元嬰後期修士的攻擊!
衡玉知道自己忽略掉什麼了——
那個邪魔曾經在她身上種下過邪魔之氣,就算她身上的邪魔之力已經被徹底淨化掉,但那人應該還是有手段能發現到她的位置。
她一進入南州地界,怕是就已經被盯上了。
衡玉狠狠咬破自己的舌尖,借著這劇烈的疼痛強行反抗威壓。
終於,在攻擊貼近她的前一刻,衡玉勉強能移動身體。實力差距過大,逃根本沒有可逃的餘地,衡玉強行震碎她師父送給她的保命玉珮,隨後一把將小白推開,歸一劍橫舉到身前,調動自己的所有靈力,猛地往前揮了一劍。
不能退,那就以攻擊作為防禦!
「咦。」隱在暗處的人輕輕出聲,似乎是詫異他眼中的螻蟻在這時候居然還能做出反擊。
在那人出聲時,衡玉就迅速鎖定了他的位置。
她抬眸眺望東南方向,看清那個穿著褐色長袍的人影時,眼睛微微眯起:「執法長老!」
「原來宗門那個隱藏的邪魔就是你!」
宓宜、慕歡的師父,合歡宗執法長老,顧續。
何謂執法?
祥刑惟允,執法有聞。
執法長老在一宗宗門裡的聲望僅次於掌教。
而顧續更為特殊,他所修煉的功法叫《審判》。
這個功法,要求修煉者秉心清明,率性正直,不能行將踏錯半步。結果就是這樣的人,居然會墮為邪魔!
衡玉總算知道,為什麼當年橫死的合歡宗弟子,在死前都如此震驚、恐懼與難以置信。
誰能想到——
誰能想到!
顧續微微一笑。
他其實年紀已經很大了,但容貌一直定格在十七八歲的模樣,這般立於樹上負手而笑,就如同那熠熠生輝的少年郎般。
「你們的驚訝還真是一次次取悅了我。」
「事實上,我是真的很想一直待在宗門裡為宗門效力的,但游雲那傢伙居然懷疑到我身上了。對方都想出手殺了我,我也只能無奈成為宗門的叛徒了。」
說到後面,顧續頗有些惆悵。
「顧長老,怎麼可能是你?」
衡玉臉上的哀傷和難以置信越來越明顯。
就在她打算繼續說話時,顧續緩緩抬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角:「雖然你演得很像那麼一回事,但誰叫你捏碎了那塊玉珮?想拖延時間啊……」寬大的衣袍袖子猛地一揮,元嬰後期修士的全力一擊狠狠向衡玉砸來。無形的威壓徹底籠罩住她,她感覺到有一隻無形的手掐住她的脖子,直接把她拖拽到半空之中。
死亡的陰影彌漫上心頭,衡玉被掐得險些呼吸不上來。
突然,纏繞在她手腕上的黑色佛珠像是感應到威脅一般,猛地爆發出璀璨的光芒,將衡玉從頭到尾完全籠罩住。
那些加諸她身上的負面影響都消散掉,來自元嬰後期修士的全力一擊也被化去。
衡玉從空中直接摔倒在地上,她抬手捂著自己的喉嚨,另一隻手緊緊攥進泥土裡,整個人劇烈咳嗽起來。咳了幾聲,衡玉掀起自己的袖子,摩挲著了悟留給她的這串佛珠。
顧續一開始還驚訝於她是如何擋掉自己的攻擊,看到佛珠時,神情微微一變:「這串佛珠居然在你手裡?」
驚訝只是瞬間的事情,很快,顧續微微一笑:「聽說你接下了攻略佛子了悟的內門任務,如今看來還挺順利。我現在改變念頭了,不殺你,而是只毀掉你的肉身,留下你的神魂。」
他從樹上飄下來,一步步逼近衡玉,手上的攻擊絲毫沒有停止,每一道攻擊都用盡他的全力。
黑色佛珠一直在散發著光芒護住衡玉。
但它存在極限,被這麼攻擊著,圓潤光滑的佛珠慢慢布滿裂痕。
終於——
第一顆佛珠破碎開來。
然後就像是引起連鎖反應一般,一顆顆佛珠接連破碎開。
它們化成的灰塵全部落在衡玉的大腿上。
黑色衣服與白色粉末交織在一起,格外顯眼。
衡玉狠狠咬牙,強行保持自己神智的清明。
她舉起手中的歸一劍:束手待斃是不可能的,如今之計,唯有拚死一搏,能多拖延一刻時間是一刻時間。
不過,衡玉在心底苦笑:她師父不會真的傷得趕不過來了吧,從玉珮碎掉到現在,已經過去不少時間了。
罷了,如果她師父真的趕不過來,那就是她該命絕於此!
最後一顆黑色佛珠泯滅成灰。
佛珠幻化成的防護罩徹底消散,衡玉完全暴露在顧續的攻擊之下。
-
了悟越來越適應封印地的環境。
萬年之前,這裡被邪魔侵佔,後來又有無數佛修的血濺落在泥土裡,以至於這裡的土質發生變化,寸草不能生長。
為了方便淨化邪魔之氣,無定宗在封印地的邊緣處修建有一座很小的寺廟,了悟每天清晨起來,就在這裡面禮佛和淨化邪魔之氣,一直忙到晚上才離開佛殿。
每個月,無定宗都會派遣新的結丹期佛修過來這裡。
一月之期到了,又換新的一批過來。
這些人來來走走,只有了悟在這裡一待就是六年——
他比當年還要緘默,很多時候,除了誦經時,都沒怎麼開口說話。
了緣來見他時,還曾玩笑問他是不是要改修閉口禪。
今日,了悟像往常一樣,跪坐在蒲團上敲擊木魚。
案上的香燭正慢慢燒著,散發出一陣熏人的煙霧。煙霧將了悟籠罩住,模糊了他的眉眼。
他早已習慣這樣的情況,但不知道為何,心情莫名地凌亂起來,做不到像往日一樣平和。
他緊緊閉上眼,默念靜心經文,想要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心髒跳動反倒越來越紊亂。
無奈之下,了悟緩緩睜開眼睛。
他站起來,重新燃了一把香,動作溫柔地把它們插進巨大的香爐裡。
做好這一切,了悟仰頭望著慈眉善目的佛祖,心裡想著衡玉。
六年時間一晃而過,洛主也該從秘境裡出來了吧……
有陣風吹進佛殿裡,捲過他剛剛燒的那把香時,直接將香上的點點火苗吹滅。
了悟視線一凝。
他連忙打了火摺子,要重新燃起這把香。
突然,了悟的心臟劇烈跳動起來,他捂著胸口猛地吐出一口血來。身形站得不穩,火摺子掉到地上。
咬緊牙關,了悟扶著桌案穩住身形。
他仰頭望著虛空,整個人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他感應到,自己留在黑色佛珠裡的那縷神魂被攻擊撕碎了。
只有元嬰後期和化神期能夠毀掉那串黑色佛珠……
洛主是出事了嗎……
他的眉眼一點點冷下來,勉強壓下翻湧的氣血後,了悟用手背抹掉唇角的瘀血,大步流星走出佛殿。
-
「顧續,你未免也太囂張了些。」
虛空中,傳出一道幽幽的聲音。
穿著紅色長袍的游雲從虛空裡走出來,兩手掐訣,在最後關頭成功化去顧續攻向衡玉的攻擊。
「是嗎,手下敗將,也敢在我面前猖狂?」瞧見游雲即使趕到,顧續微微眯起眼來,語氣依舊平靜,「游雲,你我相識多年,我一直困惑你的自信與高傲到底來源於哪裡。」
游雲微微一笑:「能讓你覺得困惑,這實在是我的榮幸。」
「我想你的傷勢應該還沒恢復吧。既然你來了,那就和你徒弟一起留下來。」顧續同樣笑起來,溫文爾雅彷彿那濁世佳公子。
「我其實也很困惑你的自信與高傲到底來源於哪裡。」游雲臉色還有些蒼白,他沒再廢話,召喚出自己的本命靈劍,讓靈劍暫時阻礙顧續的行動。
他轉身撩起衣擺,蹲下身將衡玉從地上抱起來。
瞥了眼奄奄一息躺在不遠處的麒麟小白,游雲直接用靈力將它托住。
「師父。」衡玉眨眼苦笑。
游雲撇嘴,語氣有些像是在撒嬌,又有些像是在抱怨:「這回師父也很狼狽。太慘了,明明做好了十足的準備,結果居然還是在陰溝裡翻船。」他長嘆一聲,直接構造出空間通道。
對面的顧續自然不會這麼簡單就讓他們離開,但空間通道對面,有合歡宗的元嬰長老們在出手。顧續實力再強,也難以抵抗這麼多元嬰修士。
空間通道構建完畢,游雲抱著衡玉、拖著小白直接消失。他的本命靈劍再次朝顧續一斬。一擊不中後不再留戀,迅速退進空間通道裡。
樹林裡再次安靜下來。
顧續負手而立。
他注視著那依舊徹底消失的空間通道,微微一笑。
「合歡宗,萬年前我能覆滅你們一次,現在也能再覆滅你們一次。」
「游戲才剛剛開始啊。」
另一邊,合歡宗。
從空間通道裡出來,剛剛還從容淡定、面不改色,抱著衡玉瀟灑得要命的游雲身形一個踉蹌,險些把衡玉從懷裡摔下來。
衡玉嚇得連忙讓游雲把她放下來。
游雲瞪衡玉一眼:「乖徒弟,該減肥了。」話剛說完,人眼睛一翻,當場就暈了過去。
正準備懟回去的衡玉:「……」師父你這暈得還真挺及時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百一十三章
游雲暈了過去。
好在旁邊的遲眼疾手快,迅速上前將他扶住,才免他與宮殿冰涼的地磚來個親密接觸。
衡玉兩隻手撐著身體,勉強坐在地上。
她剛剛直面顧續的威壓和攻擊,雖然有黑色佛珠為她擋去攻擊,但餘波依舊波及了她。現在衡玉體內氣血翻湧,瘀血自唇角流出來。
膚色太白,於是就襯得脖子那紫黑色的掐痕太過猙獰。
衡玉認真環視周圍,確定現在已經回到合歡宗的議事殿,宗門的元嬰期長老大多聚集於此,才感覺心神一鬆——至少現在算是安全了。
這口氣一鬆下來,衡玉頓時渾身脫力。
舞媚適時扶住她,讓衡玉半靠在她懷裡。
她取出一顆六品療傷丹藥,直接讓衡玉吞服下去。
丹藥入喉,便迅速融化,化成一股磅礡而溫和的靈力,迅速撫平衡玉體內的傷勢。
感覺到自己緩過來不少,衡玉深吸口氣,這才有餘力去關心她師父:「掌門,我師父現在傷勢如何?」
合歡宗盛產美人,合歡宗掌門更是清疏溫文、穿枝拂葉步入人間的神仙般人物。
他現在正蹲在游雲身邊查看他的身體情況,臉色微微蒼白,氣息不穩,明顯有傷勢在身。現在合歡宗亂成一團,他這個掌教只能強撐著身體親自坐鎮主持局面。
但縱使形容憔悴,依舊不減他半分姿容。
掌門輕咳了兩聲,壓下身體不適,才慢慢回答衡玉的問題:「游雲之前被顧續算計,直接傷到神魂。你捏碎保命玉牌前不久他才剛從昏迷狀態中清醒過來,這下估計會傷到大道根基。不過好在性命無憂,多修養個幾十年就好。」
他餵游雲服下丹藥,這才側頭瞧衡玉一眼,臉上露出些許欣慰溫和的笑意:「好在你沒事。」這話說得溫和,頗令人覺得春風拂面。
衡玉勉強掐訣行禮:「掌門,弟子在秘境……」
掌門擺手,絲毫沒端著架子:「秘境之事,舞媚已經回稟於我。你現在有傷勢在身,且先休息個幾日,等你傷勢恢復得差不多了,再向我細細秉明即可。」
面對掌教這番言行,衡玉只能說:掌門只是長得美,手段可不弱。
能做到第一流宗門掌教位置的,都不是什麼簡單人物,這拉攏人心的手段簡直信手捏來。
-
寧榆峰。
衡玉躺在柔軟的床榻上,滿身疲倦。
舞媚端著盆熱水進來,沾濕手帕後,走到床邊彎下腰,輕輕給衡玉擦拭臉上的血跡和灰塵。
等她耐心擦完,衡玉忍不住嘖了一聲:「沒想到我們媚主這麼蕙質蘭心。」
舞媚翻了個白眼,拉過衡玉的手,一點點認真幫她擦拭手背的血跡:「有沒有覺得很榮幸?就算是俞夏那個狗男人,都沒享受過這種待遇。」
「榮幸啊。」衡玉勾唇笑,「我原以為你會隨便找個小師妹過來幫忙。」
舞媚話說得不客氣,動作卻很溫柔:「擦個血跡罷了,又不是什麼天大的麻煩事。」
把血跡都擦乾淨,舞媚隨手將已經髒掉的手帕扔進水盆裡:「剛從元嬰後期手中活下來,你不累嗎,快睡吧。」
衡玉揉了揉小白的頭。
它也已經服下過療傷丹藥,現在縮成最小狀態,安安靜靜躺在她身邊。
「是很累,但我心中有困惑,還是先把這些困惑解掉再睡吧。」
對於具體的情況,衡玉覺得舞媚應該是瞭解的。
「你想知道什麼?」舞媚也沒瞞她,慢慢整理思路,將合歡宗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復述出來。
法會結束後,游雲回到宗門,開始在暗地裡調查潛藏在宗門的邪魔。
慢慢排查之下,游雲把所有沒閉關的宗門高層都排除掉了。這麼一來,邪魔必然是正在閉關的三位元嬰後期長老之一。
同為元嬰後期,游雲不敢說自己一定能制服對方,所以游雲把事情透露給掌門。他們聯手,在私底下做了不少佈置。
但是,顧續太敏銳了。他一出關就察覺到不對,再加上顧續已經在合歡宗佈局了近百年,他將計就計,反倒重創游雲和掌門二人,再斬兩位元嬰期長老,最後還順利逃出合歡宗。
這一戰,合歡宗可以說是顏面大失、損失慘重。
「顧長老他……到底為何會墮魔?」
衡玉真正奇怪的是這一點。
她覺得,她師父和掌門這麼輕易就被算計,估計也是因為他們對顧續的懷疑並不濃烈。顧續修的可是《審判》,從哪方面來說,他都不像是心境有巨大漏洞、被邪魔之氣趁虛而入的人。
舞媚輕嘆了下,眼裡有淡淡愁緒湧出來:「掌門他們前兩日整理顧長老的手札,發現百年前……顧長老曾經得到過神格。」
「神格!」衡玉微訝。
這樣東西,俞夏也得到過。
在秘境裡,俞夏就是被神格周圍繚繞的那股邪魔之氣反制,還險些釀出禍患來。
「沒錯,是神格。」舞媚點頭,「顧長老的情況應該和俞夏差不多,都是被神格反制了。而且你知道,我們宗門弟子體內有詛咒之力,這種力量與邪魔之氣一脈相承,顧長老體內的詛咒非常強大,他本人的意志再強大,也很難防備到這一點。」
衡玉:「……」
對此,除了悵惘,衡玉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顧續沒有任何問題,對宗門也是忠心耿耿,但……他怕是早已經徹底被邪魔控制了。
「神格這種東西來歷不明,得到它也許並不是什麼好事。」衡玉淡淡道。
心中疑惑得到解決,睏意就泛了上來。
衡玉面朝床榻裡側,全身埋在繡有合歡花的被縟裡,嗅著靡靡合歡香熟睡過去。
-
空曠而寂寥的佛殿裡滿是檀香氣息。
圓蒼眼覆白綢,穿著湖藍色的僧袍,安安靜靜跪坐於佛像前。
突然,緊閉的佛殿大門被人從外面輕輕拉開,發出『咯吱』的響聲。
聲音不大,但這佛殿過於寂靜,連針掉落的聲音都能清楚聽到,更何況是這般開門的動靜。
大門打開後,有人邁過高高的門檻,緩緩走到圓蒼身後,虔誠跪下,雙手合十向佛殿供奉的佛祖行禮。
「怎麼突然回來了?」過了許久,圓蒼誦讀完一篇佛經,這才輕聲開口。
「請師父見諒。」
了悟雙手合十。
他的聲音帶著微微沙啞和生澀感。這種生澀感,像是他很久都沒開口說過話一般。
圓蒼停下敲擊木魚:「看來是和那位合歡宗弟子有關。前幾日,合歡宗曾給無定宗來訊,稱他們宗門執法長老墮為邪魔。她之前被種下過邪魔之氣,那個邪魔可以鎖定她的氣息,她應該是因此而出了事。」
了悟那密如鴉羽的睫毛劇烈顫抖起來。
他臉色有些蒼白。
圓蒼等了好一會兒,還是沒等到他這個弟子開口請求什麼。於是圓蒼忍不住長嘆一聲:「你不是想知道她如今是否有生命之危嗎?為何不開口求為師用傳送陣給合歡宗去信一封?」
了悟雙手合十,神情裡帶著淡淡的歉意:「弟子剛剛沉默,只是在想要如何向師父開口,才能提出這個不情之請。」
「這個理由,的確不合情理。但身為你的師父,這小小請求的確算不得什麼。」圓蒼從蒲團上站起身來,他對了悟說,「只問她是否有性命之憂嗎,還用再問其他事情嗎?」
了悟搖頭。
圓蒼走到他面前,將一瓶治癒神魂傷勢的丹藥遞給了悟。等他接過,才轉身走進佛殿最深處。
和各宗門傳訊的傳送陣就設在裡面。
圓蒼離開了一會兒,大概半個時辰後再走回到大殿裡。他的弟子依舊虔誠地歸於佛像前。
圓蒼步伐從容,緩緩走到了悟面前,問他:「你現在跪坐於佛前,心可向佛?」
「弟子跪於佛前不曾心靜,所以剛剛那半個時辰並未誦經,僅僅只是在禱告。」
世人求神問佛,很多時候,為的都是禱告,祈求佛祖讓自己得償所願、祈禱佛祖庇護家人平安。
——他剛剛在佛前,就只是個普通而虔誠的信徒,行駛著信徒的權利。
圓蒼說:「她只是受了重傷,並無性命之憂。」
了悟點頭,從蒲團上緩緩站起來:「弟子擅自從封印地離開,現在要立即趕回去了。擅離職守這項罪名所要受的懲戒,待弟子下次回宗門再領罰。」
他再次向圓蒼行一禮,轉身離開佛殿。
剛往前走了兩步,身後,圓蒼的聲音慢慢傳來:「邪魔在合歡宗隱藏多年,怕是曾經布下過很多後手。剛剛合歡宗向我們求援,請我們派些人去幫查看,排查掉那個邪魔在合歡宗內部布下的後手。」
「就由你帶隊去吧。」
了悟轉身,雙手合十,表情溫和,說出口的話卻固執得毫無迴旋餘地:「弟子還要繼續在封印地裡修行。至於去合歡宗的人選,師父可以派了緣過去,他如今正好就在北州,距離南州也不遠。」
「你去見見她吧。這麼埋頭在封印地裡修行,要何時才能勘破情劫?」
了悟沉默了一下:「她不會想見弟子的。」
圓蒼微微一笑:「還是過去一趟吧,即使不見她,只是身處南州,也能讓你心中的憂慮和困惑削減不少。」
佛殿幽靜。
香燭燃燒得旺盛。
這裡位於無定宗最深處,被無數蒼天古樹包圍著,極少透進來陽光。因此大殿很幽暗。
了悟低下頭,剛好能看到自己的影子被燭光拉得狹長。
他看著自己腰間掛著的玉牌,一直平靜的聲音裡終於多出幾分澀然,完美無缺的偽裝似乎被撕裂了個口子,於是現在露出來的,才是他心底真正的情緒。
「弟子還是不去了。」
圓蒼問他:「何至於此?」
「她能成全弟子的佛道,弟子也不想影響她追尋長生大道。」
「她既然有心成全你的佛道,那你現在為何駐步不前,這六年時間裡,情劫都沒有取得一絲一毫的進展?」
圓蒼的話有幾分殘忍。
但他覺得,也到了說開的時候。
滄瀾大陸又要生出事端來,而且這次的禍患未必簡單。先天佛骨必須盡快成長起來。
「弟子並非駐步不前。」
了悟輕笑起來。
他站在幽深寂靜處,整個人泠泠如月,熠熠生輝。
「這六年裡,弟子耐著寂寞在封印地苦修,摒除掉加諸身上的榮光,佛心進一步打磨圓滿。只是還沒有尋得到突破的方法,因此情劫才會毫無進展。」
看著他身上透出的淡淡歡喜,圓蒼心下一嘆:「那你今日這般痛苦輾轉又是為何?」
「弟子的痛苦,是因為洛主在痛苦。」即使是在他師父面前、在佛祖前,了悟也沒有掩飾自己的傾慕。他的聲音很輕,眸子乾乾淨淨,「只要她能平安無恙,弟子就在佛殿裡遠遠守著她就好。她問她的道,有知交好友相陪;弟子求弟子的佛,青燈古佛相伴,順便在禮佛結束後,再悄悄在佛前為她祈福一二便可。」
有一陣風從外面卷進來,吹得殿裡的簾子胡亂晃動。
彼此撞擊,發出沉悶的響聲。
圓蒼沉默片刻,輕嘆:「你騙不了為師,你想見她。」
「……」
這回,了悟沒有再說話。
他雙手合十,深深朝著圓蒼彎下腰,慢慢退出佛殿。
走出來時,他被灼熱的陽光包裹住。了悟有些不適應這樣的光亮,下意識抬起手擋在眼睛前方,這才邁步走下樓梯。
結果爬樓梯時,他腳步踉蹌了下,險些栽倒在光滑的白玉石台階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百一十四章
宗門這邊給衡玉提供了不少七品的療傷丹藥。
服下療傷丹藥,衡玉的傷勢減緩不少,脖子上那猙獰的掐痕也只剩下淺淺的紫黑色印記。雖然還沒完全恢復,但已經不妨礙她下床走動。
撫摸了一下還處於昏迷狀態的小白,衡玉走去隔壁院子探望她師父。
游雲還在昏迷不醒,臉色蒼白難看。
他素來喜歡穿紅色的衣服,身上的小飾品也喜歡用紅色系的,因此衡玉記憶中的他都是神采奕奕,瀲灩多情。
如今他穿著白色裡衣,臉色蒼白躺在床榻裡側,整個人都是懨懨的。
衡玉幫游雲壓了壓被角。
她師父明明重傷未癒,還強撐傷勢去救她,要說不感動那是不可能的。
「師父,你好好休息。」
怕他覺得房間單調,衡玉走出房間,在院子裡折了朵灼灼盛放的芍藥,插到床頭花瓶裡。
站在床邊欣賞了會兒,衡玉輕手輕腳走出遊雲的房間。
出來後,衡玉沒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乘坐仙鶴前去尋掌門。
她手上那盆極光之晨和各種古籍都要轉交給掌門,還有那詛咒的破解方法,也得提前知會。
一刻鐘後,仙鶴降落在太極殿前。
衡玉翻身從仙鶴背上爬下來,正要往裡面走去,太極殿裡先行迎出來一人。
正是遲。
「師父剛剛察覺到你過來,命我出來迎接你。」
遲邊小跑到她身邊扶住她,邊解釋道。
他扶人時,倒沒有刻意調戲,溫和而守禮,衡玉就沒有強撐著拒絕他的好意。
太極殿裡古意盎然,雕廊畫棟格外精緻,一個小小的擺件都精美到令人贊嘆。
掌門端坐在大殿上首,直接免了衡玉的禮節,示意衡玉在他身邊坐下。
瞧遲一眼,掌門笑:「你也坐下吧。」
這是他為宗門擇定的下一任掌門候選人,留下來聽聽並無大礙。
衡玉喝了些茶水潤喉,將左手袖子往上扯了扯,露出光潔手腕上戴著的手鐲。
將手鐲褪下來,衡玉直接遞給掌門:「掌門,極光之晨、秘境裡的秘籍,以及情女前輩留下的部分財物都在裡面了。」
情女給她留了非常大筆的財富,這些東西足夠她一直用到元嬰後期。
但衡玉只是挑了一部分適合自己的留下,剩下一些對自己沒太大用處的,全部都留給宗門。
用這些對自己沒用的東西來換取宗門貢獻度,其實也是種不錯的選擇。
掌門接過手鐲,將神識探入其中,瞧清裡面的東西後,他抬眸掃衡玉一眼,臉上泛起淡淡的笑意:「也不知道你師父是怎麼教出你這般出色的徒弟。」語氣親近溫和。
「放心,宗門不會白拿你的東西。儲物戒指裡面的東西,除了古籍外,其他的東西都會按照它們的價值折換成宗門貢獻度,以後你需要什麼東西,直接用貢獻度去庫房換取就好……」
掌門想了想,覺得自己的手筆還是不夠豪爽,又補充道:「你現在已經突破到結丹後期,手裡怕是沒有適合結丹後期用的防禦性法寶和丹藥,過兩日我會讓人送一批過去給你。」
衡玉心裡感慨:美人掌門真是大方。
合歡宗裡冤大頭好像真的很多,是不是美人不僅需要皮囊,還需要靠慷慨大方來賺取傾慕值?
稍稍吐槽一會兒,衡玉把她答應傅陌深的事情告知掌門,掌門想了想,說:「到時再與傅家交涉吧,總要拿出令人滿意的報酬。」
處理完這些事情,衡玉深吸口氣,謹慎地取出一塊玉簡遞給掌門:「這是解決掉合歡宗詛咒的方法。」
掌門急忙接過。
他最關注的就是這件事。
要知道,因為詛咒加身,他已經在元嬰後期停留了近兩百年。
神識探入玉簡裡,掌門的臉色微變:「這方法——」
「弟子已經做齊準備,情女前輩也給弟子留下不少抗雷法寶。」
掌門沉沉嘆了口氣,鄭重地看著衡玉:「這件事事關宗門萬年氣運,你有什麼需要的,宗門都會全力配合於你。」
「別的事情你不用操心,安心修煉就好,材料會由我這邊來備齊。」
說是這麼說,掌門臉上還是帶著淡淡的擔憂。這個方法實在過於可怕,一個結丹後期的弟子真的能撐住嗎?
似乎沒察覺到掌門心中的擔憂,衡玉微微一笑,再把小白的事情告訴掌門。
這也是個高興的事情,成年期的麒麟可是能夠力扛化神初期的修士。
交流到最後,掌門瞧見衡玉臉上有淡淡的疲倦之色,主動提道:「你回院子裡安心養傷吧。」
「我送你。」遲主動開口道,盡顯紳士風度。
走出太極殿,遲溫聲道:「你怕是還不知道一件事。」
「什麼事?」
「評定內門任務的時間要延後了。」
內門任務是否完成,這一點是由劍魂和水鏡共同來判定的。
劍魂常年沉睡,只有在特殊時候才會清醒,所以弟子們的內門任務會固定一個時間來統一評定。
衡玉想了想,隱約猜到真相:「劍魂也出事了嗎?」
「劍魂幫師父擋了一劍,不然師父怕是會傷得更重。」遲苦笑著說道。
「大概要延後到什麼時候?」
遲聳肩,無奈道:「至少也要一年後。」
他朝正在遠處慢悠悠散步的仙鶴招手,示意仙鶴飛過來。
等仙鶴飛到近前,遲抬手做了個請的動作。
-
六七月份,氣候悶熱得很,滿山合歡花盛開,整個天地間除了瑰麗的紅色,就只剩紅色。
衡玉躺在合歡樹底午憩。
前兩日下過雨,打落不少合歡花,她一襲紅衣躺在這片殘花中,比花色還豔麗幾分。
「你這是什麼奇怪的愛好,有床不睡選擇睡在地上。」舞媚過來找她時,有些哭笑不得。
衡玉頭枕在後腦勺,正面仰躺著。
她將一片樹葉遮在自己的左眼上,只用一隻右眼望著悠悠藍天:「我不挑地方,開心就好。」
舞媚理了理裙擺,在她身邊盤腿坐下:「明天夜裡鎮上會舉辦花燈節,要不要去玩玩?」
「花燈節?」
「是啊,這個節日原是鎮上凡人的習俗。弟子們在宗門裡待得久了,耐不住寂寞,就總是偷偷溜下山參加花燈節。你也知道,我們宗門不喜歡約束弟子,長老們玩起來比弟子還要胡鬧不少。久而久之,合歡宗弟子參加花燈節就成了一種習慣。」
舞媚輕嘆了下,撿起一朵合歡花胡亂撥弄。
「有時候倒覺得,修仙者沒有凡人過得浪漫。」
衡玉笑起來:「只不過是大家志不在此罷了。」
修仙者求道問長生。
而凡人短短百載壽命,他們不得長生,那就要用另一種方式,來讓這短短百載人生變得精彩。
「那你明晚去玩嗎?反正你傷勢已經恢復小半,能夠自由活動了。」
衡玉莞爾:「當然要去,要提前準備什麼東西嗎?」
她要長生大道。
也要享受這人世精彩。
二者兼得才叫逍遙。
「來來來,我給你介紹!」舞媚興致勃勃介紹起來。
-
衡玉坐在梳妝櫃前,用螺子黛慢慢描眉。
她瞄了幾下,盯著倒影在銅鏡裡的人影,輕笑道:「我畫得果然不好看。」
描完眉,衡玉點了胭脂抹在唇上——這是為了給自己增加些氣色。
塗抹均勻,衡玉緩緩從椅子上站起身。
她今天穿了身紅色長裙,裙擺是鏤空設計,繡成靡靡合歡花模樣。隨著她的走動,裙擺輕輕在空中蕩起一抹弧度,豔得驚心動魄。
戴上木質半面面具,衡玉提著裙擺出門。
暮色四合,華燈初上。
漂亮的燈籠高高掛起,昏黃的燈火旺盛燃燒著,將鎮子的每一處角落都照亮。
花燈節才剛剛開始不久,大街上已經熱鬧起來,人影憧憧,喧嘩聲不絕於耳。
衡玉和舞媚一塊兒行動,兩人路過鎮上最好的一家酒樓時,有眼尖的小師妹認出她們兩人,在酒樓二樓朝她們用力揮手:「洛主、媚主,要不要上來一起用些東西!」
「是啊兩位師姐,過節日怎麼能不吃東西呢!」
「我們這裡正好還有兩個空位置。」
師妹們叫得特別大聲。
她們是剛入門的內門弟子,第一次參加花燈節,對於衡玉和舞媚兩人也沒有太大的畏懼之心,瞧見她們就高高興興地出聲邀請了。
難得這麼熱鬧,衡玉也不打算掃興:「走吧,我們上去,正好用些東西。」
到了二樓,衡玉發現幾個師妹已經點了一桌子菜——色香味俱全。
原本衡玉是沒什麼胃口的,瞧了幾眼,倒是覺得有些餓了。
她握起筷子,夾了塊鵝肝送進嘴裡,眉梢微挑:「做得不錯。」
「洛主喜歡吃鵝肝?這個雞翅也做得很好。」一個小師妹慇勤給她夾菜。
「洛主洛主,店裡的蝦丸雞皮湯是一絕,你嘗嘗鮮。」
「我還是更喜歡這份藕粉桂糖糕。對了,這個棗泥餡的山藥糕也不錯,媚主你也快嘗嘗。」
她們兩個女子被幾個小師妹慇勤招待著。
旁邊桌子的幾個男弟子看得眼饞不已——為什麼這種待遇是給師姐而不是給他們的。
……
了悟往蒸鍋裡加入冷水,把麵團放入裡面。
他今天閒著無事,就在廚房裡待了一下午。
無定宗弟子鎮守在封印地這裡,每個人都必須要自給自足,想要什麼都需要自己親自動手。他心血來潮想吃饅頭,自然只能自己動手去做。
在等著饅頭蒸熟時,他坐在旁邊翻看佛經。
算著時間差不多了,了悟熄掉火,等饅頭放涼些許後才將它們從蒸籠裡取出來,坐在廚房裡慢慢嚼著饅頭。
……
合歡宗的師弟師妹們都熱情如火。
這是衡玉最直觀的感受。
一開始,還只是師妹們給她夾菜。
到後來,一堆師弟們起鬨,紛紛跑過來勸她和舞媚喝酒。
好在衡玉的酒量還算不錯,沒有出現翻車的情況。
等到吃得撐了,外面已經徹底熱鬧起來。
「我們下去逛街吧。」不知道誰說了一句,眾人紛紛從酒樓裡撤走。
衡玉手裡拎著個兔子形狀的燈籠,戴著木製面具緩緩走在人群之中。
偶爾有男子路過她身邊,向她拋來一朵凌霄花。衡玉全部用靈力攔住,沒伸手去接任何的花,那些目光灼灼望著她的男子只能失望離開。
倒是舞媚,收下不少凌霄花,胡亂撩撥那些男子的心弦。
看她和幾個師妹玩得熱鬧,衡玉不打擾她們,自己提著裙子去猜燈謎贏燈籠。
……
了悟吃了兩個饅頭,就沒了胃口。
他算著時間差不多,換了件新的僧袍,抱著經書走出廂房。
了悟手裡提著個照明用的燈籠,慢悠悠穿過靜謐到連蟬鳴都沒有的庭院,緩緩走進佛殿裡。
佛殿裡面的香燭都燃燒到了尾聲,是時候換上新的一批。
了悟俯身,將自己手裡提著的燈籠小心放好。他取來新的香燭,讓它們替換掉舊的香燭。完成這一切後,他才慢慢跪到蒲團上,一下一下叩擊木魚。
……
連著猜中五十道燈謎,衡玉順利拿下最好的那盞燈籠。
這盞燈籠是個走馬燈,燈籠旋轉時,構成一幅非常漂亮的銀杏林落葉圖。
衡玉越看越喜歡。
就在她欣賞著燈籠時,周圍有一道清越如溪水叩擊玉石的琴聲響起。
這道琴聲有靈力的加持,順利壓過周圍的喧鬧聲,這一瞬間,整個天地間只剩下這首悅耳纏綿的曲子。
待到一曲終了,身穿黑色常服的遲抱著琴從容走到衡玉面前:「真巧,居然在這裡遇到你們了。」
舞媚嚼著嘴裡的栗子,含糊不清說道:「巧不巧你自己心裡有數啊。」
遲瞥她一眼,問:「栗子好吃嗎?」
舞媚茫然:「還可以。」
遲朝不遠處賣栗子的小販招手,很快又多買了一份栗子。
他直接將栗子拋到舞媚懷裡,溫文爾雅笑道:「吃著東西也不能堵上你的嘴嗎?」
衡玉在旁邊看戲看得哈哈大笑。
舞媚氣急敗壞,險些要與他比劃一二。
沒等他們開始動手,煙火先一步在空中燃燒起來。
明豔而絢麗的煙火將半邊天徹底渲染成白色,一起都美不勝收。
欣賞了半個時辰的煙火後,舞媚伸了個懶腰,道:「下半夜還有個篝火晚會,要不要繼續?」
「走走走,難得離開宗門,還是玩得盡興些為好。」遲招呼道。
衡玉眉梢微挑,倒是沒掃興。
……
夜已經深了。
了悟將佛殿收拾乾淨,提著樸素的燈籠走出佛殿。
他默默伸手關上佛殿的門。
兩扇門撞擊在一起時,發出有些重的撞擊聲。這樣的響聲在靜謐的封印地裡顯得有幾分突兀。
回到廂房,了悟給自己燒了桶熱水。
簡單沐浴一番後,他穿著裡衣躺在床榻上,正面仰躺著入睡。
又是尋常的一日。...<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第一百一十五章
圍著篝火鬧了一晚,第二天天色拂曉,衡玉一行人慢悠悠從鎮子步行回宗門。
走在路上,偶爾會遇到其他熟悉的同門,眾人相互打招呼,然後湊在一塊兒走。
快到山門時,他們直接匯合成了一大群人,浩浩蕩蕩格外熱鬧,如果不是眾人都穿著極富合歡宗特色的服飾,遠遠看去,還得以為是有什麼勢力要來攻打合歡宗的山門。
「墨主,早啊。」遲與一位熟悉的少主打招呼。
衡玉記憶力不錯,慢悠悠道:「其他幾個少主都瞧見了,倒是慕主,她昨晚沒去鎮子上玩嗎?」
聽到衡玉的話,遲扭頭看向她,解釋道:「是因為顧長老的事情。身為顧長老的親傳弟子,慕主經常與他接觸,身體沾染了些許邪魔之氣,現在暫時在她的院子裡禁足,得等無定宗那邊來人幫她淨化掉體內的邪魔之氣才能出來。」
原來如此。
衡玉能理解。
原身與顧續沒有過什麼接觸,都能被顧續在身體裡種下邪魔之氣,慕歡這個杵在跟前的弟子怕是更慘。
一行人說說笑笑,在試煉台那裡分道揚鑣,各自趕回自己住的山峰。
才剛推門走進自己的院子,一道白色的身影如閃電般騰空而起,飛快鑽進衡玉的懷裡。
衡玉伸出手穩穩將小白抱住:「你什麼時候醒的。」
得知小白也才醒不久,衡玉樂道:「等我先去沐浴,再帶你在周圍逛逛,以後你就一直住在這裡了。」
它受的傷比衡玉還嚴重不少,但神獸體質特殊,恢復速度居然比衡玉還要快上數倍。不過大半個月的功夫,小白就已經可以下地活蹦亂跳。
神獸動輒有數千年的壽命,相比起它們漫長的壽命而言,小白現在還是一個小幼崽。
以前在秘境,它都是安安靜靜縮在情女懷裡陪她,如今到了合歡宗,有一堆年輕弟子哄著它,用各種丹藥靈植、甚至是糕點水果來誘惑它,小白天天在外面跑來跑去,晚上回到院子裡,衡玉都要幫它清理身上的毛髮。
「在這裡待得開心嗎?」衡玉笑得彎起眉眼。
小白咕咕咕喊了好幾聲。
「開心就好,以後長大了要好好守護這裡。」衡玉聲音溫和得像是在哄騙它一般。
小白用力點頭,像是在許諾般。
「乖徒弟,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哄騙一個靈智還不高的神獸!」
一道懶洋洋的聲音非常突兀地插進來。
聲音裡帶著淺淺的沉痛,似乎是在感慨她怎麼墮落到今天這地步的。
衡玉抱著小白站起來,隔著木欄望向院子外:「師父,你終於醒了!」打開院門,衡玉快步走到游雲身邊,莞爾一笑。
游雲只穿了身單薄的裡衣,唇色蒼白得毫無血絲,但他笑意盈盈,依舊像以前一般漂亮:「睡了一兩月,也是時候醒了。就是未來幾十年,你家師父我都得當個嗑丹藥的病患。」
元嬰後期修士的大道之傷可不是開玩笑的,不好好養傷,怕是再難有所突破。
「沒事,你又不是磕不起。」
游雲:「……」
他剛剛那番話的重點是這個嗎!
想要表示自己的氣憤,於是游雲直勾勾地盯著衡玉,眼裡掛滿哀怨。
「師父,你眼睛也受傷了?」
游雲:「……混賬東西!」
衡玉嫌抱著小白太累,乾脆把小白遞到游雲懷裡。
小白不是很樂意,扯住她的袖子。
一人一獸拉扯之間,衡玉的手腕露了出來,手腕上佩戴的那串鈴鐺手鏈也映入游雲眼底。
起初游雲沒在意,但他覺得手鏈上那顆紅色珠子有些奇怪,就多盯了幾眼,問道:「混賬徒弟,你這紅珠子不是法寶吧。」
「就是普通的寶石。」
游雲用他常年幫漂亮女修挑禮物的眼光打賭,這東西絕對不是寶石:「看著很奇怪,給人一種廉價感。」
「師父!」
衡玉的聲音剎那冷淡下來。
游雲茫然抬眼,後知後覺意識到什麼:「這是那個佛子送的……好吧,我剛剛那番話說得是重了些,不過我必須得感慨,無定宗的和尚真的很節儉,他們宗門的家底肯定是靠著節儉攢起來的。我們合歡宗沒人家有底蘊,就是因為平日裡過得太奢靡了些。」
說到後面,他忍不住嘀嘀咕咕。
那番鬼鬼祟祟、指指點點的模樣,直看得人牙癢癢。
衡玉:「……」
她師父真的是傷到了大道根基而不是腦子嗎?
「師父,你快回去好好休息吧,這傷得已經神志不清了,再不好好養著,以後就要永遠保持這一水平的智商了。」
被這麼嘲諷一句,游雲簡直要氣炸:這小沒良心的,他冒著生命危險去英雄救美,好不容易醒過來,沒誇他的英姿就算了,現在居然還在罵他!
正想好好教訓衡玉,游雲一拍額頭:「我說這紅珠子怎麼這麼奇怪,它不就是相思果嗎?」
相思果,是滄瀾大陸特有的一種植物。
它所代表的寓意和紅豆一致,外形也和紅豆相似,不過兩者之間還是存在差別。
相思果外表圓潤,果實堅硬,若是和一堆紅珠子堆在一起,一時之間完全無法把它辨認出來。
感慨完後,游雲嘴角一抽,反駁道:「不對,我認錯了,這就是普通紅寶石。哎,它們二者太像了,連你師父我都看走了眼。」
衡玉微微一愣,沒理他後面半句話,垂下眼摩挲著手鏈正中央那顆相思果。
——彌留相思嗎?
瞧著衡玉在出神,游雲連忙喊道:「哎,不要在意這個,來來來,快把它抱走,為師現在嬌弱得像個花骨朵一樣,不能長時間承受這種重量啊!」
衡玉的所有惆悵情緒都被她師父擊了個粉碎。
她哭笑不得,默默將小白抱走,撫摸著小白背脊上柔軟的毛髮。
-
衡玉最近閒著沒事做,傷勢沒恢復又不能修煉,在秘境裡看了幾十年的古籍,暫時也不是很想看書。
這天清晨,她穿了身方便行動的衣裙,步行下山,打算在合歡宗裡隨意走走。路過合歡樹林時,發現有十幾個外門小師妹在採摘合歡花。
她們每個人胳膊上都挽著一個籃子,籃子裡裝著或多或少的合歡花。
「你們採摘來做什麼?」衡玉上前問道。
「洛主。」小師妹們認出她來,眼睛亮亮地向她行禮。
大概是合歡宗的人都有點喜歡美色的毛病,這些師妹面對衡玉時非常熱情,每個人都高高興興開口向她解釋。
通過她們熱鬧的介紹聲,衡玉總算理清楚現在的情況——這些師妹們是接下了任務,要採摘合歡花回去炮製成合歡香。
所謂的合歡香,是比較低級的一種媚藥,在雙修時能起到助興作用。
衡玉覺得自己一定是太無聊了,不然她不可能會跟著師妹們一起採摘合歡花,還讓她們教她怎麼炮製合歡香。
然後衡玉心滿意足地學到了一門高大上、又並沒有什麼實際作用的手藝。
「洛主怎麼會對這個感興趣?」有師妹問道。
衡玉道:「就是突然心生好奇,反正學這個很容易,不耽誤什麼事。」
修士擁有漫長的壽命,這就意味著,她可以在很多也許沒什麼用卻很有意思的事情花費時間,而不會苦惱自己是在空耗年華。
而且,這也是她磨練心志的方式。
等到把所有的合歡花都炮製成合歡香,衡玉與幾個師妹道別。
走之前,她們還強行給衡玉塞了兩瓶合歡香,美名其曰紀念品。
衡玉笑著收下。
走到試煉台時,有道熟悉的聲音從台階上方傳來:「我正想去寧榆峰尋你。」
衡玉順著聲音來處看去,瞧見那熟悉的容貌後,眉梢微微一挑。
——是了緣。
看來他就是無定宗那邊派過來幫忙的人。
明知道了緣當時就在北州,距離南州極近,又早就打算過來南州傳道,這回無定宗來援助的修士十有八九會是由他帶隊。
但真的確定來人是他時,衡玉還是忍不住生出幾分隱隱失落。
了緣迅速從幾個合歡宗女修手裡脫身,三步並做兩步,大步流星走到衡玉面前,滿頭大汗訕笑道:「合歡宗的師妹們真是熱情得很。」
他感覺剛剛圍著他轉來轉去的女修,是想要用熱情的視線直接將他扒個精光!
衡玉意味深長一笑:「這是當然,我們合歡宗沒別的優點。熱情,就是我們宗門弟子最大的特點。」
了緣:「……」
他並沒有在誇人好吧。
剛想開口說話,了緣突然抽了抽鼻翼,他那張恍若秋水般的臉湊到衡玉身前。衡玉下意識往後避了半步,奇道:「怎麼了?」
「你是用合歡花來沐浴了嗎,身上的合歡香也太濃郁了些。」了緣說。
衡玉自己沒什麼感覺,不過想想,她也覺得不稀奇:「那你離遠點。」
了緣聲音柔情似水:「其實挺好聞的。」
作勢又要湊近。
瞧見衡玉快速後退避開,他哈哈大笑起來:「你這樣真是太傷我心了,能不能學學合歡宗的其他師妹們,你看她們對我多熱情啊。」
衡玉莞爾:「你喜歡啊。」
她朝遠處那些悄悄在周圍打量的師妹們招手:「師妹們,快些來讓佛子感受一下我們合歡宗的獨有文化。」
周圍的師妹們都知道衡玉在開玩笑,但也不介意順著衡玉的話上前。
這個直接露出大片肩膀,那個直接伸展著腰肢,還有的當場催動媚術,迅速貼近了緣。
了緣:「……你太狠了。」
他的眼裡寫滿委屈:「如果是了悟師兄過來,你也會讓他感受合歡宗的獨有文化嗎?」
衡玉無辜攤手:「會啊。不過那時候不需要師妹們,我可以親自上。」
說完,衡玉直接轉身離開試煉台。
她覺得自己還是盡快回去沐浴換衣服為好。
「唉——唉——洛主——」
「洛衡玉!」
身後,了緣的呼喊聲一陣接著一陣,但衡玉頭也沒回。
回到院子裡,衡玉才知道自己身上的味道到底有多濃郁。
素來喜歡鑽進她懷裡的小白嫌棄得跑去游雲的院子,不樂意和她待在一起,對於這種現象,衡玉只能唏噓世風日下,一隻神獸也活得如此之現實。
沐浴完後,衡玉披散著一頭濕漉漉的頭髮,盤膝坐在窗邊,慢悠悠用乾髮布絞乾自己的頭髮。
這就是沒有靈力的不好,想弄乾頭髮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
絞了一會兒,衡玉又笑了下。在幻境時,她也是沒有靈力的,只是那時候被人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猶嫌不夠地伺候著,所以從來沒有覺得不方便過。直到現在需要自己動手,才覺得種種不方便。
好不容易把頭髮弄得半乾,衡玉走去隔壁院子把小白接回來。
她抱著小白,用指骨狠狠敲了下它的額頭。
小白咕咕咕叫起來,表示自己剛剛真的很無辜。回到廂房,小白想要睡覺,看著衡玉坐在窗邊吹風,它坐到床榻邊盯著她。
衡玉懶洋洋倚在窗邊:「我在等頭髮晾乾。」
今晚的風只有很小一股,想要把頭髮晾乾怕是要等很長時間。
至於去找她師父幫弄乾頭髮——
這種越過師徒關係的親暱舉動,衡玉並不想讓它出現。
小白直接躍到她身邊,輕盈跳進她懷裡,在她懷中尋了個合適的位置睡覺。
衡玉在窗邊坐了很久很久。
不知不覺也靠著窗邊睡了過去。
等她再次睜開眼睛時,外面天光已經徹底大亮。
衡玉把還沒睡醒的小白放到一旁,自己從軟榻上下來。
她洗漱時摸了摸自己的頭髮,大概是昨晚睡著之後一直壓著,頭髮還帶著淡淡的潮濕,沒有完全乾透。
衡玉自嘲一笑。
-
合歡宗內部因為出了個叛徒,現在是隱患重重。
所以,即使了緣只是個結丹初期修士,合歡宗掌門也決定親自露面招待了緣。彼此交談一番後,掌門才施施然離開,讓遲代表他招呼了緣。
舞媚這邊消息很靈通,一得到消息就跑過來找衡玉。
她踏進衡玉院子的時候,衡玉正在搗鼓著用合歡花釀酒。
「你還真有閒情逸致。」舞媚感慨。
「反正現在也沒什麼事做,就當是煉心了。」衡玉用手帕抹乾淨手,側頭去看舞媚,「你這麼急匆匆過來是因為什麼事?」
「我是想告訴你,無定宗的人過來了。」
衡玉平靜點頭。
舞媚升起戲謔之心:「你不好奇是誰來了?以那位對你的用心程度,萬一他親自帶隊前來怎麼辦?」
「我昨天傍晚在試煉台那裡遇到了緣了。」
舞媚:「……」她也不再逗衡玉,邁步走到衡玉對面坐下,腳踝處戴著的鈴鐺發出清脆的撞擊聲,「為什麼來的人會是了緣佛子。」
「有很多個理由是他過來。」
「那了悟不來的理由是什麼?」
衡玉的眼睛黑白分明,以至於眼裡的情緒能輕易被人讀懂。
舞媚看到她眼裡泛起淡淡水色,然後聽到她說:「因為他覺得我不想見他。」
說這話時,衡玉的聲音很輕,輕到彷彿飄在空中,無法落到實地。
舞媚:「……」
她張嘴欲言。
但突然發現自己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半晌,舞媚艱澀開口:「那你想見他嗎?」
衡玉眨眼,狡黠一笑,彷彿之前的失態全部都是舞媚的錯覺:「這個問題嘛……不便細言。」
「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你別打擾我研究怎麼用合歡花釀酒可以嗎?我很忙的。」
舞媚:「……我呸,你現在可是一等一的閒人,居然也好意思說這種話。」這理由找得也太敷衍了,就不能走點心嗎!
衡玉微微一笑,誠懇而認真道:「沒騙你,我真的很忙。釀完合歡酒後我還得學習一下怎麼編織手鏈,然後還得往凡間走一趟,想想就覺得很累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百一十六章
封印地這兩天來了一批新的佛修,總共有八人,全部都是築基期修為。
圓蒼派他們過來,主要是想讓這些年輕弟子見識一下邪魔之氣,提高他們的危機意識——佛門與邪魔的鬥爭還在繼續,身為佛門弟子絕不可懈怠不前。
他們的年紀都不大,性情雖然比同齡人沉穩,但還是喜好熱鬧。自從他們到來後,這清冷的佛殿就添了幾分熱鬧。
了悟的生活節奏倒還是和以前一樣。
他在這裡待了近七年,早已習慣了這般按部就班的生活。
這天清晨醒來,了悟整理桌案上的佛經時,有一張薄薄的紙片從佛經夾層裡掉落下來。
他原本以為是自己不小心插在裡面的,彎下腰撿起來,隨意瞥了眼,認出上面那不是他的卻也熟悉的字跡後,平和的臉上多了幾分淡淡的笑容。
正好今日佛經已經誦讀完畢,了悟走到窗邊,伸手將窗戶開到最大,讓外面的陽光盡力透進來,這樣室內能夠盡可能亮一些。
風趁勢吹進來,惹得窗檯上那盆君子蘭的葉片胡亂隨風搖晃。
了悟摸了摸這盆生長得越來越好的君子蘭,才繞去牆角,往香爐裡投了一小塊雪松香料。
待到雪松的清香在室內彌漫開來,了悟轉身走回桌案前,慢慢研墨,提起毛筆模仿衡玉的字跡。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
只是在這封印地的漫長而重復的日子裡,除了禮佛外,總得找些事情自娛自樂。
睫毛微微下垂,在眼睛下方形成淺淡的陰影。他眸中有溫和的水光,風拂過他身邊時,都溫柔得不忍驚擾。
練了足足半個時辰,外面的喧鬧聲越來越重。
了悟慢慢放下手中的毛筆,走到窗邊,一手扶在窗檯上往外眺望,靜靜看著那幾個年輕師弟在院子裡打鬧。
院中樹影亂晃,竹子長得有些病怏怏的,看上去就很不健康,顏色也偏青黑,非常容易惹得人不適。
等院子再次安靜下來後,了悟推開廂房門,從門邊尋出大掃帚,慢慢走去清掃院子裡的落葉。
-
了緣很忙。
他和幾個師弟抵達合歡宗,還沒來得及好好休息,就陷入了忙碌之中,每天早出晚歸幫著合歡宗淨化掉潛伏在各個角落的邪魔之氣。
不過淨化邪魔之氣這種事是他做習慣的,所以也不覺得累。
唯一讓他不適應的是——合歡宗的師妹們熱情得如狼似虎。
他雖然修習歡喜佛,但也只是享受貪噌痴念,面對那些明示到了極致的熱情,了緣還真有些吃不消。
到最後,了緣只要遠遠一瞧見合歡宗的女修,就憑著自己結丹初期的修為開始繞道走。
這番趣聞在合歡宗裡傳開後,一堆結丹期的師姐全部跑去堵了緣,就連幾個性子惡劣的元嬰期女長老都跑去湊了熱鬧。
了緣被她們的熱情嚇得直接驚呆,連夜跑去找合歡宗掌門求助。
最後合歡宗掌門哭笑不得露面,提醒眾人適可而止,這個現象才稍稍緩和下來。
等了緣好不容易閒下來時,合歡宗已經飄起鵝毛大雪。
披著身灰色斗篷,了緣撐著傘慢慢走在雪裡。
雪地裡留下一長串的腳印,然後又被新落下的雪完全覆蓋住。
一路來到寧榆峰,了緣停在衡玉院門前,輕叩幾下門,木門便自動打開。
他走進溫暖的屋子裡,收起手中的油紙傘,脫掉斗篷時順勢抖落上面的雪花,含笑問抱著個湯婆子坐在椅子上的衡玉:「特意傳訊讓我過來一趟,是有什麼要事嗎?」
「想和你討論下測魔陣法。」衡玉的傷勢已經徹底恢復,她懶洋洋倚著牆壁,朝了緣笑道。
在秘境裡鑽研了幾十年,回到合歡宗後又研究了將近一年時間,她對測魔陣法的研究已經取得實質性的進展。
她覺得,自己距離成功只差最後那麼幾步。
只要成功走完這幾步,簡化版測魔陣法就能順利製作出來。
了緣經常來衡玉的院子做客,他一進來,就非常自來熟地動手泡茶。
沒過多久,淺淡的茶香在室內彌漫開來,沁人心脾。
了緣倒了兩杯茶杯,推一杯到衡玉面前,問:「你研究到什麼程度了?」
衡玉遞了個冊子給了緣:「我的研究成果都在這裡。」
了緣隨手翻看起來。
一開始,他還看得頗為漫不經心。
但當冊子翻看到一小半,他的臉色一點點變得凝重。到最後,他近乎是愕然地盯著衡玉。
「這才短短幾年時間,你怎麼就在這上面取得這麼大的進展了!」
知道時間加速陣法的就只有那麼幾個人,衡玉輕笑了下,抬手別頭髮,十分低調謙虛的模樣:「這小小陣法於我不過是信手捏來,幾年時間還不夠嗎?」
了緣呵呵一笑。
他信了她的鬼話。
「你是想讓我給你提些建議?」
「對,我遇到了瓶頸,想看看你那裡能不能給我提供些思路。」
了緣擰起眉來:「你這個進度太快了,我需要好好研究一段時間再給你答復。」
「沒關係。」衡玉點頭。
她等得起。
兩人不再說話,靜坐著一塊兒欣賞著窗外的雪景。
其實也沒什麼好欣賞的,天地間白茫茫一片。所以,無聊靜坐片刻,了緣率先出聲打破沉默:「我昨日收到師父的信了。」
衡玉轉頭凝視他。
她的眉梢帶著淡淡清冷,目光十分安靜。
「只有師父的信。」了緣說。
衡玉又繼續盯著窗外的雪景。
「我總以為他會悄悄給我寄一兩封信來,打聽打聽你的近況。」了緣語氣有些復雜。
他倒不是挑撥,純粹是……真的沒想到他來了合歡宗大半年,了悟居然真的一封信都沒給他寫過,也不曾問過眼前這位姑娘分毫。
衡玉眨了眨眼,沒動。
就在了緣以為她不想討論這個話題,準備另外討論其他事情時,衡玉輕聲開口:「他只是比較傻。」
笑了下,衡玉補充:「挺可愛的,不過也挺自虐的。」
了緣真的要搞不懂這兩人了,他主動開口試探:「那你要給他寫信嗎……我可以幫你傳給他……」
「我一直在猶豫要不要改變現狀……因為我也不知道改變現狀後會出現什麼後果。」
衡玉輕輕開口,與其說是在和了緣對話,倒不如說是在自言自語。
「現在我的心裡有個天平,它更傾向於不改變現狀,除非另一邊天平不斷加籌碼超越這邊,不然……還是保持現狀吧。」
事情發展到現在,早已經不受她的控制。
她自己也不知道做出不同的選擇後,她和了悟的命運會各自走向哪裡。
所以……她不敢輕易邁出那步。
聽到衡玉的話,了緣下意識動了動嘴唇。
眼看著就要發出聲音,但像是想起什麼一般,了緣又默默嚥下自己到嘴的話語。
他這番異樣,陷入思索的衡玉並沒有注意到。
過了好一會兒,了緣再次開口,轉移話題道:「十天後你們的內門任務評定就要開始了對吧。」
「對,劍魂已經重新甦醒了。」
「看來合歡宗又要熱鬧起來了。」
-
內門任務評定,算是近來合歡宗難得的熱鬧事。
藏經閣畔,漫山遍野的紅梅盛開,為這片雪色添了幾分豔麗。
衡玉抱著小白走到藏經閣時,瞧見這片美景,忍不住勾唇輕笑了下。
舞媚乘坐仙鶴落到地上,往前邁了兩步,走到衡玉面前:「我還以為你今天要踩點出門。」
近來衡玉性子憊懶,每次她約衡玉出門,對方都是踩著點姍姍來遲。
衡玉把小白遞給舞媚,她垂下眼,認認真真幫舞媚繫好斗篷上散開的鈴鐺:「今天陽光還挺暖和的,就早些出門,抱著小白曬曬太陽。」
舞媚流氓地吹了聲口哨:「哎洛主,你真是越來越賢惠了。」
衡玉不理她,轉身走到距離自己最近的梅樹底下,踮起腳從樹梢上摺了枝紅梅放在手裡把玩:「好了,我們該登台階到藏經閣上面等待了。」
登頂之後,衡玉兩人挑了個角落,安安靜靜等待著評定正式開始。
漫長的等待之後,一道悠遠的鐘聲在藏經閣內部響起,經過擴散響徹天地。
無數合歡宗弟子仰頭,望著浮現在藏經閣上方的劍魂,紛紛掐訣行禮,以示自己對劍魂的恭敬。
「禹斯年出列。」劍魂的聲音帶著淡淡滄桑之意。
名字叫禹斯年的弟子連忙從隊伍裡跑出來,走到藏經閣大門那道光幕前,把自己的玉牌遞到光幕裡,深吸口氣等待著評定結果公佈。
-
【慕歡,結丹初期,內門任務:攻略道宗掌教親傳弟子道卓】
【任務狀態:完成】
這兩行金色字跡浮現在藏經閣上空,過了幾息才慢慢消散。
慕歡將自己的玉牌收好,默默退下去。
她性格素來刁蠻嬌俏,但自從顧續的事情曝光後,慕歡被宗門嚴加看管了一段時間,性子裡的高傲收斂不少。
走回到角落,慕歡兩手抱胸,靠著石壁,神情有些懨懨的。
其他弟子還在接受檢驗,她卻已經沒有心情再去關注。
一個紅彤彤的靈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直直砸向慕歡腦門。
她剛剛在走神沒有注意,險些被砸了個正著,手忙腳亂才將靈果接住。
「你這是鬧哪樣呢?內門任務完成了也不高興?」
衡玉和舞媚相攜而來,走在前面的衡玉伸了個懶腰,隨口問道,神情頗為調侃。
「沒什麼。」慕歡隨意搖頭。
「我還以為你的任務會失敗呢。」舞媚輕笑。
一聽這話,慕歡頓時抬眸瞪舞媚一眼,氣勢洶洶道:「你居然敢小瞧我!」
「哎,就是這樣嘛,還是習慣你整天像個炸毛的母雞一樣,這麼意志消沉,真是看得人牙酸。」舞媚勾唇,無辜道。
慕歡:「你——」
「宗門前段時間對你嚴加看管,是因為你身體沾染了邪魔之氣。現在你體內的邪魔之氣已經差不多被淨化掉了,到時候一切都會恢復常態。」
衡玉揚眉淺笑。
衡玉的眼睛黑白分明,當她認真凝視一個人的時候,對方很容易從她眼裡看到灼灼的烈日驕陽。
那團火色點燃她的容貌,以至於她整個人美得驚心動魄。
「你以為,一個精英弟子是這麼好培養的嗎?肯定不可能隨隨便便就放棄啊。」
慕歡跺腳:「你們——」
她遲疑了半天,耳垂可疑地紅了起來,嘟囔道:「安慰人就不能換個好點的方式嗎,我剛剛還以為你們是過來對我冷嘲熱諷的。」
這段時間,她的處境可算不上好。在合歡宗裡,十大少主的位置也是會出現變動的,舞媚和衡玉的位置明顯穩固得很,只有她岌岌可危,可不是就被一些人盯上了。
舞媚連忙撇清關係:「我們又不是朋友,當然是過來對你冷嘲熱諷的了。」
衡玉笑了下,沒開口說什麼。
她覺得挺好玩的。
目前來說,她和舞媚的關係越來越好,兩人性情格外相投。
她對遲、墨主、慕歡等人也並無厭惡之情,和他們相處起來不像是可以交心的朋友,倒更像是開啟互損模式的損友。
隨意瞥了眼藏經閣大門方向,衡玉說:「到遲了。」
【遲,結丹初期,內門任務:攻略飄渺宗聖女陸芙】
【任務狀態:失敗】
「居然失敗了?」衡玉詫異道。
「不奇怪。」舞媚神情有些晦澀。
沒等衡玉開口問什麼,舞媚揮揮手:「輪到我了。」越眾而出,快步走向藏經閣大門。
【舞媚,結丹初期,內門任務:攻略劍宗首席弟子俞夏】
【任務狀態:失敗】
瞧見這兩行字樣,衡玉眼睛微微眯起。
當時在秘境裡,她瞧著舞媚和俞夏之間頗為有默契,居然到這種程度了還會失敗嗎?
等舞媚從人群中退回來,衡玉問道:「為什麼你會失敗?」
舞媚莞爾,抬起白皙的手別了別頭髮。
腰肢舒展,上衣衣擺掛著的鈴鐺叮鈴作響,她整個人美得極富有攻擊性:「你是不是從來沒研究過任務成功與否的評判標準。」
見衡玉搖頭,舞媚並不意外。
她抬眸眺望遠方,輕聲說:「內門任務一共分為天地玄黃四個等級。後三個等級,只要能讓攻略對象對自己用情至深就能成功。但想要完成天級任務,還需要一個額外的附加條件。」
不知道為什麼,在聽到舞媚這番說辭時,衡玉莫名覺得喉間乾澀。
她別過頭,學著舞媚的動作眺望被雨水洗煉過的碧天:「需要什麼條件?」
舞媚沒有回答。
她只是很復雜地看了衡玉一眼:「你拿到的是天級上品任務,這在合歡宗史上是頭一次。這麼艱難的任務,你覺得你能完成嗎?」
衡玉:「……如果沒有那個附加條件的話,我覺得還是很有把握的。」
「不。」豈料,是舞媚推翻了她的說辭,「就算有那個附加條件,你也會成功。所以,知道那個條件與否,對你而言並沒有必要。」
「……是沒有必要知道,還是你覺得知道了,會讓我的心緒混亂?」
舞媚垂下眼低低笑出聲,笑得嫵媚入骨。
她看向藏經閣大門方向,推了身邊的衡玉一把:「快去吧,要到你了。」
衡玉在原地靜默片刻,苦笑了下,越眾而出,向藏經閣走去。
——其實舞媚的話很有道理。那人捧著一腔情深到她面前,愛得太深太重,她知道得越多,就會越難忘卻那人。
——可是假裝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藏經閣門邊,掌門負手而立。
其實像這種事,原本並不需要勞煩他親自露面,他這回親自主持,主要還是因為這一年裡合歡宗頗有些人心惶惶,他得站出來安定弟子們的心。
衡玉走到光幕前時,先掐訣向掌門行一禮,這才抬手,取出腰間的玉牌遞入光幕裡。
【洛衡玉,結丹後期,內門任務:攻略無定宗佛子了悟,令其動情,破其佛法金身】
【任務狀態:完成】
兩行金色字跡緩慢在半空中成形,合歡宗藏經閣前,萬籟無聲。
即使合歡宗眾人私底下都知道洛主已經成功攻略那位了悟佛子,但看到這一幕,還是很難不震驚。
那位可是佛門之光啊!
這個消息一旦傳出去,整個滄瀾大陸的人都要為此而震動。
藏經閣前有一塊巨大的石碑,上面會實時記載傾慕值在前一千名的弟子名字。
衡玉的傾慕值原本只有三萬出頭,排在兩百名以後,但這兩行字跡出現後,石碑之上,她的傾慕值猛地增加十萬,名字直接化為一道金光往前飛躍,最後慢慢減速,安靜定格在第二名的位置上,僅在遲後面。
視線在『完成』二字上停頓片刻,衡玉收起自己的玉牌。
轉身準備退下去,但剛往前走了兩步,衡玉又倒退回來,看著掌門,抿了抿唇後艱澀開口:「掌門,我想請問,完成天級任務是不是有一個附加條件?」
「是的。」掌門點頭。
衡玉行禮:「可否請掌門告知與我。」
掌門的眉心微微擰了起來,略一遲疑後,他平靜出聲:「評判條件是一句詩。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其實很好理解,讓對方為自己受盡相思之苦。」
衡玉睫毛顫了顫,有霜雪在她睫毛尾端凝結。
她覺得身體有些冷,於是下意識抱緊手邊的歸一劍。但歸一劍是以冰髓石為主料打造而成的,當劍身貼近她時,寒意自劍身透過來,衡玉忍不住深深打了個冷顫。...<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百一十七章
雪越飄越大。
舞媚和慕歡兩人正在拌嘴拌得起勁,餘光瞥見衡玉神情恍惚走回來,舞媚心中一驚,快步走到她身邊,抬手一碰她的臉頰,冰涼得很。
「你怎麼了?完成內門任務多高興啊,我過幾日就要被抓去接受懲罰,都沒你這般失態。」
衡玉用力揉了揉眼睛,將睫毛上凝成的細碎霜雪揉掉。
那些霜雪觸碰到她溫熱的手心,迅速融化成水,於是她明淨的眼裡就迅速添了幾分水色。
「只是在想些事情罷了。」
小白咕咕咕叫著,用厚厚的肉掌攥著衡玉的裙擺。
衡玉彎下腰來,輕輕將它抱起,把它毛髮上的積雪全部拍掉:「我先回去睡會兒。」
「你這是——」舞媚還想再說些什麼,但話剛出口,她就被慕歡扯了下。
「你扯我幹嘛?洛主的狀態明顯不太對勁啊。」舞媚奇道。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我剛剛注意到她和掌門在對話,可能是知道那個隱藏條件了。」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
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
內門任務評定結果出來後,消息迅速傳遍合歡宗。隨著時間的推移,它還會慢慢傳遍南州、傳到滄瀾大陸的四海八荒。
得知這個消息第二天,了緣過來看衡玉。
衡玉坐在窗邊研究棋譜,打算提高下自己的棋藝,瞧見了緣過來,格外高興道:「你來了正好,陪我下一局棋吧。我昨日找我師父下棋,他棋品太差,下得太過沒滋沒味了些。」
了緣失笑:「也好,反正我今天正好沒事做。」
在衡玉對面坐下,陪她下完一盤棋,了緣才將之前衡玉交給他的冊子取出來遞給她:「我今天過來,是想和你談談測魔陣法的事情,有幾個點我覺得比較奇怪。」
提到正事,衡玉臉上的神色認真不少:「你說。」
兩人慢慢討論著,偶爾有爭論,一直到暮色四合、雀鳥驚起,了緣才起身告辭離開。
了緣走回不久,舞媚哭兮兮跑過來,攥著她的袖子就是一通哀嚎。
哀嚎了半天,衡玉終於懂她為什麼這麼激動了。
就在剛剛,舞媚內門任務失敗的懲罰公佈出來——她要被扔進七情六慾鏡裡折騰足足一年。
「掌門下手也太狠了!」舞媚捶胸頓足,「他自己親傳弟子的內門任務可也是失敗了的,怎麼懲罰起來就不能悠著點呢。」
衡玉聳肩,公允客觀點評道:「所以他才能成為我們的掌門。」
舞媚:「……」她磨了磨牙,「你到底是站哪一邊的。」
「這叫幫理不幫親。好了好了,你放心吧,我會記得時不時給你送些漂亮衣服漂亮首飾和吃食進去的。」
舞媚:「……」
這同門情在現實面前,果然脆弱得不堪一擊。
「不對,送東西什麼的不是重點,真正重要的一點是,我怕慕歡那惡女人趁著我不在勾搭上你,這樣我可虧死了。」
衡玉:「你虧什麼。」
「現在整個合歡宗,誰人不知洛主和媚主的關係最好。萬一我進去接受一年的懲罰,再出來時大家都說原來洛主和慕主的關係才是最好的,那我不要臉面的嗎!」
都結丹期了,怎麼還這般幼稚。
衡玉哭笑不得。
後來嫌舞媚煩了,她直接讓小白咬住舞媚的裙子,硬生生把舞媚拽出了院子。
舞媚和遲兩個人在七情六慾鏡裡被折騰得死去活來,衡玉在外界歲月靜好,生活節奏和以前還是沒什麼區別,偶爾有熱鬧事,一些小師妹就拽著她出去玩。慢慢地,連慕歡這個嬌縱的女人也加了進來。
了緣還是在忙著淨化邪魔之氣,時不時過來找衡玉,和她繼續推演測魔陣法。因為感覺到成功越來越近,兩人的討論熱情都很高。
這天,了緣靠在梧桐樹幹上,懶洋洋看著坐在鞦韆上的衡玉。
等衡玉玩夠,他才開口道:「合歡宗裡的邪魔之氣已經淡化得差不多了,我打算抽空在南州傳播佛法。」
「挺好的,這不就是你一開始的打算嗎。」
了緣輕笑著點頭:「只是這樣一來,我就多了一項分神的事情,沒辦法陪你鑽研陣法了。」
衡玉說了句無妨。
等了緣走後,玩得渾身都是灰塵的小白跑到衡玉面前,躍到鞦韆另一半空著的地方蹲下,示意衡玉搖動鞦韆。
衡玉慢慢晃著鞦韆,從儲物戒指裡取出一支笛子吹奏起來。笛音原本輕快而悠遠,但衡玉的視線餘光掃到手腕那顆相思果後,笛音就不自覺低沉綿遠下來。
-
封印地最近下起雨來。
雨水淅淅瀝瀝,砸在地上時已經沒什麼力度,但下久了,平整的地面也被雨水砸得坑坑窪窪起來。
這裡一旦下雨,氣溫就迅速降下來,邪魔之氣也會暫時消停。
不用忙著淨化邪魔之氣,了悟比平常時候更清閒了。
明明是白天,室內還是得燃著燭火,了悟倚在軟榻上借著明亮的燭火翻閱佛經。
看了許久,眼睛覺得疲倦,了悟緩緩合上佛經。
將佛經放回到書架上時,了悟看到掛在牆壁上的青色笛子。
他興致起來,取下笛子走到屋簷底下,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吹奏出一曲低沉綿遠的曲子。
「師兄。」等他吹完一曲,旁邊屋子有個年輕佛修推開窗來,笑著向他打招呼。
了悟收起笛子,雙手合十回一禮,又默默扭頭凝視著雨中的景緻。
年輕佛修原本還想多說幾句,但看著自家師兄這副閒人勿擾的模樣,他想起其他同門私底下的閒談,撓撓頭就悄悄把窗合起來,沒敢再出聲打擾了悟。
-
衡玉在宗門待的時間久了,就覺得無聊,琢磨著是不是該離開宗門去凡間晃悠晃悠。
顧續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記已經被徹底磨滅掉,以她的修為,只要不像當時一樣倒黴地撞上顧續,基本不會遇到什麼危險。
在衡玉思考著出行計劃時,了緣過來找她。
聽了她的想法,了緣眉眼染上笑意:「我幫你決定吧,去靈觀城。」
靈觀城的美食在南州是一絕。
衡玉自然聽過這個城鎮的名字。
只是,她瞧著了緣唇角的笑,總覺得對方不懷好意:「為什麼會突然想到這個城鎮?」
了緣拇指食指交錯一打,將摺扇打開。他用扇面遮擋住自己半邊唇角,笑得有如狐狸般精明:「因為我過兩日打算去靈觀城開壇講法,這不是正好順路嗎?」
見衡玉不說話,他連忙抓著衡玉的胳膊搖來搖去:「說好了,我們一塊兒去靈觀城,不許中途變卦。」
衡玉以一種一言難盡的表情盯著了緣:「誰和你說好了,而且你這副作派幼稚嗎?」
了緣用摺扇敲了敲衡玉的肩膀,不滿道:「好看的人幼稚起來還是一樣的好看,請洛姑娘注意你的用詞。」
衡玉被『洛姑娘』這個稱呼逗笑。
她別開眼,看著窗檯上擺著的那盆灼灼牡丹花,懶得搭理了緣。
不過兩天後,她還是非常實誠地跟著了緣、了念幾位佛修一塊兒離開合歡宗,直奔靈觀城而去。
靈觀城真的很熱鬧。
這是南州最大的城鎮之一,因為是以美食為主的城鎮,城中居住有很多凡人。衡玉一行人排隊進入城中,直接在城中最好的酒樓裡找了幾個房間住下。
衡玉的房間在三樓最裡側。
房間收拾得很乾淨,桌面上擺放著一盆君子蘭。
瞧見這盆君子蘭,衡玉有些詫異,微微彎下腰用指尖撥弄它。撥弄得出了神,一直沒注意到了緣是什麼時候站在門口的。
直到了緣輕咳兩聲,衡玉才慢慢回過神來:「你怎麼過來了。」
「我從明日才開始傳道,現在正好有空。你如果想出去逛逛正好能陪你。」
衡玉沒有推辭掉這番好意,她輕笑著道:「好啊。」
了緣莞爾:「那你先下樓,我回房間換身衣服再與你匯合。」
抱著歸一劍,走到酒樓一樓時,衡玉聽到好幾桌修士和凡人都在討論佛子傳道的事情。
「聽聞無定宗佛子要來我們靈觀城開壇講法。」
「我對那位佛子真是如雷貫耳,期待了好久,沒想到如今竟然能有幸見到佛子本人。」
「聽聞靈犀閣閣主的女兒見到那位佛子後,便魂不守舍起來。說佛子不似在人間,像是在雲端出沒的仙人。」
「……這得是何等風姿啊。」
「再過幾日,等佛子開壇講法了,你我也去湊湊熱鬧。」
聽到這些議論聲,衡玉有些失神。
多年以前,她也曾聽到過類似的贊嘆話語。
……只不過那時候,人們口中稱道不已的是另一位佛子。
他現在在幹嘛呢。
應是還在那寂寥的封印地裡苦修。
「在想些什麼?」身後,了緣換了件新的僧袍,從容走到衡玉身邊。
白皙而修長的指尖握著一把黑色的摺扇。
兩相交輝之下,他的手格外吸引人的視線。
「沒想什麼,我們走吧。」衡玉拋掉那些悵惘的情緒。
其實現在絕大多數時候,她都不會刻意想起了悟。
但他們一起經歷過太多事情,只要再遇到類似的事情,她總是不期然想起他。
這種下意識的舉動完全不受人的控制。
走在最繁華的朱雀街上,衡玉挑了幾樣新奇的吃食買下來。當然,都是了緣付錢。
路過賣栗子的攤主身邊時,衡玉停下腳步,對攤主說:「麻煩給我秤一斤。」
「好嘞,仙子稍等。」攤主樂呵道,動作麻利地幫衡玉裝好栗子。
衡玉抱著栗子,取出一顆默默掰開,塞進嘴裡。
「不好吃嗎?」了緣問,「我看你的神情不太滿意。」
衡玉回神,側頭看向了緣:「挺好吃的,綿軟香甜,你要不要也試一顆。」
了緣撓撓頭,問:「可以啊,你喜歡吃嗎,喜歡的話我給你掰吧。」
「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衡玉笑,婉拒道。
她沿著一街漂亮的燈籠往下走,走到了河邊。
這時候天色已經黯淡下來,不知道是誰在河邊放花燈,一盞接著一盞的花燈從河流源頭飄下來,在水面上墜成一片。
天上星光黯淡。
地上星火明亮。
注視著這片花燈,她心裡有什麼東西在躍躍欲試,破繭而出。
衡玉猛地轉身,看向安安靜靜站在不遠處等待她的了緣,微笑起來。
這抹笑容有些淺。
但落在這片夜色裡,就成了霧裡的花燈,驚人灼眼。
「為我心中的天平再加個砝碼吧,告訴我,我所缺席的那六年時間裡,了悟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
她所缺席的六年裡,發生過什麼?
了悟其實很少做夢,因此那位姑娘很少入他夢中。
昨夜他倒是難得做了個夢。
美夢。
因著此事,即使一早醒來時發現外面下起滂沱大雨,電閃雷鳴,天氣十分惡劣,也絲毫不影響了悟的好心情。
從床上坐起來時,他發了好一會兒的呆,唇邊帶著淡淡笑意。
直到覺得時間差不多了,了悟掀開被子從床榻上爬起來,先點燃室內的燭火照明,這才去洗漱。
洗漱完後,他穿上僧袍,臨出門前又折返回去,往香爐裡投放一小塊雪松香料。
他已經越來越習慣雪松的味道,現在點燃香料,等他從佛殿回來時,室內的雪松味道會很濃郁。
了悟打開廂房門時,順手拿起擱在牆角的油紙傘,將油紙傘撐開,冒著這滂沱大雨趕去佛殿——最近臨近過年,師弟們全部都回了宗門,這封印地又只剩下他一人,所以他需要承擔起每天為佛殿點燃香燭的事務。
雨太大了。
外面又在刮風。
於是雨全部斜落下來,不聽話地打在了悟的衣擺上。等他趕到佛殿時,下半身的衣服已經被雨水打濕得差不多。
連忙把傘收起來,了悟抖落傘上的雨水後,將它搭在牆邊角落。
他先用靈力烘乾身上的衣物,確定自己渾身恢復整潔,這才邁步走進佛殿裡。從左手邊開始,依次更換爐裡的香燭。
慢慢地,佛殿變得明亮起來。
了悟跪坐到蒲團上,開始每日的早課。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氣的原因,他有些集中不了注意力,早課做得磕磕絆絆。
好不容易完成今日的任務,了悟再次從蒲團上起身。
之前燃燒的香燭已經快要殆盡,了悟重新更換了一批。他在心裡估算著時間,打算先回廂房裡小憩片刻,遲些再過來重新更換香燭。
走出佛殿,了悟才發現雨下得更大了,天色也越發昏暗。
地上早就積了一灘灘的雨水,黃泥地面泥濘不堪。即使了悟刻意避開低凹下去的地面,還是沒辦法完全避開。
等他接近廂房時,衣擺再次濕透。這一回更是狼狽,泥水飛濺起來落在他的僧袍後擺上,灰色的後擺上星星點點都是黃泥。
看來等會兒還得燒些熱水沐浴。
了悟心下想著,抬腿邁進院子的拱門,視野頓時開闊起來。
就在這時,閃電憑空在院子上方炸開,於是黑暗的環境被白光所取代。
借著這片白光,了悟看到一道窈窕的背影。
那人似乎是察覺到他回來了,撐著傘緩緩轉過身來,說:「這是寺廟嗎,怎麼沒設門?我直接進來後,瞧著這裡有燭光,想著這應該是你的院子。沒想到前腳剛走進來,你後腳就回來了,還真是巧。」
了悟沒說話。
他沒動。
他靜靜看著眼前的姑娘。
一點一點,一寸一寸,直看到閃電消逝,天光再次黯淡下來。
感謝佛祖,他的美夢成真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百一十八章
狂風驟雨席捲庭院。
這裡一片狼藉,雨聲嘈雜得很。
衡玉撐著傘站在那裡,裙擺被打濕貼在腿上,露出來的鞋面沾有不少泥濘,披散在腦後的頭髮被風吹得凌亂。
了悟盯著她看了很久很久。
慢慢地,他收斂起所有思緒,輕笑了下。
他看著她的神情,就像是在看一個遠道而來的故人——雖有久別重逢的歡喜,卻無失態。
「怎麼過來了?」他問。
大概是很久沒怎麼開口和人交談了,他的嗓音有些沙啞。
衡玉平靜道:「我打算在滄瀾大陸到處游歷一番,尋找突破元嬰期的契機,正好過來看看你。」
其實她想說的是,她想見他。
但看著了悟這副平靜的模樣,想起這兩年裡他從未給了緣去過一封信的決絕,衡玉默默換了另一種更為生疏的答案。
「什麼時候走?」
「……」
「怎麼了?」了悟又問了一聲。
「看什麼時候雨停吧。」衡玉將傘抬起來些,仰頭去看傾瀉下來的暴雨。
了悟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沉默了一會兒,他指著對面一間廂房,「這間廂房是空的,你今晚在那裡歇著,貧僧給你備熱水沐浴。」
衡玉撐著傘要往廂房走。
路過了悟身邊時,她微微停下腳步:「廂房裡這麼黑,不進去幫我點燈嗎?」
了悟點頭,自然道:「應該的,是貧僧失禮了。」
他率先走到簷下。
收起傘時,捏著傘柄的指尖泛起淡淡的白。
正要推門走進廂房裡,了悟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僧袍衣擺,說:「失禮了。」用靈力將僧袍烘乾。
只是這麼一來,衣擺處的泥點越發清晰。
他已經適應了在黑暗中視物,再加上這間廂房又是他經常動手打掃的,很快摸出火摺子,將桌上的蠟燭點燃。
火光將他的身影籠罩住,了悟轉頭看一眼兩手抱臂倚在門邊的衡玉:「好了。」他沒再說話,右手一抬,示意她走進來休息,他與她擦肩而去,匆匆跑去柴房備熱水。
衡玉站在原地,盯著他的背影。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裡,衡玉才走進有幾分潮意的廂房裡,將小白從靈獸袋裡撈出來。
一從靈獸袋裡出來,小白頓時高興得叫了好幾聲。
它無拘無束慣了,特別不喜歡靈獸袋裡那種逼仄的環境。但他們剛一進入封印地,這裡就開始下著滂沱大雨,小白不想被雨淋濕,只好委委屈屈鑽進裡面。
衡玉點了下它的額頭:「誰叫你不老老實實待在宗門,非要跟著我出遠門的。」
小白討好般地蹭了蹭她的手指。
她決定來封印地時,其實是打算把小白留在宗門的。
小白未來成長起來後會成為護宗神獸,衡玉並沒有和它簽訂契約,但這小傢伙黏她得很,不樂意被她丟下,僵持之下,她師父直接拍板讓她帶著小白出門。
反正一般情況下,她帶著小白出門不會遇到什麼禍事的。真運氣不好,捏碎保命玉牌後,游雲也能盡快構築空間通道過來救他們。
哄著小白時,了悟走到窗邊,隔著窗戶溫聲道:「水備好了,先去洗吧。」
「好。」衡玉說。
她站起身,將小白遞過去:「陪它玩會兒。」
了悟接過小白。
小白剛剛被衡玉捂熱,現在到他懷裡時,還有淡淡的熱度。它記憶力好,還記得了悟,縮在他懷裡咕咕咕叫了好幾聲。
了悟聽不懂它的叫聲,只是垂下眼用手指輕輕摩挲著小白的毛。
-
沐浴的地方距離廂房並不遠。
衡玉赤著腳,邊往裡走邊脫掉身上的衣服。踩著台階走上一個平台,來到浴桶邊,衡玉伸手摸了摸水溫——正合適。
她要坐進浴桶前,突然失笑了下。
這人表現得像是拿她當一個普通朋友,但這房裡只放置有一個浴桶,現在她要用的浴桶分明是他常用的。
連這點都沒注意到,接下來他要怎麼演下去。
衡玉長嘆一聲,走進浴桶裡沐浴。
兩刻鐘後,衡玉穿著單薄的裡衣走回來。
了悟站在簷下逗小白玩,並沒有走進廂房裡坐著。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他慢慢轉過頭來。
衡玉胡亂撥弄著濕漉漉的頭髮,說:「我沒把浴桶裡的水倒掉。」
了悟的視線在她滴水的髮梢上停駐片刻:「沒關係,貧僧等會兒清理就好。」
衡玉從儲物戒指裡取出一條乾髮布,慢慢絞著自己的頭髮:「了緣說你要修閉口禪,現在看來他在騙我。你不是挺健談的嗎。」
「嗯,沒有。」
「什麼?」
「沒打算修閉口禪。」
衡玉的心頓時酸脹起來。
她抿了抿唇角,走到他面前把小白抱回來,對他說:「你也快去沐浴吧。」
了悟的視線落在她身上,神情帶著幾分堅持:「洛主,你先進去廂房休息吧,別在外面站著。」
衡玉不明所以,順著他的話走進去,順便將廂房門合起來。
瞧著那禁閉起來的廂房門,了悟沉沉吐了口氣,這才快步走去沐浴。
等他提著新的一桶熱水走到浴桶邊,看著浴桶裡的水時,了悟後知後覺意識到浴桶的問題,耳垂立馬泛起紅暈。
雖然在幻境時,更親密的舉動兩人都有過。
但……但他現在……
了悟垂下眼,乾脆沒用浴桶,只是簡單用木桶裡的水清理身體。
他動作極快,換了件乾淨的僧袍後,了悟走回到衡玉的廂房門口,抬手叩門。
衡玉坐在椅子上慢悠悠擦著頭髮,時不時用手指戳一下小白,跟它搶布偶玩。聽到敲門聲,她喊了聲「請進」。
了悟推門進來,說:「貧僧過來給你鋪床褥。」
「好。」
乾淨的床褥都放在櫃子裡,了悟將它們抱出來,動作熟練地鋪好,又為衡玉理了理床幔。
做好這些,他扭頭問:「還缺什麼嗎?」
衡玉無所謂:「不缺了吧。」
了悟說:「如果缺什麼,就過來告訴貧僧。你遠道而來,貧僧自然要盡地主之誼的。」
衡玉側頭去看他。
「你先好好休息,貧僧小憩片刻。今晚給你蒸紅糖饅頭吃。」
「只有饅頭嗎?」
了悟的聲音不由多了幾分歉意:「如今這裡只有米麵了,不然給你下碗麵條吧。」
衡玉不再看他,隨口道:「都行的,你先去休息吧,我趕路累了,也想著歇會兒。」
了悟的視線在她身上多停留片刻,這才轉身離開。
他撐著傘回到自己的廂房,一進屋子裡,就先將那堆模仿她字跡的紙張收進儲物戒指,隨後清理掉香爐裡的餘燼,打開窗戶散去屋子裡的雪松香味,再把那盆君子蘭也收進儲物戒指裡。
完成這三樣事情,他打量著屋子內部裝飾,思慮還要掩飾掉哪些地方。
等他將屋子徹底整理好,已經過去了小半個時辰。
了悟剛想躺下床歇會兒,想起佛殿裡的香燭要重新替換,也不打算睡了,直接打開廂房門要往外走。
但他這邊的廂房門剛開,對面,那扇緊閉的廂房門也被人從裡面緩緩打開。
衡玉抱著小白,站在門內看他,問道:「你要去哪裡?」
了悟停下腳步,雙手合十道:「要去佛殿走一趟。」
「方便嗎?方便的話我想跟你一塊兒過去。」衡玉笑了下。
雨勢已經沒剛剛那麼大了。
現在冒雨過去,應該不會被淋濕。了悟想了想後,點頭道:「好。」
等衡玉撐著傘走到他身邊時,了悟才發現她頭髮雖然不滴水了,但還是濕的狀態。他瞥她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衡玉注意到他的視線,抬眸掃他一眼:「有事?」
「怎麼不用靈力烘乾頭髮。」
「不滴水弄濕衣服就行,等它慢慢乾。」
「會不舒服吧。」
「不會。」
了悟點了點頭,不再和她糾纏這個問題,領著她往長廊上走。
衡玉默默跟在他身後,兩人距離有些近了,一陣風吹拂過來,她鼻尖聞到淡淡的、熟悉的雪松香。
睫毛輕顫幾下,衡玉抬眼看著了悟的後腦勺。
-
佛殿很清冷。
走進裡面後,了悟開始更換香燭。
衡玉突然出聲,聲音在寂靜到連根針掉落都能清楚聽到的佛殿裡回響:「你每天都要做這些事嗎?」
了悟停下動作,仰頭看著佛祖的佛像。
昏暗的燭光籠罩下,佛祖慈眉善目,神情裡帶著普渡眾生的悲天憫人。
「也不是每天,有其他師弟在的時候就由他們做。」
「我看這裡沒有其他人。」
「無定宗素有過年節的傳統,他們回去過年了。」
衡玉慢慢走到他身邊:「那你怎麼不回去?」
了悟還是在盯著佛祖:「對貧僧來說,待在哪裡都是一樣的。」
衡玉突然輕笑了下。
她想起她曾經給了悟講過的那段黃梅戲。
——[我從此不敢看觀音]
「我出宗門的時候,倒是忘了臨近年關,早知道就在宗門那裡和師父他們過完年再出來了。」衡玉說。
了悟終於側頭看向她,眸裡帶著淡淡笑意:「聽洛主的意思,你在宗門裡應該待得很愜意自在。」
「是啊,春時穿枝拂葉遊湖畔,夏時採合歡來釀酒,秋時與宗門的小師妹們一塊兒遊山林野炊,享受她們親手烹飪的美食,等到冬季,時常和小白還有我那童心未泯的師父一塊兒在雪地裡捕雀鳥烤來吃。這麼想想,一年四季的活動都安排得非常充足。」
了悟臉上的笑容多了些:「聽著很美好。」
「是挺令人樂在其中的。你羨慕嗎?」
桌案上的蠟燭投下昏暗的光,將了悟的影子拉得非常長。
他盯得久了,忍不住後退一步,在蒲團坐下,縮在桌案形成的陰影裡面。
「不羨慕,貧僧也挺喜歡自己現在的生活。」
「是嗎?」衡玉又走近了些,彎下腰來,前一刻還平和的眼睛突然亮起來,像是有洶洶烈焰在裡面燃燒,「那為什麼你直到現在都沒突破元嬰期?」
了悟沉默一下,才組織好自己的說辭:「貧僧十年前才剛突破到結丹後期巔峰,這一步,有無數修士花了上百年時間都邁不出去,貧僧並不著急。」
衡玉點頭:「有道理。」
小白似乎是察覺到了悟惹得她心情不虞,它縮在衡玉懷裡,朝著了悟張揚舞爪。衡玉沒抱穩它,小白直接跳到了悟懷裡,用自己厚厚的肉掌拍打他的大腿。
了悟垂下頭,溫和地看著它,任由它在自己懷裡作弄。
衡玉也沒制止小白的舉動。
過了許久,她說:「我要走了,我突然想趕回合歡宗過年。」
了悟猛地抬頭看她。
「小白。」衡玉喊了聲,小白倏地一下跳回她懷裡。
衡玉用指尖點了點它額頭上那個小角,說:「以後不能再這麼胡鬧了。」
教訓完,她直接轉身。
但還沒走出一步,她的裙擺就被人扯住。
其實他並沒有用力,但她停了下來。
「難得過來看我,多留兩天再趕回去也來得及。」了悟的聲音認真而緩慢,「雖然總是要走的,但多留兩天也是好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百一十九章
入夜後,剛剛減緩一些的雨勢又變大起來。
砸在屋頂上,吵得人難以入睡。
桌子上的蠟燭燒得旺盛,衡玉站在香爐邊,往裡面投入一小塊安神香。
做好這一切後,她腳步沒動,依舊靜靜站在原地。
蠟燭的光投照在她身上,她的影子打在窗戶上。
對面廂房,了悟安安靜靜坐在窗邊翻看佛經。
窗戶大開著,冰涼的風捲進室內,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佛經上,餘光一直注視著窗上那道剪影。
過了很久,那邊的燭火熄滅,整個房間都被黑暗籠罩住。
了悟將佛經合上,用冷水淨面後決定休息。
躺下後,他翻來覆去睡不著。
改變習慣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這近十年的時間裡,他已經習慣伴著雪松香的味道入睡,現在鼻尖只能聞到空氣中淡淡的潮味,他就覺得有些不適應。
突然,一道用力的敲門聲在室內響起。
這聲音很奇怪,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用力拍打門板底下。
了悟走去開門。
大門剛打開一條縫隙,小白便倏地一下從外面跳到他懷裡。它的毛髮上沾了些雨水,直接把他的裡衣都打濕。
尤嫌不夠般,它繼續胡亂蹭著,似乎是把了悟的衣服直接當成擦身體的抹布。
了悟任由它蹭著。
愣了片刻,他抬眸看向對面的廂房。
那裡安安靜靜,什麼異常都沒有。
「你怎麼過來了?」了悟輕聲問小白。
小白咕咕咕叫起來,還很用力地拍他的肩膀。
「……她讓你過來陪我嗎?」
小白那黑溜溜的眼珠子轉了轉,不再說話。
了悟從它這裡得不到回應,伸手將房門關好。
他找來乾淨的布,認真幫小白擦乾毛髮,才去換了件裡衣,抱著小白走回床上,溫柔地撫摸它脊背上的毛:「睡吧。」
小白蹭了蹭他的手指,縮在床榻裡側睡覺。了悟盯著它看了一會兒,原以為自己會很難入睡,但他才剛閉上眼,就慢慢靠著枕頭睡了過去。
-
第二天,了悟依舊在卯時就醒了。
小白還在熟睡著,滾到了被子中間。他將它抱出來躺好,走去燒水備用。
他自己可以用冷水洗漱將就,總不能讓那位姑娘也跟著他將就。
水燒得差不多時,衡玉的聲音突然從門口傳進來:「你在幹嘛?」
「你醒了?」
了悟側頭看她。
她還是穿著裡衣,頭髮披散著,一副懶洋洋的模樣。
了悟溫聲道:「你要洗漱嗎,我給你取水。」
衡玉點頭:「麻煩了。」
頓了頓,她問:「昨晚睡得好嗎?」
「挺好的,小白很乖。」
「它沒吵到你就好。」衡玉走到他身邊蹲下,看著他往爐子底下塞劈好的柴火,「柴火是你劈的嗎?」
「不是,師弟們來的時候劈好的,我直接用現成的。」了悟用木勺舀了一勺熱水,從儲物戒指裡取出一個乾淨的盆,將熱水倒進裡面兌冷水,覺得水溫應該差不多了,讓她先洗漱。
在衡玉洗漱過程中,了悟熄滅柴火,默默走出廚房。
風夾著雨撲面而來,了悟站在原地一時躊躇,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做些什麼——維持平常的生活節奏嗎?可她只會在這裡多停留兩日。等她這一次再離開,他賭不準她會不會再來第二次。就連她這一次為什麼會過來,他都沒弄明白。
「站在那裡發什麼呆?」衡玉隔著窗問他。
了悟回頭:「沒,在觀雨頓悟佛法。」
衡玉失笑:「你頓悟的方法真是奇怪。」又說,「不用特意為了我打亂你的節奏,往日你是怎麼做的,現在就怎麼做。」
了悟壓下心底悵惘,輕笑著點頭。
他正要往佛殿走去,原先還在廚房裡的衡玉繞來到他身邊,「閒著無事,我陪你一起行動,你應該不會介意吧。」
了悟自然搖頭。
兩人並肩往佛殿走去。
靠得近了些,衡玉聞到他身上的味道變回了檀香。
她眨了眨眼,說:「我昨晚想了下,回宗門過年太麻煩了,年後又得再次出門。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在這裡陪你過年。」
了悟驟地停下腳步,注視著她,眼裡流光閃逝。
「怎麼了?」
「貧僧怎麼會嫌棄。」
衡玉失笑:「那就好。對了,如果要多住一段時間的話,我覺得我的廂房太單調了些,你可以短時間離開這裡嗎,我想讓你陪我去鎮子上買些過年用的物件,總得佈置一番。」
了悟認真思索片刻:「稍等兩日可以嗎?待貧僧向師父秉明後再陪你過去。」
衡玉說:「我就是個閒人,看著你的時間來安排吧。」
了悟點頭。
剛往前走了兩步,似乎是想到些什麼,又再次停下。
心中的喜悅再也無法抑制,像是一定要找到什麼辦法宣洩出來一般,他眼角眉梢俱有光暉,專注盯著衡玉,問:「中午吃麵嗎?」
「好啊。」
「那紅糖饅頭呢?」
「也可以。」
「還想吃什麼嗎?」
衡玉別開眼輕笑。
這麼長時間不見,為什麼這人表達喜悅的方式越來越笨拙了。
「就這些吧,做那麼多也吃不完。」
佛殿裡的檀香味很重。
衡玉盤膝坐在角落,瞧著了悟忙前忙後,一時擦拭佛像,一時將香爐裡的灰燼清理掉,一時重新插上新的香。
她的眼前,突然浮現出那日在河邊,了緣提到了悟時的神情。
他有些無奈、又有些譏諷道:「他像是修閉口禪一樣,除了誦經,一天未必能開口說一句話。清規戒律,他倒是越來越耐得住寂寞與冷清了。」
了緣那日的每一句話,都在讓她心中的天平失衡。
這個人用溫柔而無聲的方式,在她心上撬開一個細縫。
暖風直直往細縫裡面灌。
她原是覺得這道細縫並不危險,但她在時間加速陣法裡待了六十年,那六十年裡,她只要閒暇就會回憶起和他之間發生過的一點一滴。
水滴石穿,她其實,遠比她以為的還要想他;也遠比她以為的,願意為他取捨一些東西。
「在想些什麼?」了悟不知何時走到她面前。
衡玉眨了眨眼,說:「發呆呢。」
「是不是覺得無聊了。」
「當年陪你在那三十多個城鎮傳道時,我可曾覺得無聊過?那時候不曾,現在自然也不會。」
了悟躊躇片刻,在她身邊盤膝坐下,問道:「說起來,一直沒問過你,合歡宗的詛咒要如何才能夠破解掉。」
「這可是合歡宗的不傳之秘。」言下之意,不方便告知。
「是不是很危險。」
衡玉說話時有些漫不經心:「還好吧,這件事對宗門這麼重要,宗門會盡全力護著我的。」
她覺得無聊,就去看他的腰間——並沒有看到那塊夾雜著緋色的、刻成『衡』字形制的玉珮:「怎麼不戴著我送你的玉珮。」
了悟也低下頭去看自己空蕩蕩的腰間:「從秘境出來,有了佛珠自然就不需要玉珮了。」
衡玉眼裡帶了些笑意:「那你的佛珠在哪裡?」
如今他的手腕上,並沒有纏繞上佛珠。
了悟神色就多了幾分不自然:「放在廂房忘記拿了。」
衡玉莞爾。
盡管口是心非吧。
「還有什麼要忙的嗎,我想去接小白。」
「忙完了,貧僧帶你過去。」
走進了悟的廂房時,衡玉環視一圈——
佈局和她住的那間差不多,最裡側放著一張床榻,床榻旁邊是素色的木櫃子,靠窗位置擺著桌椅,旁邊是一個書櫃和書桌。
雜物胡亂擺著,但看上去並不亂。
房間裡帶著幾分潮濕的味道。
「你怎麼不熏香?」衡玉隨口問道。
「忘了。」了悟把半睡半醒的小白從床上抱起來,遞回給她,又說,「貧僧去廚房揉麵,現在發好麵,等午時剛好開始蒸饅頭吃。」
衡玉垂下眼,用力揉搓小白的胖臉,強行把它吵醒過來:「那你去忙,我就不幫你了,我打算在這附近逛逛。」
了悟擰眉,有些擔憂:「這畢竟是封印地,邪魔之氣橫行,你不要走太遠。」低下頭尋找片刻,將一枚令牌遞給她,「遇到什麼事情直接捏碎它。」
衡玉伸手接過:「好。」
-
封印地被邪魔之氣和佛修的血骨浸染太久,生機枯無,草木幾乎無法在這裡生長,偶爾有存活的植株,它也都是病怏怏帶著不詳的黑色。
小白看著這些黑色,不安地叫了好久,還扯了扯衡玉的衣服,讓她趕緊回去佛殿——這個地方,只有那小小的佛殿才能給人帶來些許安全感。
衡玉摸著它的頭,溫聲安撫道:「陪我再逛逛吧,我想看看他待了將近十年的地方到底是怎麼樣的。」
雨水還在淅淅瀝瀝下著,衡玉往外走了一段路,尋不到落腳點,乾脆硬著頭皮淌著骯髒的黃泥水走過。
在距離佛殿大概一裡的地方有個小湖。
湖裡的水也是黑的,看上去像是死水一般,衡玉蹲下身摸了摸,才發現它的確是活水源。
「這段時間我吃的用的水源,不會都是從這裡取的吧。」衡玉說。
小白咕咕叫起來。
衡玉也沒站起來,繼續蹲著,笑道:「你說是他催動靈力凝結出來的?我都沒講究,他倒是先幫我講究上了。」她蹭了蹭小白的頭,問,「他好不好,你喜歡他嗎?」
「……不喜歡啊,為什麼不喜歡?難道是覺得他比你可愛嗎?」
小白頓時不滿大叫起來:那人怎麼可能有它可愛,它可是這滄瀾大陸僅存的純血白麒麟了,這身光潔的白色毛髮任誰看了不喜歡!也就她會覺得那個悶葫蘆比它可愛!
衡玉大笑起來。
這種愉悅的笑聲出現在死寂的封印地裡,顯得格外突兀與奇怪。
笑夠之後,衡玉又說:「難怪他這些年越來越沉默,在這個地方,大聲說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小白叫起來,問他為什麼不離開這裡。
衡玉摸著它的毛,說:「苦修。拋卻那些過往的榮光。讓更多的榮光加在了緣身上。」
這一句話,她說得很慢,而且每句話間停頓了很長時間。
-
她離開合歡宗要過來封印地找了悟那天,也是下雨天。
雨水靡靡而下,將她的裙擺濺濕。她抱著小白要離開前,師父游雲推門從院子裡走出來,問她:「決定去了?」
衡玉理了理背在身後的歸一劍,說:「師父,還記得在法會時你對我說過的一席話嗎?你說再接觸下去,漫長歲月裡我再難遇到一個比他更驚豔、比他更讓我心動的人了。」
「我覺得你說得對,只有他,只是他,除了他誰都不可以。」
游雲憐惜道:「你這一趟過去,就意味著打破現狀。打破現狀後,你們勢必會換一種相處模式,你想好這種相處模式了嗎?」
「有一些想法了,但我心中的天平還沒下降到那個程度。所以我到那裡後會再看看,我覺得,他會為我加好最後的砝碼。」
游雲長嘆:「你這又是何苦呢。」
「師父說過,所謂逍遙,順心而為也。」
「從前我覺得完成內門任務後斬斷和他之間的聯繫,可以一心求取逍遙道。慢慢地,我知道了很多事情,看著他為我受盡相思之苦,看著他為我剝奪驕傲,我也無法平靜。我比自己以為的還要想他。」
「……」
游雲終於無言以對。
-
了悟發酵好麵團後,坐在小板凳上發了一會兒呆,還是沒等到衡玉回來。
他在原地躊躇片刻,想著自己要不要出去找她——但令牌沒有提示,說明她肯定沒出事。
猶豫了會兒,了悟還是站起身,拎起搭在牆角的油紙傘出門,順著令牌的氣息走到湖邊,就看到她蹲在地上縮成小小一團,小白蹲在她懷裡和她一起盯著河水發呆。
大概是聽到了腳步聲,衡玉轉頭盯著他幾秒後,朝他伸手。
了悟輕嘆了下,還是伸出自己的手,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還想去哪裡逛?貧僧現在有空了,可以陪你。」
衡玉說:「那就把這周圍繞一圈吧。」
「好。」
兩人慢慢走著。
一路上,除了雨水劈裡啪啦的響聲,就是他們踩過泥水時的嘩嘩腳步聲。他們都是一言不發。
快要繞回到佛殿時,衡玉才輕輕開口:「又要備水沐浴了。」
了悟說:「不麻煩。」
「那要給我另外備個浴桶嗎?」
了悟的耳垂瞬間紅起來。
周圍光線太過黯淡,知道她看不清,但他還是有些不自在。
「好,貧僧回去就給你找。」
「太麻煩了,反正我不介意用舊的那個。就是不知道你介不介意與我共用一個了。」
她說得越是平靜,了悟便越是侷促。
他終是無奈一笑:「洛主,你是越發促狹了。」
衡玉將手舉到傘邊,看著雨水自傘邊滑落後掉進她的手心,將她原本乾燥的手心打濕:「畢竟你我曾為夫妻,雖然現在只是友人,但在這方面也可以不拘小節些。」
等了悟愣愣點頭,衡玉便笑起來,笑得有幾分惡劣,得寸進尺道:「那我的衣服怎麼辦?我不想自己洗,你介意幫我洗嗎?」
借著微弱的光芒,她心滿意足看到他連如玉的臉龐也染上紅暈。於是她的話音順勢一拐,說:「別誤會,我只是想讓你幫我洗裙子,貼身衣物就不必了。」
「洛主。」了悟無奈又喊了一聲。
衡玉隨意道:「我在啊。」
他被『我在啊』這句話打動。
是啊。
她在就好了。
這個溫柔的、豔麗的、有時候又調皮惡劣的姑娘。
「等你沐浴完,直接把裙子放在木盆裡吧,貧僧清洗自己的僧袍時幫你一道洗了。」
等衡玉沐浴出來,吃食剛好出爐。
饅頭有些乾。
不過配著麵湯一起用,倒也剛剛好。
用過東西後,衡玉對了悟說:「你還記得怎麼配置雪松香嗎?」
「……記得。」
「等到了鎮子上,我們買材料,你幫我多做一些雪松香料好不好。我以後可以拿來用,這些年一直用合歡熏香,我已經有些膩了這種味道。」
了悟點頭說好:「距離封印地最近的鎮子太小了,可能湊不齊足夠的材料,那我們到時候走遠一點吧,去到離這最近的大城鎮,那裡能夠買到我們想要的東西。」
「都聽你的安排。」衡玉說,她懶洋洋打了個哈欠,「我打算再去睡個午覺,你去忙你的吧,下午我們一起下棋。這些年我的棋藝進步非常明顯,絕對會讓你大吃一驚。」
說到這,她又有些不高興起來:「在合歡宗裡,舞媚和遲他們都不會下棋,我師父是個悔棋高手,和他下棋總是下得一肚子氣。了緣棋品不錯,但問題是他不思進取,棋藝直接被我吊打。這麼尋思一圈下來,我居然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棋友。」
莫名的,明知道不應該,了悟心底還是泛起幾分隱秘的歡喜。
「貧僧陪你。」他如此說道,聲音溫潤如同山間清風,淺淺淡淡,卻也撩人。
衡玉托腮瞥他一眼,緩緩道:「求之不得。」
-
下棋。
撫琴。
泡茶。
不再是左手與右手互奕。
不再是撫出寂寥而無人傾聽的曲子。
不再是泡出香醇的茶只有自己去品,於是泡茶越來越敷衍。
了悟覺得,這兩天他過得如墜雲端。
「終於天晴了。」看著外面那已經放晴、卻還是暗沉沉的天,衡玉穿著一身紅裙跳下台階,來到了悟身邊,「我們出發去鎮子上吧。」
了悟點頭應好。
封印地這裡非常危險,所以距離這裡最近的城鎮都在千里之外。
他們這回要去的城鎮更是距離此地兩千多里。
飛行半天,抵達城鎮時正好是下午。
瞧見城鎮周圍那些青草綠樹,衡玉呼吸著新鮮空氣,說:「你經常從封印地出來,到城鎮採購東西嗎?」
「不經常,師弟們每次過來都會帶齊東西。」
衡玉不贊同道:「偶爾出門呼吸呼吸新鮮空氣也是好的。」
了悟乖乖點頭。
衡玉瞧他一眼,罷了,這人答應得好好的,但在這件事情上絕對不會聽她的。
可惜封印地那裡只有他們兩個人,了悟不能離開太久,不然她肯定要留他在這裡多住幾天。
「我們別耽擱時間了,去買東西吧。」
如今還差半個月就到年節,城鎮熱鬧起來,各種年貨也已經擺在店鋪裡。衡玉走進一個規模稍微大些的店鋪,基本就把糖果糕點一類的吃食都置辦妥當了。
瞧著旁邊店鋪在賣煙花和燈籠,衡玉讓了悟在原地等她,她小跑過去買了一堆煙花和燈籠。結賬時,衡玉餘光瞥見店鋪角落擺有幾個花燈,她指著那些花燈問掌櫃:「店鋪裡還剩多少花燈?」
她這身氣質在這個偏遠城鎮裡格外突出。
掌櫃絕對不是沒眼力的人,一聽衡玉的問話,當即慇勤回應道:「回仙子的話,還剩三十多個。」
「我全部都要了。」
等衡玉買完東西走出鋪子,左右環視一圈都沒瞧見了悟。
她也沒胡亂走動,就在原地安安靜靜等著了悟出現。
過了好一會兒,了悟抱著一包溫熱的栗子走回來:「久等了。」
「你離開了那麼久,就只買了一包栗子?」
了悟說:「還買了些別的東西。」
見她沒追問買的是什麼,只是接過栗子默默剝開,他輕鬆了口氣——畢竟,他還想給她留著些驚喜。
兩人又去買了一堆的蔬菜。
這些東西扔在沒有空氣流動的儲物戒指裡,長時間都不會變質,所以可以多備著。
東西全部買齊全,他們就該趕回去了。
要走出城門前,衡玉扯住了悟僧袍的袖子:「我們去買兩盆花吧。到時候小心護著,以你我的實力,它還是能在封印地裡活下來的。」
了悟應了聲好。
這件事是他沒考慮妥當。
她肯定不會喜歡封印地常年的昏沉……也是,除了那些邪魔,誰會喜歡呢。
兩人繞了一段路,終於找到賣花的小攤販。
衡玉一眼相中攤子裡擺著的那兩盆君子蘭:「就要這兩盆。」
等小攤販將君子蘭遞給她和了悟,了悟低頭,用指尖撥弄了下它的葉片:「這麼長時間沒見,洛主的喜好還是從未變過。」
「你變了許多。」衡玉側頭去看他。
了悟抱著花盆邊緣的手用力猛了些,指甲泛白失去血色:「那你覺得這樣的變化算好還是算壞?」
「我怎麼覺得不重要,你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了悟微微笑起來:「貧僧覺得這樣的變化很好。」
衡玉看著他,莞爾一笑:「那我也覺得這樣的變化不錯。」
「而且,誰說我的喜好從未變過?」
小一些的喜好,比如她以前最喜歡的花是垂絲海棠,後來因為他送的那盆君子蘭而改變。
大一些的喜好啊……
比如,她以前從沒想過,自己會愛上一個沒有頭髮的佛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