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大白牙牙牙 -【渡佛】《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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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21-4-16 12:41 PM

第九十章

  「冷。」了悟說,從溪水裡一步步走上來。

  溪水裡倒映著天上那輪月亮,他的動靜,將溪水裡的倒影攪得粉碎,溪水亂擊聲在靜謐的黑夜裡聽得分外清晰。

  衡玉保持尊重,別開眼不看他。

  了悟走到岸邊,用靈力烘乾單薄的裡衣,再取出一件乾淨的僧衣穿上。

  他的動作並不快,緩慢而從容。

  做好這些,他重新將黑色佛珠纏繞到手腕間。

  了悟的聲音還有些沙啞,但眸光已經恢復清澈,湛然若水:「先前的事……」

  衡玉笑,隨手把歸一劍扔到他懷裡,打斷他後面的話,看他慌忙將劍抱住。

  她抿起唇,先他一步開口,認真而堅定道:「如果先前的事有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一定都是佛祖的錯。」

  了悟聲音止住,溫柔地凝視她。

  衡玉用指尖梳了梳頭髮,腕間的鈴鐺再次叮鈴作響:「如果你覺得對不住我,不如先暫且容忍佛祖些許,等你成就無上佛道,再用你的辯才將佛祖教訓一頓?你說,他怎麼能為自己最堅定的信徒定下這樣的劫難。」

  了悟不語。

  他走上前來,攔下她的手,親自為她梳理頭髮,從袖子裡取出梔子花簪。

  這是先前他從她髮間取下來的。

  他垂下眼,抿緊唇,相當認真地為她挽起頭髮。

  動作並不熟稔,嘗試兩次,還是成功了。

  將梔子花簪插入髮間固定她的頭髮,了悟輕聲道:「洛主,現在氛圍這麼好,不要說些煞風景的話了。」

  衡玉詫異回眸。

  了悟牽起她的手,領著她穿過嶙峋的山石,繞過崢嶸的灌木,往先前那棵松柏樹走去。

  走著走著,了悟抬眼望著天邊那輪月亮。它的光芒越發黯淡,晨曦即將到來。

  他剛剛泡在溪水克制慾望時,就在思索很多東西。但思緒混沌,一直無法靜下心。直到她逆著月光走來,神情裡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試探,話語滿是寬慰。

  那時候他的心底突然就柔軟得一塌糊塗,意識也前所未有的清醒。

  這是佛祖為他定下的情劫,在歷劫過程中,他觸犯過一樁樁一件件清規戒律,但只要向佛之心從未動搖,他相信佛祖終會諒解他的所有過界言行。

  他不再惶恐自己六根不淨。

  他反而覺得自己又虧欠了心上的姑娘。

  那樣溫柔而情深的碾吻,最初出現,竟是為了助他突破。

  松柏樹已經近在眼前。

  了悟緩緩停下腳步,將自己腕間的黑色佛珠解下來。

  在衡玉撞到他的背部之前,了悟先一步轉身,溫柔地將她扶穩。然後他垂下眼,像是把什麼彌足珍貴的東西親手託付到她手上一般,握住她的右手,把黑色佛珠一圈圈纏繞到她的腕間。

  他沒有說自己修煉的佛法需要這串佛珠幫忙,也沒有說這串佛珠到底有多珍貴。

  只是告訴她:「佛珠裡面的邪魔之氣已經徹底被貧僧淨化掉,它裡面蘊含著強大的佛法,可以庇護洛主百邪不侵,也能為洛主淨化掉身體內的最後些許邪魔之氣。而且它由化神期邪魔骨打造而成,是等級極高的防禦法器,危急關頭可以為洛主擋下元嬰後期的最強一擊。」

  頓了頓,他聲線低柔得彷彿絮語:「可能會沉了些,但戴得習慣也就好了。」

  熬過邪魔之氣的最後反撲,現在她身體裡的邪魔之氣已經完全不成氣候。

  只需要少許時間,就能被黑色佛珠徹底淨化掉。

  衡玉捻弄著佛珠。

  佛珠粒粒飽滿,入手若玉石般溫潤光滑。

  她很清楚,佛珠是佛修用來束心的工具,現在,這樣一串有著束心意義的佛珠被他纏到了自己腕間……

  衡玉的睫毛輕顫了下。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既堅定於佛道,又能坦然直面自己的心意。

  衡玉抬手在他眼前揮了揮:「我收下了。」

  -

  飛毯再次啟程朝著滄州飛去。

  衡玉睏倦得很,躺在飛毯上沉沉睡去。

  了悟為她捻好被子,雙手合十盤膝打坐,閉眼調息。

  三日後,飛毯順利進入滄州地界。

  想辦法買到滄州的地圖後,了悟直接操控著飛毯飛向白雲山。

  滄州這個地方位於滄瀾大陸西邊,這裡並不算是靈氣充沛之地,所以沒有大宗門在這裡開山立派。

  但一流宗門看不上滄州的靈氣濃度,二三流宗門和修仙世家已經很滿意了。此處就盤踞著不少二三流宗門和修仙世家。

  越是靠近白雲山,衡玉和了悟就碰到越多的修士。

  看這些修士的服飾統一,基本都是來自同一勢力,偶爾才會出現幾個散修。

  了悟將自己的修為隱藏到結丹初期,然後將靈力外放。

  不少修士遠遠瞧見衡玉和了悟就急匆匆避開,生怕和他們撞上。

  衡玉抱著劍盤坐著,看到又有一幫修士飛過天際,輕嘖一聲:「看來舞媚他們鬧出的動靜很大,整個滄州都動了起來。」

  「秘境動人心。」了悟回。

  不是所有的修士都像他們一樣,手裡擁有著充裕的修煉資源。

  更何況,一位大能修士坐化前的傳承,即使是衡玉和舞媚也會心動。

  衡玉點頭。

  她倒不是很擔心這些修士。

  滄州這邊,明面上修為最高的就是元嬰中期。元嬰期修士寥寥。

  一般這種涉及到傳承的秘境,都會限制進入其中的修士的修為。畢竟能晉升到元嬰期的修士,大道早已徹底定了下來,放他們進去沒有任何意義,反而會破壞掉秘境裡的很多佈置。

  沒了元嬰期修士參與競爭,衡玉還真的不怕其他修士。

  比起這個,衡玉更擔心的是另一件事。

  她把狗尾巴草塞進嘴裡叼著:「在進秘境之前,我們還有些事要處理。」

  -

  飛毯又飛了兩個時辰,終於順利進入白雲山地界。

  衡玉和了悟就在白雲山外圍等待,將自己的玉牌從儲物戒指裡取出來。似乎是感應到舞媚的玉牌氣息了,衡玉手裡的玉牌發出淡淡的光暈。

  小半刻鐘後,披著紅色薄斗篷的舞媚赤著腳趕來。

  俞夏穿著方便行動的黑色勁裝,身後背負重劍,默默跟在舞媚身側。

  「終於來了,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快些。」

  舞媚靠近衡玉,輕笑著打了招呼。

  她腳腕戴著鈴鐺腳鏈,隨著她的走動,靡靡鈴鐺聲不絕於耳,帶著一種撼動心神的威勢。

  不少修為低的男修眼裡都浮現出驚豔之色,直到他們身邊的長輩催動靈力在他們心底震吼一聲,他們才逐漸從失態中走出來,滿臉赧然。

  察覺到那些男修的失態,舞媚笑得越發花枝亂顫。

  這倒不是她故意為之,而是她修習的功法就是如此,魅人心魄。

  俞夏無奈搖頭,倒是已經習慣。

  衡玉朝舞媚和俞夏招手,示意他們上來飛毯。

  她手一揮,編了個結界擋住他們的交談聲,免得被周圍的人聽到他們的交談聲。

  「敘舊的話我就不多說了。」衡玉開門見山,「現在是什麼情況,怎麼一堆人都圍在白雲山外圍沒進去。」

  舞媚嗔她一眼,倒也乾脆,知道彼此要進行合作肯定不能隱瞞,直接開始介紹起事情的來龍去脈。

  一年多前法會結束,舞媚外出遊歷,尋求突破結丹期的契機。

  她游歷半載有餘,心境得到提升,體內靈力濃度也順利達到突破的界限,尋了個偏僻之地後閉關四個月,再出關時就進入了結丹期。

  鞏固好修為,舞媚又回了劍宗,在俞夏身邊胡攪蠻纏。有了一場意外的水乳交融,不管怎麼說,舞媚對俞夏來說總歸是特殊的,兩人彼此糾纏,感情逐漸升溫。

  某天,劍宗那邊收到消息,說滄州白雲山出現不知名異動。

  消息還著重描述了異動的具體情況。

  劍宗高層並沒在意這份消息,俞夏卻留了心。他按照那些異動的描述,確定那裡是一處秘境,有一位合歡宗大能在裡面坐化而終。

  正巧舞媚和俞夏商量著要一道外出遊歷,兩人就打算去白雲山一探究竟。

  他們在探尋的過程中,不小心誤入一個洞穴。

  在洞穴裡九死一生,重見天日後,才發現他們居然機緣巧合之下進入了秘境。

  說到這裡,舞媚苦笑:「我們當時苦苦破了一重重關卡,終於進入煉丹室。結果發現時隔萬年之久,裡面的丹藥再珍貴,丹藥中的藥性也都隨著時間而徹底化去。後來我們又破進藏經閣,誰想,那個藏經閣需要兩塊少主玉牌才能開啟。」

  「我們不知道觸碰到了什麼機關,直接被丟出秘境。而一直隱蔽於虛空的秘境也因此現世,發出的光芒照亮方圓千里,想要遮掩消息都遮掩不了。所以我只好急急忙忙給你傳訊,讓你和佛子盡快趕來。」

  旁邊的俞夏幫著補充:「現在秘境處於不穩定狀態,無人可以進入白雲山裡。等秘境穩定下來才能進人。所以眾人才在外面等著。按照這個情況,我估計最多再等三天,秘境就能徹底穩定下來。」

  「至於開啟秘境的鑰匙,我想就是合歡宗少主的玉牌。」

  衡玉點頭,表示自己已經清楚:「滄州這些人對秘境知道多少。」

  俞夏說:「他們基本什麼都不知道,只清楚這是位至少元嬰後期境界的大能坐化之地。」

  衡玉與了悟對視一眼,目光流轉,她再次看向舞媚和俞夏:「我們這次千里迢迢趕過來,就是為了和你們進行合作的。」

  「同為合歡宗少主,我自然放心舞媚。但是——」

  衡玉微微眯起眼睛,逼視俞夏:「俞道友,我信不過你。」...<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4-16 05:01 PM

第九十一章

  衡玉這句話一出,原本還相談甚歡的氣氛頓時為之一滯。

  在無定宗並無爭鋒之心的情況下,劍宗如今隱隱被推崇為正道魁首。俞夏身為劍宗首席弟子,這個身份按理來說是很具有信服力的。

  但衡玉也有足夠的理由懷疑俞夏。

  ——心境比試時水平忽低忽高。

  ——神魂周圍縈繞著淡淡的邪魔之氣。

  ——對劍道的感悟高得驚人……

  當然,還要加上現在這一條:俞夏是怎麼根據異動,推測出此地是合歡宗大能的坐化之地?

  被質疑的俞夏先是有些錯愕,很快平靜下來,微微一笑。

  反倒是他身側的舞媚輕擰起眉,瞥衡玉一眼,有些欲言又止,似乎是不知道該不該說。無奈之下,她轉頭看向俞夏。

  俞夏回以安撫的眼神,這才用那清朗疏越的聲音對衡玉說:「洛主會有這種擔憂,我很理解。此事涉及到我的一些隱秘,原本不便細言,但事關接下來的合作……」

  他話音微頓,還是接著道:「如果佛子對我使用測魔陣法,應該能發現我的神魂周圍沾染有淡淡的邪魔之氣。」

  他說得平靜,一副不怕了悟會因此把他當成邪魔的坦然模樣。

  然而……這件事吧,在場另外三個人早就知道了,所以每個人都表現得很平靜。

  不明情況的俞夏心下暗贊他們夠淡定。

  尋常情況下,他說自己身上沾染有邪魔之氣,對面的人怕是得立馬翻臉誤以為他墮為邪魔了。

  「這股邪魔之氣,是我吞噬的神格裡帶有的。享受了神格的好處,自然也要承擔些後果,好在邪魔之氣並未侵佔我的靈魂,只是在周圍糾纏不休。」

  「神格?」安靜坐在旁邊的了悟不由出聲。

  「沒錯。」俞夏抬手蹭鼻,「好運罷了。」

  所謂神格,是化神修士隕落後,蘊含著他們畢生修為的識海沒有隨著他們消散於天地間,而是因為某些意外凝聚起來。

  神格裡基本會蘊含著化神修士的一縷意識和一部分修為。

  所以也有傳言說,隕落的化神修士可以憑借神格,奪舍他人而重活一世。

  只不過傳言終究是傳言,至少在《大陸典籍》中從未有關相關的記載。

  俞夏當時外出遊歷,意外進入一處秘境。撿到神格時,他誤以為那是顆普通的蘊含有純粹靈氣的寶物,隨手就將神格撿了起來。結果在觸碰到神格那一刻,神格竟直接融入他的丹田。

  俞夏苦笑:「這個神格存在太長時間了,不知道是哪位劍修大能隕落後形成的,邪魔之氣縈繞在它周圍而不散。我吞噬掉神格後,那幾縷邪魔之氣就轉而縈繞在我的神魂周圍。」

  「接下來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初融神格,即使裡面那抹意識早已被磨滅得差不多了,我在接收那抹意識裡的記憶碎片時,性格和心境還是無可避免地受到了影響。」

  正因為有了那些記憶碎片,他在劍道上的感悟才會如此深厚。

  而白雲山的這處秘境,在記憶碎片裡有些許模糊的記載。俞夏結合宗門得到的消息和神格裡的記憶,終於確定此處是一位合歡宗大能的坐化之地。

  說到這裡,俞夏抬眸看向衡玉和了悟:「事情就是這樣,兩位如若還有疑問,盡管提出來。」

  他會這麼坦然暴露此事,有多重考量在。

  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現在神格已經徹底被他煉化完畢,別人就算覬覦神格也沒用。

  衡玉不得不感慨俞夏的好運。

  神格這種東西,真的算是可遇而不可求了。幾千年都難出一個。

  「難怪俞道友短短時間內已經到了結丹中期。」衡玉掐訣行禮,臉上露出幾分歉意,「俞道友的確不愧是劍宗首席弟子,先前法會上,如不是狀態不穩定,俞道友怕是要更加大放異彩。」

  俞夏苦笑擺手:「我能有這個修為境界,只是因為神格討了個巧罷了。反倒是佛子,居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距離元嬰期只有一線之遙,這滄瀾大陸的一項記錄怕是又要被打破了。」

  「距離元嬰期只有一線之遙?」舞媚抬手捂嘴,詫異道,「這也太快了。

  了悟不願細說,雙手合十道:「貧僧也是討了巧。」

  他的確是取巧了。

  好在他的心境極高,這麼揠苗助長式的升級,並沒有造成他的大道根基不穩。

  見他不願多說什麼,舞媚識趣地不再追問。

  幾人換了話題,開始聊起現在到場的勢力有哪裡,又有多少元嬰期修士蟄伏在暗處,想要漁翁得利。

  一直聊了兩個多時辰,交換完所有信息,舞媚和俞夏退出飛毯,另外找了個地方休息。

  -

  別的不說,白雲山周圍的景緻還是不錯的。

  這裡和修士聚集的地方相距有幾里地,十分寧靜。

  秋冬過渡的時節,楓葉林火紅一片。

  火鳥拖著長長的尾巴在林間蹦來蹦去,色澤完全融入這片景緻裡。

  剛剛下過大雨不久,坑坑窪窪的地面積了不少泥水,衡玉不得不低著頭往前走,避免踩到泥水濺髒裙擺:「你覺得俞夏的說法可靠嗎?」

  了悟慢慢跟在她身後:「他的說法並無漏洞。」

  衡玉點頭:「對的,邏輯上沒有任何問題……但我又莫名覺得有幾分不安。」

  了悟想了想,瞧見衡玉前方枝杈橫生,又見她正邊回頭望他邊往前走,並未注意到前面的情況,直接伸手攔下她:「俞夏的話應該不存在隱瞞,畢竟他的事,在劍宗高層那邊未必是個秘密。如果他真的有所欺瞞導致你我出事,無定宗與合歡宗必然會進行問責。」

  他不擔心俞夏會欺瞞。

  但——

  會不會有什麼地方連俞夏和劍宗高層都忽略了?

  神格這種東西過於稀罕,滄瀾大陸的人對它瞭解並不深。

  衡玉被攔住去路,也不往前。

  她踮起腳,折掉了悟頭頂上的一片楓葉,擋在她左眼前方旋轉:「罷了,已經到秘境門口,總不能明知裡面有寶山,卻因為一點點莫名的不安而放棄進入其中。」

  所謂修士,竊天地靈氣,是與天爭渡的存在。

  長生大道不是在溫室裡安全生長就能求取得到的。

  「到時候我們多提防些。」了悟說,下意識拈起拇指和食指,做出撥弄佛珠的動作。

  直到兩指並未摸到那溫潤光滑的佛珠,了悟才想起來他已經將佛珠贈給衡玉。

  衡玉注意到他的動作,拈住楓葉尾端,用葉片尖端輕輕挑了下了悟的下巴。

  動作很輕,像是羽毛劃過一般。

  卻又撩人得很。

  「我之前放在你枕邊的那塊玉珮呢?」衡玉問。

  「在儲物戒指裡。」

  衡玉笑吟吟提議:「那塊玉珮的手感和佛珠不錯,你現在手邊沒有多餘的佛珠,不如暫時佩玉一段時間,如果覺得不習慣,就摩挲腰間掛著的玉珮好了。」

  至於把那串佛珠還給他?

  這是不可能的。

  況且真還了,他還未必高興。

  想到那枚玉珮的形制,了悟無奈一笑。

  他一身青色衣袍立於林間,一笑起來,就像是落滿霜雪的松。

  看似清冷出塵,又清雋挺拔。

  衡玉指尖那片楓葉就不自覺滑到他的唇畔。

  回過神後,衡玉睫毛顫了顫,食指拇指一鬆,夾在指尖的楓葉就輕飄飄落了下來,被風捲著飄來飄去,好一會兒才掉到地上徹底消停。

  太可怕了。

  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越來越覺得他秀色可餐的。

  這種不知不覺就沉淪的滋味,等回過神來,當真無聲又驚心。

  衡玉走神時,了悟已經從儲物戒指裡取出一個款式精緻的木盒。

  看那熟悉的雕刻手法,木盒應該就是出自了悟的手。

  木盒掀開,一枚玉珮安安靜靜躺在裡面。

  玉珮的玉色裡夾雜有幾分緋紅,泛著柔潤溫醇的光,細細看去,才能認出玉珮刻成的是一個『衡』字。

  了悟把玉珮取出來,直接佩戴到自己腰間,手指不自覺摩挲起來:「很合適。」

  衡玉心底剛升起的幾分抗拒之意,又因為他一番舉動而完全褪去。

  ——她的心弦亂到這種地步了,憑借那小小的忘憂草種還能挽救回來嗎?

  衡玉低下頭把玩著黑色佛珠,也不說話,繞過面前那橫伸出來的枝椏,沉默不語往前走。

  了悟不明所以。

  他依舊像來時一樣,默默跟在她身後。

  -

  隨著白雲山內部靈力逐漸穩定下來,白雲山外的氣氛越來越火爆。

  滄州的散修、修仙世家和宗門都在伺機而動,衡玉把玩著懷中的歸一劍,神情平靜。

  半個時辰後,白雲山內部的靈力徹底穩定,一道從踏遠古歲月而來、帶著蒼涼的威勢在這片天地間彌漫開來。一道高大的門戶懸立高空,安安靜靜矗立在那裡,等待著修士們前僕後繼進入其中探尋裡面的秘密。

  這股波動,絕對高於滄州最強的那位元嬰中期修士。

  「應該是位化神期修士的坐化之地。」了悟判斷道。

  「化神期啊……」衡玉輕嘆,「裡面那位前輩估計是幾千載歲月前的人物了。」

  六千年前,隨著合歡宗最後一位化神修士隕落,合歡宗就沒有再出過一位化神修士。

  如若不是合歡宗底蘊極深,怕是早就要從第一流宗門的位置上掉落下來。

  缺乏頂尖戰鬥力,單是這一點,就讓合歡宗處於天然的劣勢。

  「我們要什麼時候進去?」衡玉下巴微抬,問對面的舞媚。

  開啟秘境的鑰匙是合歡宗少主玉牌。

  她們兩個不動,其他人自然只能在旁邊乾看著。

  舞媚那雙秋水瀲灩的眸子裡滿是淡漠:「直接進去吧。」

  「這麼好心?」衡玉眉梢微挑,笑道。

  舞媚冷笑:「反正秘境裡機關眾多,有想要爭奪機緣的想法,就要有赴死的覺悟。」

  了悟雙手合十,並沒發表什麼意見。

  弱肉強食。

  像這種修真界貫徹的鐵律,即使是慈悲出塵若無定宗,也很難插手做些什麼。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緣法,生死由命,佛修的憐憫並不耗費在此處。

  衡玉從飛毯上爬起來。

  她剛站穩,周圍就已經有不少急不可耐的築基期散修朝秘境飛去,想要盡早進入秘境爭奪機緣。

  但他們才剛靠近秘境,一抹光線亮了起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穿透那些散修的身體。

  身體四分五裂。

  鮮血從高空濺落。

  那些散修甚至沒發出過一聲哀嚎,就這麼悄無聲息地死去。

  「竟是連靠近也靠近不了嗎?」

  「現在要怎麼辦?」

  「我們等等那些修仙世家和宗門的人吧,他們絕對不會甘心眼睜睜看著的。」

  修仙世家和宗門的人抱團,一些彼此認識的散修也有意識抱團。

  白雲山周圍的氣氛有些凝滯下來。

  就在衡玉和舞媚要動之前,有一行穿著黑色長袍、袖口內翻繡著青色竹紋的人動了。

  「是傅家的人!」有人驚呼。

  修仙世家傅家,滄州最大勢力。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那一行人並未動身前往秘境,而是直直奔著衡玉四人而來。

  衡玉和了悟對視一眼,選擇靜觀其變。

  傅家這邊,為首的是一位豔若春光的少年,抱著一柄青色長劍,比起其他人,他的長袍衣擺還繡著一株風骨崎峋的竹。

  他看上去並不大,面容停留在十六七歲的少年階段,卻已經有了結丹初期的修為。

  在他身邊,還跟著兩位結丹後期修士。這應該是傅家派來搶奪秘境機緣的陣容。

  「佛子,三位道友。」來到了悟他們面前,少年直接掐訣問好,自我介紹道:「我姓傅,名陌深,是修仙世家傅家的人。」

  「傅道友好。」了悟雙手合十回禮。

  衡玉幾人弄不清對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修真界格外看重禮儀,幾人也一一向傅陌深回禮。

  傅陌深曾經參加過十二年前那場法會。

  法會主要是十三大宗門的盛會,但同樣歡迎各大勢力精心栽培的年輕修士參與其中,一同進行角逐。

  他在滄州年輕一輩裡難逢敵手,又出身修仙世家大族,即使不是那種狂傲的性子,終究是有些自視甚高,卻在眼前人面前狠狠受了挫。

  可惜眼前這位如清風明月般的佛子,怕是早就忘了他這個對手。

  彼此介紹清楚身份後,傅陌深開門見山問道:「諸位,敢問你們是無意中路過此地,還是特意而來。」

  「無意又如何,特意遠道而來又如何?」舞媚那雙桃花作骨繪成的眉眼,裡面的光泠泠如月。

  傅陌深抬手一揮,布了道結界阻隔聲音,這才看向衡玉和舞媚,直言道:「兩位道友應該是合歡宗少主吧。」

  他能識破她們的跟腳,主要還是舞媚的行事作風太有合歡宗標志。

  「的確如此。」衡玉也不在這些小事上隱瞞,果斷承認,「不知道友前來是有何指教。」

  傅陌深道:「指教不敢當,但我手上有幾個與秘境有關的消息可以與諸位交換。」

  衡玉揚眉,笑而不語。

  傅陌深知道對方這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笑了下,直言:「滄州畢竟是我傅家的大本營,白雲山距離我傅家祖地並不遠。幾百年前,此處秘境曾經洩露出過幾分氣息,被我家老祖察覺到。這些年裡,傅家一直沒放棄過查找秘境,也算是收集到不少消息——」

  「比如,我們查到,此處秘境極有可能是合歡宗始祖東霜寒的坐化之地。」

  傅陌深此話一出,舞媚臉上先是浮現驚喜之色。

  慢慢地,驚喜沉澱下來,她的眼裡多了幾分灼熱。

  ——那可是創造出合歡宗諸項修煉法門的宗門始祖啊,若她有機會得到始祖的傳承,在雙修一道豈不是能走得更加平穩一些。

  衡玉突然牽住舞媚的手,指腹從她細膩的手腕一劃而過 ,冰涼的觸感讓舞媚回過神來。

  舞媚別開眼,掩去自己剛剛的失態。

  衡玉眼睛微微眯起,平靜道:「傅道友為何願意與我們分享這個消息?」

  「其一,若我所料無誤,秘境開啟的關鍵肯定在兩位身上,其二,是我滄州傅家有事相求。」

  傅陌深臉上多了抹沉重之色。

  「我們傅家查詢古籍時,發現東霜寒前輩曾精心侍弄過兩株極光之晨的幼苗。如果那棵幼苗完好無損,現在只怕已經是萬年靈植。」

  「傅家想拜託兩位,在進入秘境深處時,如果遇到極光之晨,能夠將它帶出來,再將其中一株售予我們,傅家絕對會給出讓道友滿意的報酬。」

  「用幾個消息換道友的一個承諾,對傅家來說並不吃虧。」

  他們不是把這麼珍貴的秘境傳承直接拱手相讓,只是想多留一個後手而已。

  畢竟是合歡宗始祖的坐化之地,傅陌深用腳想也能想到,秘境對合歡宗的少主到底會有多偏袒。

  極光之晨。

  這是煉製元嬰期延壽丹的一味主藥,非常稀少。

  一聽這話,衡玉就清楚了。

  傅家那位元嬰中期的老祖,聽聞已經活了上千年,壽元將近了。

  傅家除了那位老祖外,再無第二個元嬰期修士,一旦那位老祖隕落,傅家的勢力絕對會迅速縮水,許多對傅家虎視眈眈的勢力都會趁他病要他命。

  所以傅家當然要不惜代價為那位老祖延年益壽,至少要讓他撐到傅家再出一位新的元嬰期修士為止。

  衡玉抿唇,卻沒有鬆口。

  極光之晨太珍貴了。

  這樣東西珍貴到,無數元嬰期修士願意為此蜂擁而至,不惜砸下自己的半數身家。

  「如若有機緣找到極光之晨,我們肯定是要帶回宗門。不過宗門煉製出延壽丹,可以優先售一顆給傅家。」頓了頓,衡玉笑,「當然,這一切都是理想條件。畢竟誰也不知道,始祖是否真的栽培了兩株幼苗,那兩株幼苗又是否沒有毀於歲月中。」

  傅陌深眼裡閃過失望。

  一株極光之晨,可是能煉製出四份延壽丹。

  不過轉念一想,一顆延壽丹能延壽兩百年,多爭取來的兩百年時間也夠他突破到元嬰期,撐起傅家了。

  「我希望一切都是理想條件。」傅陌深哈哈一笑,坦誠道。

  頓了頓,傅陌深還給出了一個非常具有份量的承諾:「沖著道友這番承諾,在秘境裡,如若有其他勢力暗中對你們下手,我傅家瞧見了絕不會袖手旁觀。」

  他的皮囊看似年輕,但從他少年時期開始,就一直被精心按照世家家主的標準進行教養。

  這番承諾,讓衡玉幾人對他的印象更好了幾分。

  事情談妥,傅陌深袖子一拂,化去之前佈置出來的結界。

  萬眾矚目之下,衡玉和舞媚也不再耽擱時間,取出玉牌飛到秘境前,將靈力注入到玉牌裡。

  隨著靈力的注入,玉牌背面的合歡花浮雕像是要活過來一般,栩栩如生,隱約有幽香飄散出來。玉牌正面的繁瑣紋路在半空中凝聚而成,猛地朝禁閉著萬年之久的秘境大門飛去。

  兩道紋路與大門的光幕互相僵持。

  小半刻中後,在眾人的注視下,兩道紋路融入大門裡。

  隨後,那扇大門緩緩開啟,好似有什麼遠古巨獸從沉睡中被世人驚醒。

  當大門開啟到最大,裡面什麼動靜都沒有,但卻又濃濃的危險感籠罩在眾人心頭。

  這種感覺,就好像有什麼東西藏在暗處,安安靜靜張開了巨口,等著他們這些尋寶的修士自投羅網。

  「走!」舞媚深吸口氣,定了定心神,喊了一聲,轉身拉著俞夏往裡面飛去。

  衡玉不動。

  下一刻,了悟來到她身側:「我們走吧。」

  兩人直接穿透光幕進入秘境世界。

  傅家的人紛紛看向傅陌深。

  傅陌深長長吐了口濁氣,臉上是遏制不住的驚喜:「我們也走!」

  等傅家的人也進去,其他勢力和散修全部動了起來。

  一刻鐘後,原本還熱鬧喧囂無比的白雲山外,已經空無一人。

  秘境的大門在開啟兩刻鐘後,終於緩緩合上,氣息徹底收斂下來,引入虛空再也尋不到蹤跡。

  就算是化神修士趕來白雲山查看,也查不到秘境的蹤跡,除非它再一次開啟重見天日。...<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4-16 07:52 PM

第九十二章

  山洞裡霧氣灰濛蒙一片,能見度極低。

  了悟進入秘境,剛剛睜眼,就發現自己身處其中。他伸展了下垂在腰側的五指,低下頭看去,卻沒辦法透過這片灰濛蒙的霧氣看清自己舒展五指的動作。

  了悟伸手往旁邊摸索一番,借著那些凸起扎手的石塊,確認自己現在就身處於一片山洞中,

  能見度這麼低,危險一旦靠近,視線怕是沒辦法在第一時間捕捉到攻擊的來襲。

  了悟乾脆閉上眼睛,打算接下來主要依靠聽覺。

  他沉下心時,才發現體內空空蕩蕩,沒有找到絲毫靈力存在的跡象。

  了悟微微擰眉,這處秘境比他想像的還要奇異。

  「洛主,你體內還存在靈力嗎?」了悟問了聲。

  無人應答。

  了悟又喊了聲。

  他想了想,自從自己站穩後,的確沒聽到旁邊有其他人的動作傳來,想來是進秘境時,他們是被分散開傳送的。

  了悟的神情逐漸冷了下來,不再耽擱時間,隨意挑了條路往前走,打算盡快突破這一關卡。

  才往前走了兩步,整個山洞開始震動起來,天旋地轉。

  了悟借著凸起的山壁穩住自己的身體,攙扶著山壁繼續往前走。

  大概走了幾百米,地面的震動不僅沒有停止,山頂還一直在掉落碎粉末和碎石塊。不小心將它們吸入鼻中,了悟被嗆得咳了好幾聲。

  了悟用袖子遮掩口鼻,扶著山壁磕磕絆絆前行。

  有時候山洞晃蕩得太狠,了悟收力不及時,膝蓋、腰側甚至是額頭,都在亂石凸起的山壁上撞了好幾下。

  不消一會兒,大片淤青就出來了。

  感覺到從大腿外側蔓延開的疼痛,了悟低下頭瞥了眼,看不清楚,只是他忽然想起什麼,連忙把腰間掛著的那枚玉珮小心解下來。

  用指腹摩挲一番,確定它毫無破損才輕輕鬆了口氣,了悟連忙把它塞進領口裡。

  越到後面,山壁的震動越來越瘋狂。

  了悟半邊身體和山壁摩擦,一開始還覺得火辣辣的疼,到最後,已經麻木到視若平常。

  他的步伐不快,但一直堅定,步速沒有因為外界的變化而減緩下來。

  從眼角再到眉梢,都不曾因為疼痛而出現過一絲波動。

  陡然之間,天旋地轉,他的大腿內側被一塊長而尖銳的石壁狠狠刺穿,幾乎透骨而過,險些要對穿他的大腿。

  了悟身體不由失重,尖銳的疼痛刺激他的大腦,讓他下意識閉緊雙眼。

  等了悟再睜開眼時,星斗滿天,他僧衣染血安靜躺在松柏樹底下。

  突然能視物,了悟抬眸凝視著那枝葉繁盛的松柏樹,莫名想起那天晚上的場景。

  其實這種危險未知的情況,他是不想因為任何情緒而影響到自己的判斷,可是想念那位姑娘,又已經成了一種下意識的習慣。

  「罷了,先找到洛主吧。」

  了悟低低說道,想要從地上爬起來。

  這個動作,加劇他大腿內側傷口血液的流速。溫熱的血液絕大多數都滲透進粗糙的地面,有些則被僧袍吸收。

  月色之下,僧衣像是被水浸濕。

  就在了悟剛要站起來時,有一雙纖纖素手從身後伸過來,要扶住他的身體。

  了悟下意識往旁邊一避,背脊靠著松柏樹幹穩住身形,雙手合十看著面前這面容嬌俏、衣著暴露的少女。

  少女看著不過十六七歲,身上的紗裙基本只將她最緊要的幾個部位擋住,露在外面的大片雪膚在月色的映照下,猶如這世間最精美的玉器,溫潤而有光澤。

  「你受傷了。」他身上的血腥味很重,少女驚道,下意識又要過來扶他。

  見他再次避開,少女氣得跺腳:「你這禿驢,現在是什麼情況,我只是想查看一下你的傷勢,再為你療傷罷了,你可莫要不識好人心。」

  了悟平靜道:「施主言重了。貧僧知道自己的傷勢,只要找些止血的藥物來便能很好的遏制傷勢。」

  說完這一整段長句,了悟壓著嗓子咳了好幾聲。

  止血的傷藥啊……

  少女眉目流轉,哼道:「那你跟我走吧。」

  她見多了擺出正人君子模樣、看似不著女色的偽君子,等會兒必要叫這和尚好看!

  -

  衡玉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正躺在一片桃林裡。

  桃花紛紛揚揚落下,像是一副徐徐展開的春日畫卷。但還沒等人感慨一番畫卷的美好動人,那些落下的花朵突然變成鋒利的刀片,鋪天蓋地向衡玉襲來。

  衡玉下意識要催動靈力。

  但這一催動,她才發現自己體內沒有一絲一毫的靈力。

  顧不上出現驚慌失措這一類的情緒,衡玉隨手將歸一劍抽出劍鞘,挽了個劍花使出劍訣,利用歸一劍擋住襲向她要害之處的桃花。

  至於攻擊其他地方的桃花,她能顧得上便顧,顧不上便當作看不到。

  叮叮噹噹。

  堅硬的桃花與劍身碰撞,發出尖銳而刺耳的響聲。

  刺耳到衡玉實在想封閉自己的聽覺。

  不過一會兒的功夫,衡玉的手臂和腿上就被劃出一道道細小的血痕。

  好不容易化去所有攻擊,衡玉的身體有些脫力。

  她覺得臉上有些異常的熱,抬手用指腹一抹,才發現是濃稠的血液從傷口那裡一點點滑落下來。

  確定桃林周圍暫時沒有危險,衡玉一手握劍,隨意挑了個方向往前走,打算先離開桃林。

  毫無疑問,秘境各個地方都蟄伏著未知的危險。

  桃林這裡的攻擊對她來說並不可怕,但一直龜縮在裡面不出去迎接其他的危險,未必就是什麼好事。

  而且——她還想和了悟匯合。

  才剛一腳邁出桃林,失重感突兀出現。

  衡玉直接撲倒在地上,歸一劍脫手被甩出去。衡玉顧不得看是什麼東西絆住了她,連忙往前爬想要重新將歸一劍攥住——沒有靈力,再丟了武器,她在這秘境裡就危險了。

  但剛往前爬了不到半米的距離,指尖已經險些打到歸一劍劍柄時,身後的拉力變得劇烈起來。

  衡玉咬唇,死死往前伸手,勾到歸一劍後迅速翻了個身從地上坐起來,無堅不摧的歸一劍狠狠斬向前,沒入桃樹的軀幹裡。

  桃樹劇烈顫抖起來,發出更加尖銳的叫聲:「該死,所有外來者都該死。」樹幹迅速伸長,變得像是藤蔓一樣,靈活而瘋狂地在空中抽打。

  趁著這個空隙,衡玉看向自己被扯住的腳踝。

  果然,她的腳踝是被樹枝纏住了。

  歸一劍從桃樹軀幹裡抽出來,劍身上滿是綠色黏稠液體。衡玉用劍砍斷纏住她腳踝的樹枝,躺在地上連滾幾下,滾出桃樹的攻擊範圍後才站起來。

  「桃妖?」衡玉舉劍對著它。

  桃樹被砍了兩劍,正在抽氣,聽到她的話頓時不爽:「什麼妖怪,我們桃樹一族修的是靈植一道。」

  「那你還敢妄造殺孽?」衡玉冷笑。

  桃樹愣了兩下:「殺你這個外來者也算造殺孽?」

  它嘟囔道:「可是這個秘境的主人早就下了命令,說有外來者闖入打擾她的安息,全部殺無赦。」

  衡玉:「……」這棵桃樹,智商好像不太行,這麼容易就暴露了信息。

  輕咳兩聲,衡玉也顧不得清理歸一劍,直接將它收入劍鞘中:「我不是壞人,你看,我現在沒有拿劍對著你了。」

  桃樹:「……那你剛剛砍我那兩劍?」

  「砍你兩劍是為了自保。」衡玉並不在這個話題上糾纏,試探性地把別在腰間的玉牌取出來,在桃樹面前揮了揮,「你看,這是什麼東西?」

  秘境既然要用合歡宗少主的身份玉牌才能開啟,那這樣東西在秘境裡會不會是一種信物?

  試探一下,如果真的猜對了絕不吃虧。

  「啊……」桃樹懵了懵,在身份玉牌裡感應到熟悉的氣息,「這是主人的氣息。」

  衡玉一本正經忽悠道:「我和你主人有天大淵源,你不能殺我,反而應該幫我找到你的主人。」

  這棵桃樹天真無比,而且實力不算高,不會對她造成太大的威脅。

  倒是可以暫時與它合作。

  -

  高大的殿宇裡裡外外都很清冷。

  月霜花盛開在大殿台階上,冰冷的氣息從它們的花瓣裡飄出來,越發為這座殿宇增添涼意。

  女子抱著一隻毛髮蓬鬆的小獸,赤腳踩在殿宇的樓梯上。裙擺拂過月霜花,月光照見她的秋水明眸。

  她的容貌明明年輕無比,一雙眼睛卻似萬年雪山那永不停歇的風雪,冰冷而毫無波瀾,空寂得毫無生氣。

  她像是感應到了些什麼般,唇角多了幾分笑意。

  於是這張驚豔到不像真人的臉就多了幾分真實的溫度。

  「倒是聰明,這麼快就掌握了主動性。」

  女子撫摸著小獸的背脊,擼得小獸咕咕咕舒服叫喚:「不過,這點小聰明可不夠啊。」

  女子繼續往前走,很快走進殿裡。

  大殿角落擺著幾面高高的書架,最外面那層書架擺著的都是些普通古籍。

  但繞過最外面那層書架,裡面的所有書——都是佛經。

  女子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將一本佛經從書架上抽出來。

  她躺倒在地上,翻開佛經隨意翻看著。

  看了好一會兒,女子側頭,問盤縮在她身邊的小獸:「那個無定宗和尚在欲界裡待得怎麼樣了?」說到這裡,她沒忍住哼了一聲,「無定宗的人居然也敢進來,當真是不怕死。」

  小獸咕咕咕叫了幾聲,回答她的問題。

  女子蹙起眉來,似乎很不滿意小獸給的答案。

  「這個和尚是什麼來頭啊……哎,可惜剛剛從沉睡中醒來,實力暫時不濟,不然我定要親自去會會他。」...<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4-16 09:57 PM

第九十三章

  佛門將世界分為欲界、色界和無色界。其中,欲界指的是沒有擺脫世俗七情六欲的眾生所處境界。

  當然,秘境裡的欲界,只從字面意思來理解就好了——

  欲望之境。

  了悟的背脊靠著石壁。

  他現在處於一個溫泉邊上。

  灰色的僧袍還沾染著血跡,因為剛剛的走動,大腿的血跡流得更歡,他的臉色也越發蒼白。

  被那少女半強硬帶到溫泉邊,她直接從地上拔了一朵花,隨手拋到了悟面前,告訴了悟只要飲下這朵花裡的花蜜就能止血,他們當地人平常打獵受了傷都是這麼做的。

  腿上的血是必須要止住的。

  了悟握著那花朵,微微蹙眉,歉意道:「施主,這裡可有外用的傷藥?」

  這裡不是什麼善地,而是充滿未知危機的秘境。他不敢隨意入口秘境裡面的東西。

  少女有些惱羞成怒:「你這是信不過我?」

  了悟臉上歉意更濃:「抱歉。」卻並沒有改口的意思。

  「如果施主不方便,貧僧會自己去尋找。剛剛麻煩施主了。」

  見他轉身欲走,少女劈手,直接奪走他手上那朵花。

  拔掉花蕊,直接將花蜜連同核桃大小的花朵一塊兒塞進他的嘴裡,強硬地讓他將花蜜嚥了下去。

  吞下花蜜不過幾秒,大腿上的血跡便順利止住。

  效果快得驚人。

  還沒等了悟鬆口氣,心下覺得自己誤會了少女的好意,有一股灼熱從他的背脊迅速蔓延開來。

  少女笑起來,語氣毫無誠意地道歉:「剛剛忘記告訴你了,這花的確能迅速止血,只是在這欲界裡,絕大多數植物都兼具催情作用。而作用越大的花,催情效果就會越好。就連欲界裡的空氣都有淡淡的催情作用,你避無可避。」

  「你肯定會喜歡的對吧。」少女的手伸過去,想要撫摸了悟的臉龐。

  這樣俊秀的男人,在欲界裡太少了。

  而且他越是聖潔克制,越是克己漠然,越是能讓人升起征服的欲望,讓他的眉眼為自己染上別樣的色澤。

  了悟再次避開,忽略掉身體的異樣,聲音平靜連一絲夾雜著情慾的喑啞都無:「不論如何,貧僧都要多謝施主施以援手,還請施主早些離開,免得貧僧不小心傷了施主。」

  少女垂眸,似是無意似是暗示地瞥了他腿間一眼,抬手別了別鬢角碎髮。

  她這番動作大了些,腰肢舒展開,身上的紗裙太過輕薄,反而往下滑落些許,胸上的雪膚暴露得愈發多。

  只可惜,面對著這麼美好的春色,對面的人早已閉上眼,雙手合十默念經文。

  少女不滿,直直往他身上倒去。

  但她身上沾染有過人命,靠近了悟時,他身上散發的功德金光被經文加持著,少女被功德金光刺傷,壓根沒辦法靠近他。

  少女氣惱了下:「不想讓我靠近你?怎麼,都到這時候了還在裝正人君子?」

  「好,既然你不想讓我染指,那我就把你帶到溫泉邊上,相信我那些姐妹們會對你感興趣的。」

  說到這裡,少女又笑起來,容貌嬌俏而天真無比。

  「我懂了,你是覺得一對一不刺激,想要讓我的姐妹們都來一起伺候你對吧。放心,你長得這麼俊秀好看,我肯定會滿足你的。」

  -

  從進入秘境到現在,衡玉手中的歸一劍就沒停止過揮動。

  一開始她還以為忽悠住桃樹,接下來就能輕鬆安全很多。

  誰想那桃樹直接帶著她到一個山洞邊,在衡玉趴著查看洞裡的情況時,桃樹猛地從地上跳起來,以雷霆萬鈞之速將她推進山洞裡。

  衡玉一個身形不穩,翻身掉進幽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到底的山洞裡。

  她一臉茫然,耳邊只有呼嘯的狂風時,山洞外傳來桃樹的尖銳叫聲:「我這是在送你去見主人,你不用謝我。之前你刺我的那兩劍就當一筆勾銷吧。」桃樹大概還覺得自己很大方,嘟囔道,「這全都是看在秘境主人的面子上。」

  衡玉:你這是在送我去見秘境主人嗎?你這是在送我命!

  她已經往下掉了好一會兒,速度越來越快。

  實在怕自己掉到底下粉身碎骨,衡玉將歸一劍刺入山壁裡,減緩下墜的速度。

  靠著這樣的辦法,一刻鐘後,衡玉降落洞底,沒有性命之憂,但手臂和腿被震得發麻,手中的歸一劍險些再次脫手。

  剛從地上站起來,衡玉就和一群有微弱靈力的蝙蝠狹路相逢。

  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殺光蝙蝠,相當於人類煉氣巔峰、三人高的蜘蛛圍著山洞瘋狂追殺她。

  好不容易把那幾十頭蜘蛛都給反殺,衡玉渡河時險些被食人魚分屍,只能繼續舉劍揮動武器殺魚……

  等把食人魚殺完上岸,衡玉衣服完全濕透,渾身精疲力盡。

  最尷尬的是,沒有靈力護體,她現在就是個普通凡人,自然會感到飢餓。

  抬手抹了把臉上的水珠,衡玉長嘆口氣,思考著要怎麼解決自己的食物問題。

  「你就是小桃子說的,那個攜帶信物的姑娘嗎?」暗處突然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

  衡玉側頭看去,臉上不動聲色,只是越發握緊手中的歸一劍:「是我,請問老者是?」

  一顆杏子樹從暗處跳了出來:「姑娘遠道而來,我們怎麼能不款待一二呢?」

  走到近前,從自己的樹枝上摘下幾個熟透的杏子遞到衡玉面前,忍痛道:「姑娘吃吧。」

  衡玉:「……」

  好……好樸實無華,又就地取材的款待啊。

  這算什麼情況?

  衡玉想了想,好像有些摸到秘境主人的想法了。

  她伸出手,接過這幾個杏子:「多謝老者。」

  沒等衡玉多問什麼,杏子樹就咻地一下跑回到暗處,迅速不見了蹤影。

  衡玉:「……」

  行吧。

  她原本想洗一洗杏子,但想了想河裡鋪天蓋地的食人魚屍體,放棄了。

  還想用袖子擦一擦杏子,不過想了想自己在地上各種摸爬滾打,她的袖子未必有杏子乾淨,於是也不再糾結,直接抓緊時間吃杏子,借著杏子勉強墊墊肚子。

  -

  十幾個各有春秋的少女在溫泉裡沐浴,歡笑聲、撥弄溪水的聲音在溫泉周圍響起。

  她們身上的紗裙本就輕薄而暴露,泡在水中,裙子直接緊緊貼著肌膚,勾勒出完美而誘人的曲線弧度。

  了悟在溫泉邊的假山旁。

  他緊閉雙眼,雙手合十誦讀經文,神情平和猶如春日裡最和煦的風。

  催情藥效來勢洶洶,他的後背已經完全被冷汗浸透。

  就連呼入體內的空氣都有著催情藥效,他幾乎避無可避。

  最好的為身體降溫的方式就是泡在水裡,可是,溫泉裡有女子在裡面嬉鬧。他便只好盤坐不動。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不看後背的冷汗,單是看他清風明月般的臉,會讓人有種奇怪的錯覺——眼前這個人似乎不受到一絲一毫的影響。

  他的神情就這麼平平淡淡,連眼尾都不曾紅上些許,額頭也不曾冒出冷汗,實在很容易讓人覺得沒多大誘惑的成就感。

  他這麼冷靜自持,倒是越發撩撥其他人的心弦。在溫泉裡玩著,想要伺機勾引他的女子們按捺不住了。

  一個衣著暴露的女子踩著溫泉水,從水裡慢慢走上來。

  月光灑在她的脊背上,讓她整個人清冷無比。

  她身上的清冷氣質與暴露的衣著交織在一起,非常矛盾,於是更容易讓尋常男人覺得刺激與血脈噴張。

  「聖僧。」女子走到了悟面前,聲線平和,與衡玉的聲線有些奇妙的相像。

  了悟誦經聲音微頓。

  但這樣疏遠的稱呼是絕不可能出自衡玉的口,於是他又神色如常繼續誦經。

  女子卻覺得他這個反應擺明了是有機可趁,微微彎下腰來,纖細到驚人的腰肢彎出誘人的弧度,話語裡滿是露骨的暗示:「聖僧,以前肯定都是你在渡別人吧,有沒有人渡過你?你現在這麼難受,不如讓我來渡你出這片苦海吧。」

  了悟覺得她這番話有些好笑,於是唇角就輕輕彎了下,原本還冷清的眉眼也柔和不少。

  沒有睜眼,他直接伸手,從懷中掏出那枚玉珮。

  摩挲著那塊溫潤的玉珮,了悟繼續誦經。

  他這樣的反應,著實讓人誤會。

  女子心中自得,唇角輕輕勾了起來,呵氣如蘭:「聖僧是想到什麼高興事了嗎,能不能與我分享一下。」

  了悟終於開口,語氣平淡:「施主還是早些離去為好,貧僧不欲傷人。」

  女子低低笑了起來:「聖僧,你現在這樣算不算是褻瀆了佛祖。反正已經褻瀆了佛祖,再進一步做些什麼也不過分對吧。」

  「貧僧叩佛之心從未動搖,談何褻瀆了佛祖。至於其他,七情六欲是人之常情,貧僧一介凡人,自然也擁有這些感情。」

  女子的聲音裡帶了淺淺的責備:「既然你都說七情六欲是人之常情,那你現在這麼隱忍克制,不是在違背人倫之理嗎?來吧,陪我在慾海裡沉淪,轉修歡喜佛不開心嗎?」

  本就說不通,了悟也不打算再費口舌。

  他閉上眼繼續誦經,一是為了平心靜氣克制慾望,一是為了趁機找機會離開此地。

  女子終於惱了。

  這個和尚是怎麼都說不通的對吧。

  她直接上前,就要靠在了悟身上。身上的紗裙已經開始慢慢從軀體滑落下去。

  這種情況下,了悟用不了靈力,但他體內的佛骨卻是不受限制。

  了悟輕輕催動佛骨的力量,整個人身體周圍都散發著一層淡淡的光暈,令自己百邪不侵,無人能夠違背他的意識而靠近他。

  -

  「先天佛骨!」

  殿宇裡的女子愣住。

  一個不慎,手上舉著的經書掉下來,狠狠砸在她的臉上。

  女子臉色微變,連忙將經書拿開,坐起來小心檢查經書是否有損傷和髒污,確定它一如既往後,女子悄悄鬆了口氣,才有心思繼續關注剛剛的事情。

  「居然是先天佛骨。」女子從地上站起來。

  「佛門又出了一位佛門之光嗎?怪不得面對欲界依舊進退從容。」

  女子微微眯起眼,神情晦澀淒豔:「他為什麼要進來秘境……我不方便出手,還是讓那兩位小姑娘過去試探吧……噢對,有個小姑娘雖然是宗門少主,卻已經不修雙修之道。」

  對此,女子倒是沒什麼不滿。合歡宗幾乎是媚修,但不代表弟子只能求這種長生大道。

  大道只有適合與否,不能強求。

  「……罷了,那就派另一個人去試探看看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4-17 11:17 AM

第九十四章

  這個秘境,實在是坑爹得很。

  大大小小的秘境,舞媚至少也去過五六次,還是第一次聽說秘境會封印修士的靈力,讓修士像個凡人一樣接受歷練。

  她從一進入秘境開始就在吐槽,現在蜘蛛追殺得狼狽不堪、險象迭生時,心裡更是沒忍住罵了又罵。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跑到大腿早已力竭軟下來。一個不注意,沒看到面前那塊巨石,舞媚被石塊絆倒直接倒在地上。她「啊」的尖叫一聲,也顧不上查看自己哪裡被磕著絆著,連忙趴在地上順勢滾了兩圈,做出閃避動作。

  她的反應已經很快了,但剛剛摔倒的過程還是耽擱了時間,本來就距離她不遠的蜘蛛迅速和她貼近了距離。

  鋒利的蜘蛛腿已經狠狠劈斬而下,舞媚都能聞到鋪面而來的腥臭味道。

  蜘蛛腿比利刃還鋒利,帶出刺耳的破空聲。

  舞媚嚥了嚥口水,咬咬牙拔出自己腿上別著的匕首,準備進行殊死一拼時,旁邊突然冒出一股吸力,一把將她拽緊黑洞裡。

  蜘蛛腿落了下來,卻斬了個空。

  靈智不高的蜘蛛感應不到敵人的氣息,在原地轉了兩圈,迷迷糊糊走開了。

  另一邊,舞媚已經從山洞裡出來,發現自己正站在一處密林裡。

  雖然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但好歹她現在是沒有生命危險了。

  心神一緊一鬆之下,舞媚渾身癱軟倒在地上,手撐著泥土大口喘氣,緩解因為劇烈奔跑後撕扯般疼痛的胸口。

  結果吸了幾口氣,她慢慢察覺出不對來——身為合歡宗少主,她對於催情之類的東西非常敏感,這個地方的空氣裡分明包含著淡淡的催情藥物。

  微微擰起眉,舞媚環視四周,思索著這是什麼地方。

  在她打量之際,有一道辨不清男女的聲音在舞媚的腦海裡回響:「勾引無定宗之人破戒。」

  這道聲音冰冷無情。

  短短幾個字,與其說是商量口吻,不如說是直接在命令舞媚。

  舞媚:「……」

  那所謂的無定宗之人,是她想的那一位嗎?

  不是,勾引那位破戒,讓洛主上不是比她上更乾脆嗎?

  難道這是秘境主人給她設的考驗?那洛主的任務是不是要去勾引俞夏?

  嚥了嚥口水,舞媚試探性問道:「如果攻略成功,有什麼獎勵嗎?」

  等了好一會兒,那道不辨男女的聲音也沒有回答。

  舞媚:「……」

  這樣就很小氣。

  這麼艱鉅的任務,好歹也該開出些誘人的條件吧。

  什麼好處都沒有,反倒會破壞掉她和洛主塑料的同門之情。舞媚自我感動地想著:她一定會努力維護這段脆弱的同門之情!

  反正她覺得勾搭佛子也是白勾搭。

  直到現在,她都覺得洛衡玉能撩撥得佛子到這種地步,是件非常神奇的事情。

  想通之後,舞媚還是決定去和了悟匯合。

  在這種地方,兩個人一塊兒行動,當然是比一個人行動要好。她的體質特殊,也不會受空氣中這些催情物質的影響而做出什麼失態的事情。

  附耳認真傾聽一番,舞媚順著前方隱隱約約的水流聲走去。

  幾步之後,視野頓時開闊起來——

  溫泉水霧氣蒸騰,將在溫泉裡嬉鬧的十幾名少女籠罩住。

  月光之下,她們像是會噬人心魄的妖女,一顰一笑都有些不真實。

  溫泉邊上,身穿僧袍的和尚盤膝坐著,一個衣著暴露的女子圍在他身邊,似乎是在伺機勾引。

  舞媚暗暗吹了聲口哨。

  這女人誰啊,這麼大膽,不會也是那道聲音指使的吧。

  她眼珠子轉了下,樂呵著行俠仗義:「混賬!放開佛子!」

  這聲音一喊出來,溫泉裡、溫泉邊上的女人都側頭向她看過來。

  就連始終緊閉著眼誦讀經文,借此克制慾望的了悟,也緩緩睜開眼睛,平靜無波的視線投向舞媚。

  被這麼多雙眼睛注視著,舞媚輕咳兩聲,認真而誠懇地對了悟道:「佛子,我總算找到你了。我是來救你出去的。」

  反正不管救不救得了,先把一頂高帽戴在自己的頭上總是沒有錯的嘛。

  -

  衡玉不知道自己在山洞裡殺了多久。

  反正被追殺個兩三次,等到餓得受不了,就會有各種樹蹦噠出來,給她送上水果。

  借著水果暫時能填飽肚子,但精神上的虛弱是水果無法填補的。

  衡玉一直在揮劍揮劍,幾乎沒有太多的喘息時間,握劍的右手肌肉酸脹,好幾次,在對敵時她都懷疑自己手中的劍隨時會被甩出去。

  如果說肌肉酸脹,還能靠著毅力繼續堅持,那精神方面就格外磨人。

  為了應對周圍的惡劣環境,以免有妖獸突然冒出來偷襲她,衡玉時時刻刻保持著警惕。她從進入這個地方開始就沒睡過覺。

  精神緊繃到現在,早已經疲憊不堪。

  在她覺得自己即將到達極限前,衡玉眼前的場景變了。

  她來到一片沙漠裡。

  視線裡黃沙漫天。

  天邊的太陽灼熱到刺眼。

  沙子被太陽曬了這麼久,溫度升得非常高,衡玉才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就感覺到熱氣直往腳底鑽上來。

  警惕片刻,確定周圍並沒有危險後,衡玉也顧不上其他,直接倒在沙子上劇烈喘息。

  過了很久,衡玉被曬得滿頭大汗。

  「必須要去找水源了。」衡玉低低嘆口氣,從沙上慢吞吞爬起來。

  正準備往前走,後面突然傳來一道喊聲:「洛主?」

  這個聲音還算耳熟。衡玉轉身,臉上泛起淡淡的笑容:「傅道友。」進入秘境這麼久,她總算碰到其他人了。

  傅陌深大步朝她跑來。

  直到近前,他高興道:「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洛主。」

  「傅道友怎麼會在這裡?」衡玉問道。

  傅道友正想回答,但餘光掃見她的衣擺都是灰塵和血漬,臉上也有不少汗水,拍了拍額頭:「是我疏忽了,我先帶洛主去附近的綠洲,再和洛主交流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吧。」

  「也好,麻煩了。」衡玉道謝。

  一腳深一腳淺踩在沙子上,衡玉隨口一問:「傅道友除了碰到我,還碰到過其他人嗎?」

  「有的。」

  「有碰到佛子嗎?」衡玉連忙問。

  傅陌深說:「這倒沒有,碰到的基本都是滄州本地的修士。哦對,我倒是碰到了俞道友,不過俞道友實力高強,他通關速度遠遠高於我,我就識趣地沒有與他進行合作。」

  這麼一番話倒是透露了不少消息。

  衡玉可以肯定,她經歷的這些事情和傅陌深他們經歷的完全不同。

  看到俞夏,沒看到了悟,那進入秘境到現在,了悟又被傳送去了哪裡?會不會遇到什麼危險?

  -

  了悟沒遇到什麼危險。

  那些糾纏不清的女人通通被舞媚攔住,隨後舞媚讓他一直朝東邊走,走得越遠越好。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個地方應該是欲界。」

  「按照古籍上的記載,東邊空氣裡的催情物質最為稀薄,佛子待在那裡會比較好。而且那裡應該沒什麼人煙,比較安全。」舞媚平靜而友好地建議道。

  其實泡溫泉倒是可以舒緩慾望。

  但溫泉水裡的催情物質很濃,到時候誰知道是舒緩了,還是進一步加重了慾望。

  還不如找個空地坐著。

  了悟雙手合十向舞媚行禮。

  原本想道聲謝,但怕自己的聲音裡洩露出喑啞的慾望來,只能作罷。

  了悟一隻手撐著地面,動作緩慢而僵硬地站起來。

  冷汗將他後背的僧袍全部打濕,但他那雙眼睛,在這種情況下反倒褪去平素的溫和,至冷至清,疏離冷淡。

  借著旁邊的樹幹站穩,了悟直接轉身,沾滿血跡的僧袍輕輕擺動,然後快速消失在舞媚的視線之中。

  越往東走,樹林裡生長的植物越來越多,枝杈橫豎亂生,阻擋著了悟的步伐。

  他的額頭和頰側都被枝杈劃了細細的口子,但了悟已經顧不得理會,他誦著經文,步伐快速,直到感覺到自己呼出的氣都是灼熱的,了悟才停下腳步。

  他左右環視一圈,瞧見不遠處有棵松柏樹,快步走到松柏樹底,撩起袍子坐下,雙手合十,背脊全部靠在樹幹上,借著摩擦粗糙的樹幹來讓自己的意識暫時保持清醒。

  慾望來勢洶洶,幾乎讓他的意識都混沌掉。

  這種感覺並不能算陌生。

  前不久他剛經歷過一次。

  但又是陌生的。

  那一回,他茫然失措。如今,唯有冷靜,從眼角到眉梢都沒有一絲一毫的失態,默默誦讀經文,借著經文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

  女子睏得很,在給舞媚下了命令後,就縮在冰涼的地板上沉沉熟睡。

  小獸用身上的軟毛蹭醒她。

  女子迷迷糊糊睜開眼睛,伸手撫摸小獸:「怎麼了,是那位小姑娘取得了什麼好的進展?」

  小獸咕咕咕說了一通。

  一個不注意,女子力度重了些,不小心掐疼懷裡抱著的小獸。

  小獸咕咕咕痛叫起來。

  女子這才把注意力放到小獸身上,溫柔而憐惜地撫摸著它,輕而易舉就讓小獸忘掉剛剛的疼痛。

  安撫好小獸,女子的聲音裡滿是沉痛:「合歡宗的弟子就是這麼修煉雙修之道的?睡佛門之光啊,這麼好的事情擺在眼前,居然定力如此之足,直接放棄掉這件事情。」

  「連努力都不努力一下,丟人,真是太丟人了。」

  小獸咕咕咕叫,似乎是在回應她的話。

  女子臉上多了幾分笑意,聲音柔和下來:「還是你好。罷了,既然弟子矜持,只能我多勞心勞力,為他們製造些機會了。」

  「唔,催情物質對其他人是夠用了,但對佛門之光來說,基本沒什麼太大意義。那這回就設置個世俗的障礙吧。」

  為人選苦惱了一下,女子抬手,用修長纖細的指尖勾著垂落在耳側的長髮:「沒辦法了,修習雙修之道的少主沒用,就只能反其道而行,讓另一位少主上了。」

  「誰知道這位佛門之光是什麼審美啊。」女子嘟囔起來,「萬一這位佛門之光就好清清冷冷的一口呢?」

  說完後,女子伸手拍了拍額頭。

  她記憶缺失太嚴重了,以至於給那個小姑娘下命令時,都忘了許下些好處和懲罰。

  「夢魘呢?接下來的環節就交給它來佈置吧,我精力不濟,還是不去插手了。」

  聽著小獸咕咕咕說著什麼,女子語氣淡漠若萬年雪山上的霜雪:「夢魘下手狠是狠了些,但連夢魘那一關都過不了,他們憑什麼拿到傳承?」

  「……別忘了,我們存在萬年的意義是什麼。」

  -

  綠洲這邊圍著不少人。

  傅家這邊,除了傅陌深外,還有兩個年輕人。一為男子一為女子。

  至於傅家其他人,聽傅陌深說,都在一路上死去或者不小心失散了。

  在這之外,還有其他勢力的人。

  彼此坐得都不近,相互戒備著。

  「二哥。」

  傅陌深一回來,兩個年輕人連忙向他行禮。

  他們都認得衡玉,在向傅陌深問好後,又向衡玉問好。

  衡玉一一回禮,坐到他們身邊和他們交流消息。

  「……我們進入這個秘境後,就被傳送到一堆巨大的宮殿群裡。」

  「每個宮殿裡或多或少都藏著一些東西,雖然有很多東西都在歲月長河中被毀掉,但也有一些東西保存下來,我們傅家這邊還算有所收獲。」

  傅陌深說得很坦誠。

  這樣的人赤忱,有謀劃卻並不心思歹毒,和這種人相處起來會很愉快。

  衡玉聽他繼續道:「搜索了幾天時間,因為遇到妖獸、妖植和內鬥奪寶等問題,或多或少都出現了人員傷亡,即使是我們傅家也不例外。直到某一天,周圍突然出現巨大的暴風,將我們所有人都捲走分散開,再次睜開眼睛,我們三人就到了這片沙漠。」

  傅陌深剛剛在外面走,是想碰碰運氣能不能遇到其他傅家人,沒想到這一趟出去會碰到衡玉。

  衡玉想了想,也挑了不少事情說出來。

  她這邊發生的事情,基本上是沒什麼隱瞞的。

  傅陌深為她高興道:「這定然是秘境主人在特意考驗洛主,恭喜了。」

  對方越是受到重視,以後拿到極光之晨的概率越高,傅陌深當然高興。

  至於羨慕,也是真的羨慕。

  不過機緣一事無法強求,唯有自己看開。

  「你恭喜得太早了。」衡玉笑了下。

  秘境之行,怕是還有得折騰。

  就是不知道接下來等著她的會是什麼。

  雙方又交流一番消息,衡玉就去休息了。

  休息一整晚,身體肌肉還酸脹著,但精神已經恢復不少。

  幾人覺得在這綠洲乾坐著也不是一回事,於是一行四人想辦法裝了些水後,隨意挑了個方向往前走,打算查看周圍的情況。

  -

  之前傅陌深自己出來時,還沒覺得沙漠裡有什麼危險。

  但這回跟著衡玉出來,他們先是遇到幾人大的蠍子,後來又遇到會用身上的長刺攻擊人的仙人掌……

  一路奔跑逃難,非常狼狽,幾人經常在沙漠裡滾來滾去。

  不過好在這一回,風險和收益是成正比的,大家還算有所收獲,所以這些狼狽都能忍受。

  「解決掉了!」衡玉用劍挑翻仙人掌,傅家裡唯一的女子,傅菁晶高興道,「洛主你太厲害了!」

  她看向衡玉的眼裡滿是星星。

  以前她最崇拜自己的二哥,但在秘境裡,追得二哥狼狽不堪的仙人掌被洛主輕而易舉的挑翻,傅菁晶就非常快速地換了個對象崇拜。

  被漂亮小姑娘這麼亮晶晶注視著,衡玉隨手挑了挑額前碎髮,頗為帥氣道:「小事。」哎,剛剛那一劍刺進去,她的手差點兒脫力握不動長劍。

  為了在妹子面前保持形象,這犧牲實在是太大了。

  耍帥總要付出些許代價。

  傅陌深:「……」

  就……感覺很微妙啊。

  各種方面的微妙。

  就在衡玉打算破開仙人掌,收獲仙人掌孕育出來的、擁有著特殊能量的晶石時,一股吸力突然冒了出來,直接將她吸得連連倒退幾步,身體直接往後一栽,掉進不知何時出現的黑洞裡。

  「洛主!」傅陌深瞳孔微微睜大,連忙上前想要握住衡玉的手,卻慢了一拍,眼睜睜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黑洞裡。

  「二哥!現在是什麼情況!怎麼辦怎麼辦,洛主會不會出什麼事?」傅菁晶著急道。

  這會兒的功夫,傅陌深已經冷靜下來。

  他拍了拍傅菁晶的肩膀,溫聲安撫她:「沒事,這應該是秘境對洛主的考驗。她不會有什麼生命危險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4-17 11:26 AM

第九十五章

  上古有妖獸名夢魘,可讀人記憶食人魂魄,能力為編制夢境,真假難辨。

  於夢境沉淪者,永墮夢境。

  ——《大陸典籍》

  -

  衡玉跌入黑暗裡。

  像是遊子回歸母親的懷抱般,這片黑暗不斷傳達出一種溫柔的安撫,一點點瓦解掉抵觸情緒和心防。

  精神緊繃了好幾天,待在這樣的環境裡,衡玉很難升起任何抵觸情緒。

  「小姐,髮髻梳好了,你看看還滿意嗎。」有道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那種溫柔的安撫瞬間消失,快得像是衡玉的錯覺。

  意識回籠,衡玉緩緩睜開眼睛。

  入眼的是一個梨花木製的梳妝櫃。

  櫃子上擺滿胭脂水粉,正中央放著一面銅鏡。鏡面光滑清晰,將鏡前人的容貌照出個十足十——眉眼清冷,鼻樑挺翹,嘴唇偏薄。正是她的長相。

  只是,鏡中人化著濃而喜慶的妝容,眼尾微微斜挑而上,眉間媚意流淌而出。長髮挽起,用精美的蝴蝶流蘇金步搖固定住。鳳凰錦織成的嫁衣針腳細密,寸寸合身,與妝容完全貼合。

  再配著桌面角落擺著的那一對寫著『囍』字的紅色蠟燭,一切的一切,都在昭示著這裡是一處待嫁的少女閨房。

  衡玉摸不清現在是什麼情況,但她體內還是空蕩蕩沒有絲毫靈力,毫無疑問,她肯定還身處於秘境裡。

  既然暫時摸不清情況,她就沒說話,垂下眼睛,遮住眼睛裡的冷意與疑惑。

  梳妝的婢女春秋沒等到衡玉回話,以為她是害羞了,捂著嘴偷笑兩下,拿起梅花狀的花鈿,仔細貼在衡玉的額間。

  貼好花鈿,春秋從匣子裡抽出眉粉,為衡玉描眉:「等成了婚,春秋就再也不幫小姐描眉了。」

  衡玉抬眼看她。

  不過隨意一眼罷了,春秋臉上不可遏制地浮現出驚豔之色。

  ——冬日裡芙蓉花靡靡盛開,誰人不會為這樣熾盛的美而動容。

  回過神後,春秋調侃道:「小姐和姑爺琴瑟和鳴,自然該由姑爺為小姐描眉。」

  對於這樣打趣的話語,衡玉並不打算回應。

  春秋今天興奮得有些過頭,見衡玉不回答,神色間也沒覺得不耐,就繼續高高興興說著話:「小姐今日喜歡哪種胭脂?就挑大紅色的怎麼樣?」

  衡玉淡淡道:「大紅色吧。」

  頓了頓,她說:「也不知道姑爺喜歡什麼顏色?」

  梳妝櫃上擺著好幾樣胭脂。

  東西放置得亂了些,春秋一時之間也找不到大紅色的胭脂在哪。

  她細細尋找著,聽到衡玉的話,隨口回道:「小姐怎麼都美,姑爺不會不喜歡的。況且以後家裡可是小姐做主,姑爺定然會對小姐珍之愛之。」

  「啊,終於找到了,也不知道昨晚是哪個婢女收拾的,讓奴婢一頓好找。」

  牆角擺著兩個炭盆,裡面的無煙炭燒得很旺,將室內的冷意完全驅逐開。

  只是窗戶沒開著,就有些透不過氣。

  衡玉睫毛顫了顫,等著春秋為她塗抹胭脂:「你莫要這麼說,姑爺聽到了肯定會不高興。」

  這個婢女的一顰一笑,都太真實了。

  梳妝櫃子上擺著的那把木梳,梳齒裡甚至有幾根掉落的長髮。

  細節到了這種程度,好真實的幻境。

  從剛剛的對話中,衡玉大概可以推測出,眼前這個婢女絕對深受『她』的信任。很多該講的不該講的話,這個婢女都沒有絲毫避諱。

  「是奴婢錯了,奴婢不該妄議姑爺。」春秋連忙道歉,抹了胭脂點在衡玉的唇上。

  這抹紅色點綴了豔麗的妝容,銅鏡裡的衡玉眉眼張揚鮮活,像是靡靡盛放到極致的合歡花。眸裡帶著淡淡的水色,微微眯起眼睛,鏡中人便帶了些迷離如絲的勾人。

  穿到滄瀾大陸這麼久,這是衡玉第一次盛妝打扮。

  這張臉本就是豔麗的長相,化完妝後,更是姝色無雙。

  眼尾被勾長了些,於是眼裡的清冷消退不少,抬眼看人時,便多了些撩人的意味。

  -

  距離吉時還有一段時間。

  廂房外亂糟糟成一團,春秋為衡玉上完妝後,急匆匆跑出外面。

  衡玉坐到床榻邊。

  床幔早已被換成喜慶的大紅色。

  被面繡著栩栩如生的鴛鴦戲水圖,枕頭也是紅色。衡玉撿起丟在枕邊的紅蓋頭,用自己留長的指甲勾著蓋頭上的刺繡。手略一用力,就將刺繡挑出短短的線頭。

  啊,這麼好看的蓋頭,有了磨損真是可惜。

  衡玉毫無誠意地想著。

  她直到現在都不清楚,她為什麼會突然從沙漠掉到這個地方。這個地方又潛藏著怎樣的危險。

  想不通的事,只能暫時走一步看一步。

  室內的熏香不知道是什麼味道,有些濃,縈繞在鼻端纏纏綿綿。

  衡玉把這場婚禮當作鬧劇,心裡沒什麼緊張情緒,趁著這個靜謐的時刻復盤在秘境中發生的事情。

  中途,她覺得口渴,站起來倒了杯水慢慢喝著。

  抹好的口脂有不少都沾在杯沿,她的唇色淡去不少。

  緊閉的大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面推開。

  婢女春秋走進來,肩膀上落有幾片雪花。還沒等她伸手拍掉,雪花已經被室內溫度融掉,在她粉色的裙子上留下一灘明顯的水漬。

  「小姐,吉時要到了,外面已經在催了。」

  春秋喊了一聲,抬眼看衡玉。

  瞧見她插在髮髻上的金步搖有些歪掉,口脂也掉了大半,嚇得連忙跑到衡玉面前,接走衡玉手裡的水杯後,牽著她再次坐到床塌邊,蹲下身要幫衡玉穿繡鞋。

  繡鞋的面料是紅色,鞋面綴著顆很大的珍珠。

  這紅與白交織,其實搭配得並不好看,大概是更圖一個喜慶意味。

  衡玉瞧了幾眼,說:「我自己來吧。」彎腰自己穿上繡鞋。

  鞋子的尺寸大小正好合適,合腳到衡玉眉心微微蹙起。

  這個地方,還真是處處都透著詭異。

  見衡玉穿好繡鞋,春秋想跑去拿胭脂給衡玉補個妝,但外面催促的聲音越來越急,怕耽誤了吉時。

  「就這麼出去吧。」衡玉無所謂道,抬起手來隨手扶正金步搖,就把枕邊的紅蓋頭拿起蓋到頭上。

  紅蓋頭一旦戴上,按照習俗,就只能由夫婿摘下。

  春秋急得跺腳,卻沒辦法把蓋頭扯下來給小姐補妝。正好外面又響起催促,春秋一邊喊著「出來了出來了」,一邊扶著衡玉出去。

  廂房門打開,外面的風雪刮進來。

  衡玉穿著嫁衣,大概是為了好看,裡面貼身的衣服很薄,被這樣呼嘯的冷風一吹,沒有靈力護體的她直直打了個冷顫——結婚真是件犧牲很大的事情。

  有雪花落到衡玉的肩膀和蓋頭上,但很快,衡玉就被牽住,沿著長廊往外走。

  大概是走到了正廳,耳邊的喧鬧聲越來越大。

  沒過多久,有個大概是她堂兄的人,背著她上了花轎,退出去時把轎門關好。

  花轎抬起,吹鼓手們一陣歡呼,敲鑼打鼓浩浩蕩蕩。

  坐在花轎裡,衡玉甚至能聽到外面傳來的小孩子喧嘩聲和男人女人的叫好恭喜聲。

  她絲毫沒有被這樣熱鬧的情緒感染到,指尖在膝蓋上打轉——她都上花轎了,還是沒出現異常嗎?這個世界的異常總不會到拜堂甚至是洞房的時候才出現吧。

  是要現在就不按常理出牌,還是再等等?

  還沒等衡玉做好決定,花轎突然停了下來。

  衡玉:「……」這是到了?

  她在心底回想著剛剛的路線。按照剛剛的路線,這花轎就是走出去繞了個幾百米,又繞回來了吧。

  ——難怪婢女說以後家裡都是她做主,感情這位姑爺是入贅的啊。

  罷了。

  乾脆從現在就開始不按照這個世界原定的劇本走。

  她倒要看看這個世界是想要考驗她什麼。

  衡玉抬手,一把扯掉紅蓋頭。

  動作幅度大了,本就有些歪斜的金步搖被扯得更歪,墜在上面的蝴蝶流蘇輕輕搖晃。

  抬袖掀起轎簾,衡玉直接邁出花轎。

  原本應該含著羞意在花轎裡等待的新娘,突然掀了蓋頭走出花轎,圍觀的所有人都被這一幕弄得措手不及,震驚過後竊竊私語聲不絕。

  衡玉立在風雪之中。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變故突發,天地間的雪從細碎逐漸轉大,衡玉的嫁衣裡參雜了明顯的白。嫁衣裙擺被風吹得微微掀起,寬大的袖子翻飛,她整個人比霧裡的花燈都還要灼眼。

  微微眯起眼睛,衡玉仰起頭,打算瞧一瞧她那位『夫君』,看看對方是不是這個世界的大BOSS,是的話就趁著如今形勢混亂直接幹掉——

  隔著漫天雪色,衡玉看清那個同樣穿著紅色衣服的人,身體微微頓住。

  她抿了抿唇,與那人的視線撞上。

  素來只穿素淨衣袍的人,如今穿著件白絹單衣,外面穿著灼灼如火的大紅禮服。腰間壓著塊熟悉的暖玉。

  這樣的紅出現在他身上有些陌生,但並不奇怪,反而——好看到讓衡玉移不開眼睛。

  她看著那人清冷溫和的眉眼染上紅暈,像是破戒喝了幾口桃花酒般的醉意。他騎在高頭大馬上,眼睛迷離,狀態明顯有些不對勁,直到瞧見她,才逐漸恢復幾分清明。

  這樣清清冷冷的眉眼被喜慶的紅色融化,於是構成了令山河失色的人間盛景。

  衡玉遲疑片刻,在眾人矚目下,輕咳兩聲,往後倒退兩步,直直倒退進花轎裡。

  扶正髮髻上的金步搖,衡玉小心翼翼重新戴好紅蓋頭,不耐煩地用指骨敲了敲花轎轎壁,問外面的春秋:「怎麼還不讓姑爺過來掀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4-17 11:31 AM

第九十六章

  所有人都被這番變故驚到了。

  原本應該安安靜靜待在花轎裡的新娘掀了紅蓋頭,噔噔噔從花轎裡跑了出來,怎麼看怎麼像是要悔婚的樣子。但還沒等眾人做出反應,她又噔噔噔退了回去。

  就……不明白鬧的是哪樣。

  直到衡玉的聲音從轎子裡飄出來,站在轎邊的奶娘老成持重,連忙揭過這茬不提,催促馬上的姑爺趕緊下馬。

  花轎裡,衡玉手指緊緊攥著紅色繡球掛件。

  這樣物件有個專門的名字:牽紅。

  等會兒她的夫婿會與她各自牽住牽紅的一頭,慢慢走去拜堂。

  心下緊張時,就會覺得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與難熬。

  衡玉感覺自己等了很久,外面還是只有圍觀群眾吵吵鬧鬧的聲音,壓根沒等到有人走到轎子前掀開轎簾。

  這樣的想法一閃而過,衡玉又難得有幾分懊惱:她的期待是不是表現得太過明顯了些?在這個地方拜堂成婚,雖然不是現實世界沒有禮法約束,但會不會對他的佛道有影響?她這麼順從秘境的安排,會不會影響從此地離開?

  這些念頭不斷在她腦海裡回蕩,衡玉越發攥緊繡球掛件,呼吸都急促起來。

  直到——

  修長白皙、指腹間帶著厚重繭子的手握住轎簾,緩緩將轎簾掀開。

  風雪從縫隙裡鑽進來,寒意深深,還沒等衡玉感覺到寒冷,就有人半邊身子立於轎前,為她擋去風雪:「出來吧。」

  所有的擔憂與顧慮,在這一刻徹底被衡玉拋到腦後。

  ——他在邀請自己出去,與他共赴拜堂。

  衡玉扶著轎壁起身,往前走了一步,就被人穩穩扶住。

  那人牽著她的手。

  靠近時,衡玉聞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雪松香,清冽而乾淨,像是天地間初霽的白雪。

  「你……」

  「嗯?」

  「了悟。」衡玉說。

  「是我。」了悟溫聲道。

  「那就好。」是你就好。

  衡玉用力反握住他的手。

  借著寬大袖子的遮掩,了悟的指尖點在衡玉的手腕上。

  手腕上傳來癢意,衡玉知道他是在寫字。

  一筆一劃,最後勾勒出「夢魘」二字。

  上古有異獸名夢魘,因為能夠讀取記憶,所以它們構造出來的記憶,是一個人心底很期許能得到、卻難以得到的未來。

  夢魘異獸得天獨厚,構造出來的夢境真假難辨,意志稍不堅定、執念稍有過深者,都會在夢境裡永遠沉淪。

  想要從夢境裡逃出去,需要達到兩個條件:一是意識始終清醒。二是假作沉淪,在夢魘對夢境的控制逐漸削弱時跳脫而出。

  原來這裡是夢魘勾勒出來的幻境,難怪會這麼真實。衡玉想著。

  她又想,這個夢境是誰期許的未來呢?

  應該是她吧。

  ……原來是她啊。

  -

  「小姐,把牽紅的另一頭給姑爺。」春秋見衡玉一直站著不動,小聲提醒道。

  衡玉回神,鬆開了悟的手,將攥在手中的牽紅拋給了悟,自己只握著一頭。

  了悟接住牽紅時,低下頭掃了牽紅一眼。

  紅綢上面被掐揉出來的褶皺相當明顯。

  他下意識用指尖撫平褶皺,但撫平些許,想到自己也要攥著牽紅,就無聲笑了下,放棄掉這一無用功。

  這裡的婚嫁習俗不知道是沿用什麼時候的,並沒有民間跨火盆這一項。

  他們攜手,並肩走過賓客的注視,並肩跨過高高的門檻,並肩繞過長廊步入裝飾喜慶的大堂。

  這一段路並不長,兩人走得很慢。

  衡玉身上的嫁衣是六個繡娘用了半年時間趕製出來的,長長的裙擺迤邐在身後,擦過地上的雪花而過。紅白交織,於是這一抹紅就成了天地間的豔色,慵懶而嫵媚。

  走進大堂,裡面貼滿『囍』字。

  衡玉這具身體的父母坐在高堂上,親族都坐在旁邊圍觀,見證這一對新人拜堂。

  如果撇除掉這個世界只是幻境,這一場婚禮,的確稱得上是被眾人祝福著。

  衡玉突然側頭看向了悟。

  紅蓋頭遮住她的視線,她看不清那人的眉眼,只能低下眼透過縫隙,看他的紅色衣擺。

  司儀在說著慶賀的話,衡玉沒注意聽。

  她就是有些懊惱。

  如果知道婢女口中的『姑爺』是他,她不會隨隨便便挑掉紅蓋頭『囍』字的線頭,也不會胡亂把口脂和臉上的腮紅蹭掉。

  旁邊的人察覺到她不專心,輕輕扯了下他那頭的牽頭。

  衡玉乖乖低下頭,聽著司儀繼續說話。

  「……伏願結鳳儀之好,賀琴瑟之歡。」司儀正好說到最後一句賀詞。

  接下來就是拜堂。

  司儀說「一拜天地」,衡玉遲疑片刻,還是沒有主動跪下去。直到她感覺到對面的人先跪了下去,衡玉的睫毛顫了又顫。

  她是個沒有信仰的人,更不敬畏天地鬼神,從未彎下膝蓋跪拜過什麼。

  可這一刻,她心甘情願跪下,兩手交疊在身前,紅色嫁衣的袖袍拖曳在地上,散開成一地紅色。她彎下腰肢,將額頭貼在手背上,認真而莊重地行完這一極大的禮節。

  司儀沒有讓她起來,衡玉就繼續俯身拜著。她低低呼吸,能感覺到旁邊那人也懷著同樣的虔誠在行禮。

  大堂外突然風雪大作。

  好好的晴朗天氣,就在眨眼之間烏雲遮頂。狂風吹得外面的樹東倒西歪,貼在牆上、柱子上的很多『囍』字都被吹得掀起。大堂的門沒有閉緊,紅色的紗窗紙被吹得獵獵翻飛,桌案上紅色喜燭被吹滅過半。

  在驚呼聲和獵獵風聲中,司儀的聲音不慌不忙。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禮成起身,就在司儀要進行下一流程時,衡玉猛地掀開一半蓋頭。

  衡玉的容貌一下撲入了悟的眼裡。

  剛剛她從花轎裡出來又退回去,一切進行得太快,快到了悟壓根沒仔細看她。

  這一刻,他才發現這位姑娘盛裝打扮時到底有多驚豔。尤其是那雙眸裡燃著歲月不朽的灼灼火色,這抹色澤為她添了無限的生機,讓她整個人美得生動,笑起來猶如烈焰一般。

  燒得他心跳失率,靈魂燃燒。

  「我就是突然想看看你。」衡玉說,在司儀開口阻止之前,已經自覺放下蓋頭。

  -

  婚禮都是在傍晚舉辦的,到這個點,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

  「這位姑爺長得真是好看。」

  「那是,要不是好看,洛府的小姐怎麼會看上他。兩人站在一起當真是郎才女貌頗為般配。」

  「我怎麼聽說是洛府的人硬逼著這個和尚還俗入贅的?他頭上的頭髮都沒養出來,洛老爺素來好面子,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洛府在我們雍城權勢有多大你還不清楚嗎,逼個和尚還俗多容易。至於後者,洛小姐是家中獨女,受盡恩寵,她若是強硬要求早些完婚,洛老爺還能坳得過她嗎?反正洛小姐的嫁妝早就備妥,就差個男子與她完婚罷了。」

  「謹言慎行,我們現在可還都在洛家待著!」

  被送往婚房時,聽力遠超尋常人的衡玉聽到了類似的交談聲。

  憑著這些話,她大概拼湊出整件事的背景來。

  她不做聲,緩緩拖著裙擺走入雪地裡。

  春秋撐著大紅傘走在她身邊,為她擋去漫天的雪花。路過那些嚼舌根的人身邊時,春秋沒忍住,悄悄瞪了他們幾眼:如果今天不是小姐的大喜之日,她肯定要將事情稟告給老爺,看他們還敢在背後這麼編排小姐和姑爺嗎。

  婚房就是衡玉出嫁前梳妝的那間廂房。

  房間角落的炭盆還在燒著,走進屋子裡,衡玉的身體逐漸回溫。她坐在龍鳳被縟上,被縟上灑滿各式喜果,像花生、紅棗、蓮子等,都是有著『早生貴子』的意味。

  紅燭帳暖,衡玉乖乖坐在床上,被雪暈濕些許的裙擺在地面散開。

  精緻的繡鞋上也有淡淡的濕意。

  雖是在夢境,了悟也滴酒未沾,這種不破戒的做法惹得洛老爺當場臉色就有些不好看。了悟不在意,早早從宴會上退下來。

  這個世界並沒有鬧洞房的習俗,了悟走進婚房裡面,裡面有些靜悄悄的,紅燭燃燒時劈裡啪啦的脆響聲清晰入耳。

  繞過屏風,了悟就看到端端正正坐在床塌邊的姑娘。

  她還穿著鳳冠霞帔,戴著紅蓋頭,紅色的燭光暈染在她身上,了悟突然就覺得這個房間被炭盆熏得過分悶熱了些,讓人容易口乾舌燥。

  走到床邊,了悟握住紅蓋頭邊緣,掀開蓋頭。

  他與衡玉對視一眼,彎腰摸了摸她的頰側,沒說話,撩開衣袍蹲下身,幫她脫掉繡鞋和白襪子。

  了悟蹲著問她:「這些頭面重嗎?」

  衡玉點頭:「重。」

  了悟站起來,彎下腰研究她頭上的一眾飾品。

  飾品太過雜亂,他先是將那蝴蝶流蘇金步搖拆掉,才慢慢褪去其他東西。

  很快,衡玉的頭髮全部滑落到肩膀上。

  「頭皮扯疼了。」衡玉抬手按了按頭,聲音不自覺軟了下來。

  了悟的手也覆在上面,耐心揉著她頭上的穴道,幫她促進血液流動:「這樣很漂亮。」

  衡玉沒說話,只是唇角輕輕彎了下。

  她再耐不住,抬起手攬住眼前人的脖頸,壓著他湊到近前。

  仔細打量了悟片刻,衡玉的聲音裡帶了淺淺責備:「大喜日子,你怎麼也沒上個胭脂。」

  了悟想說,他臉上的妝應該已經很明顯了。

  大概是室內昏暗了些,才讓她沒有看清楚吧。

  在他開口要解釋之前,衡玉神情認真:「現在補上也無妨。」

  她唇上的胭脂已經掉了很多,但還是有些許殘留。她就這麼仰著頭,唇畔在他臉頰上,輾轉反側。...<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4-17 11:43 AM

第九十七章

  了悟一擺脫掉催情物質的影響,就被傳送到這個幻境裡。

  他的身體還處於敏感狀態,這樣的親暱對待,他有些受不了。

  好一會兒,衡玉別開頭:「右臉上好了,左臉要不要一起?」

  剛剛幫上胭脂,她唇上的胭脂不僅沒少,因為蹭掉他臉上的胭脂,唇上的脂色看起來更重了些。

  「不要了。」了悟悶聲道。

  「按照習俗,接下來是不是要喝合巹酒?」聲音頓了頓,衡玉改口,「裡面裝茶也沒關係。」

  禮節進行到這裡,喝合巹酒已是結婚的最後一個環節。

  了悟走到桌邊,拿起被剖成兩半的巹。

  拎起還留有餘溫的茶壺,小心往巹裡倒滿茶,了悟握著巹走回到床塌邊,將另一半遞給她。

  兩人手中的巹柄被線牽連著,他們對坐在繡著龍鳳的被縟上,同時舉起巹,飲下裡面盛著的茶水。

  空巹被隨手甩到地上,衡玉隨意瞥了眼,正好是一正一反落到地上。

  若她沒記錯,這在民間是非常好的寓意。

  因為這一個小細節,衡玉勾唇笑了下,輕輕踢了下了悟的衣擺:「要幫我脫嫁衣。」

  了悟沒起身,只是坐得更近了些,慢慢解開她嫁衣的排扣。一層層脫掉繁瑣而厚重的嫁衣,裡面就只剩下單薄的裡衣。

  裡衣並非純色,上面用紅線勾出鴛鴦戲水的圖案,這個幻境當真是每一處細節都足夠妥帖細致。

  低下頭,了悟正要為自己脫下大紅禮服,衡玉已先一步抬起手按在他的衣襟上:「我為你寬衣。」

  見他沒有拒絕,衡玉緩慢解開他禮服上的扣子:「你熏了香?」

  「府中準備禮服的人熏的。」

  「比以前的檀香味更好聞。」

  她覺得喜歡,就貼近了些,下巴枕在了悟的肩膀輕輕嗅著,兩隻手胡亂摩挲著扯開他的扣子。

  這個動作過於曖昧,了悟僵著身體,任她幫自己脫掉禮服,呼吸不知不覺重了些。

  等他也只剩下裡衣,了悟對衡玉說:「累了一天,要去沐浴嗎?」

  衡玉枕在他肩膀窩上笑。

  笑得下巴在輕輕震動。

  這股震動從了悟的肩膀窩蔓延開,連帶著他的心尖也跟著顫了顫。

  「怎麼了?是話中哪裡有不妥嗎?」

  衡玉仰頭,在他耳廓旁邊呵著熱氣:「你是在邀請我早些就寢嗎?」

  這番話,初聽沒什麼不對。

  但慢慢地,了悟有些回過味來。

  他總覺得怎麼回應都有錯,乾脆突然站起身,在面前這位姑娘沒反應過來時彎腰將她抱起。

  衡玉眼睛瞪圓,下意識攬住他的脖子。

  了悟直接把她輕輕放到床裡側,龍鳳被縟往身上一蓋,他幫她壓好被角:「別著涼了。」隨手撥掉床榻上散落的花生,脫掉鞋子上床,躺在床榻外側。

  「你……」衡玉愕然。

  剛剛那番動作,他做得……未免過於自然了些。

  了悟稍等片刻,還是沒等到她的下文:「怎麼了?」

  側過頭看她,瞧見她臉上妝容完整,眉間的桃花妝花鈿在燭光裡格外明顯,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兩人都沒有卸妝:「要卸去妝容嗎?」

  衡玉回:「一般是明早再卸。」

  她安靜了一會兒,滾了一個圈,直接栽進了悟懷裡,順勢鉗住他的下顎。

  另一隻手也不安分,扯開他的衣襟,指尖在他胸膛上輕輕挪動。一撇一捺,寫得非常清楚——這種程度,能瞞過夢魘嗎?

  了悟不說話,他的視線完全被眼前的姑娘佔據住。

  過了好一會兒,了悟做了個唇形:貧僧也不知道。

  衡玉睫毛顫了顫:「你知道我內門任務除了讓你動情之外,還有一點是要破掉你的佛法金身嗎?」

  那所謂的佛法金身,就是金佛之身。

  有了金佛之身,元嬰期以下的所有攻擊都對了悟無效。

  想要破掉金佛之身,就只需要在他召喚出金佛之身時,令他身體某個部位受傷,號稱『無堅不摧』的金佛之身自然而然崩潰。

  了悟隱隱猜到她為什麼要提到這件事:「貧僧知道。」

  「反正你距離元嬰期只有一步之遙,這金佛之身的效果已是無用。現在直接廢了它,以助我完成內門任務吧。」

  衡玉的手貼在他的頰側,緩緩後移到他的後頸,摁住他頸間的動脈上。另一隻手撐在枕邊,稍一用力,她半個身子都壓到他身上。

  沒有旁餘的動作,她就這麼居高臨下,垂視著他。

  牆角炭盆燒得越來越旺盛。

  炭火發出劈裡啪啦的爆破聲響。

  於是芙蓉暖帳裡,了悟就覺得空氣裡的溫度越來越熱了。他的大腦已經混沌起來,不知自己該如何重新組織思考,只是下意識的,了悟按照她的需求催動功法,召喚出金佛之身。

  功法還沒完全催動成功,衡玉已經吻上他的唇角。

  細碎而纏綿。

  輾轉反側,唇齒相交。

  直到兩人分開,衡玉才低低靠在他耳邊悶笑。

  還是不會在接吻時換氣嗎。

  了悟渾身都在顫抖。

  他很難言明自己現在的想法。

  之前在欲界,他服用下劇烈的催情物質,卻始終冷靜自持,意志堅定。如今,只是這麼一個簡單而情深的碾吻,他便覺得四肢百骸都在為她焚燒。

  他緊抿唇畔,克制著身體的反應。

  「呼吸上來了嗎?」衡玉問他。

  見他不回話,明顯處於走神狀態,衡玉用柔軟的指尖戳了戳他眉間硃砂。

  她起了興致,湊過去輕吻他眉心。

  了悟回神:「怎麼了?」

  怎麼了?

  自然是繼續。

  走到現在,她的內門任務只差臨門一腳,他的情劫也已經度過大半,未必再需要她的參與。

  離開此處秘境後,也差不多是時候回合歡宗交內門任務了。

  所以——

  這場幻境算是她最後的放縱。

  -

  「他們——」

  大殿裡,女子那雙如秋水般的眸子裡劃過一絲驚愕。

  這抹驚愕迅速蔓延開,讓她整個人鮮活起來。

  「你說他們當真走完了拜堂儀式,現在還疑似在洞房?」

  只剩下本能的夢魘石像傳達出一股波動,告訴她事情就是這般。

  「這不可能!」女子一陣搖頭,「他們是在做戲,想要從幻境裡脫身吧。」

  「……你只剩下個石像身體了,智力不如以往我也能理解。」

  -

  芙蓉暖帳裡的溫度越來越高。

  衡玉用袖子幫了悟擦掉他額上的汗。他動欲的時候,眼尾格外嫣紅,素來乾淨清澈的眸裡含著淡淡水色。

  衡玉問:「要我幫你嗎?」搭在他肩上的右手動了動,暗示他是要用什麼方式幫忙。

  了悟一懵,反應過來她是什麼意思後,抬手扣住她的手腕:「不用。」

  他聲音喑啞,呼吸聲略有不穩。

  衡玉就不說話。

  安安靜靜躺在他懷裡,讓他平復呼吸。

  沉默蔓延開,不知過去了多久,了悟突然問道:「如果完成了內門任務,洛主是不是就要啟程返回合歡宗了?」

  「……應該是。」

  他又一次,堪稱執著的問道:「貧僧那時應該總是在閉關修煉,又或是在天下雲游傳播佛法,你若是有空,能來尋我嗎?」

  他的睫毛輕顫一下,配合著眼尾的嫣紅,便越發惑人:「不用去無定宗也可以的,反正貧僧也經常離開宗門。」

  「好啊。」

  衡玉回答得乾脆,了悟就笑了:「你肯定總是沒空,不是在閉關就是在游歷尋找突破契機。」

  他把她的心思都點了出來,衡玉語塞,只好瞪他。

  了悟又笑了下。

  笑著笑著,他就覺得蒼涼。

  「破掉佛法金身的事情再推遲些好不好?」他問。

  衡玉左手撐在枕邊,稍稍用力,她坐了起來。

  了悟原本泛著紅暈的眼尾逐漸恢復正常,身體瞬間緊繃,在這過分悶熱的廂房裡,他只覺得渾身冰涼。

  渾身脫力,了悟沒跟著坐起來,只是勉強抬起手遮擋在額前,擋住有些刺眼的燭光。

  衡玉眨了下眼:「相公。」

  「……」了悟猛地移開手,睜著眼睛望她,神情呆滯。

  「你不願讓我吻你嗎?」

  了悟慢慢找回自己的聲音:「我只是……」

  他分明不是這個意思,但她非要將兩者結合在一起。

  一時之間,了悟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

  衡玉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她重新躺下,翻了個身臉朝牆內,順勢拉開與他之間的距離。

  兩人隔得遠,有風從外面灌進被子裡,了悟覺得牆角的炭盆大概已經快要燒沒了,火光不旺,屋內自然就冷了下來,於是沒有靈力護體的他也覺得冷。

  他的心沉到谷底,連帶著身體的異樣也逐漸緩和下來。

  了悟靜靜躺了好久,側頭去看她,只能看到那在枕頭上散開的黑色柔軟長髮。

  聽呼吸聲,呼吸聲非常平穩,像是睡著了般。

  他繼續抬眼望著芙蓉暖帳,過了好一會兒,了悟側了個身同樣面朝裡,勾起一縷距離他不遠的頭髮放在指尖把玩。

  「洛主,你不要這樣。」了悟輕聲道。

  無人應答,只有他略帶啞意的聲音在室內響起。

  「洛主……」了悟又喊了聲。

  他的聲音逐漸顫抖起來:「你吻貧僧吧,你不是要完成內門任務嗎?再不快些,金佛之身的效果就要過去了。」

  背對著他一動不動,呼吸平穩的人猛地從床上爬起來。

  衡玉把頭邁進他懷裡,聲音很悶:「對不起。」

  了悟摟著她,手臂一點點收緊。

  心底似乎被鑿開了一個洞,他所有的輾轉與歡愉都來自眼前的姑娘,只要她稍稍蹙眉擺出個疏遠姿態,他就慌亂得不敢再強求些什麼。

  他做錯了嗎?理應沒有。

  她又錯在了哪裡?並沒有。

  也正是雙方都沒錯,他才越發茫然失措——縱使他辯才無雙,也無法尋出任何漏洞去說服她更改心意。只能用剛剛那種哄勸的方式,求她垂憐些許。

  而她,依舊不願垂憐。

  了悟的手移到衡玉頰側,輕輕用力,捧起她的臉到眼前,純粹地,在她唇上輾轉。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親吻她。

  在這樣的境地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4-17 11:51 AM

第九十八章

  衡玉睜著眼看他。

  了悟眼瞼闔上,長而翹的睫毛顫動得厲害,似乎隨時都會刮到她臉上。他吻得很生疏,但很認真,像是捧著滿腔心意到她面前。

  她沒有回應,只是被動享受著這個吻。

  屋外的雪靜悄悄下著,紅燭亮起來的光也黯淡下來。

  時間在這樣靜謐的環境裡被拉得很長,總讓人產生一種歲月靜好的錯覺。

  躺在了悟懷裡被他擁吻的姿勢很奇怪,衡玉感覺到身體血液不流通,無奈敲了敲他的肩膀示意。

  了悟茫然睜開眼,退開些許距離看她。

  衡玉沒說話,默默調整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用柔軟的拇指指腹幫了悟擦拭嘴角。之前親吻時,她有胭脂蹭到他的唇畔,在唇邊暈開紅了一片。

  這胭脂也不知道是用什麼材料做的,越擦反而越髒,暈開的範圍比之前更大了。

  衡玉沒忍住笑起來:「你臉花了。」

  見她笑了,了悟跟著彎起唇角,心情恢復過來:「明日再洗乾淨就好。」

  衡玉又笑了下。

  這人還真是好哄,剛剛還那麼難過,現在就平靜下來了。

  她沒說話,於是室內又沉默下來。

  好一會兒,了悟揪住她一縷頭髮,放在指尖把玩。

  他垂下眼,聲音很悶,提醒她道:「金佛之身的時間就快要過去了。」

  衡玉懶洋洋打了個哈欠:「你不提醒我我都要忘了。」

  了悟碰了碰她的頰側,覺得有些涼,就伸手抱緊她,把她大半個頭都埋進被子裡:「只是暫時忘了而已。」就算今晚糊弄過去了,她也很快就會想起來。

  還不如他主動提醒,這樣她應該會高興一些。

  衡玉嫌悶,掙脫掉被子,嘴唇直接覆上去,用偏尖銳的虎牙咬住他的嘴唇,慢慢研磨。

  磨了一會兒,她緊緊攥著了悟的衣領,鬆了自己下口的力道,用舌尖輕輕舔舐他唇上破皮處,像是在安撫他一般。

  _

  察覺到金佛之身已經潰敗消失,衡玉翻了個身躺好,頭髮散落在枕頭上。

  半晌,了悟壓下身體的異樣,輕聲說:「晚安。」

  沒有得到回應,他側頭瞧了眼。

  見她睡著了,抬手幫她剝開貼在臉上的頭髮,又說了一遍:「晚安。」

  -

  牆角的炭盆被換了新的。

  室內重新暖和起來,甚至暖得有些過分。

  衡玉身上蓋著龍鳳被縟,她迷迷糊糊覺得熱得慌,手腳一起胡亂蹭動,把大半被子都蹭到旁邊,翻了個身打算繼續睡。

  「會著涼的。」旁邊人說。

  衡玉迷迷糊糊睜眼看了悟,自覺朝他伸手:「那你給我暖著。」

  了悟不理她,坐起來為她蓋好被子。

  衡玉起床氣有些重,不高興地在被子裡踢了踢他的腿。

  了悟任她踢著,反正她只是在玩鬧,基本沒用什麼力道,與其說是踢更像是在胡亂蹭著。

  等她鬧夠了,了悟笑了下,提醒道:「洛主,你臉上的妝已經花了大半。」

  衡玉:「?」

  她一把掀開被子從床上坐起來,用手背蹭了下臉頰,白皙的手背上頓時多了一抹淺淺的紅胭脂。

  見了悟還在笑,衡玉眉梢微挑,用指尖掐了掐他的臉頰,走下床去喊春秋進來幫她梳洗。

  坐在妝台前,衡玉還是覺得睏。

  她睜著眼看著鏡中的自己,努力恢復清醒。

  春秋收拾好床榻,走過來用濕水的手帕為衡玉擦掉臉上的妝容。

  擦了好一會兒,春秋湊進衡玉的耳朵,神情詭異,忍著羞意問道:「小姐,姑爺他……他是不是不行啊。」床榻雖然亂,但並沒有任何事後的痕跡。

  所有殘存的睏意都被這句話給驅逐開,衡玉猛地睜開眼睛,眼睛微微瞪圓望著春秋。

  春秋鼓勵性地朝她點頭:「小姐不要慌,如果姑爺真的……咳咳咳我們就去告訴老爺,他入贅就是為了給我們府裡開枝散葉的,如果連個播種的能力都沒有……咳咳咳,奴婢當時就懷疑和尚這方面可能不太行,原以為是奴婢猜錯了,沒想到……」

  這一大段話,春秋是咳了又咳,才忍著羞意把它們說完。

  瞥了眼站在屏風後面換衣服的了悟,他應該沒聽到。衡玉抬起手摀住春秋的嘴,哄道:「乖,話不要亂說。」

  被摀住了嘴不能說話,但春秋的眼睛非常傳神,裡面明晃晃寫著:小姐,你可千萬不能為了維護姑爺身為男人的自尊心而委屈了自己啊。

  衡玉:「……」

  就,戲很多。

  「別多想,你也別在外面亂說什麼,就算是在我爹娘面前也一樣。」衡玉有氣無力。於是春秋眼裡的情緒更重了:她家小姐果然委屈了。

  「……」未免春秋在外面亂說什麼,衡玉只好找了個藉口,「他畢竟剛剛還俗,對於這等……人間極樂之事體會不夠,總要先給他些時間,讓他做好心理準備。到時候……」

  看著春秋那猶自不信的目光,衡玉輕咳兩聲,硬著頭皮道:「他會日日帶我赴極樂的。」

  話一說完,衡玉覺得自己肯定被這個小婢女下了降智光環,跟著小婢女一起失去了節操這種東西。

  這幻境裡構造出來的小婢女怎麼這麼難纏。

  春秋不知道她家小姐內心的懊惱和咬牙切齒,聽到這番理由,她勉強被說服,欲言又止地點點頭,保證道:「小姐放心,奴婢絕對不會亂說出去的。就算是老爺夫人問起來也不會說的!」

  「那就好。」

  衡玉跟著用力點頭,然後連忙找了個藉口打發走春秋。

  她也不叫其他婢女進來,默默拿起木梳,準備自己給自己梳頭。

  「貧僧來吧。」了悟換好衣服繞出屏風,恰好看到這一幕。他走到她身後,接過衡玉手上的木梳。她的頭髮柔軟,一梳就梳到了底。

  他靠得近了,衡玉就聞到從他衣服外袍飄出來的雪松味。

  這種味道乾乾淨淨,清新而溫和。

  想到剛剛和春秋的對話,衡玉輕咳兩聲,連忙把那番對話徹底拋到腦後。她又誇了一遍:「我喜歡這種熏香的味道。」

  了悟動作頓住片刻,又恢復自如,開始為她綰髮。

  換了身新的衣裙,衡玉和了悟出門去給洛老爺洛夫人請安。這只是走個過場而已,請完安後,兩人離開主院。

  成婚禮剛過,洛府到處都還是張燈結彩,『囍』字紅色剪紙貼滿府中每個柱子和門窗,多到衡玉看得眼花。

  昨晚燒的炮竹碎屑沒清掃乾淨,被雪埋了一小部分,紅色從雪裡透了出來。

  了悟撐著大紅傘,兩人慢慢並肩走著,逛起洛府的花園來。

  大雪紛飛,即使是富貴如洛府,這時候也沒什麼稀奇精緻可以供人欣賞的。

  逛了一會兒,兩人走去衡玉的書房,打算在裡面看書打發今天的時間。

  -

  倚在軟榻上看了很長時間的佛經,女子懶洋洋起身。

  她赤腳踩在宮殿冰涼的地磚上,把手上這本佛經放回到它原先的位置。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女子還是止不住好奇心,抱起蹲在角落的白色小獸,瞬移來到夢魘石像身邊。

  「他們的進展如何了?」女子問。

  夢魘石像知道她好奇,盡量把裡面的一些場景復述給女子。

  女子垂下眼,睫毛劇烈顫動起來:「佛門之光會為了從夢魘編織的幻境裡出來,就委屈自己與他人逢場作戲嗎?」

  她這麼問的時候語氣有些蒼涼,就彷彿……她在問的不是了悟,而是在透過他,問早已隕落於歲月的某個人。

  夢魘石像突然想到些什麼,傳出一道神念波動:「這個幻境,我是按照那位小姑娘的記憶來構建的。」

  女子猛地抬頭,神情震驚:「你說什麼!」

  事實上,最開始來找夢魘石像時,女子直接要求夢魘石像編製出成婚幻境,讓那位佛門之光在幻境裡與那位小姑娘有了世俗禮法上的羈絆。

  後來,夢魘果然編出成婚幻境,女子以為是自己的目的達成,從來沒多想過什麼。

  可如果,這個幻境是按照那位小姑娘的記憶來編織的……她與佛門之光,又是什麼關係?

  女子抬手緊緊壓住自己的胸口,劇烈喘息起來,難以保持心情的平靜。

  -

  衡玉躺在軟榻上翻看話本,兩條腿翹起,交疊著胡亂晃來晃去。看到有意思的地方,她握著話本大笑起來。

  了悟推門走進書房時,正巧就看到這一幕。

  他收起手上的油紙傘,抖落上面的雪花,把它輕輕擱到牆角,這才走進室內,坐到衡玉身邊。

  了悟身上還帶著淡淡的寒意,衡玉托著腮側頭看他,瞧見他懷裡抱著一個小木匣,問道:「剛剛去了哪裡?」

  「去找你的婢女要了香料和香料配方。」了悟將匣子打開,一股沁人心脾的雪松清香透出來,四塊雪松香料安安靜靜躺在匣子地步。

  衡玉問:「要來幹嘛?」

  「閒著無事,貧僧想研究研究它是如何製成的。」他們接下來一段時間,都要在幻境裡按步就班生活,不能操之過急,了悟在這個世界的人設又是已經還了俗,不好再看佛經,只能另外找些事情做。

  衡玉點頭,眼珠子微微轉了下,眉眼明媚如春:「因為我說喜歡?」

  了悟輕笑:「打發時間。」

  話語平靜溫和,表情更是從容淡定。如果他的耳垂沒有紅起來的話。

  衡玉支起身子,用指尖捏了捏他的耳垂,一本正經點頭道:「的確是打發時間的好方法。」

  了悟的耳垂瞬間燒紅起來。

  他別開眼看窗外,轉移話題的方式有些拙劣:「今日的紅梅開得很豔。」

  衡玉笑得惡劣,不想隨他心意移開話題:「哪裡有相公你好看。」

  事實證明,在調情一事上,總是厚臉皮的人容易佔據上風。就算了悟辯才再好,臉皮不夠厚,就注定他在面對衡玉的調戲時不會反調戲回去。

  了悟乾脆不回話,低下頭展開香料配方,慢慢研究起來。

  見他心神都沉浸在裡面,衡玉不再說話打擾他,繼續翻看話本。

  新婚第一天就這麼平平無奇過去。

  晚上沐浴,浴桶就放置在廂房屏風後,衡玉脫掉身上的所有衣物,赤著腳走進浴桶裡泡澡。

  兩刻鐘後,她披散著濕漉漉的頭髮繞過屏風,走到桌邊坐下。

  沒有靈力,怎麼弄乾頭髮就變成一件麻煩事。

  衡玉剛要起身去拿擦頭髮的布,了悟已經走到她身邊,把吸水的布放到她頭髮上,輕輕包住她的髮尾。

  把髮尾吸得半乾,了悟見她揉眼睛有些倦怠,溫聲道:「去床上躺下吧,你閉眼歇會兒,貧僧幫你擦乾頭髮。」

  「好。」

  在床榻上躺下,衡玉想了想,乾脆躺在了悟的腿上,頭髮散開到床邊垂落下去,免得它暈濕被縟今晚沒法用。

  先是用指尖慢慢梳理順衡玉的頭髮,確定頭髮沒有出現打結的情況,了悟慢慢幫她擦拭頭髮。

  他的動作很輕,輕到衡玉幾乎沒感覺到他的動作,躺在他的大腿上,不知不覺呼吸平緩下來,閉眼睡了過去。

  等衡玉睡醒時,伸手一摸頭髮,柔順的長髮基本乾了。

  衡玉連忙爬起來:「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了悟笑著搖頭:「不久。」

  昏黃的燈光下,他眼裡的溫柔幾乎比醇厚的美酒還要醉人。

  被這樣的人無條件慣著,衡玉的心就軟了下來。

  她推了悟的肩膀:「你也快去沐浴吧。」

  -

  剛剛睡了一覺,衡玉現在毫無睏意。

  她沒事做,就扯著了悟,讓他和自己說說他小時候的事情。

  了悟的神情恬靜溫和,聲音低柔得彷彿絮語:「其實沒什麼好說的,貧僧的生活基本固定。」

  說是這麼說,了悟還是回憶起來:「從記事起,貧僧接觸的東西是佛經、佛珠、木魚還有香燭等物。四歲開始,每日清晨醒來,會跟著師父一塊兒做早課,晚間就跟著做晚課。其他時候,師父時常會為貧僧誦讀佛經,講解佛經裡面的意思。」

  衡玉問:「那時候你能聽懂?」四歲就能理解清楚晦澀的佛經,這是生而知之嗎。

  了悟輕輕搖頭:「當然聽不懂,只是師父想借此來培養弟子的向佛之心罷了。」

  等到他再大些,開始修煉、開始敲木魚、開始禮佛……

  這種寧靜而平和的日子,用言語描述出來可能容易讓人覺得枯燥乏味,但那幾十年裡,了悟從未覺得有過一絲一毫的枯燥。

  他比常人耐得住寂寞,比常人更心思通透。他能夠當上『佛門之光』,從來都不是只靠著體內那根與生俱來的佛骨。

  慢慢地,衡玉從他的話中品出了一個詞——享受。

  他是真的很享受那種平靜的時光。

  大概也是因為這樣的經歷,才培養出他這般溫和透徹的性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4-17 11:55 AM

第九十九章

  雪松香料的製作步驟很復雜,了悟研究兩天,將步驟背了個滾瓜爛熟,倒沒有自己動手去做。

  距離成婚之日已經過去五天,洛府裡到處張貼的『囍』字被撕去不少。

  按照當地習俗,剛成婚的半個月裡,新人的衣服都要是紅色的。今早大雪停了,外面天氣難得晴朗,了悟打算帶衡玉到後院的梅林裡賞梅玩。臨出門前,了悟幫她把紅色斗篷自帶的帽子戴上。

  斗篷帽簷極深,垂落下來,遮住衡玉大半個額頭。

  衡玉整個人被裹得嚴嚴實實,懷裡還抱著一個湯婆子用來暖手。

  「是不是太誇張了些。」衡玉看著銅鏡裡倒影出來的身影,遲疑道。

  「這樣不會著涼。」

  「……那好吧。」衡玉勉強點頭。

  出行的人除了他們外,還有幾個侍衛。他們負責搬運七絃琴、棋盤和茶壺等物件過去。

  紅梅白雪,萬籟俱寂。但沒過多久,涼亭裡撥弦撫琴的聲音傳來,驚得梅林裡的雀鳥們展翅飛起。

  衡玉坐在涼亭裡,托著腮聽了悟撫琴。

  他撫琴時的神色很淡,可被身上的紅色衣袍映襯著,眼尾帶著絲絲嫣紅。這抹紅暈徹底融化掉他身上的清冷。

  撫完一曲,了悟問她還想聽什麼。

  衡玉回:「《鳳求凰》。」

  了悟平靜點頭:「這首曲子很有名——」在她的注視下,了悟默默補完後半句,「但貧僧不會彈。」

  衡玉笑了下:「意料之中。」

  他會彈這首曲子才奇怪。

  而且,這首曲子感情熱烈奔放、深摯纏綿,以他的緘默含蓄,就算會彈,也很難彈出這首曲子裡的感情。

  「我們去梅林裡走走吧。」了悟說道。

  兩人並肩走下台階,往梅林深處走去。

  風有些喧囂起來,枝頭的紅梅已經過了盛放得最熱烈的時候,現在隱隱有些衰敗。被狂風捲過,有不少梅花都紛紛揚揚飄落下來。

  有片花瓣正好飄到衡玉身前。

  她攤開右手手掌,默默接住這片花瓣,用食指和拇指將它拈起。

  盯了半晌,衡玉扭頭去看了悟,沉聲說道:「我想吃梅花糕了。」

  了悟:「……」

  了悟還能怎麼辦,他不方便折梅,只能讓她和春秋一塊兒折掉枝頭的梅花,他抱著這一束束梅花走去廚房,用它們做梅花糕給衡玉吃。

  她偏好甜口,了悟就做得稍微甜了些。

  梅花糕被他蒸得綿軟,衡玉拈起一塊送進嘴裡,淡淡的梅花香在舌尖上綻放開。她嚼了幾口嚥下,乾脆一口氣把剩下的大半塊都塞進去。

  等到把嘴裡的梅花糕全部嚥下,衡玉捧著茶杯喝了兩口:「你的廚藝是越來越好了。」

  了悟又拈起一塊遞到她面前:「你挑嘴,做得不好就吃得少。久而久之貧僧的廚藝自然就上去了。」

  「那你覺得此事是好還是不好?」

  「自然是好的。」

  衡玉滿意了。

  她微微啟唇,咬住了悟遞到她唇邊的梅花糕。

  在他的手收回去前,她牽住他的手,吻了吻他剛剛用來拈住梅花糕的食指和拇指,美名其曰:幫他蹭掉指尖上的糕點碎屑。

  了悟抿緊唇角,耳垂微微泛紅。

  他捧起茶杯,將裡面已經放涼的茶水一飲而盡。

  「我還想再吃。」衡玉惡劣地笑了下。

  「你撐了。」了悟肯定道。

  「我沒有。」她自己都沒感覺。

  「別吃這麼多,免得用晚膳時吃不下東西。」了悟說,聲音溫柔得像是在哄她。

  瞧見他耳垂的紅暈還沒有褪去,衡玉不再逗他。她讓了悟自己吃碟子裡剩下的梅花糕,她去睡會兒。

  解決掉碟子裡剩下的三塊梅花糕,了悟走到香爐邊,往裡面扔了衡玉喜歡聞的雪松香料。

  香料很快燃燒起來,飄散出絲絲雪松清香。

  了悟走回到床塌邊,在床榻外側正面仰躺。

  身邊的姑娘已經睡著,似乎是做了夢,突然翻了個身,原本與他隔著一人多的距離,這一翻身,就差不多翻到他懷裡,背對著他。

  了悟改為側躺,挑起她的一縷長髮放在指尖把玩。

  玩了很久很久,他在她的髮梢尾端克制印下一吻。

  -

  兩人在幻境裡的接下來時間,再沒有像新婚之夜那樣的纏綿。

  調戲得最厲害時,衡玉也只是吻了悟的指尖。

  可是他們舉手投足間的默契,比很多夫妻都要高。進入幻境半個月後,了悟感應到幻境沒有以前那麼真實了——它出現了漏洞。

  這說明夢魘對幻境的控制出現削弱了。

  按照現在的削弱程度,頂多再過半個月,他們兩人就能順利脫離幻境。

  想到這裡,了悟睫毛微垂,臉上並沒有浮現出任何歡喜之色。

  他甚至猜不透自己現在是什麼想法。

  「在想什麼?」身後,衡玉兩隻手抱膝縮在床裡側。她才剛剛睡醒。

  「沒想什麼。」了悟轉身看她,遲疑片刻,說,「……貧僧為洛主畫眉,如何?」

  衡玉微愣,睡意全消。

  在這個世界的風俗裡,眉語寄託愛意,夫妻情濃時才會為對方描眉。

  她的睫毛顫了又顫,緩緩笑起來:「好啊,相公。」

  至少在這個幻境裡,他們的確是夫妻。

  「貧僧可能會畫得不好看。」

  衡玉說:「沒關係。」

  她抬眼看他。

  兩人目光撞上,衡玉眸中熠熠生輝:「反正也是畫給你看的。」

  梳妝台上擺著一盒螺子黛。

  稍稍蘸水,眉筆沾上眉黛,了悟舉手到衡玉眉前,遲遲沒敢下筆。

  衡玉笑了下:「快畫吧,舉著筆久了多累人。」

  了悟抿了抿唇畔,定神回想著她前幾日畫的眉型,按照記憶慢慢畫著。他落筆不敢太重,生怕一次性畫完會畫毀,便採用慢慢描摹的方式。

  炭盆裡的炭火太足,屋子又是全封閉的,沒過多久,了悟額上都滲出淡淡的汗來。

  等他終於畫完兩邊的眉,衡玉對著鏡子照了照,認真點評:「似乎比我畫得要好。」

  「那就好。」了悟放下眉筆,揉了揉手腕。

  他剛剛過於緊張,以至於為她描個眉,比他抄寫上一本經書還要累。

  在他走神時,衡玉拿起擺在梳妝台最裡側的胭脂,用食指點了一下,在唇上暈染開。

  她從椅子上站起來,攥緊他的白色裡衣領口,將他的裡衣領口吻到布滿紅色胭脂。

  「畫眉畫得這麼好,這是獎勵。」半晌,衡玉鬆開他的衣領,眨眼笑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4-17 12:00 PM

第一百章

  這兩天冬雪消融,外面的氣溫越來越冷,也沒什麼好玩的,衡玉就懶得出門。

  吻髒了悟的領口,衡玉重新躺回床榻,被子嚴嚴實實蓋在身上,她縮在被窩裡翻看話本打發時間。

  了悟枯坐在椅子上,一垂下眼,就能看到那蹭滿胭脂又被揉皺的領口。

  拎起茶壺倒了杯溫水,了悟捧著茶杯,杯沿始終沒有觸碰到唇畔。他的視線落在虛空處,有些許走神。

  枯坐片刻,了悟放下茶杯,拿起果盆裡放著的蘋果慢慢削皮。

  削好之後切成小塊放進碟子裡,了悟端著碟子走回床榻,盤膝坐在衡玉身旁,拎起一塊蘋果遞到衡玉嘴邊。

  衡玉眼睛沒離開話本,嘴巴張開接受他的投餵。

  等衡玉嚥下嘴裡的蘋果,新的一塊蘋果又遞到她唇邊。

  連著吃了五六塊,衡玉終於抬眼看向了悟:「你怎麼不吃?」

  了悟說:「這是削給你吃的。」

  衡玉放下話本:「沒換掉衣服?」

  「換不換都無妨,廂房裡也就你我二人。」

  了悟的裡衣還是剛剛那件,領口的紅色胭脂痕十分顯眼。因為剛剛她一直緊攥著裡衣,裡衣已經變得皺巴巴起來。

  以他的性子,理應不會再穿著這件衣服才對。

  「這不像你。」衡玉從床榻上爬起來,再次攥住了悟的領口,揚眉淺笑,「難道是想我幫你換嗎?」

  了悟輕笑了下,沒回話。

  衡玉微愣。

  不會真要她幫換吧。

  衡玉輕咳兩聲,矜持道:「如果你非要我幫忙,我也不是不可以勉為其難。」

  了悟鎮定道:「那怎麼能讓洛主勉為其難呢。」拿起一塊蘋果肉遞到她唇邊。

  直到衡玉擺手,表示自己不想再吃,了悟才默默吃完剩下的蘋果。

  他將空碟子放到床邊櫃子,掀開半邊被縟躺下。

  「真不換衣服?」衡玉又問了一遍。

  了悟搖頭:「睏了。」

  衡玉滾進他懷裡:「現在還睏嗎?」

  了悟笑了下,伸手幫她壓好被角,順勢摟緊她:「真的睏了。」

  衡玉也不多說什麼。

  她只是抬起手,用透著涼意的指尖,極溫柔地觸碰他的臉頰。

  這動作很輕柔。

  就像是在安撫他一般。

  察覺到這一點,了悟微微愣住。但轉念一想,以她的聰慧,看出他今日的失態並不奇怪。

  他抓住她的手,放在頰邊多蹭了兩下,眼裡映著水色:「你要不要也睡會兒?」

  -

  原本衡玉是不睏的,但在暖和的室內躺著,精神也容易變得懶散下來。

  她慢慢睡了過去。

  察覺到她的呼吸平緩下來,旁邊緊閉著眼的了悟反倒睜開眼睛,沉沉望著芙蓉暖帳。

  他和洛主其實很不一樣。

  她求取逍遙道,若只能得一時歡愉,便得一時歡愉。所以她享受著幻境裡的生活,享受著之前與他游歷傳揚佛道的生活,也早早做好隨時抽身而去的準備。

  ……反倒是他,向佛之心雖從未動搖,凡思之心卻越來越重。

  他明明捨不得她,也不想在她完成內門任務後就與她此生不復相見,可度過情劫就是要先動情,再忘卻他對這位姑娘的感情……

  如果他注定要忘卻,憑什麼讓她在完成一切後還繼續陪他糾纏下去?

  於是他連好好說服她,讓她改變想法的底氣都沒有。

  懷裡的人翻了個身背對著他。

  了悟用指尖挑起她一縷頭髮把玩。

  他突然在想,度過情劫和繼續心悅於她為什麼一定是衝突的?這個先動情再勘破情關的通關方式,難道就是唯一的路嗎?

  他生來就擁有佛骨,與佛道格外親和,在佛法一途悟性極佳,是不是可以試著再找一條路?

  無論如何,都好過如今這般坐困囚籠。

  想到這裡,了悟心境豁然開朗。

  他隱隱感覺到,自己的佛心進一步圓滿了。

  「不是說睏了嗎?」衡玉迷迷糊糊睜眼看他。

  了悟很高興。

  他眼裡帶著淡淡水色,湊到近前親吻她的眉心,如蜻蜓點水般一掠而過:「這就睡了。」

  衡玉因為他突然的舉動而愣住:「怎麼了?」

  「高興。」

  衡玉莞爾:「你覺得高興就佔我便宜?」她睏意暫消,捧住了悟的臉,吻上他眉間那點硃砂痣,「現在扯平了。」

  -

  了悟應該是真的高興。

  衡玉的午飯和晚飯都是他親自下廚做的,雖然全部是素菜,但色香味俱全。

  連著吃了三天了悟親手做的飯,春秋幫衡玉換衣服時,忍不住在私底下和衡玉嘀咕:「小姐,姑爺對你是真的好。」

  還沒等衡玉開口說什麼,春秋又忍不住補充:「但是小姐,姑爺人再怎麼好,不行就是真的不行。」

  衡玉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話中的兩個『不行』具體是什麼意思。

  悄悄瞥了眼就站在不遠處的了悟,衡玉忍不住乾咳幾聲,揮手將春秋打發走。

  她真是怕了這個小婢女。

  了悟在試穿新衣服,這是繡娘新趕製出來的衣袍。

  衣袖有些不合身,繡娘將具體尺寸記下後,就先行告辭退出去。

  了悟走到衡玉身邊坐下,遞了個湯婆子給她。

  衡玉伸手接住湯婆子。

  室外白茫茫一片,沒什麼熱量的陽光斜照入戶,打在了悟半邊側臉上。從衡玉這個角度看過去,隱隱看到他頭上露著青茬。

  衡玉以為自己看錯了:「你低下頭。」

  了悟有些疑惑,還是順著她的話低下頭來。

  頭皮上的青茬並不長,就是稍稍露出一點,他一低下頭來,衡玉就看得比較清楚。

  手剛剛捂著湯婆子,暖乎乎的。她用被捂熱的手去撫摸了悟的光頭,感覺到手被青茬輕輕刺了下。

  被她這麼摸著,了悟才猜到她讓自己低下頭的原因:「佛制半月一剃髮,貧僧原本想著等你午睡了再找戒刀剃髮的。」

  「我幫你剃。」衡玉說。

  青茬只是薄薄一層,有些許扎手,但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

  衡玉覺得好玩,就一直摸著:「應該沒問題吧?」

  了悟苦笑著扣住她的手腕,不讓她再亂碰:「沒問題,貧僧自己剃也比較麻煩。」

  他不讓自己碰,衡玉就乖乖收手。

  反正等會兒幫他剃髮時,她可以胡亂玩個夠。

  「需要用什麼工具?」

  剃髮用的工具是戒刀。

  廂房裡沒有現成的工具,衡玉裹著斗篷出門去找春秋,讓她去把府中剃髮的戒刀拿過來。

  春秋連忙應了,應完之後覺得不對:「小姐,你是要給姑爺剃髮嗎?」她再一次欲言又止起來。

  瞧見春秋這個熟悉的表情,衡玉腦海裡頓時浮現出『不行』二字。這兩個字猶如魔咒一般,飛速在她腦海裡回蕩。

  衡玉連忙搖頭,把這兩個字拋到腦後,對春秋說:「快些去找吧。做完這件事後給你放三日假好好休息。」

  阻止不了婢女的腦補,那就讓小婢女回家好好休息個幾天。

  稍等一會兒,春秋將戒刀拿來。

  離開廂房時,春秋瞥了眼了悟,神情裡帶著幾分古怪。

  了悟被她看得莫名其妙,有些茫然。

  春秋找來的這把戒刀有四指長,形狀略彎曲,長得有些像鳥羽。

  衡玉將戒刀對准指尖輕輕磨了下,並不算很鋒利,材質應該是鈍鐵。把玩片刻,衡玉走到了悟身邊。

  「要在哪裡剃?」了悟坐在軟榻上,溫聲問她。

  衡玉左右瞧瞧,覺得還是窗邊最亮:「就在這裡吧。」

  她讓了悟背對她坐好,身體前傾將窗戶稍稍支起來,這樣視野能夠更明亮些。涼風透過窗戶縫隙灌入室內,和炭盆的熱度對沖,吹到衡玉身上時也不覺得冷。

  重新走回到了悟身後站著,衡玉將戒刀緊貼著他的肌膚,認真而緩慢地給他剃掉青茬,就像是在進行一場儀式般鄭重。

  剃完髮後,衡玉將掉落在他肩上的青茬拍掉:「是不是還要塗抹桐油?」

  一般情況下,佛修剃完髮後還要塗抹一層薄薄的桐油,這樣能讓頭髮長得慢些。

  「不必。」了悟搖頭。

  找戒刀還容易找。

  洛府裡未必有現成的桐油,再找桐油動靜就大了些。他們畢竟還待在幻境裡,將就些就好。

  「好了是嗎?」了悟問,想要轉過身。

  「別動。」衡玉制止他的動作。

  「怎麼了?」

  衡玉認真道:「我好像……不小心蹭破皮了,看到有血絲滲了出來。」

  了悟並沒覺得疼,無所謂道:「小傷口罷了。」

  「不不不,還是要消毒的。」

  了悟哭笑不得,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就感覺到有道柔軟的觸感從他頭上蔓延開,溫熱的呼吸灑在他頭頂肌膚上。

  那本就是他的敏感處,察覺到衡玉在做些什麼後,了悟表情僵住,耳尖默默發紅起來。

  片刻後,衡玉坐回軟榻上,手裡還在把玩戒刀。

  了悟瞥她一眼,雙眸漆黑帶著淡淡水色,似乎是在說她剛剛的藉口找得拙劣得過分。

  衡玉倚著枕頭半躺下來,眉眼上挑望他,神情慵懶:「我像是那種做好事不索取報酬的人嗎?一點點小小的報酬,你不會也捨不得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4-17 12:07 PM

第一百零一章

  幻境越來越假了。

  最真實時,幻境連雪松香的配方都存在,現在隨手翻閱書架上的話本,裡面的字跡模模糊糊,已經不能再細看。

  雪停了幾天,又開始下起來。

  室內炭火旺盛,角落裡熏香升起裊裊薄煙,整個室內都布滿雪松的淡淡清香。

  衡玉蹲在桌邊逗狗玩。

  這隻小狗是洛夫人養的,只有幾個月大。

  不知道是什麼品種的,反正好吃好喝養著,毛髮光滑,摸起來十分舒服。

  「小姐……」春秋鬼鬼祟祟走進室內,瞧見了悟不在,她臉上鬼鬼祟祟的神情褪去些許。

  衡玉聽到動靜抬眼看她,茫然道:「你這是怎麼了?」

  春秋臉上帶著薄薄的紅暈,她低著頭,小心翼翼從袖子裡掏出一個玉瓶:「這個東西……這個東西是奴婢托奴婢的娘找來的,姑爺應該很需要。」

  她算是看出來了,自家小姐對姑爺那是情深義重,而姑爺呢,除了那方面不讓人滿意,別的地方絕對是沒話說的。既然小姐和姑爺不肯分開,那她這個做婢女的,只好從其他方面為兩位主子分憂。

  衡玉:「……」

  結合春秋往日的言行,和這番鬼鬼祟祟的作派,玉瓶裡裝著的是什麼東西似乎很好猜。

  輕咳兩聲,衡玉伸手接過玉瓶,拔掉瓶塞後輕嗅了下:「咦,效果還不錯嘛。」

  「小姐!」春秋被她的動作驚到了,「您怎麼能直接聞呢,就不怕藥效直接發作?而且……而且這是奴婢找給姑爺用的。」

  衡玉搖頭:「沒事。」

  好歹她也是合歡宗少主,在宗門裡常年接觸各種香料,普通春藥對這具身體並不起大用。

  兩人說話時,狗狗還在蹭著衡玉的手。

  它似乎是被什麼東西磕到,低低叫喚起來,用頭把衡玉的袖子蹭上去,露出光潔的手腕。

  手腕上戴著一小串鈴鐺手鏈,剛剛應該就是鈴鐺在不停頂著它。

  狗盯著那串手鏈,悄悄張開嘴。

  衡玉正準備把瓶塞塞好,春秋尖叫一聲:「小姐。」跑過去飛速把狗狗抱走。

  抱起來時,狗狗的嘴裡還叼著一串斷掉的鈴鐺手鏈,在空中胡亂晃動著。

  似乎是察覺到衡玉的注視,狗狗高興叫喚兩聲,那鈴鐺手鏈直接從它的嘴裡掉落下來。

  衡玉連忙接住手鏈,也沒顧得上把瓶塞塞好,直接把玉瓶和瓶塞隨手放到桌面上,她摩挲著被狗牙磨斷的斷裂口。

  狗狗正在換牙期,逮著什麼就用什麼來磨牙。衡玉從椅子上站起來,食指點了點它的額頭:「你還真是什麼都不挑。」

  狗狗大概是覺得衡玉在誇它,高興地叫了兩聲。

  「小姐,你不生氣吧?」春秋小心翼翼問道。

  「這有什麼好生氣的。」衡玉說,讓春秋把它抱出去,趕緊給它找東西磨牙,免得它糟蹋了屋裡的家具。

  等了悟從外面轉進來時,看到衡玉坐在窗邊。

  沒什麼熱度的細碎陽光有些吝嗇,只灑在她的半邊側臉上,她整個人猶如虛化在了陽光裡。

  了悟背光站著,壓根看不清她在做些什麼。

  湊得近了,才發現她在用火苗融掉手鏈斷口,想把它重新黏合起來。

  「怎麼斷了?」隨口問一句,了悟握住她的手腕,「斷了就斷了,不用再補起來。」

  只是條很普通的手鏈而已。

  補起來後戴著還扎手。

  衡玉放下手鏈:「反正閒著也是沒事做。」

  了悟低頭瞥一眼她的手腕,食指拇指合攏恰好能將她的手腕圈住。

  纖細而白皙,佩戴上飾品比空蕩蕩要好看更多。

  「那再做新的。」

  「貧僧去找材料,午時已經過了,你先睡個午覺吧。」

  -

  了悟冒著風雪從外面走進室內,衣角擦過地上擺著的那盆植株。

  他彎下腰將植株抱到窗檯放著,半躺在軟榻上編織手鏈,時不時將小鈴鐺串進裡面。

  當手鏈編織到中間的長度時,了悟挑出一顆圓潤而光滑的紅珠子。他將珠子拈在指尖把玩片刻,輕笑了下,自己找來尖銳的針慢慢將珠子中間鑽開洞。

  這一步他做得很慢很細致,似乎是生怕自己會誤傷到珠子周圍。

  等到成功鑽出能穿過繩子的大小時,了悟額上冒出層薄薄的汗。

  他將紅珠子串進手鏈裡,繼續低下頭忙活。

  衡玉午覺睡醒時,左手手腕已經多了條新的手鏈。

  手鏈繩子是黑色的,鈴鐺也挑了素淨的金屬黃,因此襯得手鏈正中那顆紅色珠子越發顯眼。

  衡玉摸了摸那顆紅色珠子,越看越喜歡,問旁邊躺著的了悟:「這是什麼珠子?」

  了悟溫聲說:「不知道,在庫房裡找到的。」又問,「喜歡嗎?」

  見衡玉點頭,他眉梢多了幾分繾綣的笑意:「那就好,貧僧去給你倒杯茶水喝。」從床上起來,走到桌邊摸了摸茶壺,發現裡面的茶水還溫熱著,拎起茶壺往杯子裡倒了大半杯茶,正要將茶水端去給衡玉,了悟餘光掃見桌面上擺著一個玉瓶。

  玉瓶口打開著,應該是衡玉忘記把它蓋起來了。

  了悟放下茶杯,走過去拿起玉瓶,正要把瓶塞塞上,突然意識到不對,將玉瓶口放到鼻尖前方,輕輕嗅著裡面的粉末味道。

  衡玉把玩著手上的紅珠子,等了一會兒,見了悟還沒把茶水端回來,抬眸瞥他一眼。

  看清楚了悟手上握著的是什麼東西後,衡玉輕輕倒抽口冷氣。

  「了悟。」她喊道。

  了悟放下玉瓶,瞥她一眼:「你……」

  「我渴了。」衡玉打斷他的話。

  了悟點頭,蓋好玉瓶後小心把它放進櫃子裡,怕它不小心被人撞倒。

  端著茶水走回到床邊,了悟也沒把茶杯遞給衡玉,示意她就著自己的手喝水。

  喝了幾口水潤喉,半摟著衡玉的了悟突然出聲:「洛主覺得男女歡好之事,算是人間極樂之一嗎?」

  衡玉險些被茶水嗆住,連連咳了好幾聲,咳到白淨的臉色泛起紅暈來。

  了悟沒想到她會被嗆住,隨手把茶杯放到方便的櫃子上,輕輕拍她的背為她順氣。

  「這個問題……」衡玉扶額,她總覺得和佛子討論這個問題非常古怪。但聽到『極樂』二字,她又有些品過味來,「你聽到那日我和婢女的對話了?」

  他會日日帶我赴極樂的。

  那不過是她對婢女的推脫之詞,他聽入心了嗎。

  了悟沒回答。

  他只是溫柔地碰了碰衡玉的臉頰,眼裡帶著衡玉看不透的晦澀情深。

  前段時間,他以為自己想到了兩全之法,於是竊喜多日。

  可看到那瓶春藥的時候,了悟發現自己過於天真了些——

  即使他度過情劫後依舊繼續心悅這位姑娘,他與她之間仍然隔著重重障礙。他肩負著淨化邪魔之氣的責任,只能修大慈大悲道佛法,無法轉修歡喜佛,男女歡好之事距離他太過遙遠。他給不了她太多東西,而他能給的,譬如這一腔情深,在她的內門任務完成後,她就未必需要了。

  「怎麼了?」衡玉問。

  了悟的聲音不同於以往的清越,帶著淡淡的啞意。

  他明明還是笑著的,卻讓旁邊的衡玉覺得哀寂。

  「貧僧突然發現,洛主一直是對的。」

  他錯在,居然苦苦奢求雙全之法,想要事事兩全。

  對他和洛主而言,此生不復相見,的確才是最合適的結局。

  那時候,她求尋她的逍遙道,如若可以,最好覓得一位與她相配的道侶共尋大道。而他勘破情劫成就無上佛法,為這蒼生應劫。

  完成內門任務後依舊相見,這種對過往割捨不斷的猶豫,反倒會阻礙眼前的姑娘追尋逍遙道。

  衡玉意識到不對,從床榻上坐起來,額頭抵住了悟的額頭,逼迫他與自己對視,兩隻手捧住他的臉。

  「怎麼啦?」

  她聲音綿軟,溫柔地哄著他。

  「沒什麼。」了悟笑了下。

  「你別想騙我。」

  「真沒什麼。」

  「那你親我。」衡玉說。

  見他不動,她磨了磨牙,隔著被子踢了下他的腿。

  了悟眼尾暈紅一片,他低低道:「不親。你不要生氣。」

  這帶著莫名孩子氣的話語,讓衡玉哭笑不得。

  「我沒生氣。」她認真解釋道,「我只是被你慣得脾氣大了些。」

  以前覺得不滿不高興,她笑笑也就忘掉了。

  現在眼前的人惹得她有些不高興,她就習慣性踢他。

  明明都是他慣的啊。

  了悟笑起來。

  其實挺好的。

  她這樣的姑娘脾氣大些也沒事。如若以後的道侶不會慣著,那不要也罷。

  「你不要笑了。」衡玉說。

  這人笑得,讓她覺得莫名難過。

  「你到底在想什麼啊。」衡玉繼續哄著他,想讓他開口。

  了悟伸手,溫柔地抱緊她,頭枕在她的肩膀上:「貧僧在想,在這幻境的最後時光裡,要怎麼對洛主更好一些。」

  這番話衡玉聽在耳裡,她的心尖就像是被針輕輕刺了一下。

  不疼,但針刺得太快太密集,就覺得有些喘不過氣。

  她摟住了悟的脖子,仰頭含住他的耳垂,用牙齒輕輕研磨:「都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了,還不夠好嗎?」

  了悟眼尾泛著濃濃水色。

  他用指尖順著衡玉的髮梢,問:「林子裡的紅梅快要凋零了,貧僧帶你去賞梅好嗎?」

  衡玉鬆開咬著他耳垂的力度,含糊道:「好啊。」

  了悟把她放進被窩裡,從頭到尾裹好免得她受涼。

  他起身走去翻櫃子,很快把她的衣服抱到床邊。他坐到床榻邊緣,扶著她起來幫她穿衣服。

  衡玉覺得難耐:「我剛剛就是和你開玩笑的,沒想著真要你幫穿衣服。」

  了悟聲音無辜,穿衣的動作依舊細致而溫柔,就如他往日誦經禮佛般虔誠:「可貧僧想幫你穿。」

  衡玉心跳失控。

  她很受不了他此刻的溫柔。

  這種溫柔,比之前兩人纏綿擁吻時更讓她覺得渾身發燙。

  「那你穿吧,穿快些。」

  了悟輕笑了下。

  他垂下眼慢慢幫衡玉穿好衣服,理順她的頭髮,套好鞋子後,了悟瞥了眼掛在旁邊的紅色斗篷,不打算幫她披上。

  他披上屬於自己的灰色長斗篷,突然彎下腰將衡玉從床榻上抱起來,下巴抵著她的額頭:「能自己鑽進斗篷裡嗎?」

  衡玉默默整理好斗篷,讓斗篷護著她不受風雪侵擾。

  她枕在了悟胸口,伸出手摟住他的脖頸。

  這人的情緒起伏得太快,她甚至來不及思索他為何而難過,只能用其他方式安撫他。

  於是她也不說話,輕輕仰頭,吻了吻他的喉結。

  酥麻的感覺從背脊一路蔓延炸開。

  了悟原本大步走出房門,被她這突然的動作一驚,整個人僵直在原地,過了好一會兒才抱著她急匆匆出門。

  狂風急促,鵝毛大雪自天而落,整個天地間都是白茫茫一片。

  了悟抱著衡玉繞過長廊,徑直走到洛府最西邊的這片紅梅林。

  漫天的紅梅應是這天地間除了白色外唯一的色澤。

  紅得驚人。

  盛開在枝頭,凋零在雪地裡。於是整個梅林都是紅色。

  它們已經盛開了許久,現在生命力接近尾聲,梅花花瓣有些凋零蜷縮起來。但正因為即將凋零,它們越發旺盛而炙熱的盛開著。

  了悟抱著衡玉,踩著一地雪和梅花,一腳深一腳淺走進梅林最深處。

  這裡萬籟無聲,天地俱寂。

  除了風雪紅梅,就只有他們彼此。

  了悟將衡玉輕輕放下,讓她靠在梅樹樹幹上,然後低下頭湊到她面前。

  他的眼尾已經暈紅一片,像是有人故意拿胭脂塗抹在上面般。

  他這麼看著她,姿勢如同索吻。

  衡玉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兩人擁吻。

  他比她高上不少,這個姿勢吻久了就覺得脖子難受。

  接吻的間隙,衡玉別開頭,低低問他:「躺在雪地裡可以嗎?」

  了悟茫然,但還是乖乖躺在雪地裡,躺在這片凋零的紅梅間。

  衡玉壓在他身上,攥著他的領口,埋在他的斗篷裡,額頭抵住他的額頭吻他。

  天地間蕭蕭瑟瑟。

  雪下得密集而大。

  他們躺在雪地裡,渾身都落滿雪花。

  霜雪落滿地,也算到白首。...<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4-17 12:13 PM

第一百零二章

  風雪是冷的。

  天地間無比靜謐。

  只有身下人的體溫越來越熱,心跳如擂鼓。

  衡玉抱緊他,像是要汲取他的體溫,也像是在安撫他。

  「你要主動告訴我你在想什麼啊。」衡玉用指尖輕點了悟的額頭,「每次都讓我猜,我又不是神仙,每次都能猜出來。」

  了悟笑:「那就不猜了。」

  「不猜的話,你豈不是更難過。」

  了悟突然說不出話。

  衡玉又摸了摸他的臉頰,笑:「會不會被我壓得喘不過氣?」

  「不會。」

  「我覺得會。」衡玉認真道,「所以我幫你渡氣吧。」

  她重新低下頭,在他唇上輾轉。

  許久之後,兩人靜靜抱著,都沒開口說話。

  直到衡玉摸到他的衣袍帶了些濕意,她連忙從雪地裡爬起來,朝了悟伸手:「起來,雪化掉弄濕你的衣服了。」

  了悟乖乖從地上爬起來。

  灰色斗篷沾有不少梅花。

  衡玉幫他把梅花拍掉,一抹他的斗篷,滿手水漬:「回去換衣服吧,免得著涼。」

  她牽著他往前走,即將走出梅林時,了悟說:「明日就是趕集日,貧僧去買些山楂給你做糖葫蘆吃好不好?」

  察覺到他的心情似乎恢復不少,衡玉笑:「好啊。」

  -

  女子盤膝坐在夢魘石像身邊。

  翻了好一會兒的經書,她停下手中的動作,仰頭看向夢魘,神情裡帶著幾分茫然。

  「幻境頂多再撐五日就會崩潰,對吧。」

  夢魘石像散發出一道波動。

  「這個速度比我想像中的快。」

  女子用指尖勾起髮梢,她眉間帶著淡淡的笑意。仔細瞧著,裡面不像是高興,倒像是……有幾分隱約的自嘲。

  「怕是真實的恩愛夫妻來,也未必能有這樣的破除幻境速度吧。」

  正要再說些什麼,白色的小獸從遠處蹦跳著跑來,迅速鑽進女子懷裡,咕咕咕說著什麼。

  女子的眉眼瞬間冷卻下來:「你感應到了邪魔之氣的氣息?不可能吧,秘境是不可能讓邪魔進來的……原來如此,對方居然藏得這麼深,怕是不好對付。」

  垂下眼想了想,女子咬牙:「夢魘,提前關掉幻境吧,我必須多保存些實力。」夢魘已經是一座石像,維持幻境的能量都來源於她。

  而她……也不過是一縷殘魂,一抹執念,沉睡萬年到如今也不剩下什麼實力了。

  -

  衡玉坐在窗邊練字。

  練了小半個時辰,她放下手中的毛筆,輕輕揉著自己的手腕:「了悟那邊應該快把糖葫蘆做好了吧。」

  稍等片刻,衡玉再也坐不住,起身披好斗篷,打算走去廚房找他。

  剛邁出書房門一步,有道無形的光幕攔住她。

  衡玉險些一個踉蹌,勉強穩住身形,再抬眼時,她周圍的景緻已經完全變了個模樣——這裡是一座宮殿。

  宮殿完完全全由白玉石構成,空空蕩蕩,寂寥到有冷意從背脊蔓延上來。

  衡玉感應到自己的經脈裡重新有靈力在流動。

  這說明她已經從幻境裡脫身。

  「……」

  心下浮現出淡淡悵惘,衡玉無聲嘆了下。

  -

  紅色的山楂果已經被清理乾淨,了悟站在鍋邊熬糖。

  他袖子稍稍挽起,神情認真,似乎是在做一件很享受的事情般。等糖熬得火候夠了,了悟將串起來的山楂果放進鍋裡裹糖漿。

  到這一步,糖葫蘆就差不多做好了。

  稍等片刻,了悟將糖葫蘆放進碟子裡,端著碟子走出廚房。

  慢慢地,了悟覺出不對來——

  幻境的崩潰速度正在加快。

  了悟微微垂下眼,加快步伐走去書房。

  他用指背輕叩書房門,稍等片刻,裡面的人始終沒有出聲讓他進去。

  是睡著了嗎?了悟想。

  書房門只是合攏著,並沒有鎖起來。了悟抬手推開門,書房裡的佈局完全被他收入眼底——沒有人。

  了悟喉間一緊。

  他轉身走回廂房。

  廂房裡,炭盆的火正旺,熏香還在燒著,雪松的香味彌漫開來,輕輕淺淺。裡面的被縟、帳幔都是紅的,窗口貼著的『囍』字還沒被撕掉。

  廂房內一派暖意,但沒看到熟悉的身影,了悟臉色瞬間蒼白,如墜冰窖。

  他盡力保持鎮定與冷靜,轉身去找人,卻連往日經常出入院子的侍衛和婢女都沒看到。

  到最後,了悟端著那擺在碟子裡的糖葫蘆,步伐有些踉蹌地走回廂房。

  他默默坐在椅子上,拿起一串糖葫蘆吃起來。

  吃完這一串,便順勢拿起另一串。

  一直到碟子裡的六串糖葫蘆全部吃完。

  這種甜甜膩膩的東西吃多了,就覺得嗓子噎得慌,胃也燒得難受。

  了悟默默給自己倒了杯水,臉上似有幾分疑惑不解:「洛主為何會這麼喜歡吃糖葫蘆呢。」

  這種食物,酸酸甜甜到最後,居然莫名泛苦。

  周圍的幻境徹底扭曲起來。

  天地旋轉變換,了悟周圍的景物完全變了個模樣,只剩下白茫茫一片。那被幻境壓制住的靈力也全部回歸到他身上。

  很明顯,他來到了另一處空間。

  -

  在原地站了小半刻鐘,都沒發現什麼異常。

  衡玉想了想,不打算坐以待斃,她召喚出歸一劍緊緊握著,往宮殿角落那處長廊走去,打算好好探索這座宮殿。

  宮殿裡面非常冷寂,只有衡玉的腳步聲在回蕩。

  一路走到長廊盡頭,面前只剩下一道門。

  衡玉伸手推了下,沒有推動。

  她仔細打量片刻,發現理應是門把手的地方被一個凹槽取而代之。看了眼凹槽的形狀,衡玉將玉牌取出來放進凹槽裡。

  完美貼合。

  下一刻,黯淡的玉牌泛起白色的亮光。

  閉合的大門緩緩打開,衡玉餘光掃了眼玉牌上的數值。

  42000。

  當初法會結束後,她總共有31500的傾慕值。

  在突破結丹初期時用掉部分,就只剩下兩萬出頭的傾慕值。如今這多出來的兩萬傾慕值,基本都是了悟陸陸續續貢獻給她的吧。

  衡玉無聲輕嘆,瞧見門口完全大開,她取走凹槽上的玉牌,邁步走進裡面。

  ——這是一間很普通的房間,大概只有十來個平方米那麼大,角落裡擺著張書桌和椅子,旁邊還有個打坐用的蒲團。桌面上、地上、不大的書櫃上散落有各種紙張和書籍,牆上掛有一張古畫。

  衡玉的視線最先被古畫吸引。

  這張畫,畫的是一名男子。

  更準確的說,是個佛修。

  他盤膝坐在菩提樹下,撥弄著手上的念珠,明明畫卷只是寥寥幾筆,並沒有細細勾勒出他的容貌和神態,衡玉卻從中品出此人的風骨來。

  傲骨天成。

  與了悟的溫和克制不同,與了緣的熾盛熱烈不同——

  畫中的佛修朗朗似星,清朗的眉眼裡帶著鏗鏘與錚然,像是泰山崩於頂也面不改色的江湖俠客,又或是領兵疆場、戰無不勝的將軍。

  整個人熠熠生輝。

  看著看著,衡玉就覺得,畫這副畫的人一定對這位佛修用情至深。

  滿腔情絲幾乎要破紙而出。

  「虛樂佛子嗎?」衡玉低聲道。

  衡玉又走近了些,這樣能把畫卷看得更清楚,不過她沒伸手去碰畫卷。

  仰頭欣賞好一會兒,衡玉走到椅子邊坐下,開始思考起現在的處境——

  她為什麼會被傳送到這個地方。

  秘境主人將她傳送到這裡,又是什麼目的。

  思索片刻,沒有得出結論,衡玉只好低頭去看散落在桌面的紙張。

  紙張上有不少褶皺,像是被人揉皺又重新展開過。

  衡玉想了想,覺得秘境主人既然把她傳送到這裡,應該是不介意她看紙張上的內容的,便動作很輕地把紙張拿起來,慢慢展開閱讀起上面的字跡。

  【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

  看著這首詩,衡玉腦海裡便浮現出『東霜寒』這個名字。

  她突然想起來,當年未轉修雙修道沒有創立合歡宗之前,東霜寒就是一名劍修。

  所謂豔絕九州,大概不只是容色之豔,還有長劍之豔。

  衡玉繼續翻看起其他紙張,順便將凌亂的桌面整理了下。

  桌面上都是些廢紙,沒什麼有價值的東西。衡玉蹲下身來,正打算整理散落在地面的紙張和書籍,餘光發現桌腳墊著一本厚厚的冊子。

  原本是不在意的,但本著反正閒著也是閒著的想法,衡玉挪過去,將桌子稍稍抬起,把那早已布滿灰塵的冊子從桌腳下抽出來。

  衡玉慢慢拍掉冊子上的灰塵,翻開冊子第一頁。

  冊子裡記載的東西凌亂而斑雜,看上去像是東霜寒的隨筆日記。

  翻看了好一會兒,一段話映入衡玉的眼:【在這個世界待了快五十年,系統怎麼還是沒回應我】

  系統。

  東霜寒果然是時空管理局的人啊。

  而且擁有系統,她肯定是個任務者。

  看來是當年東霜寒的系統出了事,她才會意外滯留在這個世界。

  衡玉繼續翻看下去。

  很快,她發現冊子裡出現一位人物。

  【今天遇到了位佛修,大概是以前遇到的佛修都比較木訥,這人氣質清朗,給我的感覺倒更像是位仗劍天下的俠客,奇怪奇怪】

  【滄瀾大陸的人真是無聊,居然排出了一個什麼年輕一輩榜單,在茶樓裡喝茶才發現我也在榜單上。還發現個有意思的事情,年輕一輩第一人是無定宗虛樂佛子,年輕一輩男修中容貌最俊、女修們最想嫖的也都是虛樂佛子,哈哈哈哈哈哈大家也太惡趣味了,突然好奇起這位佛子的容色來】

  【咦,虛樂居然就是那天在酒樓遇到的佛修,難怪了】

  【正好碰上音宗聖女在向虛樂旁敲側擊,問虛樂如何才會還俗娶妻生子。音宗聖女這麼大膽的嗎?啊,虛樂的回答更大膽。他大膽承認七情六慾貪噌痴念都是人之常情,只是他信仰堅定不可移,絕無凡俗之思。音宗聖女接連糾纏之下,他居然說只有令他動情到願意為對方放棄佛道,轉修其他大道,他才會還俗娶妻生子。

  這個人……如果不是知道他是佛門之光,並不清楚凡間情慾,我定要以為他是故意吊著音宗聖女的。這種說辭多容易給人淺淺希望,勾著人不放棄啊】

  看到這裡,衡玉垂下眼瞼。

  一開始,虛樂在冊子裡出現的頻率並不高,基本上隔了好幾頁才會出現一次。

  但這裡就是分水嶺。

  從這裡開始,『虛樂』這個人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直到……冊子裡,東霜寒親自承認自己對他動了情。

  【初時沒反應過來,只是覺得瞧見這個人便歡喜,後來慢慢品過味來,才發現情深而不自知,如今已是沉淪不可自拔】...<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4-17 12:49 PM

第一百零三章

  【突然想起當年虛樂拒絕音宗聖女時的回答,也許……我還是有機會的?至少在所有人裡,我距離他是最近的】

  【試探了下,他待我並沒有男女之情。大概是順風順水久了,察覺出他對我無意,我反倒越發被激起倔性來,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啊】

  到這裡後,冊子的字跡變得凌亂起來。

  而且有非常大段的時間都是空白缺失的。

  衡玉正想要繼續翻看下去,室外長廊上,響起一道空靈的腳步聲。

  腳步聲起初並不大,慢慢由遠及近,因著宮殿的設計問題,衡玉清楚聽在耳裡。

  稍稍吸了口氣,衡玉轉過身,等著走廊上的那個人推門走進來。

  走廊那人走得並不快。

  走到門外,她大概是停下來收了傘,這才慢悠悠推開門。

  兩人目光撞上。

  門外女子容色過豔,頗讓人有一眼驚鴻之感,只可惜她的視線冷冷清清,裡面彷彿凝著漫長而冰冷的時光。

  這種冰冷沖淡了驚豔,只讓人覺得她不似真人。

  「洛衡玉,你是叫這個名字吧。」

  衡玉注視著她,突然念了一句詩:「中天日月回金闕,南極星辰繞玉衡。」

  「這原是我名字的出處。只是父母覺得星辰繞玉衡過於霸道,便反轉了一下,為我取名為衡玉。」

  「的確是好生霸道的名字。」門外女子純粹地贊了一聲。

  衡玉心下有幾分詫異。

  若東霜寒是時空管理局的人,理應認識這句詩、認識她才對。

  ——並非衡玉自傲,她身為系統的研發者,當初往系統裡面加了很多惡趣味的功能,不少任務者被她設計的功能折磨得死去活來,每次有任務者完成任務回歸管理局,論壇就要多出一個瘋狂訴苦兼吐槽她的帖子。

  現在女子不認得她,是因為歲月太漫長,這縷殘魂的記憶被磨滅掉了不少嗎?

  對方沒認出來,衡玉也不打算再認親了。

  她們雖然來自一個地方,但都早已與過去割裂開,說是故人,其實也沒多少可以敘舊的必要。

  倒不如純粹只是合歡宗老祖和合歡宗少主的關係。

  女子贊了一句,走進室內。

  她的衣服被雨水沾濕些許,女子用靈力烘乾,徑直來到那幅畫卷面前,細細凝視著畫卷裡的佛修,目光深沉而專注。

  衡玉不打擾她,默默站在旁邊等待。

  過了很久,女子慢慢回過神來。

  她掃衡玉一眼,臉上帶出淺淺笑意:「不向我行禮嗎?」

  「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稱呼。」

  「為何?」女子有些詫異。

  衡玉掐訣向她問好,解釋道:「東霜寒老祖是秘境之主,但秘境之主卻未必是她。晚輩也只是擔心犯了前輩的忌諱。」

  這番因果關係太好理解了。

  只要沒有飛升到上界,化神後期再如何強大,最多都只有五千載的壽命。東霜寒絕對已經在秘境裡坐化。

  如今守著秘境的,最多是一縷殘魂、一抹執念。她也許擁有著東霜寒的記憶和修為,但她的確不能算是那位曾豔絕九州的合歡宗老祖。

  女子笑,那冰冷得不似真人的容貌裡多了幾分鮮活氣息:「我是三魂七魄中的情魄,你就喚我情女吧。我以一縷殘魂的形式多苟活萬載,這份記憶,比原來還活著時的記憶更為綿長,我的確也更喜歡別人喚我情女。」

  只不過是世人皆知東霜寒,極少有人想過她也是一縷擁有自我意識的魂魄。

  原來是情魄。

  衡玉有些許詫異。

  但轉念一想又覺得理解。

  那位驚才絕豔的東霜寒老祖什麼都看得透,唯獨陷於情之一字苦苦掙扎求不得解脫。

  參不透悟不破,於是不滅不散。

  所以情魄才能一直沉睡在秘境裡,守護著秘境,等待著終有一日合歡宗弟子開啟秘境,拿到東霜寒的傳承。

  情女走到椅子邊坐下,瞧見那攤開在桌面上的冊子,淡淡掃了眼上面的內容,說:「原來你才看到這裡,倒是我來早了些。」

  「冊子上的內容並不完整,只是些許心路歷程罷了。」她的眼裡露出些許悵惘來:「不知你有沒有興趣聽我說些話?我在這秘境待得太久,種種前塵往事都遺忘得差不多,只有那些情思之事越來越記憶猶新。」

  衡玉溫和說:「願聞其詳。」

  -

  最初那時,東霜寒待虛樂並無男女之思。

  她經歷過很多個世界,遇見過種種美好的風景。初初見到虛樂,她也只是在心底感慨一聲:這是一道清清朗朗的風景。

  很美好沒錯。

  但不是所有美好的風景都必須攥在自己手裡。

  遠遠欣賞也相當不錯。

  後來東霜寒為了尋找突破元嬰期的契機,在滄瀾大陸四處游歷。

  那時候,邪魔之氣悄然出現在這片大陸的荒無人煙之處。

  因為那些地方都沒什麼人煙,各大門派的修士並不知曉往後邪魔之氣會對這片大陸造成怎樣的傷害,自然不會重視。

  唯獨無定宗的佛修最先發覺出異常。當時的無定宗掌教派遣幾十名弟子外出查看邪魔之氣的事情,虛樂身為佛門之光,主動領了這個命令。

  相遇得莫名其妙,也巧合得緊。

  她定居在一處風景秀麗的凡間小鎮,打算在這裡閉關到突破元嬰期。那天下雨,她興致起來撐傘到河邊賞雨,路過一處民居,不過隨意一眼,就看到那躲在屋簷底下擋雨的和尚。

  「這位年輕和尚,你介不介意與我撐傘同遊河邊?」

  東霜寒撐傘上前,站在屋簷底下,帶著幾分促狹地問道。

  「倘若姑娘不介意的話,貧僧自無不可。」虛樂輕笑著,帶著從容與爽朗,雙手合十步入傘下,主動接過傘柄。

  東霜寒反倒被他的爽快驚了一下。

  ——她覺得,這位虛樂佛子與她印象裡那些板正而執著的佛修並不一樣。

  這個凡間小鎮算是最早出現邪魔之氣的地方之一。

  虛樂留在這裡查看情況。

  他原本想好好挑一處住所,當時東霜寒隔壁那間院子恰好空著,東霜寒便邀請他直接住在旁邊。

  「住著相互之間也有個照應,如果我意外突破元嬰期,還能請你順便幫護個法。」東霜寒滿不在乎道。

  兩人鄰近住著,其實交集並不算多,但偶爾幾次碰上面都會聊天。

  東霜寒很少碰到這麼和她聊得來的人,一開始,她僅僅是把虛樂當成一位很好的友人。

  動心的過程其實頗為無聲且驚心。

  最開始,可能只是貪戀和那人相處時的一點點歡愉,到最後回首,才發現那點點歡愉積累起來,早已難以自拔。

  衡玉很理解東霜寒的感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4-17 12:55 PM

第一百零四章

  東霜寒和虛樂在小鎮裡住了十年。

  都是年輕一輩中驚才絕豔者,對大道有同樣的追求,越是接觸,他們兩人的默契越來越深。

  在這十年時間裡,小鎮周圍的邪魔之氣逐漸濃重起來,虛樂意識到這東西會給滄瀾大陸帶來嚴重危害,他想盡快趕回無定宗陳述此事的危害,並且極力說服其他宗門警惕起來。

  但那段時間,東霜寒隨時都有可能突破元嬰期。

  他此一去,就沒有人能為東霜寒護法,若是遇到什麼危險,東霜寒隨時都會出事。

  察覺出虛樂的顧忌,東霜寒滿不在乎道:「這有什麼,我一開始就是打算自己突破的,遇到你就是場意外。」

  虛樂笑:「貧僧答應了你,自然該信守諾言。」

  東霜寒再次拒絕。

  這裡只是一處偏僻凡間小鎮,她不覺得自己會遇到什麼危險。

  兩人僵持片刻,最後還是東霜寒說服了虛樂。虛樂是陣法大師,他為東霜寒繪製好護身大陣,急匆匆全速趕回宗門,想著盡快完成手上的事情再趕回來為東霜寒護法。

  一開始,一切都很順利。

  但意外之所以被稱為意外,就是因為它往往出人意料。

  在東霜寒迎接元嬰期雷劫前夕,她遇到邪宗的人。

  那時候,滄瀾大陸沒有邪魔之氣這個共同的外禍在,內鬥十分激烈,尤其是正道和邪宗之間摩擦不斷。

  東霜寒身為劍宗弟子,被邪宗的人盯上,幾番遇險,突破元嬰期時更是被他們陷害,險些命喪雷劫。

  -

  室內的光線有些昏暗。

  情女彎腰點燃油燈。

  燈火幽幽,散發出一陣淺淡的香味。

  用一隻手護著燈苗,情女突然別了別頭髮,那張冰冷而驚豔的臉染上淡淡紅暈。

  「那個時候,虛樂及時趕了回來護住我。」

  情女睫毛劇烈顫抖起來,她輕抿唇角,眼睛化為瀲灩秋水。

  這般溫柔而多情。

  她的冰冷與拒人千里,在談論到那個人時,全部都如冰遇火,為其燃燒融化。

  「他是個清朗若明月的人,從來沒有主動出手殺過人,我更是從未見過他動怒。直到那天夜裡,他為我拔劍,堅定向佛的心因我的遭遇染上憤怒,為我手染鮮血……」

  衡玉的視線停頓在情女身上。

  她先是有些詫異情女的情緒變化,後來慢慢品過味來又覺得有幾分悵惘。

  ——時隔萬年,回想起那日種種,情女依舊羞澀與動容。衡玉不知道是該感慨情女用情之深,還是該說那日那景過於驚豔,以至於萬年時光都過去了,她還是忘不掉一切。

  「被他那樣的人特殊對待的滋味過於美好,就是在那一刻,我清晰意識到我對他動情了。」情女慢慢平靜下來,以一種很平淡的語氣陳述結果,「後來回想,我知道虛樂的怒與情愛無關,他一直將我視作共尋長生大道的知己友人。覺得憤怒,是因為知己被人暗害,是因為他辜負了為我護法的諾言。」

  -

  是東霜寒先動情,破壞了兩人之間的默契與無話不談。

  虛樂不像了悟,必須度過情劫,他沒有必須與東霜寒糾纏下去的理由。

  當他察覺到東霜寒對他的情愫後,虛樂溫和而堅定地拒絕過幾次。

  但是,太過驕傲的人,就容易不撞南牆不回頭。

  東霜寒太驕傲了。

  她歷經過很多個快穿世界,遍歷種種風景。在滄瀾大陸,她以未滿百歲的年紀突破到元嬰期,劍宗東霜寒豔絕九州,引得無數天之驕子為她盡折腰。

  擁有著這麼多盛名,東霜寒總覺得虛樂如果動情,只有她與他能相配。

  於是她苦苦掙扎,想要強求一個結果。

  劍宗東霜寒苦戀無定宗虛樂佛子的軼事流傳遍整個大陸。

  不少好事之徒還編了兩人的很多香豔事跡。

  直到滄瀾大陸的界壁被破壞,邪魔之氣大舉侵入。

  它們暗中侵蝕很多修士,那些修士變成邪魔,在邪魔母氣的控制下朝身邊人痛下殺手。

  被侵蝕的修士裡甚至有化神修士,一時之間,滄瀾大陸亂成一團。

  -

  「我並非一個分不清輕重緩急的人。」

  情女大概覺得有些難受,手握成拳抵在唇邊咳了好幾聲,咳得滿臉都泛紅。

  瞧見衡玉要起身扶她,情女擺擺手拒絕。

  「剛剛說到哪裡了?」情女慢慢回想,聲音染上些許疲倦,「那時候,邪魔為禍各大宗門,劍宗也出現了很大損傷,我身為劍宗長老連忙趕回宗門調查邪魔一事。」

  「虛樂那時候已經被定為無定宗下一任掌教,他終日忙著處理邪魔之氣的事情,也沒有那個時間、心力與我糾纏。」

  「慢慢地,我們發現只有佛門功法才能淨化邪魔之氣。」

  說到這裡,情女低下頭,柔順的長髮擋住她半邊側臉。

  露出來的另外半張側臉帶著淡淡悲哀。

  「可是淨化邪魔之氣還不夠,想要徹底終結邪魔之禍,必須將破損的界壁重新封印起來。而要做到這一點,需要一位成就無上佛法的佛修以身應劫,以骨做材料,以血繪陣。」

  再沒有一個人選——比虛樂更合適。

  他的成佛大道,結局早已注定。

  他再不是為自己而成佛。

  那段時間虛樂一直在閉關修煉佛法,偶爾出關,也是在大陸各處遊走淨化邪魔之氣。

  東霜寒這邊,卻並不太平——

  東霜寒的師父是劍宗太上長老于祖師。

  修為越高的修士越難留下子嗣,但于祖師非常幸運地擁有一個兒子。這個血脈來之不易,還是千年難尋的單系雷靈根,于祖師對親子于文深悉心栽培且有求必應。

  但即使有這麼好的靈根和修煉資源,于文深的修煉進度始終弱於東霜寒。

  也許是少年爭強好勝的心理,又或是其他,總之在不斷攀比中,于文深反而對東霜寒用情至深。

  于祖師從各方面考量,決定促成兩人的婚約。

  這場婚約若是成了,的確算得上是滄瀾大陸難得的喜事。

  但——東霜寒不願意。

  她已是元嬰期修士,擁有著這般實力,且長生大道可期,即使受了宗門的大恩,但她回報宗門的方式有很多種,憑什麼要犧牲自己的婚約。

  況且那時,她一直心慕虛樂。

  那段時間,劍宗鬧出的動靜極大。

  剛極易折的東霜寒直接和劍宗翻臉。

  彼此互不妥協,最終以東霜寒被逐出宗門為定局,這場鬧劇才落下帷幕。

  因為叛出劍宗,東霜寒苦修百年的劍道被廢掉。

  被廢掉劍道之後,東霜寒雖然還有元嬰初期的修為,但她再也沒有可能繼續攀登長生大道巔峰。

  走投無路時,是虛樂庇護了東霜寒,讓她暫時在無定宗山腳的小鎮住下。

  她住在小鎮上,陷入對未來的茫然之中。

  那應該算是東霜寒最狼狽的時候。

  虛樂見過她最風光的模樣,也見過她最狼狽的模樣。

  他曾經在她表達傾慕之意、最風光時疏遠她,又在她最狼狽時對她伸出手,給她底氣讓她重尋長生大道。

  等她的大道之傷恢復後,某天鎮子上下了場磅礡大雨,東霜寒午覺睡得久了,晚上就睡不著。

  她撐著傘想出門隨便逛逛,意外在湖邊遇到虛樂。

  素來冷靜自持的佛子,淋著雨,靜立於湖邊。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到來,虛樂緩緩轉身,突兀問她:「為天下人而求道,是大義。對嗎?」

  東霜寒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問,想到他未來的宿命,她心臟劇烈跳動,啞著嗓子道:「對。但是,我覺得人多是自私,是為了自己才會去求長生大道的。」

  虛樂輕笑了下,沒有再說話。

  東霜寒張嘴欲言,但瞥了眼虛樂的側臉,她默默嚥下自己的話,走到虛樂的身邊站著,陪他一同觀賞這場大雨。

  過了很久很久,東霜寒說:「你需要幫手,對吧。」

  身邊的這個人背負著無定宗,背負著對抗邪魔之氣的重任,隨時要點兵點將送他的同門去迎接死亡,追求無上佛道不再是為了自己……

  她只要想想,就忍不住為身邊的人難過。她甚至想伸手去擁抱他,安撫他。但東霜寒不敢。

  「什麼?」雨聲太大,虛樂有些沒聽清她的聲音。

  「沒什麼。」東霜寒側過頭看他,「我要振作起來了。」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但她想好好陪著他。

  ——即使,只是以同尋長生大道的知己身份。

  這番話虛樂聽清了,他笑起來,清朗如月,眸子裡倒影著行星河湖光:「恭喜。」

  虛樂又出聲:「雨越來越大了,貧僧送你回去吧。」

  他往前走了幾步,察覺到東霜寒沒跟上,不由側過身子看向她,眼裡帶著淡淡的詢問,似乎是在問她怎麼不跟上。

  「我……」

  東霜寒攥了攥袖子,她快步上去,伸手摟住虛樂。

  這個擁抱,不帶絲毫的情慾意味。

  也許虛樂是感應到了,於是他沒有拒絕這個帶著安撫性質的擁抱,在東霜寒退開時,還輕笑著在她耳邊道了聲謝。

  --

  油燈的火黯淡下來,情女用一根小木棍撥弄著燈芯。

  說到這裡,她似乎是有些睏倦了,神情慵懶。

  衡玉神情若有所思:「當世流傳的版本是,東霜寒祖師對虛樂佛子求而不得,所以棄劍道轉修雙修道,還創立合歡宗。」

  情女笑了下:「其實這個說辭也沒錯。」

  她的確是為了虛樂修雙修道。

  只不過棄修劍道一事,另有隱情。

  衡玉輕聲問:「那是怎樣的契機,讓祖師轉修雙修道的?」

  是什麼契機?

  情女眼裡帶了淡淡的笑意。

  那笑意有些涼薄,於是看上去,就像是在自嘲。

  -

  邪魔的勢力越來越強。

  元嬰期和化神期的邪魔能擁有自我意識,他們有組織有紀律在背後行事,並且屢次向無定宗出手。

  那絕對是無定宗歷史上最慘烈的時光,時不時就有佛修遭到暗算,莫名其妙慘死。

  他們的血浸透慈悲的佛像。

  那段時間,東霜寒走進無定宗時,總覺得裡面供奉的佛像都染上了一層血色。

  邪魔不放過普通佛修,更不可能會放過已經成為無定宗精神支柱的虛樂。

  幾番暗算之下,即使虛樂多有防備,還是不小心中了他們的暗算——他和東霜寒一同中了春毒。

  春毒取自化神期妖獸螣龍。

  龍性本淫,此毒又是取自化神期,中了此毒者,必須靠交合才能化去毒素,否則必然會有性命之憂。

  當時東霜寒的大道根基還沒完全恢復,中了春毒後,她幾乎沒有一絲一毫的抵抗能力。

  說到這裡時,情女猛地低下頭,肩膀用力顫抖起來:「我受過虛樂不少恩情,只要我需要,他從不吝嗇幫助。唯獨那一次,他一直在誦他的佛經問他的佛道,連一眼都沒瞧過我。」

  「……我甚至不能怪他。」情女的聲音沙啞下來,裡面夾雜著細不可聞的哭腔。

  他有他的佛道,有他的蒼生,佛道決不能被毀。

  「那後來……」衡玉輕輕出聲。

  「後來啊。」

  情女深吸口氣,平復心情。

  她又恢復了那種冰冷的姿態。

  「我實在受不了春毒,眼看著就要爆體而亡,虛樂問我要活著嗎……」

  情女自嘲一笑:「你明白心如死灰的感覺嗎?即使你理解那個人,理解他做出的選擇是正確的,但你作為被他放棄的那一方,終究還是會意難平。那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總之我……我放棄尊嚴,選擇了活下來。」

  除了那個人外,是誰幫她解毒都無所謂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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