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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2-14 03:16 PM

卷五 第二個秋天 第七十五章 南瓜燉排骨

  霜降之後,也得趕快收穫蘋果了。

  何田家這兩棵蘋果樹,已經長了十幾年。樹苗是爺爺當年從集市上一塊貂皮一棵換來的,換了四棵,兩棵種活了。從蘋果樹苗種下的第三年開始,何田每年秋天都有新鮮蘋果吃。

  這兩棵蘋果樹今年春天開了滿樹的白色花朵,滿園芬芳,引來了好多的蜜蜂蝴蝶,到了夏天,每棵樹上都有幾百顆翠綠珠子似的小果子,不過,何田不貪心,一個樹枝上只留幾顆長得最好的果實,其餘的,早早就打掉了。

  吸收了幾個月的陽光雨露,蘋果們現在一個個從翠綠色的小珠子長成了深粉紅色的圓球。

  摘蘋果可不能像摘杏子或棗子那樣搖晃樹幹或者用竹竿敲打,蘋果的果皮薄,果肉厚實,又大,水分又多,如果像杏子棗子那樣掉在地上,果肉摔壞的地方很快就會變色,繼而腐爛。

  摘蘋果只能用尖端帶豁口的竹竿擰斷枝條,連著枝摘下來。

  摘完蘋果,何田一直記著數呢,今年一共收了278個蘋果。比去年多了23個。但是果實的平均大小比去年大了不少。

  這個數據,何田也記在了小本上。

  新摘下的蘋果有股獨特的芳香,易弦拿了兩個到山澗邊洗淨,一邊吃一邊揉揉酸疼的脖子。

  何田家的蘋果皮薄多汁,非常的甜,吃完後,嘴唇上像是沾了一層蜜,稍微有點黏。蘋果裡要是有豐富的果膠和果糖,才會這樣。

  收穫蘋果之後的心情總是很愉快的。

  他們挑出最好的蘋果,放進裝了沙子和鋸末的木箱,抬到地窖裡。蘋果比其他的水果易於保存,這麼放在地窖裡,隔一陣子打開木箱翻一翻,可以一直保存到第二年夏天,甚至第二年蘋果成熟的時候。

  剩下的那些或是帶有蟲洞,有斑點凹坑,被砸著碰著的蘋果,何田連著枝葉放在一個小竹籃裡,拿進屋子,擺在桌子上,又洗淨了大約十個,切成片,晾乾了就能做蘋果茶,或者在冬天煮粥的時候放進去幾片增加香甜。

  屋子裡擺了蘋果後,除了野菊花的香味,就多了股芬芳的果香。

  易弦心想,這就是秋天的氣味了。

  蘋果剛一收完,又下了雨。

  這時,室外早晚溫度大概不到十度了,即使是室內,不升火的話,也是冷嗖嗖的。

  何田易弦坐在家中,升起爐火,一起織補漁網。

  漁網是山民們非常重要的工具。

  漁網的線是特製的棉線,打了一層蠟,所以格外結實。但只有在春天集市才買得到。何田用來撈魚的網大多是用這樣的線,因為撈魚所用的網更大,對網線的承受力要求更高。像投入小河和池塘裡的魚籠,所用的線就是她自己擰出來的。

  夏末時收的絨草現在拿出來,放在木墩上反復捶打,絨草的草莖逐漸裂開,一根一兩毫米粗的草裂開成十幾股,一股一股續上,就能做出長線,兩股擰在一起,就可以用來縫紉,再擰得更粗些,就可以用來編織各種器具了。

  編魚籠所用的絨草線,大約三毫米粗細,已經十分堅韌了,何田再把線放在買來的白蠟燭上擦一遍,線上有了蠟,就不易腐壞。

  再過一陣,小河、沼澤、濕地中的大部分池塘就會上凍,魚籠就沒有用武之地了。用了幾個月的魚籠也要收起來,上面的竹圈和漁網在水中泡了幾個月,也得替換。

  現在擰繩子,其實是在為明年做準備。

  森林中的生活就是這樣,每個季節都有一套時間表,如果不遵從,少做了哪一項,到了下個季節就要抓瞎。

  比如用魚籠捕魚,如果在夏季沒有收集、曬乾絨草,到了秋季就沒法擰繩子,重新製作魚籠,到了第二年春天,就沒法在小河和池塘裡下籠子捕魚。用頭一年做的魚籠,如果不結實,提上來的時候魚蝦蟹都跑了,收成也不會好。

  擰繩子這個活兒不怎麼費力,費眼,但是易弦幹上一會兒手指不僅酸麻,都要抽筋了。

  何田教他技巧,「手累了,放在手心搓也是一樣。」

  搓了一會兒,手心手指全都乾乾的,皮膚像是要裂開,這時就得往手上塗點用蜂蠟和油脂做的「擰繩子專用潤手霜」。

  擰好的線繩纏在細竹管做的線軲轆上,纏得多了,擰繩子時就可以利用線軲轆的重量,讓它幫著把兩股繩子擰在一起。

  快到中午時,易弦終於掌握了這項技巧。

  何田拍拍腦袋,「其實我忘了,我們有個擰繩子的小機器。」

  她無辜地看著易弦笑,他跳起來,抱住她腦袋按在懷裡亂揉一頓,「你就是故意的!故意的!」

  何田哈哈笑,還爭辯,「那我總得先教你原理嘛!」

  擰繩子的原理很簡單,所以擰繩子機器也沒多複雜。就是,得兩個人配合操作。

  何田拉著兩股線,易弦搖著手柄,機器上的線軲轆勻速轉動,就把兩股線擰在一起,卷在軲轆上,線不夠了,就再續上。

  纏了一軲轆線繩,易弦突然湊過去臉,在何田鬢邊啾啾幾下,「我以後都不讓你自己擰繩子。」

  何田笑了,「我剛才還以為你要問我中午吃什麼呢。」

  易弦也笑,他又趴在她臉上啾啾幾下,問她,「我們中午吃什麼?」

  「吃南瓜。」

  「又吃南瓜?!」易弦三角嘴了。

  大南瓜質地甜糯,又很香,可是有個不好的地方,那就是,切開之後得儘快吃完。

  上次摘下的那個大南瓜足有十公斤重,可要吃上好一段日子呢。

  吃過了南瓜湯南瓜派,何田今天又做了南瓜燉排骨。

  野豬排骨薰製的日子不長,但因為醃製時塗了一層草木灰,從熏肉架子上摘下來時就黑乎乎的了。

  用絲瓜布把它擦淨,就露出紅紅的肉。

  剁成小段,和炒香的蒜頭、小蔥一起加上水燉,水滾之後小火燉上半個小時,再加入切成滾刀塊的南瓜燉上十分鐘,肉酥骨爛,湯很鮮美,南瓜吸收了肉裡的鹹香,肉又多了點南瓜的甜味。燉肉的時候鍋上放上蒸籠,蒸上兩碗米飯。

  這頓午飯易弦還是挺滿意的。

  但就是——「晚上能不吃南瓜了麼?」

  「我從前沒吃過南瓜,所以也不知道它怎麼做好吃,這不是在摸索嗎?」何田對他笑,又問,「南瓜能做成粉絲粉條什麼的嗎?」

  「沒聽說過呀。」

  「那……其他的保存方法呢?」

  「……不清楚。」

  何田微微嘟嘴,「你今年春天慫恿我買南瓜種子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

  易弦趕緊賠笑,「其實南瓜真是個不錯的東西,夏天能當菜吃,秋天能做甜點,當主食,還耐放,摘下來放在地窖裡,估計能放一冬天。」

  他可不敢說當時只是想著種南瓜不費事,而且很想吃南瓜派才買了種子。

  吃過午飯,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

  易弦帶著小麥出去巡視了一圈,把大米拉著一起溜溜,它一會兒啃啃小米地裡剩下的草杆,一會兒再把頭伸到兔子圈裡叼走幾片蘿蔔纓子,在綿綿小雨中眨巴眨巴大眼睛,顯得很是愜意。

  兔子們就不怎麼喜歡雨天。

  它們全都擠在兔子圈邊角放的小兔房子裡避雨。

  小兔房子和小麥的狗屋是不能相比的,其實只有個房頂,房頂下面是七個紮在一起的粗竹筒。兔子們很喜歡藏在竹筒裡,大概是覺得這種環境和兔子洞有些像,也更安全。

  有時一根竹筒裡還前後各臥一隻兔子。

  易弦一看兔子們不喜歡雨天,就把竹筒前後的竹網關上,這樣,就能提起小兔房子,一氣兒把幾隻兔子都提回窩棚裡了。

  他還是比何田喜歡兔子,給每隻兔子都起了名字呢。

  挨個把兔子放回竹籠,每個抱著摸摸,再給每個籠子裡加一把乾草,易弦才領著小麥走了。大米就留在兔子圈中吃兔子們沒吃完的菜葉蘿蔔纓。

  易弦領著小麥站在山澗邊看了一會兒,山澗的水量和水流速都有增加,但是看起來暫時不會有什麼危險。

  鴨子們是非常喜歡雨天的,沒有幾隻臥在池塘邊的小鴨房子上,幾乎全都在池塘裡浮著,時不時伸開翅膀啄一啄,整理羽毛。

  兩天前,一隻野鵝飛走了。

  何田他們這才想起來,哎,上一次給它們剪翅膀毛是多久之前啊?

  剪好翅膀毛的鴨子們是飛不了太高的,而且,它們好像已經習慣了生活在這裡,即使冷一些,也沒想到要像那隻不向命運屈服的野鵝一樣逃走。

  池塘裡那些夏季移栽來的水生植物和水草經過幾次修剪和補充,都生長得不錯,裡面的小魚小蝦也成活了,漸漸有了些自成一體的生態環境,只是上次的大暴雨沖走了很多浮萍和小魚小蝦。

  易弦當時有些惋惜,何田安慰他,「就是真正的池塘也是這樣啊,水漲了,暴雨了,生物才能跟著水系散播。」

  易弦這才又開心起來。

  他帶著小麥回了屋子,何田叫他,「來,坐下,我給你做副新手套。」

  桌上鋪著一塊兩面光的皮子,易弦現在已經算是半個硝製皮貨的熟手,一眼看出那是塊兔皮。

  何田讓他把手放在皮子上,五指張開,她用一根細細的炭條沿著他手掌手指邊緣走了一圈,「行了。」

  易弦抬起手,何田把皮子從中指尖大約一釐米的地方折起來,拿了剪子,沿著炭條畫的線,留出大約一釐米空餘,剪了下來。

  現在有了相連的兩片手掌形狀的皮子再用邊角料剪成細條,縫在兩片手掌和手指縫之間,手套就基本做成了。

  這種薄皮子手套他們平時幹各種農活兒的時候最常用。為了讓手指手掌能更靈活地活動,手套掌心那一面還要再沿著大拇指活動的肌肉紋路再割出一條線,縫上一小條皮子。

  手腕的部分,何田喜歡在上面挖出一個洞,這樣,用手指一勾,手套就能摘脫了。

  這種手套,被何田成為「勞動手套」,基本都用兔皮和松鼠皮做,一是因為這些皮子更容易得到,又不怎麼值錢,二是因為兔皮和松鼠皮較薄,做成的手套不會影響手指的靈活度。

  為了更加耐磨,何田還會在拇指、食指、中指的指尖指腹等部位再縫上一塊塊橢圓形的皮子。

  去年一冬天,易弦戴的都是奶奶的舊手套,他自己也有一副手套,是山羊皮的,非常精緻,可是不適合幹體力活。

  勞動手套有三種,一種是熱天氣時用的,是用帆布或者舊衣服上拆掉的碎布做的,夏天時耕種,拔草,摘瓜果,割乾草全都用得著,到了秋天和初冬,還有明年剛開春的時候,薄皮子的手套更加保暖,再冷一些,五指手套外面就得加一層厚厚的棉毛手套。

  棉毛手套和家裡爐子旁邊掛著的隔熱手套很像。胖墩墩的。

  不過隔熱手套裡外都是棉布,縫成菱格,兩層布裡填了棉絮絨草之類保溫的東西。

  棉毛手套除了內裡有填著棉絮、鴨絨和絨草的布裡,外面還有一層皮毛罩,通常手背那面有毛,這樣更防水防雪,手心那面是翻毛皮,很把滑。戴著手套,不管是用木棒敲冰洞,或者拉漁網,趕馴鹿爬犁狗拉雪橇,都不用擔心會脫手。

  不過,真到了大雪天,要趕爬犁了,還得用上大毛手籠。

  何田一邊按照易弦的手型把手套修改得更合手,一邊跟他閒聊,「我小時候最先學會的就是做手籠,太容易了,一塊皮子裁成長方形,兩邊一縫,就行了!」

  易弦笑道,「那你今年也給我做個手籠,再趕爬犁讓我站在前面,我比你高,能給你擋風。」

  何田笑笑,「嗯。」

  她握著易弦的手,摸到他手心、虎口和指尖長出一層從前沒有的薄繭,心情有些複雜。

  當然了,就算是有了一層薄繭,這仍然是一雙難得的美手,十指修長,骨肉均勻,就連指甲蓋都是精緻的長圓形,即使指甲修得很短,指尖依然有漂亮的微尖弧度。

  易弦一向知道何田喜歡他的手,看到她又捧著自己的手看來看去,就抬起另一隻手,食指放在她嘴唇上,沿著她上唇弧線輕輕滑動,小聲說,「來,餵你吃好東西。」

  何田臉猛一紅,鬆開他的手,瞪他一眼,「晚上吃南瓜粥吧!」

  易弦趕快試圖補救,可他歪頭看著何田,心裡像有一團小絨球在蹭著,邪念橫生,笑嘻嘻問,「嗯……要不,我真餵你吃點蜂蜜?」

  「那晚上吃蜂蜜南瓜粥!」

  「哎呀,別了!再好吃的東西連著三天一天三頓吃——會吃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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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2-14 03:41 PM

卷五 第二個秋天 第七十六章 甜甜的月餅

  第一次霜降之後,白晝縮短的速度越來越快,氣溫也越來越低。

  一周之後,每天早上,地上都有一層銀霜。

  林中的秋葉顏色也愈加絢爛。

  何田的菜園,現在只剩下胡蘿蔔還在繼續生長,它們是很耐寒的,夏季收穫了一波之後再種一波,到秋末山澗邊上的草都結冰時,還能再收穫一次。

  其他蔬菜,諸如大白菜,捲心菜,羽衣甘藍,豆角豌豆之類,就都只剩下菜根枯藤了,番茄黃瓜之類更不用說了。那片地裡現在還剩下黃豆紅豆沒有收。

  趁著沒再下雨,何田和易弦把小米地重新用耙子翻了幾遍,穀草紮成一束一束掛起來曬乾,準備給動物們做冬天的糧草。

  這個季節對於大米和兔子們來說是很美好的,白菜、捲心菜和羽衣甘藍切除了飽滿的部分剩在地裡的葉子和梗,還有落在地上沒及時被人類發現的黃豆豌豆各種豆,長得不成氣候的番茄黃瓜長豆角,全是好吃的。

  大米看到何田採白菜,瞥了眼和它一起吃食的兔子們,心想,沒見識的東西,接下來,幾乎每天都能吃到又脆又多汁的白菜幫子呢!這些爛葉子算什麼。

  白菜和捲心菜收割時不需要整棵挖出來,一手握住菜實頂部最飽滿的部分,一手用刀從根莖上割下就行。菜根,還有已經張開了,躺在地上的葉子,是不要的。

  白菜和捲心菜都可以像大蘿蔔那樣放進地窖儲存,蘿蔔還要埋進沙土裡,白菜就更省事了,只要在支起的木板上鋪一層乾草,一個個堆放起來就行了,再加一張草簾子蒙著,就能存放整個冬天。吃的時候一次拿出一顆,剝掉外面那層有些失去水分的葉子。

  不過,冬儲大白菜的菜幫子,就是葉片白色的部分,裡面的水分會逐漸減少,到了春天快來的時候,何田常會覺得地窖裡的白菜還沒罎子裡的醃白菜好吃。

  所以,她每年都會做上兩大罎子醃白菜。即使到了春天夏天,還可以吃。

  醃白菜的時候,也會順便醃些蘿蔔。

  何田跟易弦搬出兩個大罎子,從山澗打了水洗淨,倒置在幾塊陶磚上控乾。

  何田教易弦選最肥實的大白菜,從中間縱劈成兩半,掀開白菜葉子,把攪和好的鹽、糖、辣椒末、花椒粒塗上,再掀開下一片塗。

  「醃料要塗勻,每片葉子都要塗上,這樣做成的醃白菜才好吃。」何田傳授秘訣。

  易弦從前冬季也有暖房種的蔬菜吃,去年第一次吃到醃白菜,居然挺喜歡。他吃到的是成品,對製作過程很好奇,認真聽了何田指點,試著做了幾棵,有模有樣。

  塗好醃料的白菜放在罎子裡,壓上大石頭,等上一周,菜罎子裡直冒泡泡,就說明醃菜發酵成功了。

  這時可以把菜取出來,放進小罎子裡,加些紅紅的汁,繼續醃著,要吃的時候拿出來,擠一擠水分,切成小片,就可以佐餐了。

  醃蘿蔔也是差不多的步驟。

  白菜蘿蔔除了放在地窖裡,還可以做醃菜,捲心菜和羽衣甘藍就沒有太多選擇了。

  捲心菜採摘的時候多留些梗,栓上繩子,倒吊起來晾曬,一定要確保整個菜球晾乾了,才能放進地窖儲存,不然的話,它會生出黴菌,傳染給地窖其他食物。

  所以何田每年不會種很多捲心菜。

  羽衣甘藍的葉片收穫後,把整棵甘藍的葉子摘下來,放在剛做好的魚籠裡,吊在房檐下面吹乾。要吃的時候,提前用水泡了就行。

  新鮮的羽衣甘藍葉子,用來包肉醬非常好吃。菜葉曬乾之後,仍然有很多好吃的做法。比如,何田和易弦最喜歡的,就是把羽衣甘藍的乾葉子刷上薄薄一層油,放進烤屜裡烤一下,拉出來,翻個面再烤一下,吃的時候灑上一點鹽和幾粒芝麻,又脆又香,葉片在舌尖上像是一層紙,一下就化了。

  除了羽衣甘藍的大葉子,房檐下還掛了很多串乾草串著的各種乾菜,紅辣椒一個一個用草繩綁了,編成一串;洋蔥球帶著葉子花莖,等葉子乾了,和乾草擰在一起掛起來;花菇和香菇一朵一朵用絨草繩穿過梗,雞樅、鹿角樅切片;還有蘋果片,紅薯片和土豆片,它們全都用魚籠套住了,讓小鳥沒法吃到。

  最後一批白菜捲心菜收好之後,菜園就基本罷園了。

  何田和易弦把菜梗菜葉翻出來,堆到一邊,地深翻幾遍。

  然後,他們把兔子圈給拆了,裡面的肥土挖進桶裡,提到菜地,灑上一遍,再翻翻土,蓋上草簾子。等到明年春天,菜地就又變得肥沃。

  小米地也同樣上了秋肥,蓋上了草簾子。

  再有樹葉被風吹來,就沒人管了。

  一個月前還綠意盈盈的菜地,現在只有黃葉蓋在黃色的草簾子上,立刻變得秋意蕭瑟。

  屋子前面,摘掉了蘋果的果樹,也在不停掉葉子。

  原來粉粉紅紅的蘋果一夜之間都沒了,只剩下柿子樹和棗樹還掛著果實,不過,也掛不久了。

  何田找了個晴天,和易弦拿著竹竿打棗子,紅綠相間的棗子滾得滿地都是,搞得小麥很激動。

  收好的棗子放在竹匾裡,擱在太陽地裡曬乾。

  本來還帶著綠色的棗子曬了太陽,很快變紅,光滑的外皮也皺巴巴的了。但同時,棗子的甜度也提高了。

  生棗,就是還沒曬乾的棗,直接吃也挺好吃,就是不能多吃,否則要拉肚子的。

  何田是很喜歡紅棗的,所以曬棗子的時候格外用心,她讓易弦每隔兩小時挪動裝棗子的大竹匾,再翻一翻棗子,務必要讓它們曬得均勻。

  曬好的紅棗對小動物們是不得了的誘惑。

  何田坐在窗戶下,看到幾隻松鼠趴在樹梢偷窺,還有一隻已經大膽地跳下樹,向竹匾奔跑了。

  坐在門廊上的小麥低吼一聲衝出去,松鼠們四散逃竄。

  結果,那隻最大膽的松鼠命喪犬口。

  何田把那隻松鼠給了易弦,讓他坐在門廊上,抱個盆,再試試扒皮的技術。

  松鼠肉何田吃過,有點像加了松葉味的野雞肉。

  因為賣相不佳,她和易弦都不愛吃。

  易弦練習了扒皮技術後,剩下的松鼠肉在空地上烤熟了,都給小麥了。

  棗子曬紅曬皺之後,其實裡面水分還挺多,可以再曬一曬。

  何田拿出兩個紗布做的布袋,把棗子裝進去,也掛在屋簷下面。

  曬得乾乾的紅棗可以存放很久。她現在還有好多去年收穫的紅棗呢。

  何田把這些去年的紅棗洗淨,泡在一個盆裡,泡到紅棗捏起來有些彈性,可以輕易撕下果肉後,瀝乾,放在一隻陶碗裡,做晚飯煮粥的時候,在鍋上架個蒸籠,再把棗子擱在蒸籠上蒸十分鐘。

  同時,她還在蒸籠裡放了個土豆。

  吃完晚飯,棗子土豆也放涼了,她和易弦坐在桌旁,一人一隻小碗一個小竹片,細心剝掉棗皮,去掉棗核,剩下的果肉用木勺攪壓成泥,再加一點豬油,繼續攪拌。

  然後,土豆掰成兩半,用勺子挖出中心的肉,也壓成泥,和棗泥混在一起。

  易弦當然吃過棗泥餡兒的點心,但沒想到棗泥餡是這麼做的,「怎麼裡面還兌土豆泥啊?」

  何田看他一眼,抿嘴笑,「不懂了吧,你吃的月餅,什麼棗泥、豆沙——還有水果餡,全都兌的有土豆泥。」

  他挖了一小勺,嘗了嘗,順滑細膩,還真嘗不出有土豆摻在裡面,再想一想,「唉,蓮蓉餡兒恐怕也不是蓮子做的吧?」

  「那個我可真不知道。其實,月餅餡兒裡兌土豆泥,是為了讓餡料更沙,更好吃。」何田調好了棗泥餡兒,還要再放在鍋上加上豬油炒一炒,那就更香了。

  她也做了豆沙的,當然了,少不了鹹蛋黃。

  霸王蛋已經醃好了,蛋黃雖然稍微小了些,但是味道著實不錯。

  何田煮了一鍋鹹蛋,蛋黃易弦已經都剝出來了。

  包月餅的麵皮何田也早就準備好了,蒙上布讓它在盆裡靜置了兩個小時。

  她家的月餅模子是木頭雕刻的,有點像個乒乓球拍,不過拍子足有三指厚,裡面挖出一個圓槽,上面雕刻著花紋。花紋簡單逗趣,全是圓弧線條,圓月亮裡有兔子在雲彩上跳舞,不過,這次兔子是一對兒,互相摟抱著,沒羞沒臊地眯著眼兒親著小三瓣兒嘴。

  易弦見到這模子就樂了,一把把何田抓過來放在腿上,摟著她,先親親她的小耳朵,再頭靠頭跟她討論,「你說這倆兔子,誰是公兔子誰是母兔子呀?」

  何田奸笑,「沒準倆都是公的。」

  易弦又跟她鬧了好半天才放開,兩人繼續做月餅。

  包月餅和包包子包肉饅頭其實沒兩樣,依舊是把餡料揉成球,包進麵皮裡,不過多了道壓模的工序,得把包好的麵餅放進模子裡,壓實了,然後木模子底朝下,往桌上用力一磕,月餅脫模,頂面就有了模子裡的花紋形狀了。

  不過,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易弦試了幾次,用力太大,月餅落桌子上都不齊全了,得返工重做,他嚇得不敢用勁了,月餅黏在模上不掉出來。

  何田傳授技巧,「你往裡面灑點糯米粉,吹一下,粉就勻了,就容易出來了。」

  「我剛才就塗了呀。」

  「那……你多試幾次吧,就找著手勁了。」

  易弦很快找到了方法,他傾斜木模子,邦邦邦在桌上敲幾下,再用手猛在木模背後一打,月餅終於完好地落在桌上了。

  何田笑得不行了,「難怪有人管做月餅叫打月餅呢,原來是這麼打出來的!」

  易弦咬著唇,把何田抓在懷裡一通揉搓。

  小麥趴在爐子旁,冷眼旁觀,嘗盡了單身狗的辛酸。

  脫模的月餅放在塗了油的烤屜裡,烤上二三十分鐘,就能出爐了。

  麵皮金黃酥軟,豆沙蛋黃是易弦最喜歡的,但他嘗了一半棗泥蛋黃的,居然得承認,棗泥餡兒的月餅更好吃。

  月餅餡兒都是甜甜的,麵皮裡當然也放了糖,就算有了鹹蛋黃的鹹味中和,總還是有些甜膩,棗泥裡有股微苦的味,微妙地平衡了甜膩。

  屋子裡充滿甜甜的月餅香,天空中,是一輪冰盤似的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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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2-14 03:47 PM

卷五 第二個秋天 第七十七章 煲仔飯

  吃了月餅,過了中秋,才過了幾天,早上易弦去山澗邊取水時,就看到山澗兩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片,約有手掌寬,從澗邊的石頭上延伸到流水中,旁邊的雜草葉片全都被凝結在葉子尖的冰珠墜得垂在地上。

  提水回來時,地面上的霜又厚又滑。

  他跟何田感歎,「這才過了中秋呢。」

  何田笑道,「胡天八月即飛雪,說的不就是這個嗎?咱們今天把水缸搬進屋子吧,再抓些小魚,養在缸裡。再過幾天,恐怕小河沼澤都要結冰了,再要去,只能走路了。」

  吃了早飯,兩人把水缸從窩棚裡搬出來,擦洗乾淨。

  這時無論洗什麼,一會兒手就凍得通紅,冷得像被小針紮,指尖麻木。

  易弦不讓何田碰水,「你去屋子裡待著吧。我需要你幫忙再叫你。」

  何田還在猶豫,易弦又催她,「今天早上不是還說肚子疼麼?快回去。」

  何田臉一紅,「嗯」了一聲先回去了。

  她拿了些乾草,準備回屋子後編個草套子,把水缸下半截包住,能稍微保溫些,水缸就不怕凍裂了。

  易弦搬回水缸,跟何田一起把草套子套在缸身上,用四塊方方正正的木頭塊墊起來,就放在爐子旁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捕鮭魚時泡在冷水裡受了凍,何田這次大姨媽來時痛得厲害,今天早上是小腹抽痛給疼醒的。

  易弦一大早爬起來,升火燒了水,灌進銅水瓶裡,包上棉套,讓何田抱在懷裡又躺了一會兒。她額頭出了一層虛汗,肚子好受了些,可總還是不如平時。

  易弦看她嘴唇顏色都變成淡淡的粉色了,小臉也雪白,十分心疼,可是自己能做的實在有限。

  他切了細細的薑絲,紅棗去核,煮了一大鍋,加上紅糖,讓何田喝了一碗,剩下的灌在水壺裡保著溫,讓她抱在懷裡,「你就躺著睡吧。中午我做飯。」

  何田哪是能停下來的性子,喝了幾口薑絲紅棗茶,搖搖頭,「趁著今天陽光還不錯,我做點針線活兒吧。一直躺著也不舒服。」

  易弦也不知道女孩子這個時候是不是躺著也不舒服,就沒再反對,只是說,「你要是累了就去睡一會兒。」

  秋收之後,菜地基本都空了,但是他們還有一小塊抬高式的苗圃,裡面種了些土豆黃豆,還有幾棵實驗性質的辣椒、白菜什麼的蔬菜。

  苗圃上搭著草簾子,只在每天太陽升起之後才拉下來,太陽落山後就立刻再蒙上,雖然不及玻璃暖房或是溫室,但是裡面的作物目前為止都長得挺好,土豆的塊莖最大的已有拳頭大了,辣椒結了很多翡翠似的小尖椒,有些還開著花,黃豆藤豌豆藤也都看起來挺精神。

  易弦拿上工具,去原先的兔子圈挖了些肥料裝在桶裡提上,到了苗圃,一幅一幅草簾子掀開,用小竹鏟子小竹耙子細心耕作。

  要讓他說,這種抬高式的苗圃耕作時不用彎腰,比在菜地工作還舒服得多,真的應該多開幾個。

  不過,今年是不行了。霜降之後,土地漸漸變硬,很快就要到凍土期,到時會硬得像石頭,地裡僅剩那些胡蘿蔔再不拔出就得和泥土凍在一起了。

  他放眼看看四周,覺得大有可為,明年一定要把真正的溫室給建起來。

  想到這裡,他又看向廁所小房子。

  到了冬天,廁所裡水缸的水就會凍住,每次上廁所都要從家中提一小桶熱水過去,上完廁所,小桶裡的水也溫了,正好用來洗手和沖廁所。

  但這多不方便啊。

  要是在廁所外面砌個爐子呢?水缸就放在上面,一直溫溫的,上廁所的時候也不會凍得哆哆嗦嗦的。

  還是,乾脆造個有地暖的屋子,讓室內也有廁所?

  易弦一邊給苗圃翻土上肥,一邊在腦中畫各種設計圖。

  回到家,何田坐在桌前,貂皮早就裁成一條一條的細細縫好,眼看坎肩就要做好了,她正給領口縫邊。

  易弦把沙盤找出來,推平沙子,用竹枝在上面畫來畫去。

  沒一會兒,何田就被吸引住,問他,「這是什麼房子?地下是什麼?」

  「你聽說過火炕,地暖麼?」

  「沒有。你講講。」

  易弦就給何田吹起火炕和地暖的好處了。

  「火炕說白了就是個空心的大土檯子,裡面放著折尺型的煙道,你想像一個兩三米長兩米寬的爐灶,一邊跟爐灶連著,灶燒起來,熱空氣就流到火炕裡,坐在上面就熱乎乎的了,睡覺也暖和。有火炕的屋子,一進門,大家就坐在炕上,白天上面擺個小炕桌——就是鋸短了腿兒的桌子,在上面寫字,吃飯,喝茶,裁衣服,準備飯菜……要睡覺的時候,就把炕桌推到一邊,鋪上被褥,早上醒了,把被子疊起來放箱子裡。」

  何田聽到這兒,就想起三三家靠著窗放的那張藤床,她腿腳不便,也是坐在藤床上幹活兒的。

  「地暖就更好了!地暖就等於整個屋子都是火炕了,原理跟火炕一樣,屋子地板下面做上煙道,煙道一邊和爐灶連著,煙道做成曲尺形的,上面蓋上一層石板——咱們沒有石板,不過咱們不是說好了做水泥嗎?有了火山灰,別說水泥板,水泥池子、水泥山都能做!水泥板上再鋪上木地板,然後,到了冬天,地板都是熱乎乎的,睡覺的時候被褥鋪地上就行了。」

  何田聽著已經連著「哇」了好幾聲,十分嚮往,「你從前住的房子有火炕麼?」

  「沒有。但是有地暖。火炕……我見過別人家是有的。」窮人家沒那麼多錢,只能做火炕了。

  何田對火炕的興趣比地暖大。要建地暖,那可是得重新建個屋子。但是要弄個火炕,雖然也不是容易事,但總比建新屋子要簡單得多了。

  易弦說完,何田就在打量他們家爐灶所在的位置了。

  要怎麼蓋個火炕呢?

  陶磚,他們是有的,可是不夠多。都用來蓋苗圃了。要是蓋火炕,就得把苗圃給拆了。然後,爐灶移到向外移,那是不是就得在屋子外面擴建一塊出來?還是,要在現在的窗下蓋個火炕,把爐子移過來,門封上,原先爐子的地方改成門?

  還有,火炕下面能是木地板麼?

  何田思索半天,有點喪氣,「怎麼也得明年才能折騰了。」

  易弦倒是一點也不沮喪,「別說明年,後年,大後年也行,只要有心,慢慢來唄,咱們倆什麼事做不成啊。」

  何田想想,也對,當初她爺爺奶奶也不是一天就把這房子給建好了。

  易弦先把火炕地暖的大餅畫好,再跟何田說起廁所外面加蓋個小爐子的事,自然得到贊成。

  兩人一起籌劃著,易弦也沒忘了做中午飯,他先抓了一把曬乾的豌豆,和大米一起泡上,又拿了幾根臘腸切成段,還抱了一塊南瓜,切成滾刀塊,也和米摻在一起,快中午的時候蒸上米飯。

  米飯蒸好端上桌,賣相還是很不錯的,豌豆碧綠,臘腸殷紅,南瓜塊金燦燦的,再配上瑩潤如玉的米飯粒。

  何田看看桌上的飯,笑了,「你這挺省事的啊!」

  易弦像是一點也聽不出何田調侃他的意思,正經地得意,「那是。還營養齊全呢,蛋白質碳水化合物維生素植物纖維都有了,有菜有肉的。」

  不過,這麼蒸出來的米飯味道確實也不錯。

  臘腸裡的油脂鹹香浸入到豌豆米飯裡了,再加上南瓜的香甜,有滋有味。

  何田吃了飯,午睡了一會兒,醒來繼續縫製貂絨小坎肩。天氣日益變冷,很快就得穿了。

  易弦則是提著工具到了下坡去河邊的那條路,修路去了。

  這條路是鋪的石子經過一年的踩踏,再加上暴雨沖刷,有些地方的石子被沖走了,有些地方凹陷下去,有些卡在路邊、臺階邊的木樁腐朽了,趁著還沒下雪,趕緊修好了。

  他正忙活著,何田拿著小坎肩來了,「我想讓你試試。」

  易弦鼻尖額頭都是汗,看到何田先笑,又對她伸著頭,撒嬌道,「給我擦擦汗。」

  何田一笑,把小坎肩夾在腋下,掏出手帕給他擦了擦汗。

  易弦揚起脖子,「這還有呢!」

  何田又給他擦擦脖子,再順手摸摸他喉結,學著鴨子叫,「咕嘎——」

  這麼突出的喉結,她當初怎麼會沒注意到呢?就覺得這傢伙是個貌美的小姐姐呢?

  只怪易弦皮膚太白,長得太好。

  兩個人玩鬧了一會兒,易弦試了小坎肩,何田站在一邊,指點道,「地面得挖鬆了之後再填土,然後敲平,不然新土很容易流失,過了一段時間,就還是凹的了。」

  「我想著,要不要在臺階邊緣壓一塊木板呢?」易弦問她。

  何田果然擺手,「平時還行,但是冬天我們是打水走這條路,拎著水桶上坡難免會灑些水出來,結成冰凍在木板上,可滑了,冰還越結越厚,倒不如等下雪了,凍在上面一層栗子殼。殼上有很多小刺,就不滑了。」

  易弦想一想,「還可以編些粗草繩,也凍在上面,那臺階不就變成一棱一棱的嗎,摩擦力更大了。」

  何田笑了,「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呢!」

  兩人又說會兒話,小麥就在旁邊握著搖著尾巴冷眼旁觀這兩個人類啾啾啾,又忍不住嘰嘰怪叫。

  它一叫,何田就不好意思了,掙扎一下,小聲說易弦,「鬆手。這在外面呢。」

  易弦瞥了小麥一眼,才不在乎呢,嘻皮笑臉逗何田,「外面怎麼了?有人還在野外洗澡呢!還非拉著我給她搓背呢!」

  何田頓時臉都燒了,推易弦一把,轉身走了。

  易弦還在她背後嘻嘻笑。

  何田走到放乾草的窩棚,才發現小麥跟著她跑回來了。

  她蹲下摸摸小麥狗頭,「小麥啊,你可不要學他那個樣子。」

  小麥一副乖巧的樣子,仰著小狗臉,搖晃著尾巴。

  何田拿了些乾草回屋子,戴上手套,把草擰成一束一束,再搓成草繩,每條草繩只做得和臺階的長度差不多,在頭尾紮緊。這種繩子不用做得太精細,她一會兒工夫就做了十幾條。

  易弦把臺階之間凹陷的地方全給挖了一遍,再趕著大米,從山澗邊的土堆裝了兩筐土拉到河邊,一層一層從上到下灑好,摻上小石子,攪合均勻,用鐵鍁背敲平。

  他自己走了幾遍,覺得挺平整了,又去請教何田,「要敲得很平麼?要不要用木樁夯實?」

  「不用。邊上的小木樁夯實就行了。」何田讓他坐下歇歇,又給他倒了杯玫瑰花茶,「你怎麼也不帶個水壺?」

  「我想著跑回來看看你呀!」他嬉皮笑臉。

  易弦喝了茶,看看天色,又趕緊出門去敲木樁了。

  只是修補路面就已經如此不易,不知道當時何田自己一個人時是怎麼修整這條路的。

  再想想她的爺爺奶奶是怎麼把這裡從一片樹林變成一個家,又過得有聲有色的,易弦不由對這兩位素未謀面的老人心生敬佩。

  把持一城,擴張吞併,讓所有反對自己的人俯首稱臣,當然也很了不起。可那是人與人的抗爭傾軋。

  將森林變成自己的家,是與天地自然合作並抗爭,即使成就只是一片地,一座房子,讓家人和自己過得溫飽舒適,也同樣不容小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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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2-14 03:53 PM

卷五 第二個秋天 第七十八章 核桃栗子柿子還有山楂

  沒等何田身體狀態徹底恢復,今年的第一場雪就來了。

  下午三四點鐘,天空上佈滿淺灰色的雲朵,何田呼了口氣,呼吸變成白氣。她叫易弦放下農具,「要下雪了。你去河邊把船抱上來,別給冰凍住,我把草簾子蓋上。然後咱們再打點水放進水缸裡。」

  易弦抬頭看看天,還不信,「可能會下一陣雨吧。」但他還是按何田說的,去了山下。

  他正把小獨木舟往岸上拉呢,雪花飄飄悠悠地落在河面上了。

  易弦靜靜望著落雪的河面,出了會兒神。

  快一年了。

  雪花落在河面上就化成點點漣漪,河水依然奔湧而去,但是河對岸山色蕭瑟,只剩下松樹柏樹還是綠的,其餘樹木要麼早就只剩下棕褐色的枯枝,要麼就是深紅金黃,岸邊的水草也變成了枯黃色,草莖草葉上積了一點積雪。

  第一場雪並沒帶來冬天,只能算是冬天打的小招呼。

  這場雪在地上積了一兩釐米厚,到第二天早上,雪地上走過的地方,腳印邊緣凍得硬硬的,但到了中午,就開始化了。

  雪化的時候屋子外面很冷,何田又正是怕冷的時候,易弦又心疼她,半夜還爬下來往爐灶裡填柴火。屋子全天不間斷地燒著柴,倒是暖暖的。

  這麼一來,小麥這個小機靈鬼就賴在屋子裡不走了。

  何田趁著太陽又出來了,趕快把冬天要穿的大毛衣服全都拿出來,掛在院子裡晾曬拍打。

  誰知道下場雪什麼時候來,會下多大?

  但沒想到,這場雪後,天氣又轉晴了,又暖和了。

  易弦看到苗圃裡的土豆什麼的都長得很好,就很開心,「要是這樣的天氣再多兩三個星期就好了。」

  何田歎道,「就怕是迴光返照了。」

  雖然不及易弦樂觀,但是趁著天氣晴朗,何田趕快帶著易弦去撿核桃和栗子。

  核桃,剛長熟的時候是一個大青果子,比蘋果小一圈,十分瓷實,從枝頭落在地上時要是有倒黴的人或動物剛好路過,能被砸暈。

  等核桃落在地上一陣子了,就可以去撿了。

  這時候,核桃那層青果肉就變黑變爛了,露出裡面淺褐色的堅果果殼。

  易弦還是第一次看見核桃帶著外果皮的樣子,遞一個給大米,大米嫌棄地扭過頭,他就隨手一扔,叫小麥去撿。

  小麥天生就是幹這個的,立刻歡喜地奔出去,把球一樣的核桃叼回來了。

  易弦蹲下摸狗頭,又怪聲怪氣了,「小麥真是個好孩子!」說完又扔球讓它去撿。

  撿了幾次,小麥的狗嘴兩邊就被核桃外果皮裡的汁染成了棕黑色。

  何田忙著幹活兒,再一抬頭,看見小麥的嘴像是畫成了個咧嘴笑的樣子,嘴邊一圈金毛全染成黑毛了,好氣又好笑,叫小麥,「來!」

  小麥立刻甩著尾巴跑到何田身前,把嘴裡叼的核桃給她了,何田教它去叼來放進竹簍裡,小麥乖乖照做,在樹下叼了個核桃,跑回來,直立趴在竹簍邊上,把核桃吐進去。

  說起來真是讓易弦不服氣啊,明明他對小麥更好,可是小麥就是更聽何田的命令。

  何田抿著嘴淡然一笑,「那當然是因為它聰明,知道誰是一家之主。」

  易弦輕哼一聲,也不反駁,心裡還美美的。

  核桃很快就撿滿了兩簍子,讓大米馱著,拉回家,埋在菜地裡,過上幾天扒出來,厚厚的那層外果皮就腐爛脫落了。要是還有殘餘的果肉,就把核桃倒進一個大桶,加上草木灰和水攪拌,泡上幾天倒掉水,核桃就乾乾淨淨的了。

  去掉外果皮洗淨的核桃每個直徑都有三四釐米,裝在草編的網兜裡掛在屋簷下慢慢風乾,能保存很久很久。

  栗子比核桃稍微容易處理些。栗子是一簇一簇的,每簇上面都有四五個栗子,成熟之後整簇掉落,外面那層長著刺的殼就裂開了,露出棕紅色的栗子。

  新鮮栗子的殼有種蠟質的光澤,很漂亮。這層殼比核桃殼要薄得多,可是也不太好去除,殼裡是一層纖維狀的棕色的皮,黏在栗子肉上。

  何田用她隨身帶的小斧子在栗子殼尖端劈個十字口,放進烤屜裡烤五六分鐘,再拿出來往冷水裡一倒,栗子們發出劈啪劈啪的輕微聲響,瀝乾後再剝殼,就容易多了,殼和皮連在一起,輕輕在十字裂口一掰,就裂成兩半,露出嫩黃色的栗子肉。

  栗子肉曬乾之後皺巴巴的,放在小布袋裡,也掛在屋簷下,直到曬得硬得和石頭一樣,收進地窖,能保存一兩年,要吃的時候提前一夜泡水,就恢復飽滿了。

  不過,風乾再泡發的栗子,總是比新鮮栗子少了些風味。

  新撿的栗子拿回家後,何田立刻做了糖煮栗子,用今年新收穫的紅豆煮了水,然後和剝好殼的栗子一起再煮,等到豆子可以用手掐爛了,加上紅糖再煮一會兒。

  煮好的栗子和紅豆一起吃,香甜粉糯,再和紅豆湯一起喝了,肚子裡暖烘烘的,十分舒服。

  除了用紅豆煮,何田還用白水煮了一些,放進罐頭瓶裡,儲存在地窖裡。

  栗子的刺球外殼也是很重要的資源。去年何田用它鋪路大獲成功,今年就格外準備了一些,準備去狩獵小屋的時候也帶上,灑在路上。

  栗子殼也是用來劈開絨草的重要工具,一束絨草一段紮緊掛在木架上,用釘著栗子殼的木刷刷上幾次,就會裂開,越梳越蓬鬆。

  有時撿到了還是青綠色的栗子刺球,何田會在桌上擺個盤子,擺上幾粒栗子刺球和幾個帶著枝葉的柿子。

  柿子樹的葉子在霜降後慢慢變紅,第一場雪後,白雪襯著紅葉,非常漂亮。

  樹上的柿子今年結了好多,有些還是綠裡帶紅的,何田就先連枝帶葉摘下來,拿進屋子裡,先和蘋果放在一起。晚上睡覺的時候,在爐子上鋪一個草墊子,把柿子放在上面。烤上幾次之後,柿子就慢慢變紅了。等柿子通體都是紅色了,外皮也慢慢變軟。再烤上一陣,原本有著蠟質光澤厚厚的外皮就變得吹彈可破,用指尖撕下來,薄得彷彿一層膜。柿子瓤現在也變得軟溜溜的,成了半流質的。這樣的柿子非常甜,靠近柿子種子的地方格外好吃,稍微有點嚼勁。

  何田家的柿子很大,每顆都有小拳頭那麼大。易弦第一次看到她烘柿子的吃法,軟溜溜的柿子肉一不小心流的滿手都是,何田哈哈一笑,「這個給我,我再給你拿一個。」

  她把一粒軟柿子放在小盤子上,從櫥櫃抽屜裡拿出一根細細的小竹管,拔掉柿蒂,把竹管插在柿子裡,端給易弦。

  易弦咬著竹管一吸,柿子甜軟滑溜的果肉就吸進口中。

  脆柿子是從樹上摘下的紅柿子。這些柿子切成一牙一牙的,外皮有時還有點澀,甜甜脆脆。

  何田還教易弦做柿餅。把紅柿子的外皮削掉,留著柿蒂,用草繩栓成一串掛起來曬乾。曬了十天左右,柿子外面出了一層白霜似的果糖,就可以收起來了。

  柿子的果乾和杏乾有點像,果肉是柔軟有彈性的。

  曬好的柿子甜味更足了,因為柿子皮也削掉了,一點澀味都沒有了。

  一個一個摘下來,放進墊著乾草的木盒子收進地窖。

  要是更講究些,收的時候把柿子兩兩一對,屁股對著屁股,兩根拇指握住一邊柿蒂,另外八根手指按住另一邊的柿蒂,輕輕一壓,兩個柿子就合成了一個圓餅的樣子。

  「我們去年冬天吃的柿餅就是這麼做的!」何田笑眯眯地教易弦捏柿子。他手指纖長,做這個的時候特別好看。

  何田還留了幾顆柿子掛在樹上。成熟的柿子,像一個個小紅燈籠一樣,小巧可愛。

  易弦以為,柿子樹上的紅葉,還有橙紅色的柿子,是秋季最後一點鮮豔的顏色。

  但划著船到了下游的小河支流,走進那裡的樹林,才知道山楂現在還紅豔豔的呢。

  這棵山楂樹非常高大,隔著老遠就能看到樹上紅果垂垂累累,像一串串珊瑚珠子。等走近了,才看到樹上的紅果子每粒都有剝好的核桃那麼大。

  也許是在下游,又是在地勢低的林子裡,這片樹林的葉子倒還有好多是綠色的。

  只是乘了一個小時的船,就彷彿跨越了兩個季節。

  易弦想起,今年春天去集市的時候,也是這樣,他們出發時還穿著棉衣,到了下游,兩岸花開如錦,燕舞鶯歌,只穿一件單衫也不覺得冷。

  山楂非常的酸,何田基本都是曬乾了泡茶或是燉肉做湯時當調料用,再不然就是消化不良時吃一兩片,所以她也沒打算摘很多。

  易弦從前過得比她闊綽得多,物質生活也豐富得讓何田不能想像,但是——但是他是個有好東西一定要撿多多的回去,最好還能帶回去養著的性子。

  起初進了林子,看到一頭慌不擇路逃走的鹿,他還想射人家當儲備糧,何田按住他手臂勸他,「我們現在的熏肉臘肉都絕對吃不完 ,為什麼還要再打它?等它過了冬天,明年說不定就能生下小鹿了。」

  「那是頭公鹿。」

  「沒有公鹿母鹿怎麼生小鹿?」

  春天打野鴨的時候,何田就發現易弦一見有鴨子就嘭嘭嘭,那時,她還以為他是和剛到她家時養成的習慣,怕自己成為何田的累贅,所以不管是幹什麼都格外賣力,後來,養鴨子,養兔子,捕鮭魚,撿龜蛋和霸王們,她就看出來了,易弦認為,只要不影響身體健康和人身安全,獵物,是多多益善。

  她細心跟他講,「我們的地窖堆滿了食物,就下不去人了,對不對?這些食物,儲存到明年,又會有新鮮的,到時誰還想吃去年的?」

  「我們兩個人,一個冬天,能吃多少呢?現在的儲備,就算整個冬天不打獵,也足夠我們吃了。更何況,我們怎麼可能不打獵呢?偶爾也想吃點新鮮的魚,兔子,野雞什麼的,是吧?」

  易弦若有所思。

  何田張開雙臂,兩手畫個圈,「這裡——方圓一百公里,就只有我們家,察普家另有他們的獵場,我們開春以後就沒碰見過他們,對不對?」

  「確實是這樣。」易弦想起那兩兄弟,心想,幸好沒再讓我碰見。

  「所以啊,這裡所有的東西,野草,魚蝦,野鴨大雁,松雞,獐子,野豬還有鹿,還有這樹上的果子,滿地的木材,全是上天賜給我們的,我們只要及時把它們收穫了就好,為什麼要急著把所有東西一次用完呢?」

  易弦笑著把一臉認真的何田抱起來舉高高,「我明白了!你也是上天賜給我的!」

  何田拉他耳朵,「討厭!把我放下來!我又不是小麥!」

  小麥本來安靜地坐在一邊盡一個單身狗的本分,這時聽到何田叫它,汪汪地跳起來。

  易弦把何田放在地上,又抓住她腦袋亂蹭一通,笑嘻嘻的,「我懂了。不過,我們還是多摘點山楂吧,你聽說過糖炒山楂麼?」

  「嗯?」

  「可好吃了。」易弦很認真地說,「糖葫蘆你也沒吃過吧?」

  於是,最終他們還是又多摘了一簍山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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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2-14 04:19 PM

卷五 第二個秋天 第七十九章 秋季集市

  秋季集市開的時候和春季集市一樣,在一個晴天,一大早砰砰幾聲巨響,下游的平原升起紅色信號彈,附近的山民,獵人,農夫,要是有剩餘物產的,就帶上,趕往河灘,進行交換。

  何田想到自己去年看到火藥卻只得噘著嘴忍氣吞聲在家中修理去河邊的路,再看看今年滿滿的收穫,不僅有魚有肉,還有狗,還多了個俊俏的男人!

  這心情,真是意氣風發啊。

  易弦聽了何田的一頓勸,打量家中的存貨,就拿上二十塊鮭魚熏魚排,若干雞鴨鵝,還有幾大塊臘豬肉準備去交換。

  何田還準備帶上一袋小米和一袋紅棗,說不準誰喜歡小米呢?要是誰家生了孩子,紅棗小米粥可是很受產婦歡迎的食物。

  然後再帶上些各色果乾,柿餅也帶一盒,新鮮蘋果也提一袋吧。除了放在地窖的兩大箱,家裡還放了好多,雖然蘋果鮮果易於存放,可是兩個人也不能每天吃三四個,趁著沒放壞放皺,有的還帶著葉子,紅彤彤香噴噴的,拿到集市上換點別的東西。

  此外就是陶罐陶碗陶盤陶杯。

  今年是何田第一次獨自掌窯,不知道成功率有多高,易弦第一次學做陶器,正在興頭上,於是兩人就做多了很多。尤其是用模具做的盤碗杯子盒子。

  這些易碎品全都用草繩紮好,放在兩個竹簍裡。

  要交換的貨物裝好,何田又帶了幾張兔皮,還有收好的麻。

  她從三三那兒拿了亞麻籽,一多半當零食吃了,另一半灑在一塊兩米乘兩米的地裡,沒怎麼照顧,居然也長得挺好,大概因為亞麻本就是一種野草,何田家土地肥沃,又有自動灌溉。

  既然都長好了,那就收割了,曬乾,留了籽,紮成幾捆,在大米洗衣服的時候鋪在洗衣機周圍,讓它給踩了踩。

  大米踩完的麻體積小了好多,再放在船上就不占地方了。

  何田易弦帶上小麥和滿當當的一船貨物順流而下,快到中午時到了河灘的集市。

  讓易弦想不通的是,這裡樹葉還帶著綠意,可是為什麼河灘上的蘆葦全都枯黃了?

  何田的解釋是,越是靠近水岸的植物越是早早能感受到天時變化。

  枯黃的蘆葦還被村民們割掉,紮成一束一束的原地圍堆成一個個圓錐。現在已經變成了灰黃色。

  大家進行交易的地方,就在那幾個圓錐圍成的大圈裡,每個人都就地在附近砍了些蘆葦,搭成一垛一垛的,要交換的貨物就放在上面。

  何田遠遠地就看見三三和她哥哥了。

  他們擺了個攤子,正在賣棉衣。

  圍的人挺多,三三還高聲吆喝,「大嬸大嫂子小姐姐們來看一看啊,今年的新棉花做的棉衣,又好看又暖和。還實惠!大人小孩的號都有,男式女式樣子齊全。」

  何田和易弦把小船拉上岸,讓小麥坐在船上看著陶器,他倆先提著大包小包走過去,找了個空地,放下東西,也割了些蘆葦做成垛子。

  這時的蘆葦已經非常乾了,揮起鐮刀從根部砍下去,砍上十幾棵,用蘆葦葉子捆成一捆,放倒在地,再用葉子紮上幾道,用鐮刀把蘆葦捆砍成幾段,豎起來放在地上,緊緊放在一起,一捆上面放上十幾二十公斤的東西不在話下。

  剩下的蘆葦捆橫放著,再紮得緊些,就能坐在上面了。

  有何田指點,在加上易弦的刀工,他們倆很快做好了攤子,先把雞鴨魚肉先擺上來,果乾鮮果和小米什麼的放在兩邊。

  易弦讓何田收拾攤子,他去把剩下的陶器提回來。

  還沒走到岸邊,就聽見小麥在狂吠,抬眼一看,察普兩兄弟站在船邊,身邊各自帶了一條大狗,不知想幹什麼。

  易弦快步走過去,「喂——」

  那兩兄弟一見他,魂飛魄散,立刻就想跑,易弦冷笑一聲,「站住。」

  他們倆兩股戰戰,心裡怕極了易弦,可是站在岸邊,要往哪兒跑呢?難道往河裡跳?

  「你們想幹什麼?」

  「……就是,看見船裡的東西沒人看,過來幫著照看著。」察普哥說。

  易弦沒搭理他們,提了陶器,帶著小麥走了。

  察普兩兄弟等他走遠了,如蒙大赦,趕緊找了個離他們遠遠的地方紮了攤子。

  何田易弦擺開攤子沒多久,就有人陸續來換東西了。

  先來了個熊一般的漢子,用一袋玉米粒交換走了等重的小米,「我媳婦剛生了娃,正好用得上。」

  何田就抓了一把紅棗給他,「恭喜!」

  易弦還樂呵呵問人家,「生了個姑娘還是小子啊?」

  「是個大胖閨女!」那人笑得合不攏嘴,把棗子隨手扔進小米袋子裡,又問,「大兄弟,這果子怎麼吃啊?」

  易弦心道,原來你不知道那是紅棗。於是一通科普,「紅棗能補血養氣,和小米放一起煮粥,最滋補的,正適合產婦喝。老人家年老便秘,吃了還能通便,跟薑一起煮了茶,全家冬天喝上一碗,渾身熱乎乎的。」

  何田又給他幾粒,「您先嘗嘗。可甜了。」

  那熊男吃了一個,「哎喲,真不錯!」他從身後解下來一個比巴掌略大的皮囊,遞給易弦,「大兄弟,你嘗嘗這酒成不成,要是成,我用它跟你們再換點棗子。」

  易弦一拔開皮囊的塞子,就聞到一股濃烈芳香的酒味。竟然是酒精純度相當高的烈酒。

  他和何田相視一眼,立刻心有靈犀。

  何田笑吟吟把一袋棗都倒進小米口袋,「換吧。」

  「這妹子真爽快。」熊男用酒和酒囊換了一袋從沒見過的甜果子,也很高興,這果子雖然不一定有人家說的那麼好,但是一看就是耐放的,還很甜,做吃食很相宜。

  何田卻覺得占了人家便宜,有點過意不去。

  光那個酒囊就不容易做,這麼滿滿一囊酒,得費多少糧食?他們的紅棗又不用怎麼照顧最多就是在樹根部堆點肥。

  於是,她又拿了塊野豬肉給熊男,熊男也不磨嘰,拿著就走了。

  小米和紅棗沒了,又陸續有人來換魚排,野豬肉和其他貨物。

  意外的是,陶碗陶盤比他們想像中要受歡迎,很多村民來換。

  有人用一塊大約兩平方米的自己家的棉花織的粗棉布換了四個碗和兩個大盤子,有人用一袋今年收的大米換了幾個碗盤茶杯和一個長方形小陶盒,還有個人,用大鐵皮罐頭盒做的小爐子換了一個茶壺和四個茶杯。

  攤子前面站的人多了,人氣一旺,更多人給吸引來,一會兒陶器就快換完了。

  易弦是第二次參加這種以物易物的集市,春天的集市,因為大多數人賣了貂皮,交易還能用錢,這次可是誰都沒一分錢,拿來交換的東西也是稀奇古怪,更不知道如何估價,全聽何田的。

  何田呢,基本上覺得人家不是故意不厚道地坑他們,只要不是家裡已經很多,實在用不著的東西,凡是自己攤子上沒有的東西,都答應換了。

  過了一會兒,他們帶來的貨物越來越少,蘋果、柿餅、果乾還有雞鴨魚肉,全都沒了。

  攤子上的貨物卻沒減少,變成了一套六個小鐵碗,一個扁方形銅壺,若干塊棉布,有的是自己織的有的是春天買多了用不完的,還有幾張貉子皮、狼皮、山羊皮,幾棵胖嘟嘟的乾白參(品質不算好),一些白砂糖和一包鹽。

  有個小女孩等到人群散了,拿著一把錦雞羽毛怯生生問能不能換個陶杯,他們也跟她換了。這個杯子杯口有點歪,被人挑剩下的,何田又送給小女孩一把小陶梳子。

  何田告訴易弦,「換完可以再等等,沒準有人再拿什麼跟你換來的東西換呢。」

  再換的時候,就要看東西對自己是不是有用了。

  易弦默默觀看,大略數了數來往的人,大概這一片的山民們和附近村鎮上的人都來了,也不過三百多人。

  人來人往,東西換來換去,有些東西換手了好幾次,大約最後大家都能換到自己還算滿意的東西。

  何田不忙的時候偷眼看看三三家的攤子,她大多是用肉和糧食換棉衣,他們的好多魚排和一大塊野豬肉,幾經轉手,最後都換給她了。

  三三也早就看見了何田易弦。

  這兩人容貌俊美,就算靜靜坐在那兒,也引人注意,更別說集市上只有他們一家換陶器的。

  她的棉衣賣得差不多了,就遠遠對他們揮揮手,微笑打個招呼。

  何田拿著捆好的麻和幾張兔皮走過去,寒暄一番,先把麻給她,「還收麻嗎?」

  三三笑,「隨時都收。」

  她給何田看她新織的布,這個布今天也換了不少東西,也有人拿著去跟何田換過東西。

  「棉麻混紡。比棉布更結實些。」三三說起絲麻布的事,「那些絲我試了幾次,織出來一塊布,大約能做一件夏天裙子,確實又細又滑。放在黃嫂子那裡寄賣,上個月賣出去了!」

  她在何田手上寫個數字,「待會兒我把分的錢給你。黃嫂子那裡還要收寄賣費,你在她那兒賣過魚子醬,該知道的。」

  何田點點頭,對這個數字還比較滿意。

  三三又說,「我想著,要是明年能有更多的絲,我就試試織些絲棉混紡的布,再紡些絲麻線,直接做針織衣服。」

  看來三三很看好紡織事業啊。

  何田把幾張兔皮送給她,「我今年養了兔子,這些兔皮放著吧要是被蟲被老鼠咬了,太可惜了,雖然不值什麼錢,但是你手這麼巧,我拿著是一般的東西,在你手裡就能變成好東西,送給你,你拿著儘管實驗吧!」

  春天時何田看見三三身上穿的是兔毛馬甲,就猜她家可能沒人去打獵。

  但是三三手巧,兔毛馬甲也做得比別人的好看。

  她今天和哥哥又是穿著自己做的棉衣當活廣告,棉衣領子鑲了一層絨毛邊,正是兔毛。

  兔毛不值錢,可是三三很會搭配顏色,做出的成衣好看保暖,這裡的顧客們又有誰會嫌棄兔毛不夠氣派。

  三三挺開心,撫摸著幾塊硝製得很柔軟的兔皮,「這兔子皮毛真厚實,硝製的也好。於你,可能只是用不著的皮子覺得可惜了才送給我,於我,這可是挺好的東西。我家只有我哥哥和我。我哥哥會種地會打獵,但是我爸媽不在之後他就不願意上山了。他說,他要是上山出了事,誰來照顧我?」

  三三看看遠處坐著的易弦,又看看何田,「我知道那天你有點不痛快了。可你看看,你男人明珠美玉一樣的人物,誰見了不會多看幾眼呢?」

  何田聽到三三說易弦如明珠美玉,心裡美滋滋的,哪還跟她計較這個。

  三三拉著她的手,又小聲跟她說,「我哥哥雖然不能去打獵,可是我們也不笨。我用買布的錢買了一對白山羊,母羊現在已經打著羔了,等開春下了小羊,你來我家找我,我送你些羊奶。有了小羊,以後我們也不愁沒有皮子做衣服。」

  何田回去把這話跟易弦一說,易弦挺期待,「哎呀,要是咱們也能買一對山羊多好啊!羊奶奶酪可好吃了。」

  等易弦把羊奶奶酪的種類和說法跟何田說完,到了下午兩點多,住得遠的山民們就陸陸續續離開了。

  何田和易弦也準備走了。他們帶來的雞鴨魚肉,陶器,乾鮮水果換成了幾捲棉布,一塊油布和幾塊厚實的狼皮、貉子皮、狐狸皮,然後是各種他們沒有種植的食物,玉米粒和玉米澱粉,花生豆,黑白芝麻、黑豆、黑糯米、蕎麥若干,一小包大麥茶,一竹盒麥芽糖,各種乾菜雜豆,此外還有各種零零碎碎的針頭線腦。

  回去的時候,貨物體積小了很多,可是種類比去之前更豐富了。

  何田尤其喜歡的是那個用大鐵罐頭盒做的小爐子,「這要是去野營,又輕又容易帶,到了營地,直接乾柴乾草往裡一放就能升火了。比找石頭壘火塘容易,火又不容易熄滅。」

  她還用四塊魚排十個蘋果換了十幾個番薯。不過,這些番薯可和家裡那些大紅薯不一樣,瓤是紫色的。

  何田滿心歡喜,已經挑出幾個大個飽滿的,準備留著做種,明年也要種紫番薯。

  這時下午五點天就黑得透透的了,兩人在河上逆流而上,何田在船兩側插上竹竿,掛上油燈。

  即使掛上了兩盞燈,所能看到的也不過是以小舟為中心兩米之內。

  來時清澈見底的河水這時似乎變成了黑色,兩岸的水草樹木也變成了黑黢黢的影子,經過激流時。

  天空倒很晴朗,繁星點點。

  終於到家時,何田取出表看了看,已經快十點了。

  把貨物提回家,把小船拖上岸,再餵養大米和鴨兔,清理窩棚,一通忙完,都快要午夜了。

  更深露重。

  小屋裡,爐火嗶嗶剝剝燃燒,爐子上煮開一小鍋水,何田下了兩把麵條,正想把一塊魚排給煎了當澆頭,易弦興沖沖跑回來,舉著雙手,手裡握著什麼,「鴨子下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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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2-14 04:25 PM

卷六 第二個冬天 第八十章 南瓜豆沙餅

  今年的冬天依舊讓何田感到猝不及防。儘管她今年不用再為溫飽掙扎了。

  從秋季集市回來的那天深夜,易弦興沖沖地一手抓著一個鴨蛋跑回屋子,何田興奮得麵條都沒撈出鍋,就跟他一起跑去鴨兔窩棚了。

  「這是誰下的蛋啊?」

  「不知道呀!還下了兩個,一定是兩隻鴨子。」

  兩人樂滋滋地提著油燈在一眾鴨鴨的臉前照過,找不出功臣是誰。

  何田一樂,又抓了一把骨粉和黃豆粉,放進食槽裡。

  臨走前再跟其他鴨鴨訓話,「你們也要努力啊。」

  回屋子的時候,易弦額頭一涼,再抬頭一看,天空又飄飄悠悠落下雪花。不知何時,星光已被雲層遮住。

  第二天一早,一夜惴惴的何田打開門,天地間已是白茫茫一片。

  這場雪宣告著冬天的正式到來。

  山澗還沒完全被凍上,但是兩岸的冰層越來越厚,流水也越來越少。山頂氣溫更低,再過幾天,恐怕山澗的水源就會上凍了。

  河邊也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雪落在上面一直不化,被水浪沖刷,凍成了流動樣子的波浪。

  何田披上一件鹿毛大衣就跑去窩棚看鴨鴨。

  鴨鴨們全擠成了一團,有的還站在別的鴨鴨背上。

  易弦也跑去看了他的三個霸王。

  兩人打著哆嗦返回屋子,坐在爐子前烤著火商量怎麼給家中這些動物取暖。

  現在看來,只是有窩棚遮擋風雪,有乾草墊窩,對鴨子們來說還是不夠暖和啊。

  公鴨子就好辦,只要留最英俊最強壯那隻就行了,其他現在就可以殺了凍起來當儲備糧。

  母鴨子,還有七隻。

  「窩棚的牆是蘆葦席子做的,割一個洞並不難,然後放進去爐子和煙囪,每天燒著?」

  「那得把兔子籠子移一移。煙囪嘛……磚砌的不行,現在土都凍硬了,沒法和成泥漿。用竹子做吧?」

  「竹子打通竹節……嗯,做成榫卯結構的兩截,伸出去一截就行了。接縫的地方用皮革和魚膠黏上。」

  兩人商量一通,再看看窗外的白雪世界,都希望這場雪能像上一次一樣,雪停之後再暖和幾天。

  但是,很可惜。雪停了不久,又開始下了,一下,就是一天一夜。

  何田一看這架勢,也別等雪停了,趕快跟易弦去竹林砍了幾根竹子拉回家。

  這時地上的積雪已經有近十釐米深了。

  兩人穿著草鞋、鞋底綁著雪板,雪深路滑,竹子又沉又滑溜,走得異常艱難。

  但是想到要是不及時做好窩棚的保暖,從初夏養到現在好不容易開始下蛋的鴨子就可能凍死,何田和易弦互相鼓勵。

  「現在雪還不算太深,氣溫最多也就零下三四度。」

  「是啊,雪也沒凍硬,河面也沒結冰。」

  「做好了爐子煙囪,沒準每天都有好幾個鴨蛋。」

  「真要是那樣我們就用純鴨蛋和麵,做麵條和小肉餃子、素餃子。」

  竹子抬到窩棚邊,實在太冷了,何田忍不住原地跺腳跳跳,頭上的斗笠頓時簌簌簌落下雪,逗得易弦呵呵一笑,「你怎麼跟小麥似的。」

  小麥是原地抖毛,從鼻子尖抖動到尾巴尖兒。

  一下雪,小麥是最慘的。現在還好,雪再積得深點,它就得跟在人後面,走的時候還得一跳一跳的,雪直接碰到肚子,那滋味可不會太好受。

  不過,等雪堆積得四五十釐米厚,氣溫也恒定在零下二十度以下了,小麥就好走一些了,一層一層的雪都凍得硬了,狼,狗狐狸之類的動物就不至於再陷進深雪裡了。

  但是對於角馬,馴鹿,麋鹿這種大體型的食草動物來說,就很危險。它們要是陷在雪裡,就只能任人宰割。

  「這實在太冷了。」易弦把一根竹子架在兩支木凳上,覺得手裡的鋸子都抓不穩了。雪花還在飄飄悠悠地落下,雖然降雪速度不快,也不是羽毛般的大雪,可是一直不停。

  「我把爐子先提過來,就用那個鐵罐頭爐子。」何田跑去拿爐子,易弦搬了些木柴和引火柴。

  兩人在雪地裡墊了幾塊陶磚,爐子坐在上面,升起火。

  劃火柴點火的時候,何田手指都是硬的,火柴劃了幾次才點著。

  有了火,過了一會兒就沒那麼冷了。

  鋸好了兩段竹子,就能拿進屋子裡做榫卯了。

  小麥這次很是自覺地跟進了屋子。

  兩人進了屋子,關上門,換上兔毛拖鞋,何田找了塊破布巾給小麥擦擦腿腳肚子。小麥這種獵犬毛不長,但是密而厚,毛上就沒沾太多的雪,可就是這樣,腿和肚子的毛上也沾了一層雪,早凍硬了,用布巾一搓簌簌落下一層小雪珠。

  何田給小麥擦完,它就很有眼色地臥在桌子下面了。

  易弦又適時地推銷起地暖屋子的好處,「等建了新屋子,咱們做個玄關,留個專門換鞋的地方。」

  「我爺爺奶奶建這個小屋子,籌備圓木,鋸好木板,花了一年時間,然後花了一整個夏天,才建好了屋子。一開始,屋子是沒窗子的,第二年春天才用貂皮換了窗戶。」何田不是不贊成建新屋子,只是她更實際,「你要建的新屋子要是像你那天畫的那樣,差不多是現在兩倍大,我們要有心理準備啊。」

  易弦微微一笑,「誰說只有我們兩個人來建,就不能請個外援?」

  「外援?」何田疑惑,「誰?」

  「察普家那兩蠢蛋呀。他們家離得最近。」

  何田想想,「他們……倒也不是不行。不過,大家夏天都忙得很,請人來幫忙蓋房子,你用什麼跟人家換呢?」

  易弦早想好了,「所以咱們養鴨子呀。冬天魚頭魚骨不會腐爛,咱們用乾草包一包一包凍起來,隔一段時間化凍一包,跟乾草一起攪碎當飼料,鴨子窩棚暖暖的,沒等河水開凍,小鴨子就孵出來了,到了夏天還不至少得有三四十隻鴨子?這就省了打獵的時間了。還有,今年冬天就試著種溫室作物,夏天蓋房子的時候一起把溫室也蓋了,到了冬天還能繼續種菜種土豆,那夏天種菜的時間也能省下一部分吧?我們今年準備得比去年充足,肯定還能抓到更多貂,開春的時候換了錢,直接付錢給察普家,他們一定願意。」

  何田依舊不樂觀,「他們到時候還要我們管飯呢。別到時候來幹活兒拖拖拉拉吃飯倒乾脆。」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忙活做煙囪。

  先把竹節中的截面打通,然後把兩段竹子放在一起,做成一個L型,一截竹子安在爐子上,另一截從牆洞裡伸出去。

  何田先把兩截竹子相接的部分都鋸出45度的斜面,用銼刀銼平,再用炭條分別在兩截竹子的斜面上畫出凹凸形狀。

  一凹一凸,扣合在一起,敲實了,就不會散開。

  從前的木匠手工厲害,一套家具,甚至一座宮殿不用一根釘子,全用榫卯結構鎖緊。

  何田會的,不過皮毛。

  她量好畫好,換了小鋸子,細心鋸好兩截竹子要鎖在一起的突出和凹陷部分,再用細銼刀慢慢打磨平整,試了試,再銼了一會兒,覺得成了。

  她讓易弦抱住一根竹子,自己拿起另一根,小心把兩根竹子扣合在一起,再用木槌繞著一圈敲緊。

  這時窗外的雪下大了。

  原本指甲蓋大小的雪片變成了鵝毛雪,雪落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兩個人把L型的竹煙囪抬出去,搬到窩棚前面,鐵罐爐子裡的火還在燒著,何田往爐膛裡填了塊柴,等火又燒旺了,她讓易弦把煙囪先豎在爐臺上,往爐膛裡填了一把半濕的草,然後封上爐門。

  濕草很快變成青煙,從煙囪口冒出來。這很好,說明煙囪暢通。何田仔細觀察了兩截竹子的連接處的拼縫,又在接縫間塗了一層魚膠,黏上一層碎皮子,這下接縫處就密封得嚴嚴實實的了。

  兩人把煙囪靠著牆放著,先把爐子提進窩棚裡,放在屋子中間,周圍雜物全都搬開,地上穩穩當當鋪一層陶磚,再把爐子放上。

  煙囪也搬進來,安在爐子上,出煙口對準牆壁,易弦個子高,何田給他一根碳條,讓他沿著出煙口在蘆葦席做的牆面上畫了個圈,兩人再次移開煙囪,沿著碳條畫的圈用小刀在蘆葦席牆壁上割出一個洞,再重新安好煙囪。這一次,煙囪出口也從牆洞裡伸出去了。

  何田到外面看了一下,和易弦用碎皮子和魚膠把牆洞和煙囪間的裡外縫隙都封上了。

  兩人關上窩棚的門,和鴨鴨兔兔互相看了一會兒,覺得窩棚裡暖和多了,心裡感到欣喜。

  這場雪越下越大。到了下午四五點鐘,天地間只剩下隨著呼嘯朔風飛舞的朵朵銀花。

  紛飛的雪花像一隻隻蝴蝶,撲在何田家的窗戶上,窗臺上很快積了一層雪,雪花一片片挨著積雪摞起來,像是要把窗口給糊住,讓裡面的人再也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何田歎口氣,「我應該早點把今年收的小米土豆什麼的做成乾糧送到狩獵小屋的。」她是想等從秋季集市回來,再規整一番,挑些東西送過去的,誰想到這場雪會這麼大。像是不會停了。像是要把整個世界都蓋起來,凍起來。

  易弦安慰她,「幸好我們沒再等天晴才去砍竹子。現在窩棚保暖做好了,至少鴨子不會凍死了。」

  不僅不會凍死,還下蛋了呢。

  也許是因為暖和了,也許是因為鴨子們都長到要下蛋的時候了,也許是受到了何田的鼓勵,到了晚上易弦冒雪去窩棚給爐子加柴火時,又提回來了五顆蛋。

  何田這個高興啊,捧著裝蛋的籃子嘻嘻笑,「哎呀,這都是誰下的蛋啊,這蛋怎麼這麼可愛這麼漂亮呢?又光溜又大。」

  一下收穫了好多蛋,何田就想著做點好久沒做,比如蛋糕啊之類的。

  不過,再一看,屋子裡還放著塊沒吃完的大南瓜呢,她又改了主意。

  幾顆鴨蛋放在鍋裡煮上,上面擱上蒸籠,南瓜放在蒸籠裡蒸熟。把蛋和南瓜取出來,南瓜用勺子壓成泥,蛋剝出蛋黃,加上一勺砂糖,和上糯米粉攪拌揉勻,放在一邊醒一會兒,再揉成十二個小塊,稍微捏扁,包上一小塊豆沙,底部收緊,在手心一壓,變成了小圓餅子。

  何田看了看小圓餅子,又用餐刀背在餅子上面壓出條紋。

  揉好的圓餅子黃澄澄胖乎乎的,壓了條紋之後就變成一個個小圓南瓜的樣子,非常可愛。

  何田等南瓜餅又醒了大約十分鐘,在火上放上平底鍋,鍋裡加上油,把十二個小南瓜都放了進去,煎到底部金黃,再翻個面,稍微煎一會兒,就可以出鍋了。

  糯米南瓜餅裡摻了煮熟的蛋光,外皮煎得焦脆,內心卻綿軟,再加上一點豆沙餡兒,黏糯之餘更加香甜。

  易弦一向喜歡甜食,自然非常喜歡這款南瓜餅,把才抱怨過的「整天吃南瓜」的話拋之腦後,笑嘻嘻地連吃了幾個。

  不得不說,寒冷也是一種調味料,在冬雪寒夜,圍著火爐,和心愛的人依偎在一起,即使普通的食物也變成了生平罕見的美食。

  易弦握著何田的手,小聲說,「這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南瓜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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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2-14 04:33 PM

卷六 第二個冬天 第八十一章 溜邊饅頭和排骨燉豆角

  這場雪又下了一夜,到了快天亮時才漸漸停下。

  易弦打開門,把扣在窗外的木板拉開,何田往窗外一看,院子中兩棵樹間掛的晾衣繩上積了快二十釐米的雪。

  她昨天晚上一直擔心積雪會把窩棚壓壞,趕緊升起火,燒上熱水,就去幫易弦鏟雪了。

  經過這場大雪,山澗是徹底凍上了,水缸裡的水也快用完了,待會兒還得趕快到山下的河邊取水。

  兩人一起合作,把鴨兔窩棚頂上的積雪鏟掉,堆在門前,用木板鐵鏟拍成雪磚,纏上一層乾草,挨著牆根堆起來。除非奇跡出現,天氣忽然又轉暖,這層雪磚到明年開春前是不會融化的。雪是很好的隔熱材料,鴨兔窩棚的牆只是一層蘆葦席,實在單薄,外面堆上一層雪磚,能幫助把寶貴的熱氣給留在窩棚裡,提供給下蛋的鴨子,和更加臭臭了的兔兔。

  打掃鴨籠兔籠的時候,何田又撿了一顆蛋,還熱乎乎的。

  兩人趁著雪還沒凍硬,只喝了幾口熱水,就趕快拿出掃雪的工具掃雪。

  掃雪的掃把是個碩大的木鏟,鏟子上的木板有四十釐米寬,先一人一邊,把房頂的雪鏟下來,再在雪地中推出一條路,把路上的雪堆在兩邊,房子牆根,樹下。之後,還要從窩棚裡抱出乾草和小樹枝,撒在路上,再撒一層摻了草木灰和木炭碎屑的沙子。

  何田把大米從它的窩棚裡放出來,領到菜地邊上,讓它自行尋找食物。地裡還有好多菜葉菜根,沒來得及收起來,大米用鼻子在雪裡拱來拱去,不一會兒就找到了些蘿蔔纓子,開心地啃起來。

  易弦正掃著雪,突然叫了一聲,「哎呀,那幾隻鱉呢?」

  何田這才想起來,再往池塘邊一看,哪裡還有什麼池塘,只剩下一片雪地了。

  山澗、池塘、霸王坑全都白茫茫一片,遠遠看去平平整整,要不是霸王坑外面那層石頭牆,根本看不出這裡有什麼。

  何田和易弦趕緊推著木鏟,開出一條到池塘邊的路,再叫上小麥,在雪裡找了一會兒,找到了那三隻鱉。早就凍得梆硬,不知道是死是活。

  易弦用一個破竹籃把三隻鱉提到了大米的窩棚。放在牆角,先蓋上一層乾草,再蓋上一層沙子。

  他擔心把鱉放到鴨兔窩棚,氣溫過高,鱉從冬眠中醒來,萬一一命嗚呼豈不是很可惜。

  要叫何田說,這完全是多此一舉。野外的鱉不也是在白雪覆蓋下冬眠麼?就是溫泉山谷,草地上背陰的地方也有積雪呢。

  但是易弦不管養什麼都有一顆慈父心,生怕他的鱉凍死,最後還抱了個大陶盆放進大米住的窩棚,把鱉又挖出來,放進陶盆裡,重新蓋上乾草和沙子。

  何田說,「放在陶盆裡就行了,不怕大米踩扁了它們,還蓋什麼乾草沙子啊。」

  易弦還挺有理的,「這不是在模仿它們的野生環境麼?」

  何田悶笑一聲,「你想的真周到。好了,先吃飯吧。吃完飯咱們還好多活兒要幹呢。」

  苗圃上積了雪倒好處理,兩個人一起把草簾子連著雪捲起來往下一抽,雪灑掉,再重新蓋上簾子就好了,但這不是常事,而且,苗圃裡的作物門非常爭氣,下了這麼大的雪,氣溫驟降到零下十度左右,黃豆藤、豌豆藤、豆角都還綠瑩瑩的,只有靠近邊緣的地方葉片凍蔫了,一碰就變成一灘綠色的軟泥,其他地方都還挺精神的,土豆的葉子也一樣生機勃勃,還開著花,再用竹鏟子挖開土,土也沒凍硬,土豆的塊莖也沒凍壞。這樣就沒有不叫它們繼續長大一點的道理啊。

  易弦異常得意,「看吧,後悔了吧,我這主意不錯吧?是不是應該多蓋一塊苗圃啊?這樣一個冬天都有新鮮菜吃了是不是?」

  何田也很開心,「那咱們趕快給苗圃加個固定的蓋子吧。

  不過,何田還是不敢太樂觀,她把地裡最肥大的土豆和豆角都摘了,提回屋子,洗淨了,準備中午吃。

  吃過早飯,兩人拉著大米去了河邊。

  從家到河邊這條路平時只要不到十分鐘就能走完,今天可費了不少時間。

  給大米套上鏟雪的木耙子,一個人在前面拉著它走,一個人在後面,背著一筐碎木屑、小樹枝、木炭灰摻好的沙子,用瓢舀出來撒在地上。

  到了河邊的斜坡,還要額外鋪上他們提前編好的草繩,再撒上一層長著尖刺的栗子殼。

  等掃好了雪,鋪好了路,終於到了河邊,兩人都出了一身薄汗,頭上的帽子一掀開,白氣嫋嫋上升。

  易弦笑道,「師妹你看,我神功大成了!」

  何田雙手拍在他胸前,咕咕笑,「師兄你糊塗了麼?快點收攝心神,我幫你運功,你趕快把體內的毒逼出來!」

  兩人哈哈哈笑,易弦忽然極嫵媚地看何田一眼,壞笑道,「師妹,你要把我體內什麼給逼出來呀?」說著,把何田雙手按在自己胸口。

  何田臉頓時更紅了,之前是因為凍的累的,這時是因為害羞。

  她掙扎著要把手抽出來,易弦死死抓住不放,氣得她原地跳了幾下,他哈哈大笑,鬆開她的手,低頭親親她鼻尖,又趴在她耳朵邊小聲嘀咕幾句。何田惱羞成怒,抓住易弦的腰用力一擰。

  易弦怪叫著假裝很疼的樣子,何田不搭理他。想也知道不疼,他穿的那麼厚,她又戴著手套,擰著就跟撓癢癢似的。

  小麥看著兩個穿得像肥啾一樣還互相嘻嘻嘻啾啾啾的主人,感覺狗生無望。自從這次天上下了這白白涼涼的麵,它跑跳都不如意了,好不容易開了條路到河邊,它跟來了,卻仍然只是當單身狗,沒別的事幹。大傢伙現在比它有用得多。

  河水並沒完全上凍,只是靠近岸邊的六七米給凍上了。

  這並不是好事。

  這個時候要取水是非常危險的。

  岸邊的冰層並不均勻,誰也不知道哪裡有多厚。也許這一步踩到的地方厚實得足以承受身體的重量,但下一腳踩到就只有幾釐米厚,一踩就裂開一個冰洞,讓人陷入滅頂之災。

  何田沒有和易弦立即取水,而是返回家,讓大米拖著他們昨天砍的那幾根竹子,又來到河邊。

  他們把竹子順著山坡溜下去,在河岸邊打通竹節,就有了長長的一條竹管,從冰面向著河中還沒結冰的地方一點點推過去,一頭探進水中。河水仍然在不斷流動,河心仍有波浪,等了一會兒,水流慢慢湧進竹子中,從另一端流出來。

  何田早在竹子靠近河岸這邊鑿出一個凹坑,把水桶放進去,不一會兒,接了兩桶清水。

  易弦擔心,「過了一晚上,竹子裡的水就會凍上了。」

  「到時候我還有別的取水的方法。」何田信心滿滿。

  提了水回家後,何田把養在小水缸裡的魚抓了一條,放進大水缸,兩桶水都倒進去,水缸還沒一半滿。易弦往返幾次,終於填滿了水缸。

  何田也感歎,沒能早點做好準備。

  沒想到今年的冬天第一場大雪來得這樣急又這樣強烈。如有預料,她一定早早地在河裡沉下一根大竹子,岸邊被冰凍後,她只要拉起穿過竹子的繩子,竹子浮起來,冰層之間仍在流動的水就能被引到岸邊。

  現在,只能希望天氣繼續冷下去,把河面徹底凍實,然後就能鑿冰取水了。

  冬天來得早,也並非沒有好處。這意味著狩獵貂鼠的時間也提前了。

  等水缸滿了,兩人把提前做好的苗圃棚子搬出來拼接好。

  和何田討論之後,經過幾番計算,易弦做了一套到春天時可以拆成一片片的木架子。木架的龍骨粗大,上面打成的方格的木條卻都纖細,全部都是一樣大小,六根龍骨也不用打進土中,而是直接插在提前在苗圃周圍挖好的洞中。每個洞有三十釐米深,比龍骨稍粗些。

  這六個洞分佈在苗圃周圍,裡面填上了乾草和破棉絮。掃淨上面的雪,拔出裡面填的乾草,龍骨就能插在洞裡了。扶著龍骨,往洞裡澆上水,等水凍成了冰,龍骨就被牢牢固定住了。到了第二年春暖花開時,再提出來就行了。

  龍骨架好之後,何田和易弦把棚頂也搭好。

  棚子建的比現在蓋草簾的竹棚子要高且大一些,一面還留了門。門倒不是什麼結實材料,就是兩層竹篾加了一層乾草簾子。

  何田還曾質疑,這麼透氣,會不會把溫室暖棚裡的植物凍死,但是易弦很肯定地說,他所見過的溫室,都是留有出氣口的,而且,在中午的時候,花匠還會特意把溫室大門打開,讓冷空氣進來,這樣裡面的花草會更適應寒冷,沒那麼嬌弱。

  反正也是實驗,她就姑且聽他的吧。

  木棚子搭好後,兩人先把一塊雪地用木板推平,然後鋪了一張蘆葦席子,邊緣用石頭壓住,再在席子上放了十幾個大小尺寸一致的木頭框,先在木框底部和邊緣放上一層雪,再一一澆上水。這些木框,是用來做冰瓦的。

  零下十幾度的天氣,水緩緩地澆出來,雖然有些從木框和蘆葦席子邊緣滲出來了,但是很快就和底部邊緣的雪一起凝固在木框中,等木框裡的水凍成了結實的冰,掀起席子,捲起來,就得到了一樣大小的冰瓦。

  不過,這只是何田和易弦的設想,付諸實踐之後,兩人翻了一次席子,上面的冰塊死活不從席子上下來,還有的雖然拿下來了,但是和木框牢牢凍在一起。

  何田和易弦最後只能用火把略燒一燒,才弄下來,費事不說,還有幾塊冰瓦因此變形缺角的。連做模具的木框都壞了一個。

  兩人只得想個別的招,在葦席上又墊了一層乾草,每塊冰瓦下都放了幾根乾草,木框的四個邊都有草莖伸出來,凍成冰後抓住草莖用力一拉,冰瓦就出來了,這時再撕掉乾草。

  費了好半天勁兒,才做了三四十塊冰瓦,先安在木棚上,看看是否合適。

  這一步倒比做冰瓦順利,鋪瓦片的時候,易弦站在梯子上,提著一桶熱水,用一把刷子蘸了水,往冰瓦四周一刷,冰瓦比木框略小,瓦片和木框的縫隙蘸了熱水,立刻被凍上,瓦片就結結實實地「釘」在棚上了。

  還沒到下午四點,朔風又起,天陰沉沉的,眼看又飄起了雪。何田和易弦雖然心裡著急,也只能再做一批冰瓦,趕快收工,暫時先在木棚上再綁上一層草簾子,關上小門。

  回到屋子裡,兩人立刻感到撲面而來的溫暖。

  被這樣的熱氣一熏,再喝一杯熱騰騰的薑絲梅子茶,全身暖洋洋軟噠噠的,再也不想出門了。

  何田和易弦坐在爐子邊,烤了烤火,再想想做了一小半的冰瓦暖房和未來能收穫的新鮮蔬菜,心裡美滋滋的。

  雖然只蓋上了一小半,但是易弦的設想目前來看相當成功,冰瓦結實透亮,不透風雪,跟玻璃沒什麼兩樣。

  暖和了一會兒,何田讓易弦剝掉豆角的筋,掰成兩段,再給土豆削皮切塊,把一塊煙熏排骨也剁成小塊。這塊排骨昨天就拿出來了,在盆裡泡了泡已經軟了很多。

  何田取了三杯麵粉,又加了一杯在集市換來的玉米麵,放上酵母和水,一小勺糖,揉成麵團。

  然後,她往爐子裡加了兩塊柴,等火旺了,鍋中放上油,炸了幾瓣蒜,一把蔥,放進去排骨、土豆、豆角,翻炒一陣,加上一碗水,又從爐膛裡夾出一塊柴,小火慢燉。

  何田教易弦做饅頭,把麵團放在案板上揉成粗粗的長條,均勻切成八個等份,就得到八個長方形的小饅頭。

  小饅頭這次沒有放在蒸籠上蒸,而是在底部塗了點水,黏在鐵鍋邊上,蓋上鍋蓋。燉排骨時的熱氣慢慢就把饅頭給蒸熟了。

  二十分鐘後一掀鍋蓋,鍋邊一溜飽滿的玉米麵小饅頭,鍋中間是殷紅的煙熏排骨塊,綠油油的豆角和金黃色的土豆。

  易弦是第一次吃玉米麵蒸的饅頭,雖然何田加了三份麵粉和一份玉米麵,但是蒸好的饅頭金燦燦的,玉米麵的小顆粒嚼起來格外香,蘸上燉排骨的湯汁,滿口鮮香。

  窗外又飄起雪花,林中的樹木枝頭像蓋著棉絮,而他們的小屋屋頂像蓋著一層厚棉被,煙囪中升起嫋嫋白煙,窗子的擋板縫隙中露出溫暖的黃色燈光。

  這個冬夜,靜謐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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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2-14 04:39 PM

卷六 第二個冬天 第八十二章 凍柿子

  經過幾次改進,何田和易弦終於做好了所有的冰瓦,蓋在了苗圃的木棚上。

  這下,這個苗圃就正式升級為溫室了。

  易弦很是得意,抬頭看看半透明的冰瓦房頂,「看看,像不像水晶宮?」

  說是水晶宮實在是過譽了,但是除了竹草做成的門,這個小棚子房頂和四面牆上全是透明的冰瓦,確實挺漂亮的。

  溫室蓋好的時候雪也終於停了,久違的陽光穿過雲層,從透明的溫室房頂投進來,照耀在苗圃中的各種植物上。

  太陽是出來了,但是室外的氣溫並沒上升。

  河水中的冰越來越多,放眼望去,河心全是碎冰,隨著流動的河水緩緩移動,陽光照在冰片的邊緣,閃動金光,河面上白氣騰騰,猶如仙境。

  這是一年中最難取水的時候。

  河岸上結了冰,但是冰層並沒厚到可以讓人在上面行走。

  每年都有人在取水時踩裂河冰,墜入冰層之間,冰層中流動的水會把人沖走,讓他無法遊回自己跌落的冰洞,有時,罹難的人消失得無影無蹤,有時,他的家屬會在下游的冰層看到他,卻無法打穿一層層的冰層取出屍體。

  就像易弦之前擔心的那樣,取水的竹子因為一直浮在河面上,裡面的水流終於結了冰。膨脹的冰塊把竹節漲爆成了一絲一絲的,自然無法再引水。

  何田早就有了準備。她跟易弦重新從窩棚裡抬出小船,還拿了兩副在雪地中行走的木杖,來到河邊。

  把船放在冰面上,兩個人坐進去,用木杖支撐,在冰面滑動。

  當船劃到水邊時,真正的危險來了。

  河上漂流的冰塊有些十分厚大,要是小船碰到冰塊的邊緣,沉重的冰就會把船體撞穿,船一進水,船上的人性命堪憂。

  所以一定要小心,一個人用木杖推走可能危及到小船的冰塊,另一個人快速把水桶縋進水中,提上水,趕快划回岸邊,再用木杖支撐著滑到岸上。

  這方法取到的水,一桶水到了岸上,可能已經灑了一半。何田早有了經驗,就在水桶上蓋了一個竹編的蓋子。來取水之前放在雪裡輕輕壓一壓,竹篾縫隙裡就擠進去了雪,取到水後立即蓋上,水桶隨著小船來回搖晃時,蓋子縫隙裡的雪遇到水,立即結成一層薄薄的冰,把水桶密封住。

  這樣取來的水當然得珍惜著用。

  冬天是真的來了,每天都在下雪,即使出著太陽,雪花也會時不時就無預兆地飄落。每天早上醒來,第一件任務就是去清理房頂和道路上的積雪。

  何田看著天氣,認為可以開始捕貂了。

  河對岸的狩獵小屋現在還不能去,因為河水還沒凍上,但是離家近的這一邊可以先試一試了。

  下雪之後,山路難走,即使是去家附近的獵場,也得在第二天下午才能返回。

  如果是去河對岸的獵場,那需要的時間更久,家中正在積極下蛋的鴨子們可不能餓著。

  在秋天的兩次出行後,他們又改進了自動餵食機器。原先的水滴時鐘式餵食機顯然是不適合在冬季使用的。於是兩人經過幾番實驗,做出了發條餵食機。

  發條餵食機的原理更簡單了,當機器上的發條轉完了,就會推動一個小球,小球落下,推動一片竹片,放在傾斜木板上的一份草料就會在在杠杆作用下滑落進食槽。

  同樣,他們也做了自動蓋便便機,讓一定分量的草木灰落進鴨兔籠子下的糞槽裡。雖然不能均勻地蓋住糞便,但至少可以把尿給吸住,這樣,氣味就不至於太難聞。

  易弦是計劃著要去火山下取火山灰的,這可是個長途旅行,往返最快也要六七天的時間。所以,很有必要現在就可是實驗這些自動餵食機器。

  裝好了機器,放好草料,再給兩個爐灶填好木柴,用雪磚堆在門外,他們出發了。

  去的這一路,易弦和何田交替走在前面,大米和小麥跟在中間,一人在前面開路,一人在隊伍最後,從大米馱著的筐子裡拿出幹枝枯葉灑在地上。

  這樣,回程的時候就容易走一些。而且,如果有人在林中迷了路,循著這個,也能找到安全的住所。

  在雪後的林子中跋涉了近三個小時,他們終於到達了狩獵小屋。

  小屋屋頂上的積雪超過三十釐米,何田和易弦一到,先升起火爐,再取了雪慢慢融化,然後拿出工具掃雪鏟雪。

  小麥幫不上忙,就跟著大米亂轉。

  收拾一番之後,易弦做上午飯,何田去給陷阱放誘餌。

  何田巡視了一遍她設下的幾個陷阱,放好誘餌,回到小屋,一推門,看到易弦飛快把什麼東西塞進了自己懷裡。

  她心中稍微詫異,隨口問,「你的刀藏好了?」

  易弦微微一笑,「藏好了!」

  「切,真是小氣。看一看會掉塊肉麼?」

  「不會不會。呵呵呵,但是就是不給你看。」

  易弦做的午飯一向追求一鍋熟,並且要營養均衡。所以今天的午飯,是豌豆臘肉蒸雜米飯,配菜是醃辣白菜。

  何田帶來了兩個大柿子,放在窗外門廊上,用雪埋住。

  小麥好奇地跑去聞了聞,何田笑,「你可不能吃這個。」又在上面扣了個籃子。

  吃完午飯,何田把門外雪裡埋的柿子拿出來,柿子已經凍得硬硬的了,放在盤子裡,擱在桌上,大約半小時後,她和易弦一人一把小鐵勺,挖開柿子皮,享用凍柿子。柿子的果皮這時變得皺巴巴的,上面凝結了一層水珠,何田用小勺扒開果皮,裡面的果肉像橙紅色的岩漿,緩慢柔軟地流出來。易弦吃了一口,又冰又甜。

  何田笑嘻嘻說,「要是放點藍莓果醬就更好吃了。」

  易弦第一次吃凍柿子,仔細品味之後說,「有點像冰淇淋。」

  下午倒是沒事,何田和易弦就把桌子搬到火爐前,做起手工活兒。

  易弦是在學編竹籃子。在幾天前,他終於成功編出了一個樣子還算過得去的籃子後,就沉迷此道,還跟何田說,「等明年夏天,我給你編個蟈蟈籠子,抓一隻蟈蟈裝進去。」

  他從前所見的蟈蟈籠子有用麥秸稈編的,還有用小樟木劈成細絲做的,就和鳥籠差不多,只是更小巧精緻。

  何田小時候也養過蟈蟈、蟬、蚱蜢,不過用的是草或者竹篾編的籠子。餵這些小蟲吃的,也不過是菜葉之類。

  但是易弦講起他養蟈蟈,那話可多了。

  「蟈蟈最喜歡吃的是南瓜花,但是你要想讓它叫聲宏亮,就得給它找辣椒吃。越辣越好。」

  「紈絝啊……」

  「怎麼就紈絝了?你養蠶,我養蟈蟈,不是一回事麼?你還專門把蠶放進紙盒子裡讓它吐絲吐成一片好用來書簽呢。」

  兩人閒聊著,何田也沒閑著。她一邊指點易弦如何編織竹籃,一邊做門簾。因為今年打了很多野鴨子,鴨絨也大豐收,春天集市時易弦又胡亂買了很多棉布,何田就做了些新鴨絨被子,放到狩獵小屋。

  之前收走的破舊被褥有幾床還是棉花胎,都有些硬了,何田想了想,乾脆做成門簾子吧。

  破舊的被罩拆洗之後裁掉已經稀薄的部分,和其他舊布塊拼花,做成布套,裝上棉胎後,縫緊,掛在門外。進出的時候多了一層棉簾子,屋子裡的熱氣就不會散逸得太多。

  除了門簾,何田還給鴨兔窩棚裡的煙囪上也裹了一層棉花套,用來保暖。

  第二天一早,何田和易弦去陷阱那兒一看,一夜之間,就有兩隻貂鼠命喪松木拱門陷阱,屍體都僵硬了。

  何田抬起松木架,取走貂鼠,又重新放上誘餌。

  樹洞裡的鐵圈夾子也有收穫,捉到了一隻黑白花的野兔,身體還有點溫熱。

  取走獵物,放好帶來的食物,熄滅火爐,再搬些木柴劈好放在爐子旁邊,何田把棉門簾也收進了屋子,關好屋門,一家人返回了。

  幸而他們是在中午之前就開始走的。

  他們出發了沒多久,原本碧藍的天空飄來了許多雲,天色快速暗淡下來,不久之後,又下起了雪。

  這雪越下越大,松林中也越來越昏暗。幸好有來時撒的枯枝腐葉,不然道路都難以辨清楚。

  易弦看到雪越來越急,聽到何田在他背後走路時的喘氣聲,不由停下來,「要返回去嗎?」

  何田堅定地搖頭,「趕回家吧。這雪誰知道會下多久?家裡的鴨子沒人管不行。」

  深一腳淺一腳又走了一會兒,風雪越來越大了。

  大米的睫毛和脖子上積了一層雪,它不停眨巴著眼睛,緊緊跟在易弦身後。

  何田不讓小麥再走了,她把它抱進大米馱的籃子裡,它從籃子上覆蓋的皮毛下探出個狗頭,不一會兒又鑽進去。

  雪花足有巴掌大,糾結在一起,下得又快又急。

  到了一片林地,風雪實在太大,難以分辨方向。

  何田決定,暫時停下避避風雪。

  她找了個背風的地方,跟易弦砍下一條長樹枝,把樹枝架在兩棵樹杈間,將帶來的油布綁在上面。

  油布是春季捕鳥的時候披在身上的斗篷,兩個斗篷綁在一起,足有三四米長,一邊栓在樹枝上,一邊壓在地上,就形成一個三角形的小空隙,做帳篷兩面漏風,但是當臨時的避風港足夠了。何田紮油布的時候易弦砍了些松枝鋪在地上,把蒙在籃子上的那塊皮毛鋪在松枝上,大家就坐在上面,易弦摟著何田,何田抱著小麥,大米蜷縮在易弦背後。

  在這個臨時搭建的小避風港裡蜷縮了半個小時,風雪逐漸小了一些。

  他們趕緊收好東西,繼續向山下趕。

  又雪中跋涉了快兩個小時,終於看到家中的煙囪冒出的白煙了,易弦和何田對視一眼,彼此眼中都充滿鼓勵和歡欣。這時,不僅大米的臉上全是雪,何田和易弦的眉毛上,睫毛上也全掛著一層雪花,帽檐和蒙臉布上就不必說了。

  到了家,易弦把大米送回它的窩棚,給它草料黃豆,何田搬開屋子門前堆的雪磚,打開爐門,趕快往爐子裡填兩塊木柴,把爐火燒旺。她再打開水缸看看,水缸裡的水並沒結冰。這下可以放心了。

  何田燒了一壺水,裝了一籃木柴,去了鴨兔窩棚。

  易弦已經在裡面了,正在清理爐子裡的灰。

  他把灰掃進一個灰斗裡,倒進兔籠下的糞槽,「這裡好像比我們走之前還暖和呢。」

  「而且,沒我們想像的臭。」何田同意。

  再仔細一想,兩人就明白了。

  兩天一夜間,十幾隻鴨和六隻兔子的糞便和草木灰在溫暖的室溫下發酵了,散發出了熱量。

  可是,要不要留著糞便繼續發酵取得熱量呢?

  暖和是暖和了,氣味並不好聞。

  收拾好窩棚後,雪又大了起來。

  何田和易弦牽著手走回家。

  「幸好我們趕回來了。」

  「是啊。不然真的很難預料會發生什麼。」

  「要是去年我遇到的這樣的大雪,恐怕你救不活我。」

  「是啊……」

  回到家,何田翻翻她的記事本,才發現,不知不覺,易弦已經來了整整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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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2-14 04:46 PM

卷六 第二個冬天 第八十三章 豆漿和豆渣餅

  這一夜過後,河面上的碎冰在一夜之間凝固了。也許還有沒有完全凝固的河段,但是也被大雪覆蓋了。

  站在河邊,以往奔流的河水現在變成了一片寧靜的白色雪原。

  河心的冰層也許還不夠結實,但是靠近河岸的已是堅如磐石。

  何田和易弦帶上鑿冰的工具,一大早就來到河岸邊。

  用木耙子推開冰面上的雪後,就能看到晶瑩剔透的冰層下,不僅水流在緩緩流動,還有肥大的魚悠閒游來遊去。

  因為今年儲備了足夠的肉食,何田不打算鑿兩個冰洞,一個就夠用了。

  不過,對易弦這種好奇寶寶而言,一個冰洞怎麼夠呢?

  於是兩人各自鑽了一個冰洞。

  鑿冰洞這個活兒,何田可是熟練工,她比易弦快得多,她的冰洞鑿好後,站在易弦身旁指點了幾句,就先提了一桶水讓大米馱回家。

  何田回家後並沒把水桶裡的水全倒進大水缸,而是留了一半。然後,她取了一隻蓋子上有小孔的木盒子,把小水缸裡養的幾條小魚裝進木盒,再放在留著一半水的水桶裡,提回河邊。

  木盒一端拴著繩子,把它輕輕地縋進冰洞裡,盒子裡裝著的小魚就能在裡面存活一整個冬天。

  它們,是用來釣魚的魚餌。

  江鱈是只吃活的食物的魚。如果不用漁網,要釣江鱈,就得提前準備好活餌。

  木盒繩子的另一端掛著一個圓圓的竹環,直徑大約十釐米,厚墩墩的。縋下木盒子之後,何田把圓竹環平放在冰面上,她站起來,一腳踩著繩子,提起水桶,緩緩把水澆在竹環上,竹環很快就凍在了冰面上。再多澆幾次,竹環凍在一層厚厚的冰下面,木盒就牢牢地固定住了,要用魚餌的時候拉著繩子提出來,不用擔心盒子會順水流走。

  何田還帶了幾根長短不一的竹竿,她在冰洞上橫放一根大約只有一米長的竹竿,也澆上水固定在冰面上,再把一根長竹竿探進冰洞。試了試水深後,她摘下厚厚的鹿毛手套,把一截魚線捆在竹竿頂端。

  這時的氣溫恐怕在零下二十度以下,雖然她還戴著一層松鼠皮做的五指手套,可是手指很快被凍得麻木,不怎麼靈活了,所以魚線上已經提前掛好了魚鉤。

  何田叫易弦,「來看我釣魚!」

  易弦放下挖冰洞用的旋梯似的鐵鏟,呼著白氣跑來,「這和平時釣魚有什麼不一樣麼?」

  何田跺跺腳,「這時候誰還想坐在這兒釣魚啊,幫我把繩子拉上來。」

  易弦拉起木盒上拴著的繩子,何田蹲在冰洞邊,盒子一出水,她趕快打開盒蓋,眼明手快地抓了一條魚,掛在魚鉤上,再一扣盒蓋,把盒子又推入水中,魚線連著竹竿也給推進了冰洞。

  何田對著手指呼幾口氣,趕快再戴上手套。

  因為冰洞的深度比竹竿的長度要小,所以竹竿露出冰洞一截。

  何田把竹竿略提起一些,用繩子打了個十字結,把它固定在架在冰洞上的橫杆上。

  「好了,等一個晚上,明天就有魚了!」她攥攥拳頭,再去看易弦挖的冰洞。

  等他終於鑿好了洞,易弦歡呼一聲,用繩子縋下水桶,打了一桶水上來,又把何田的水桶打滿,一手一個拎到山坡上。

  小麥在他鑿冰洞的時候一直對冰層下的遊魚感到好奇。

  這是它第一次看到冰雪。去年它出生時也是冬天,不過那個時候,它作為小寶寶,是不被允許跑到冰天雪地裡來的。

  等易弦把水桶放在爬犁上,桶面上已經結了一層冰,大米拖著爬犁走時,圓盤似的冰在桶裡晃來晃去,這對小麥來說,也是個新奇的景象。

  易弦看到小麥一直盯著桶裡的冰盤在看,就抓起一個冰盤,像扔飛盤那樣扔出去,還鼓勵小麥去追。

  小麥嗖一下竄出去,在雪地裡蹦跳了幾次,試圖把冰盤叼起來,都沒成功,只好怏怏不樂地跑回來。

  易弦嘿嘿笑。

  何田看不過去,又拿了一個冰盤給小麥,小麥開心地叼住,哢吧一聲,冰盤碎成幾瓣了,小麥又傻眼了,然後有點怯怯地看向何田。

  易弦哈哈哈捧腹大笑。

  何田只好蹲下拍拍小麥的狗頭以示安慰。

  回到家,何田從放陶器的窩棚裡取了個陶罐,抓一把雪擦洗乾淨。

  鴨子們沒辜負暖爐和棉花門簾,下蛋的積極性很高,幾乎每天都有五六顆蛋。短短幾天,就給他們下了滿滿一籃子的蛋。

  蛋雖然好吃,可也不能天天吃頓頓吃。

  何田在陶罐裡放上一小碗鹽,兌了溫水,倒進去,攪拌均勻,然後放進去十五顆蛋,準備再醃一罐鹹鴨蛋。

  在裝鴨蛋的罐子上套一個草繩編的網兜,就能很方便地提出去,放進地窖裡。

  何田把昨天收到的兩隻貂鼠和一隻野兔從地窖裡拿回家,裝上兩盆雪,坐在火爐前剝洗貂皮。

  今年,有了小麥,貂肉就不會被浪費了。燒陶準備陶泥的時候,何田就想到小麥冬天吃什麼了。她混合羽毛乾草和泥巴,給小麥做了一個三腳泥爐,還找出來從前給小米煮食用的小鐵桶。

  從窩棚裡找出小鐵桶的時候何田有些感慨,輕輕撫摸鐵桶上的凹坑,小米還是隻幼犬時很喜歡把這個鐵桶當玩具追著拱著玩。

  轉眼之間,奶奶和小米已經離去兩年多了。

  何田把小桶提回家,教易弦給小麥做狗糧,剝出的貂肉切成小塊,和胡蘿蔔塊,土豆塊一起放在小鐵桶裡,水加到剛剛蓋住肉塊就行了。

  易弦把泥爐子放在門廊另一邊,加上柴草升起火,放上小鐵桶,慢慢煮上。這個,就是小麥今年冬天的主要食物了。

  何田剝貂皮的時候,易弦也坐在一盆雪前面,學著剝兔子皮。這次他做的還不錯,總算是把整張的兔子皮給剝下來了。接著,他破開兔子肚腹,清理內臟,把擦洗乾淨的兔肉分成兩份,一份切成小塊,和胡蘿蔔塊,土豆塊一起用鹽和醬油放進陶鍋裡醃一會兒,加上一點水小火慢燉,另一份先放在地窖裡。

  易弦做完這些,頗有些自得,看看何田,輕輕吭吭兩聲,何田輕笑一聲,趕快表揚,「不錯不錯。我看這兔肉一定會很好吃。就是配料怎麼跟小麥吃的一樣啊?」

  易弦振振有詞,「這樣營養才均衡啊,咱們總不能吃得還不如小麥吧?」

  今年冬天不用掙扎在溫飽線上了,意味著他們多出了很多空餘時間,也意味著他們可以提前為明年做好準備。

  早在入冬之前,易弦就跟何田商量好了,要放幾盆植物在家中養著。這幾棵植物當然提供不了多少食物,只是實驗一下在室溫基本恒定在二十度且日照不足的條件下,它們能長成什麼樣子。這是在為明年進行大規模的溫室種植做準備。

  為此,何田和易弦做了兩個底部一側有個小門的木箱,作為培養植物的「花盆」。

  他們種的,也是根莖植物,土豆和胡蘿蔔。

  小門打開,便於觀察根莖長得如何了。長肥了要取也容易,不用像種在地裡的土豆那樣,要拎著莖葉一把揪出來,根莖上的土豆有大有小,大的可以摘掉吃,小的,要想再種下去就沒那麼容易了。

  何田覺得開門的木箱種土豆這主意很是不錯,在溫室苗圃中也是這麼種土豆的。

  此外,兩人商量好,如果苗圃裡的番茄或是其他蔬菜長得好,就再移一棵放進屋子裡。

  建好了冰瓦溫室之後,苗圃裡的作物長得比預料的還要好,易弦一看,就決定,再移一棵辣椒。

  木箱和花盆早就搬到了家中,就挨著窗臺放著,裡面填上七分滿的泥土。兩人帶著籃子和兔皮,把要移栽的植物挖出來放在籃子中,蓋上兔皮,跑回家,小心翼翼種下。

  種好收拾完,易弦看著植物綠油油的葉子,問何田,「咱們要不要在發些豆芽啊?」

  他現在知道了,炒菜吃的豆芽通常是綠豆芽。

  何田搖頭,「算了吧。這附近都沒什麼人種綠豆,這次一共就換了那麼一小袋綠豆,我還想留著做種子呢。你不是想喝綠豆湯嗎?」

  綠豆沒有,黃豆倒很多。

  他們本來是想多種些黃豆,等西瓜熟了之後做黃豆西瓜醬的,但後來西瓜一共就那麼幾粒,當水果吃還嫌不夠呢,更別提做西瓜醬了。黃豆倒是大豐收,就算都磨碎了、和鹽炒了給大米還有鴨兔做飼料,一個冬天也吃不完,再說,它們也不用天天吃這個。

  剛下過大雪,家附近的狩獵小屋恐怕還沒新獵物,河對岸又暫時沒法去,兩人乾脆在家搗騰吃食。

  反正黃豆多得是,先做些豆漿吧。

  這個,從去年發豆芽的時候就說了好多次,一直沒機會做,剛開始是沒有足夠的黃豆,等有了新黃豆,正是各種食物豐盛的時候,誰也沒想起來要吃。

  易弦從放工具的窩棚抱來一個小石磨,這個手搖小石磨,是何田磨小米和黃豆麵的時候用的。石磨坐在一個大盆裡,倒進去一些泡了一夜的黃豆,加上水,慢慢轉動磨盤,很快,就有白白的豆漿流下來。

  磨了一會兒,何田覺得,雖然石磨一邊加水一邊磨,不會升溫,但這效率真是不如用手動攪碎機呀。

  於是她去搬了手動攪碎機,加上兩杯泡好的黃豆,添上水,跟易弦比著搖手柄,沒一會兒攪碎機的豆子就全變成碎渣了。

  何田在一個大碗上放上竹篩子,攪拌機裡的液體連渣帶水倒進去,篩子濾出豆渣,碗裡的就是乳白色的豆漿了。

  易弦見這個方法好,就乾脆他來搖攪拌機,把濾出的豆渣再放進石磨裡讓何田磨一次,最後剩的細渣連湯帶水倒進鋪了一塊紗布的篩子裡,再擰出水分。

  這倆人是第一次磨豆漿,泡了一小盆豆子,磨出的豆漿越來越多,先是裝在大碗裡,然後倒進盆子裡,最後倒了一大鍋。

  何田看著這一大鍋豆漿,實在有些發愁,這要什麼時候才能喝完啊?

  她搖頭歎氣,先燒旺火,把豆漿煮熟了吧。

  煮了一會兒,乳白的漿咕嘟咕嘟冒著泡,何田減小火,問易弦,「這算煮好了麼?」

  他哪知道啊。

  等著豆漿放涼的時候,何田看到豆漿表面凝成了一層皮,她拿了雙長長的竹筷子一撈,沒想到,整張皮就這麼給撈起來了。

  何田正驚訝呢,易弦興奮地喊,「這是油豆皮!快撈快撈!這個可好吃了。」

  何田一面開心他們無意間做成了新食物,一面又有點擔心,「你確定嗎?」你連豆漿怎麼做的都不清楚。我真的可以相信你麼?

  「管它呢!先撈出來再說。」易弦顛顛兒地跑去拿了個小竹匾,接在鍋邊,何田把「豆皮」輕輕攤在竹匾上,鋪平,皮上帶的湯水瀝瀝地滲出,滴回鍋裡。

  既然能碰巧做出一次,沒理由做不出第二次。

  何田想了想之前的步驟,又跟易弦推敲商量一番,再次小火煮沸豆漿,再降低溫度,果然,鍋面上沒一會兒又凝結了一層皮。

  這次成功之後,兩人信心大增,又如法炮製地揭了兩層油豆皮。可是,再煮的時候,豆漿上就只凝出一層薄薄的皮,筷子一碰就碎了,再撈不起來了。

  「這是豆漿裡的脂肪不夠了。」何田挺開心的,只要知道了方法,以後想做多少都行。她又問,「油豆皮怎麼吃啊?」

  易弦隨口就能說出好幾種吃法,「用來包包子,當包子皮,可以下到火鍋裡,可以打個結和肉一起燉,可以包上肉餡蒸了,然後切成片煎,哦哦,對了,還可以和白果冰糖一起煮成甜湯,放在杏仁茶裡……」

  豆漿做好了,趁熱加上一小勺砂糖,暖暖地喝下去,香濃甘甜。

  剩下的豆渣,何田覺得直接當飼料挺可惜,就加上一小杯麵,一點鹽和花椒麵,再加上兩顆鴨蛋和一小塊豬油,揉成麵團,擀成掌心大小的小餅子,放在平底鍋裡小火煎熟,焦焦脆脆,竟然也很香。

  易弦細細品嘗,滿意地「唔」了一聲,又說,「要是再加上點兒肉末就更好吃了。」

  於是,剩下那半隻兔子,他剔下肉,全剁成肉餡,這次沒用麵粉,用了胡蘿蔔泥和土豆泥,加上調料,和剩下的豆渣揉成了丸子,下鍋一炸,配上雜糧粥和醃辣白菜,又是一頓他崇尚的「營養均衡」的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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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2-14 04:53 PM

卷六 第二個冬天 第八十四章 甜酒

  豆漿和油豆皮的製作非常成功,就連副產品——豆渣,都做出了味道和賣相都不錯的食物,易弦的野心又大了點,感覺自己向「支配廚房」這個目標邁了一大步,於是又鼓動何田做米酒。

  酒麴是早就買好了的。早在他們第二次去春天的集市,他用自己分到的那份錢,還有打劫士兵衣服時順手拿到的錢大肆購買糯米和大米時就想好了,今年冬天無論如何要吃上酒釀圓子。

  現在,新鮮鴨蛋也有了,糯米粉也有了,就差甜酒了!

  他巧舌如簧勸何田,「甜酒可是好東西啊,每天早上挖一勺,加一碗水,打一個蛋,煮熟了就是一頓早餐,吃了全身熱乎乎的。還有,你大姨媽來之前吃幾天,肯定肚子就不疼了。」

  何田臉紅紅的,「你還懂這個呢?」

  「我不懂,可是人家賣酒釀的廣告上都這麼說的呀。還有,糯米粉做成小圓子,熱水裡加些酒釀一煮,就是酒釀圓子,晚上當夜宵最棒了!」

  既然是這麼好的東西,那就做一點吧。

  做酒倒不用兩個人再推敲了,買酒麴的時候人家說的很清楚,易弦都記下來了。

  取一斤糯米,泡一個晚上,洗淨,控乾,在蒸籠上放上紗布,糯米倒在上面,蒸熟後放涼,放進乾淨的容器裡,加上揉碎的酒麴,中間挖一個小坑,加上涼開水,讓水淹沒小坑就行了。蓋上蓋子,放上幾天,酒麴中的微生物就會發揮魔力,讓糯米飯變成糯米酒了。

  如果有現成的酒,在做甜酒時加上兩勺,會幫助發酵,做出的酒會更香醇。

  易弦做的時候就加了兩勺從熊男那裡換來的烈酒。

  連做酒的容器他都早準備好了——燒陶器時,他讓何田專門燒了兩個帶蓋的陶盆。

  陶盆放在靠近爐臺的地方,三天之後,果然做出了甜酒。

  易弦用一隻鐵勺子把糯米飯中間的小坑扒得更大一點,渾濁的酒漿就從四面八方湧進小坑,米飯也早已經變得軟軟的了,何田拈起幾粒米,只見米粒變得鬆散,一拈就碎成了一團,裡面滲出酒汁。

  易弦舀了一勺酒漿餵何田,期待地看著她,「甜不甜?」

  何田抿著嘴笑,「甜。」

  酒釀做好了,易弦先舀幾勺放在鍋裡,加上兩小碗水,煮沸時打進兩個鴨蛋,用筷子把蛋白攪成一絲絲的白絮,不等蛋黃完全煮硬,就一人一碗盛出來。

  從前,何田每天早上醒來後,升起火,煮上早餐,喝幾口熱水去趕快出門掃雪了。熱水雖然能讓身體暖和些,可沒有什麼營養,等掃完雪,經常因為累和缺乏血糖手指發顫。

  喝了酒糟蛋之後可就不會這樣了。

  易弦讓何田連湯帶水把這碗酒糟蛋喝下去才出門,何田掃了一會兒雪,發覺甜酒煮蛋真的是個好東西,用它來當早餐雖然不會吃得很飽,可是它快啊,下水一煮開就行,吃完全身熱乎乎的。

  到了晚上,還能做一碗酒釀圓子當夜宵。

  圓子也很好做,用糯米麵加上水,揉成小小粒的就行了。要是講究一些,再包上磨碎的黑芝麻和玫瑰醬調成的餡兒。要是嫌芝麻餡兒膩味,就用玫瑰醬汁和麵,做出的小圓子粉粉嫩嫩,帶著玫瑰香,和甜酒釀一起喝,更香甜了。

  酒釀用來和麵,發酵好的麵團,蒸出的饅頭也格外蓬鬆柔軟。易弦還用紅豆沙和玫瑰醬調了餡兒,包成掌心大小的餅,塗上一層豬油,撒上幾粒芝麻,放進烤屜裡烤成了甜餡兒的小燒餅。小燒餅做好後能放好久,想吃的時候拿出幾個,放在烤屜裡熱了就能當點心。

  酒釀做好之後,如果不煮沸,就要儘快用完,不然,酒麴還在發酵,酒漿漸漸由濃甜變得有一絲辣味,然後越來越辣,酒精度也越來越高。

  第一鍋酒釀做好後,河面就凍得硬了。

  何田把這次冰封的日子也記錄下來。足足比去年早了三周。

  在去河對岸捕貂之前,易弦把這鍋甜酒釀煮沸,放涼後分別放進幾個竹筒裡封好,準備拿到狩獵小屋去。除了甜酒釀,他還做了些小甜酒燒餅,也一起帶去。

  鴨蛋倒是想帶的,可是要在零下二十幾度的路上走上幾個小時,即使用棉被包著,也難保到了之後鴨蛋不會凍裂。

  有了去年的經驗,易弦知道都要做什麼準備了。

  出發去河對岸的前一天,要先把冰洞裡的釣竿拿上來,魚鉤換上新魚餌,還要打些水放在家中的水缸裡。竹竿一拉上來,魚鉤上果然掛著一條肥大的江鱈,足有手臂那麼長,魚身最粗的地方用雙手都難以合住。

  魚一提出水,在冰面上跳了幾下,就凍得像塊石頭。

  家中的火爐要填滿木柴,以保人不在家的這些天,爐子裡的火一直不滅。木柴堆放要有技巧,要一大一小間隔著放,所以火才會緩慢而勻速地燃燒著。

  木屋房頂上的雪全要掃掉,以防突然的大雪。如果沒人及時清理,積雪會把房頂壓塌。最後,再將四面牆都用雪磚圍上,讓房子更加保溫。

  放鴨兔的窩棚也是同樣處理,當然,還得準備充足的糧草。為此,得多放幾個自動餵食機器。

  出發那天的天氣倒不錯,雪霽雲開,天藍藍的,可陽光並不算太強烈,所以不會刺得眼睛發痛。

  一行人順順利利走過河面,到了林子裡。

  在林中走了一會兒,小麥對著一片灌木叢汪汪叫,何田摘掉手套,舉起獵槍,一隻松雞撲簌簌飛出來,飛到附近一棵樹上。

  松雞是很笨的動物。

  它的體型比大雁還要大一點,不怎麼飛,也飛的不高,喜歡在灌木叢和草叢中活動。在林子中,能對它構成威脅的食肉動物都是不會爬樹的,所以它覺得,只要飛到樹上就安全了,卻沒想到人類是會用槍的。

  於是,今晚的晚飯就有著落了。

  小麥是第一次在雪地中把獵物給主人叼回來,它蹦回來的時候小鬍子小眉毛上還掛著雪花,看起來實在太可愛了,又被易弦抓起來舉高高頂頭。何田連聲呵斥,制止這種損害獵犬尊嚴的行為,但是,小麥好像不講究尊嚴,被舉高高的時候還搖著電動馬達臀,何田眯著眼睛「嘖」了一聲以示看不慣,真擔心小麥屁股上那條毛茸茸的大尾巴甩得太快飛出去。

  到了離河岸最近的狩獵小屋附近,何田想起去年的事,沒直接去小屋,而是繞道觀察了一番,才走過去。

  易弦倒不覺得這家人在被他虐了一番之後還有再跑來佔便宜的膽量,更別說是策劃伏擊來報復他們了,但也沒制止何田。

  兩人到了小屋,先升起火,再用雪化了水,做上午飯。

  何田把那隻松雞放在雪地裡,踩在雞胸上,抓住兩個雞翅根部用力一拉,松雞翅膀就連皮帶毛全都褪了下來,她再抓緊雞翅上的皮,小心扒開,就能把整個雞子褪得光光的。

  沒了雞皮,松雞淡紅色的肉直接露出來,這時再從背部砍一刀,拉著脊椎破開肚腹,取出內臟,抓一把雪擦淨,雞肉就能下鍋了。

  因為沒有了皮,松雞最好是炒或者是煮來吃,烤的話,雞肉就太柴了。

  何田拿著松雞的腸子去了布下陷阱的林子,把腸子割成小塊當做誘餌。

  雞肝待會兒切片放在土豆粉條湯裡,雞心給小麥吃,雞胗和雞肉一起炒了當晚餐。

  第二天一早,何田和易弦巡視陷阱,十分開心地提回來四隻貂鼠。其中一隻貂鼠的皮毛油亮,豪尖透著紫黑色,個頭也不小。

  這些貂鼠的肉,當然都是小麥的糧食。

  除了貂鼠,還收到一隻紅毛松鼠。

  何田教易弦給松鼠剝皮,「越是小的動物越難剝,其實去年不該讓你用兔子試手,要是從獐子麅子或者鹿這種大獵物開始,你應該很快能上手的。」

  兩人正在教學互動呢,忽然聽到遠處有母鹿的叫聲。

  何田停下來,凝神聽了一會兒,「奇怪。這不是鹿的叫聲,是鹿笛模仿的。察普家怎麼在這時候捕鹿呢?」

  這時候並不是最佳的捕鹿時機。

  冬季,樹木花草凋謝枯萎,獵人們沒有什麼掩體,也很難在雪地裡待得久。平時一刻也靜不下來的林子這時候是一年中最安靜的時候,昆蟲銷聲匿跡,候鳥南飛,不少小動物冬眠了。這種安靜讓鹿變得更警惕,作為食物鏈下層的動物,它們有著很好的聽覺和嗅覺,少了繁茂的花草,視野更加開闊。

  而且,食物缺乏和寒冷,讓雄鹿們無暇分身。

  要是在春秋季,聽到鹿笛聲,不久就會有雄鹿前來查看。

  可是,今天,鹿笛響了好幾次,卻始終沒聽到槍聲。

  易弦一想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今年冬天來得太早,第一場大雪又太猛烈,我們覺得自己沒做好入冬的準備,有人準備得還遠不如我們。」

  「可是他們家還養著野豬呢。」何田想想在秋季集市上看到的察普兄弟,他們可是帶了好幾頭豬的豬肉來交換的。

  反正,何田把幾支獵槍都填滿了彈藥。要是他們好聲好氣的,她也有熱水給他們喝一杯,要是……呵呵。

  到了下午兩點多,天色漸漸陰沉,像是又要下雪了。

  何田和易弦坐在小屋中正在談笑,察普老爹帶著兩個兒子前來拜訪了。

  他們一來,先解下獵槍,放在門廊上,向窗子裡的何田易弦舉舉手,以示沒有敵意。這在從前當然是不必的,可是,察普一家自己也知道,他們和何田的關係早就不好了,算不上勢如水火,可是,也絕不友好。

  何田開了門,「察普大叔,你好。有事麼?」

  察普老爹面露尷尬。

  他兩個兒子幹了些什麼,他是知道的。知道,但是沒阻止。

  他是想著,要是兒子們成功了,那不是挺好的嗎?要是何田翻臉了,他再打兒子們幾巴掌,把事情圓過去,也不吃虧。

  自從何田爺爺去世,他就覺得,何田家再難興旺起來了,憑著一老一小兩個女人,能幹什麼呢?就算何田奶奶能做出最厲害的彈藥,何田家總是收拾得更乾淨,一家人一看就和別的山民不同,可是再乾淨漂亮,能多出一塊豬肉麼?

  有了這種輕視的心態,再和何田祖孫倆打交道時,生怕她們會求他家幫忙,就算是以物換物,也總會覺得何田家占了他們的便宜,漸漸地疏遠了她們。

  等何田奶奶不幸身亡,察普老爹立即想到的不是從此何田一個人生活一定更艱辛了吧,而是,哎,那把她弄來當倆兒子的媳婦不是挺好的?

  現在有求於人,他難免有些慚愧,可是也不能不開口。

  他拿出一塊臘肉,勉強笑笑,「看到你屋子的煙囪冒著煙,知道你來了,給你送塊豬肉。」

  何田沒接,笑眯眯說,「大叔還是留著吧,我們家不缺糧。」

  察普老爹只好把肉收回去,難堪地笑了笑,「不缺糧……最好不過了。」

  何田請他們進來,察普老爹是第一次看到易弦的真容,先是一愣,然後笑得滿臉皺紋像菊花,跟何田說,「你這孩子眼光真不錯,你男人這模樣,嘿,跟你般配。」

  何田臉一紅,默默給三個不速之客倒水,易弦就大模大樣地擺起「何田男人」的款,跟察普老爹說起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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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2-14 05:13 PM

卷六 第二個冬天 第八十五章 美味大青蟲

  正如易弦所料,察普一家沒準備好過冬,還遭了雪災。

  家中的豬圈被雪壓塌了,小豬崽子和一頭大豬都壓死了,只剩下一頭閹割過的公豬,他們家種的第二茬土豆還沒收,全都凍壞了。

  禍不單行。為了把埋在雪裡的小豬崽子們挖出來,兩個蠢兒子在豬圈邊升了兩個火堆,想把凍硬的雪融化了,可是卻沒想到雪水會流進地窖裡。

  豬崽子挖出來之後,又過了幾天,他們才發現家中地窖進了水,別說早先收起的糧食,就用豬肉換回來的糧食也沒保存好,幾乎全都發黴了。

  具體怎麼發黴的當然沒臉告訴別人,簡直太丟人了。

  何田瞧他們這副倒黴相,再想到當初他們怎麼欺負自己的,就不禁幸災樂禍地想,就你們家那衛生標準,地窖裡說不定還放著十年前的食物呢,今年才發黴已經是祖宗保佑了。

  易弦倒是看上去比她厚道得多,一聽人家倒了大黴,非常沉痛地表示同情,但是,他一個字也不提借糧食的事。

  察普老爹等了半天,竹杯裡的水都喝乾了,這倆人一點表示都沒,他就開始追憶當年何田爺爺還在時兩家是多麼要好,有一年,他家也是時運不濟,冬季缺糧,何田爺爺立即給他們送了一大袋小米,兩串熏肉,還帶他鑿冰捕魚。

  這種小伎倆在易弦眼裡哪裡夠看,當即也懷念起何田爺爺奶奶,又說起自己和何田,「我們兩個年輕,沒有老人家老道,今年下第一場大雪時也是很發愁呢。」末了,他再補一句,「幸好我們倆攢夠了糧食。」

  說著,他握著何田的手,笑吟吟看著她,「就這樣,我媳婦還很節省呢,前幾天我要用糯米飯做酒釀,她還抱怨我呢,每天早上煮上一碗酒釀再打個新鮮鴨蛋,熱騰騰地喝下去又暖和又養人。」

  察普一家聽到這話肚子裡都要咕嚕嚕叫了,什麼甜酒釀,一聽就是好吃的!竟然還有新鮮鴨蛋!

  察普兩兄弟心裡那嫉妒羨慕就不用說了,他倆進屋以後就被易弦冷冷掃了一眼,嚇得不敢抬頭,可是想起剛才何田開門時的樣子,比原先還要嬌豔,肌膚勝雪,兩頰粉粉的,像是嫩的能掐出水。那過的日子,肯定是很滋潤了!可不,人家還有新鮮鴨蛋呢。

  察普老爹只好不要老臉了,提出了要借糧過冬的事。

  易弦先裝作為難,「唉,就算攢夠了糧食,我們家只有兩個勞力,又能攢多少呢?」您家可是有三個勞力啊。

  察普老爹苦求,易弦只好為難著看看「他媳婦」,最後商量一番,同意借給察普家一些糧食,再教他們鑿冰拉網捕魚。

  不過,借了糧食,卻不要他們還,只要他們今年夏天抽出時間來幫著幹活兒。

  還有,糧食不能一次全給他們。

  何田跟易弦是一個口吻,「畢竟我們的糧食也不多呀。只能我們倆緊巴點,湊出來一些借給你們,要是一下全給你們了,萬一有點什麼意外,我們沒糧食了,到時候你們又去找誰借呢?」

  易弦當即拍「他媳婦兒」馬屁,「你想的真周到,這叫分期借款。」

  眼看家裡的存糧都要見底了,不管何田他們提出什麼交換要求,察普一家當然是都答應的。

  何田學著易弦的口氣「作難」了一會兒,說,「也不能讓大叔你們空手回去,我們也沒帶太多糧食來,只能勻出半袋土豆乾兩條熏魚,大叔要是不嫌棄,先拿著吧。等我們回了家,你再來我們家取糧吧。」

  察普老爹千恩萬謝。

  告辭時,察普哥指指放在盆裡扒了皮的松鼠,「這個……你們還要麼?」

  何田心想,這家人可是餓狠了,恐怕發黴的不止是食物。搞不好他們家肉品也是放在地窖的,也都給淹了。

  出了門,察普老爹就往大兒子腦袋上敲一記,「蠢貨!為什麼要這個!」他恨鐵不成鋼地拽那隻扒了皮的松鼠,「那兩個人鬼精鬼精的,這下肯定猜到咱家地窖進水了,存貨都失效了,只能下套子打獵!」

  察普弟咕噥,「爸你都說了,咱就剩那一盒彈藥了,可不就是只能下套子打獵了,還打我哥幹嘛?」

  「唉。我怎麼養了你們這兩個蠢貨,好好的地窖會給弄得進水。」察普老爹長歎一聲,不過,幸好眼前的危機已經度過,何田一家答應借糧,只要熬過了冬天,就好辦了。

  「咱們夏天真要去他家幹活還債嗎?」

  「不去?不去你能保證以後都不求人家幫忙嗎?」

  兩個兒子嘰咕著,察普老爹歎口氣,「到時候再說吧。」

  何田和易弦怕不怕察普一家借了糧不還,或者夏天時耍賴呢?

  易弦摟著「他媳婦」淡淡一笑,「我本來老早就想取他們狗命了。後來聽你講『這附近所有的資源都是我們的』,我一想,既然上天給我們這家人當鄰居,那肯定也是給我們用的。放心吧,媳婦兒,不會虧的。很快就讓他們分期還貸。」

  何田臉紅紅的,輕輕拍他臉,「誰是你媳婦兒?不害臊!」

  易弦嘻嘻笑,「噢,那剛才人家管我叫『你男人』你也沒說不是啊?我是你男人,你當然是我媳婦兒了。何況這麼說的還不止察普家那老頭兒呢,幫咱們做窗子的木匠大叔,三三和她哥哥,哦,還有,那天在集市上,那麼多來跟咱們換東西的人,都這麼叫我,嘖,我好像從沒聽見你說什麼啊!」

  本來兩人是並肩坐在爐子前,他摟著何田,他說著說著就得寸進尺,雙臂一用力,把何田半拉半抱地放在自己腿上一通揉搓加啾啾啾。

  這倆人親昵得連小麥都看不過眼,趴在狗窩邊哼哼了幾聲。

  這次捕貂,何田和易弦在幾個小屋間往返,三四天後收穫了近二十張貂皮,滿載而歸。

  這麼成功,是因為他們做好的充分的準備,小屋之間的道路修得很好,便於在之間往返,春季時陷阱也做得好,分佈合理。

  一隊人馬回到家,先移開鴨兔窩棚門前的雪磚,把棉布門簾掀起來,門打開一條縫通通風,再把木屋門前雪磚移開,爐子裡的木柴看起來只剩下一些火星了,易弦用鐵釺子扒掉厚厚的灰白色的灰燼,下面的木柴還在靜靜燒著,閃著火紅色的光,趕快添上一把柴草,把火挑旺了,再加上一塊厚木柴。

  回家的時候,何田提起魚竿,魚鉤上又掛了一條魚。她重新放好魚餌,把魚拎進屋子,放在一個盆子裡,擱在爐臺上。

  今天這條魚不是江鱈,個頭非常大,通體銀白,鱗片細小,只也魚鰓後方的有一塊指甲蓋大小的鱗片是淺粉色,像是塗了胭脂,所以附近的人都叫它們胭脂魚。

  何田準備晚飯的時候,易弦去清理鴨兔窩棚。

  這幾天,鴨兔不缺吃喝,暖暖和和,就拉了很多的便便。

  溫室建好之後,鴨兔的便便就不倒進廁所下面了,易弦在溫室裡放了一個底部有門的大木箱,倒進一次鴨兔便便就在上面蓋一層草木灰,還有從鴨籠兔籠裡掃出來的髒了的乾草,還有大米的便便和乾草,每過一周,打開木箱下方的門,就能收到已經漚好的肥料,剛好給溫室中的各種作物用。

  他忙了半天,天色漸漸暗淡。

  過了十一月中旬,日照時間縮短得更快了。

  去河對岸前還是快五點才天黑,現在,過了下午四點鐘,天很快就黑得透透的了。

  回到木屋,何田已經煮上粥了,她從地窖裡抱出來一棵捲心菜,還拿了一塊大大的醃野豬肉。

  這塊野豬肉是豬肚子上的肉,截面一層白色的脂肪一層粉紅色的肉,看著就非常好吃。

  何田切了兩片醃肉,摘下兩片捲心菜的葉子,先放在熱水裡一焯,再拿出來放在盤中備用。

  她讓易弦幫忙把魚排剔出來,剁成泥,和鹽、糖、花椒混好,攪勻後再加一粒蛋,攪成糊,把捲心菜的菜葉鋪平,塗上一層糊,再鋪上醃肉,握緊菜葉,捲成一個捲,紮上小竹籤子,放在盤中,擱在蒸籠裡。

  易弦看了一眼,笑道,「像個大青蟲。」

  等粥煮好了,菜也蒸熟了。

  拔掉竹籤子,何田呼呼手指,「好燒好燒。」

  易弦主動請纓,「接下來做什麼?我來。」

  「把它切成一釐米厚的片。」何田指指盤子中的大青蟲。

  易弦切開一片之後,就叫了一聲好。

  捲心菜的碧綠的菜葉裡包著一層白色的肉糜,然後是一層粉紅色的肉,截面的顏色真是漂亮極了,他不顧燙手先捏起一塊咬了一口,「嗯……好吃!」然後再吹吹,遞到何田嘴邊。

  怎麼能不好吃呢,魚肉非常新鮮,醃肉又味道十足,捲心菜也保存得很好,菜葉裡的甜味和魚肉的鮮甜,豬肉的鹹香混合,當然好吃了!再淋上醬油和糖攪好的醬汁就更好吃了。

  他們回來的第二天,察普家的兩兄弟就如約拜訪。

  按易弦的說法,他們是來分期還貸了。

  易弦也不跟這兩個人客氣,先領他們去了鴨兔窩棚,叫這兩人打掃糞便,又指給他們看鴨子籠子,「新鮮鴨蛋每天都有,就是不好拿,不過煮熟了就很方便了。」

  兩兄弟看到有食物,幹活兒就有勁了,何況,他們是吃過易弦的苦頭的,打掃起來比給自己家幹活兒還盡心呢。

  打掃完了鴨兔窩棚,易弦叫他們把鴨糞兔糞放到溫室去。

  這兄弟倆這次算是大開眼界,乖乖,水晶宮一樣的房子!裡面種的蔬菜在這季節還綠瑩瑩的。

  易弦也不指望這兩個蠢人會侍弄蔬菜了,只要他們能在他和何田外出的時候來除草,澆水就行了。

  這些活兒兩個壯漢來幹根本花不了多少時間,只一會兒就忙完了。

  何田叫他們到冰河上,教他們如何在冰洞間下漁網。

  鑿冰洞,是住在這附近的山民從小就熟練掌握的求生技能,察普兄弟當然也會,但是,因為養著豬,家裡又有兩兄弟打獵,察普家已經有很多年沒在冬天鑿冰捕魚了。

  所以,他們也沒有提前準備活餌。眼看儲存的食物要見底,父子三人也試著在冰洞裡放下魚線魚鉤,掛上一小片肉做餌。可是魚鉤放在水裡幾天了,隔著冰層能看見魚在下面游來遊去,就是沒有魚理會魚餌。

  至於用漁網在冰層下面撈魚,察普一家在春夏還懶得下網拉網呢。入秋之後,漁網就沒修補。兩兄弟根本沒在冬天下過漁網,察普老爹也是很多年前遭難的時候跟著何田爺爺拉過幾次網,從此就沒再碰過。硬著頭皮把漁網下進冰洞裡了,真的有魚遊進去了,老爹指揮著兩兄弟拉網,網拉到一半,撕爛了,魚全跑了不說,半片漁網也被水流沖走了。

  察普老爹這時才後悔起來。當年何田爺爺帶著他拉過幾次網後還勸過他,在森林裡討生活,只會一種捕獵方法,只會捉一種獵物,就覺得能萬無一失了,那心也太大了。

  起初,他還把這話放在心上,每年不管食物夠不夠的,總會和媳婦一起鑿兩個冰洞,放下漁網。後來,連生了兩個孩子,他媳婦也懶了,就說他,「家裡每年養著這麼多豬,我再種點土豆蘿蔔,缺什麼春秋兩季的集市上用豬肉換就成了,何必大冷的天去拉網,冰水浸到手套裡,手跟刀割一樣疼。」

  是啊,冬天捕魚是非常辛苦的,就是何田,去年如果不是突然多了易弦,她也不樂意拉網捕魚的。

  只是,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人家教了你求生的本事,你學了,又忘了,再要用到的時候只能後悔。

  所以,察普老爹是沒臉來的。他派兩個兒子來。

  倆兒子至少跟何田是同輩的,她教他們,也沒什麼,讓他來和一個丫頭重新學拉網,那老臉還要不要了?

  何田跟易弦示範了怎麼在兩個冰洞之間放下漁網,怎麼拉網,怎麼再把漁網投進冰洞,還讓察普兄弟練習一次,最後,又借給他們一副舊漁網,兩兄弟感激不盡。

  臨走前,易弦給了他們一袋土豆乾一袋紅薯乾,還有十個煮熟的鴨蛋。

  他冷冷瞧瞧他們,「去吧,要是順利,你們冬天吃的也有著落了。要是不行,就四天以後再來對面的木屋找我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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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2-14 05:30 PM

卷六 第二個冬天 第八十六章 生日

  察普一家這個冬天過得很憋屈。整天都活在缺乏食物的陰影下。要花時間捕魚,補漁網,還要隔幾天就過河去何田家幹點活兒償還貸款,捕貂就不太順利。

  他們每次看到空的捕貂陷阱,或是抓到了松鼠野兔的夾圈,總是抱怨,後悔,唉,要是地窖沒進水就好了,要是豬圈沒被壓塌就好了,要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場大雪來得晚點就好了,然後就想到,要是何田能把她家捕貂陷阱其中的秘訣告訴他們,那不就好了?

  每次去借糧食的時候,何田易弦沒說什麼刻薄的話,這兩兄弟還會想,借個糧而已,還要幹活兒還貸,還要明年夏天來幹活兒,哼,要不是地窖裡的存貨都潮了……

  這兩兄弟都是蠢的,有這些想法的時候都寫在臉上了,易弦本來就不是什麼善類,一眼瞧見,找個理由把何田支開,一人一拳下去,頓時錘得這倆渾人機靈多了。

  何田怎麼能看不出察普兄弟在想什麼,還跟易弦奇怪呢,「今天他們來的時候看起來沒打好主意,怎麼走的時候乖順得跟狗一樣?」

  易弦晃晃拳頭,笑道,「當然是因為我跟他們講道理了。」

  有的人,還真是好言好語聽不進去,非得挨頓打,才能明白點兒。

  比起察普一家,何田一家今年冬天過得可滋潤了。

  各種食物齊備,被褥全是用新棉布新羽絨做的,又鬆軟又香,爐子一直燒著,屋子裡暖融融的,每天還有新鮮鴨蛋。捕貂的運氣也很好,兩個人在河兩岸的狩獵小屋往返,平均下來每天都有三四條貂皮。

  今年的貂皮質量也都上乘,入冬一個多月,光是紫貂大鼠就已經收了十條,更不用說其他品質的貂鼠了。

  察普一家怨天尤人,時不時還因為嫉妒生出惡念,卻從來沒想一想,前年何田一個人生活,一樣把日子過得有滋有味,去年她家突然多了個人,也曾遇到和他們今年一樣的缺糧窘境,可是人家只花了一年時間就能過得比之前富足。為什麼?天道酬勤。

  進入十二月後,貂鼠活動得更加頻繁了,貂皮的質量也更好。

  何田和易弦每天忙忙碌碌。

  再次從河對岸回到家中,何田把收到的貂皮分類計數,一面高興,一面都有點擔心了,「這才十二月中旬,我們已經有四百條貂皮了。天啊,會不會今年抓得太多了,明年沒貂了?」

  易弦噗嗤一笑,「那你就先屯著今年的貂皮。等哪年貂皮收的少了,你再拿出來賣。」

  何田心裡也是有譜的,「咱們去年賣了四百條貂,換來的錢買米麵鹽糖,種子,布料綽綽有餘,要不是因為遭了賊把窗戶給打爛了,我們現在還有一筆錢呢。我想著,要不咱們以後每年就賣四百條吧。其他都屯著。要是鹽糖這些必需品起價了,我們再多賣些?我聽爺爺奶奶說,兔子、貂這些動物,都是七年多七年少。咱們在貂多的時候屯著貂皮,在貂少的時候拿出來,不就奇貨可居了?」

  易弦沉默一會兒,微笑著看看何田,「沒想到我媳婦兒還挺有商業頭腦呢。行,你看著辦吧。」

  兩人早就說好了今天回家休息,現在點了點貂皮數量,已經超過了今年的目標,心情更是舒暢,一起坐在桌子邊,嗑著何田炒的南瓜子閒聊。

  「沒想到南瓜子真的挺好吃的。明年咱們要不要多種點南瓜啊?」

  「你可饒了我吧,入冬以後,南瓜餅、南瓜饅頭、南瓜發糕、南瓜煎餅……還時不時來個臘肉燉南瓜,排骨燉南瓜,南瓜米飯,我都吃怕了,你明年還要多種呢。」

  何田被易弦說的不好意思了,「那咱們收穫之後可以拿去換別的東西呀。」

  易弦給她潑冷水,「那麼沉,又不是肉不是魚,又不能像米麵鹽糖那樣能保存得很久,誰要啊?」

  「那我們就做成南瓜饅頭再去換,或者做成南瓜派去賣,我看你剛才說了半天就沒提南瓜派,我做南瓜派的次數其實比做什麼南瓜饅頭的次數還多呢,你這麼挑嘴的人都吃不煩,肯定別人也願意吃。秋收之後大家都覺得辛苦了那麼久,都想犒勞自己,誰不想嘗點新鮮的食物啊。」何田想起三三賣棉衣攤子的紅火勁兒,真有點動心了,「秋天集市的時候還真沒人想起來賣做好的吃食的,明年我們就在攤子旁邊支一個爐子,做點蒸南瓜糕,或者炸的也好吃,用蘆葦葉子一包就能拿走吃了。」

  「哎喲,你不就是想多收點南瓜子嗎?用得著這麼麻煩麼?笨笨。我跟你說,南瓜子有南瓜子的好處,你吃過葵花籽麼?西瓜子也好吃。再說,咱們春天賣了貂皮,拿錢不能直接買些瓜子嗎?」

  說起吃食,易弦一向是很有心得的,「我們種的這種西瓜,籽很小,就不說了,有一種專門吃西瓜籽的西瓜,瓜子顆顆有指甲蓋這麼大,油潤飽滿,還有葵花籽,還能炒成各種味道的,奶油、話梅、蟹黃、玫瑰……我最喜歡的是一種話梅味的西瓜籽,還帶點薄荷的涼涼的味。」

  不過,他的心得僅在吃上,何田一問是怎麼做的,易弦兩手一攤,「我怎麼知道?」

  於是兩人又討論了一會兒這些好吃的瓜子是怎麼做的。

  正說著,爐子上的水壺嗚嗚地響了,易弦推推何田,「你收拾好,我把水提過去,你先洗澡。」

  何田提著裝了換洗衣服的籃子去了洗澡房,還沒換衣服,易弦又提了個籃子跑來,嘻嘻笑著在浴桶上放一塊寬木板,從籃子裡拿出一碟瓜子,一碟蛋黃酥小餅乾,一隻小竹筒和一個小竹杯,這些都放在木板上,他籃子裡還有東西,是一個蓮花香座,裡面放了粒香丸,點著之後放在屋子中間的爐子上,最後,還有一個小碟子,裡面不知放了什麼液體,蓋著一塊密實的紗布。

  何田從他變魔術似的一樣一樣往外拿東西時就一直微笑,「哇,這麼享受啊!」

  「這算什麼。」易弦這個不能被表揚的病是不會好了,他輕嗤,「以後我還要改造可以隨時放冷暖水的水管呢,還要做個超大的浴缸,可以讓兩個人一起坐進去那種。」他說著看何田,一雙眼睛彎成月牙形,似笑非笑,脈脈含情。

  何田頓時心臟就砰砰兩下,她立即知道這傢伙又要使美人計了!自從易弦請她觀賞研究龍是哪九種動物的形象合而為一的,這美人計就沒少使用,可是她非常沒出息地一點免疫力都沒練出來。

  她趕快把他推出去,「行了,我要洗澡了,不然水都涼了。」

  何田平時洗澡不像易弦那樣一洗洗半天,不過,今天不一樣。易弦特意給她準備了一鹹一甜兩樣小零食,竹筒裡裝的是過濾過的甜酒,冰冰的,喝起來甘醴爽口。她泡在浴桶的熱水裡四肢百骸無一不舒服,再看看那個裝紗布的小碟子,把紗布輕輕展開,一看就樂了,紗布是橢圓形,上面開了三個洞,「哈哈,這是面膜啊!」

  她聞一聞,碟子裡面放的液體像是加了玫瑰味的甜酒,比甜酒更黏稠,是淺粉色,何田用手指拈了拈,猜測是易弦什麼時候把玫瑰花瓣跟甜酒糟混合碾碎做的。

  他在這方面比她有天賦。今年夏天收完玫瑰花和蜂蠟,他就想出在潤唇膏裡加玫瑰花汁的點子,給何田專門做了一盒潤唇膏,塗上之後嘴唇亮晶晶紅潤潤,用易弦的話說,看到就想用力咬一口。

  誰知道玫瑰酒糟面膜有什麼用,但是想必裡面酵素挺多的,聞起來也香香的,何田就撈起來敷在臉上了。

  香丸的香煙和浴桶裡的蒸汽一起嫋嫋上升,何田敷著面膜,靠在木桶壁上,全身浸在熱水裡,再想想門外緩緩飄落的白雪和被雪覆蓋的森林,暗歎易弦真是懂得享受。

  這麼一享受,何田這澡就洗了很久,還提起爐子上的水壺又加了次熱水。

  等她心滿意足洗完了,再塗上今年特製的玫瑰花香味的潤膚霜,穿好衣服,擦乾頭髮,樂呵呵提著籃子回到家。

  何田推開門,「易弦你也去洗……」

  她看看桌子上的蛋糕和小蠟燭,愣住了。

  易弦本來笑眯眯的,等了一會兒,看何田還是呆呆站在那兒,趕快把她拉到桌子前按著她坐下,「生日快樂呀,何田。」

  何田盯著那個賣相很普通甚至還有點歪斜的小蛋糕,還有蛋糕上那根小小的粉紅色蠟燭,再抬頭看看微笑的易弦,小嘴一撇,哭了。

  易弦在何田進來之前早就想像過很多次她會有什麼反應,是會開心地跳起來,還是會感動地撲他懷裡抱著他臉頰啾啾啾?還是會「哇」一聲,然後傻樂半天?但是怎麼也沒想到她會嗚嗚地哭起來,哭得小麥都慌了,從桌子下爬出來趴著她的膝蓋,跟她一起嗚嗚嗚地叫。

  易弦摸摸何田的腦袋,「你哭什麼呀?你不高興麼?」

  何田嗯嗯嗚嗚地哭著,使勁點點頭,斷斷續續地說,「高……高興的。」

  「那你哭什麼呀?」易弦哭笑不得,坐在何田身邊,捏捏她鼻子,「先許個願,吹蠟燭,然後切蛋糕。」

  何田「嗷嗚」一聲,抱住易弦的脖子,哭得更厲害了。

  易弦拍拍她脊背,又摸摸她還有點濕的頭髮,「你是怎麼了?」

  何田把包頭髮的布巾拽下來,胡亂擦擦臉,哽咽著,「我是……沒想到。」

  她忽然又破涕而笑,指指小蠟燭,問易弦,「你什麼時候準備的?」

  「蠟燭是第二次去春天集市的時候就買了!」易弦終於可以小得意一下了,這才是他期待的反應啊,「蛋糕是你剛才洗澡的時候做的。做的有點急,可能不太好吃。」

  去年何田生日的那一天,她並沒任何慶祝,只是在記事本上寫了幾筆。

  易弦那時剛來到不過三個月,當時看出來她心情不好,並沒敢問,很久之後才知道那天是她生日。

  「你那時候說,如果生日沒有家人慶祝,也就不用過了……」易弦接過何田手裡的布巾,給她擦擦眼淚,「你現在有家人了。」

  何田一聽這話,抱著易弦又是一陣大哭,她哭了幾聲,又哈哈大笑,轉眼間想到了早已逝去的父母,爺爺奶奶,想到他們沒能看到易弦,又是一陣酸楚,又開始掉淚。

  這短短的幾分鐘裡,何田的情緒就像坐了過山車,驚訝,喜悅,感動,酸楚……全攪和在一起了,易弦催她許願時,她吸吸鼻子,「我該許什麼願呢?」

  易弦笑,「許你自己想要的願望啊!問我幹什麼?」

  何田閉上眼睛,雙手交握,虔誠地許了願,吹滅蠟燭。

  屋子裡點著兩盞小油燈,光線柔和,何田情緒又正激動,再配上易弦那麼漂亮的臉,哪還會嫌棄他倉促間偷偷做的蛋糕不夠蓬鬆又太甜呢。

  兩個人甜蜜蜜吃了蛋糕,何田在易弦腮邊重重親一下。

  等易弦洗了澡,何田也做好晚飯。

  易弦本來是想,今天何田過生日,讓她好好休息,他來做飯,所以早早地處理好了食材,沒想到何田手很快,在他洗澡的時候就把幾個菜做好了。

  兩人一起開開心心吃完飯,又一起開開心心編了會兒草籃子。

  臨睡時,兩人到了棚板上,易弦笑嘻嘻打開自己的衣箱,遞給何田一個小竹盒子,「生日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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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2-14 05:39 PM

卷六 第二個冬天 第八十七章 身世

  何田沒想到竟然還有禮物!

  她笑眯眯打開盒子蓋,先看到幾片紅葉,全是易弦秋天時撿的。

  何田笑,「原來那時候你是在準備這個呀!」

  「嗯。我本來是做張賀卡的,可是沒有紙,就只好用紅葉了。」紅葉上寫著祝詞,字跡雋秀。墨是易弦從熏肉小屋裡收集的松枝油墨。

  何田掀起一片一片紅葉,一邊笑一邊看,以為這就完了,沒想到最後一片紅葉下面,藏著一件髮飾。

  那是條絲綢髮帶,上面綴著兩朵小巧可愛的玫瑰花,花朵的花瓣也是同樣的綢子做的,這紅色的綢子不知是怎麼織成的,質地厚實,顏色鮮豔,在燈光下閃著點點金光。

  何田小心把髮飾從盒子裡拿出來,美滋滋地放在手裡欣賞了好一會兒,然後想到,等等,這髮飾的布料怎麼有點眼熟啊?

  「哎呀!這是你那件斗篷上的布!」

  何田頓時覺得手裡捧的髮飾燙手了,她趕緊拉開衣箱要去看那件金貴的衣服給弄成什麼樣了,易弦還在笑,「你送我的又是貂皮坎肩,又是皮手套皮鞋,有夾層的外套,我還沒學會做這些,只能給你做個小玩意。」

  何田把那件衣服抖開,一看,還好,衣服沒被易弦剪出幾個大洞,只少了帶子。

  她鬆口氣,埋怨易弦,「幸虧你沒學會做衣服呢,不然是不是還要把整塊布給剪下來啊?」

  「……」易弦沒敢說,他當初確實是想給何田做條裙子的,後來一是裙子工程太大,暗中行動難保不提前暴露,就沒驚喜了。而且,做裙子?他從小到大都沒做過衣服,這時要做條裙子,談何容易啊!

  易弦在做自己不擅長的事時一向謹慎。

  他先偷偷翻出自己當時穿著的絲綢棉衣,把衣服裡面的布料拆開,試著剪了一下,失敗!完全的失敗!

  他看何田裁衣服時非常輕鬆,沒想到自己一上手,根本不成,現在還團成一團塞在衣箱裡面呢。

  那就只好退而求其次,做點自己能幹成的吧。

  於是,他就想到了把衣帶剪下來,做了個髮飾。

  這次易弦不敢再托大了,沒敢再直接把布面給剪下來,先拆下斗篷領口兩條繫帶,先用樹葉實驗了幾次後才敢動剪子。

  一條繫帶剪下一半,剪成若干三角形的小塊,縫上邊,中間掐一下一針縫緊,就是一個小花瓣,五個小花瓣縫在一起,就是一朵小花的樣子了,再做兩層大的花瓣,三層花瓣錯開縫好,就是一朵玫瑰花的樣子了,再將一條細小的布條拈成一股,縫成花蕊,剩下的繫帶和另一條繫帶縫合,花朵綴在拼縫上,既可以當髮飾,也可以當頸巾。

  易弦手巧的程度和何田其實不相上下,但是,巧的方向完全不同,這些活兒要是讓何田來做,一會兒就完成了,可是易弦偷偷摸摸的,從夏天就開始,幾遇挫折,手指被針紮了不知道多少次,一直做到前幾天才做好。

  不過,幸好,何田見到最後的成品非常喜歡,把兩盞油燈都點上,對著小鏡子臭美了半天。

  她摟著易弦,捧著他的臉又吧唧親一下,「這個生日我過得很開心。」

  何田想到上次在狩獵小屋,她去巡視陷阱,回到小屋正撞上易弦往懷裡藏東西,可能就是在做這個髮飾,一問,果然如此。

  易弦說起還揉揉肚子,「我急著要藏起來,還被針狠狠紮了一下。」

  何田噗嗤一笑,「你才笨笨呢。非要搞什麼驚喜。再說了,你用棉布做也行啊,我們買了那麼多棉布。」

  易弦搖頭,「春天買布的時候我看了一圈,沒找到合適的布,也沒看到合適的東西,所以才想著給你親手做點什麼。」

  兩人柔情蜜意了好一會兒,蓋上被子,何田說,「你什麼時候過生日啊?到時候我也給你慶祝。」

  沒想到,提到這個,易弦很是悵然。

  他沉默著,何田看著他的側臉,輕輕握住他一隻手。

  易弦歎口氣,摟著何田,把臉靠在她肩頭,又沉默了一陣,輕聲說,「我從前……住在臨江城。你應該早就猜到了吧?對,就是河流下游那個種稻子的城。我從小被城主收養,他告訴我,他是我父母生前好友。他沒有子女,收養了五個孩子,對我最好……」

  他輕輕笑了一聲,「至少,不管是別人看來,還是我自己覺著,都知道他對我和對其他的養子是不同的。別的兄弟如果做了錯事,或是功課做的不好,都會有師傅教訓,我,不僅會有師傅教訓,不管他多忙,都會親自問我,教我,罰我。他給我的衣食供應,玩物器具,全是最好的。男孩子哪有不淘氣打架的,每次我和其他兄弟動手,他都偏向我,所以,也一直有傳言,說我是他的私生子。」

  「我問過他,我父母是怎麼死的……」

  易弦聲音依然平靜,可不知為什麼,何田覺得心裡酸酸涼涼的。

  「他從來的說法都是一樣的,我父母是被臨城城主所害。那個城你也知道,就是種麥子的城。叫雙葉城。」

  何田和易弦這時都只穿著單衣,她感到自己肩上微微潤濕,心裡不由大驚——易弦竟然在哭。

  她一時不知該怎麼安慰他,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雙葉城在臨江城的下游,相去不到一百公里。我從沒想過他會騙我……見過我長相的人也不少,可是竟然從來沒人在我面前流露出什麼……」

  易弦又笑了幾聲,這次笑意更冷,「或許其實是有的,只是我再也想不到。」

  「兩座城一直很和睦,據說,兩城城主從前還是好友,可後來不知為什麼鬧翻了,一連二十幾年不再見面。我也問過他,他只說,雙葉城主對不起他。雖然兩城城主交惡,但兩座城市仍然互不侵犯。」

  「不過,三年前,我們跟他們因為一片土地起了糾紛,從此打來打去,漸漸有了要爭個你死我活的勢頭。去年秋天,他讓二哥帶上我,還有一批死士,潛伏在雙葉城主的獵場——」

  何田聽到這兒,已經預感到有些不詳,果然,易弦說,「刺殺非常成功。應該說,太成功了,雙葉城的城主見到我時,完全愣住了,我也立即察覺了不對。太像了,太像了,他當時一定也是這麼想的吧?我心裡有了猶豫,出手就慢了,二哥一刀刺進城主的胸口……他到死時,還在看著我,眼中流淚……」

  易弦的語氣十分平淡,像是在講一個別人的故事,這故事也並不精彩,只不過,他講這故事時,用的是「我」的視角。

  「我裝作若無其事,和二哥一起回了城。果然,在回城的路上,二哥要殺我。到了這時候,我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可是我不願意信。我潛入城主的府邸,我要親口問他。」

  他這時忽然換了語氣,聲音冷峻,隱隱有些顫抖——「義父,雙葉城的城主,為什麼長得和我這麼像?」

  「他見到我,又驚又怕,隨即又露出很快意的神色,他問我,『小弦,你二哥呢?已經被你殺了吧?你既然殺了他,還有膽量跑來?你可真膽大,又幼稚。你還有什麼想不通的?沒錯,就像你想的那樣,雙葉城主易冉才是你親生父親!你是他的私生子!』

  他轉述這番話時,語氣陰沉中帶著得意,『他對不起我!我買通一夥強盜,殺了他愛的女人,放火燒了房子,裡面放了具童屍,他以為你死了,卻不知道我把你從小嬰兒的時候偷來,放在自己身邊!我像養親兒子一樣養大你,教你各種手段,呵呵,我為什麼費這麼多事?當然是要你親手殺了你父親!就算你失手,他看到你的樣子,再想到我的手段,死的時候一定很難過吧?哈哈,哈哈。小弦,你告訴我,他見到你的臉時,是不是又震驚又難過?』」

  易弦說這段時,「哈哈」「哈哈」那兩聲笑慘然到極點,何田聽到他義父這些手段早就不寒而慄,現在更是心疼得無以復加,想要安慰他,又能說什麼呢?只好抱緊他。

  「他大概是想看我痛徹心扉的樣子,他籌劃這麼久,養我二十年,當然不想只用我一次就丟掉,說不定,以後還得多拿我取樂幾次才覺得划算,只是啊,義父,你把我教的太好了……我當即殺了他。他當時的表情……先是非常震驚,然後,竟彷彿是開心和快慰?唉,我也不確定。也許是我看錯了。畢竟,人頭掉在地上,只有那幾秒鐘還能做出表情。也沒醫學研究說那時候的表情是出自內心,還是不自覺的抽搐。」

  易弦說這段話時,先是有些迷惘,漸漸的,語氣又歸於平靜。

  易弦又沉默了好久,輕輕抬頭,和何田對視著,「所以,你看,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什麼時候,因為我過去二十年一直生活在謊言裡。我的親人全因為我死了,養我長大的人被我親手所殺。」

  「你覺著我聰明,可我活了二十年都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誰,我被殺害我父母的人養大,還一度想著,要是他是我親生父親多好啊……何田,我就是這麼個糊塗的人,你還喜歡我嗎?」

  何田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嘩嘩地流,用力摟住易弦頭頸,哽咽說,「嗯。還喜歡的。我喜歡你,從來不是因為你有多聰明。你手笨笨的,第一次編草鞋的時候我真怕你會把草鞋底扔到地上跳起來踩兩下,還有,你每次生火被煙嗆得直咳嗽的樣子我也特別喜歡。你這麼笨笨的,要是沒有我照顧,你在林子裡可怎麼辦啊?」

  她止住眼淚,小手捧著他的臉對他笑,「沒關係。以後你就和我同一天生日吧。這樣,還能省下一個蛋糕呢。」

  易弦嘴唇動了動,半晌,輕輕說,「我做那個蛋糕真不太好吃,我吃到一大塊黏黏的硬塊,沒敢吭聲。」

  何田眼中淚光瑩然,微笑說,「其實我也吃到一塊硬塊。」

  要睡著前,何田握著易弦的手,小聲說,「你不想再見那些人,不想再去那些地方,我們就不去。萬一哪天你想回去看看,我也會陪著你去的。」

  易弦沒說話,只用力握一握何田的手。

  這一夜,易弦睡得很安穩,大概是終於吐露了自己的身世。自從殺出臨江城後,這些事,這些話一直藏在他心底。

  當時他冒著風雪一路上山時,心底未必是沒有自尋死路的念頭。

  遭遇風雪時,他是能看到何田家的方向似乎有炊煙的,可他當時再也不想從雪地裡抬起腳了,也感覺不到寒冷了,只想靠在樹上,就這麼睡一覺。

  睡著之後,再也沒有什麼仇殺恩怨,再也不用受心靈折磨。

  可萬萬沒想到,恍惚間,他看到一個騎著白鹿而來的小天使。

  這個臉龐粉粉的眼睛圓圓的小天使救活了他,收留他,教他捕魚,打獵,鑿冰取水,編草鞋,製皮草,燒陶器,種植糧食蔬菜。

  要是在一年之前,易弦一定會對這樣的生活嗤之以鼻,這不就是山野村夫過的日子麼?整天奔波就是為了三餐一宿,這樣的生活,和自然中的動物有什麼區別?那些飛禽走獸不也是這樣?

  並不是。

  他想起開蒙時念的詩句,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寒來暑往,秋收冬藏。

  這種生活平淡麼?

  也許。

  但是,這種生活快樂麼?

  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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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2-14 05:46 PM

卷六 第二個冬天 第八十八章 水晶蒸餃和焦糖布丁

  何田生日之後,又過一周,就要冬至了。

  冬至前的一周,是一年中日照時間最短的。

  冬至過後,日照就會漸漸變長,雖然還會經歷一次新年前的暴風雪,但是冬季最難熬的時候已經快結束了。

  每年冬至,何田家都要吃餃子,今年,何田打算做點跟往年不太一樣的餃子。

  傳統的餃子當然也要有,因為有豬肉和白菜,何田做了豬肉白菜餡兒,和易弦包了一盤胖乎乎白嫩嫩的小船似的餃子,放在門廊上凍硬。

  然後,她重新和麵揉麵皮。

  這次的麵皮一點麵粉也沒用,先在面盆中放一杯紅薯澱粉,加滾水調勻,再慢慢加入一份土豆澱粉,攪拌之後,麵團漸漸涼了些,就可以用手揉了。這兩種澱粉揉出的麵團比普通麵粉揉的麵團更加勻淨細膩。

  易弦好奇,「這個皮和普通餃子皮看起來沒什麼區別啊。」

  何田故作高深,「只是暫時沒什麼區別,等著瞧吧。哼哼。」

  揉好了麵團,暫時放在一邊醒著,何田開始調餡兒。

  她昨天就泡了一把玉米粒,現在玉米粒已經泡軟了,放在一隻小碗裡上蒸籠蒸著。同時,何田讓易弦把一條滑動的魚剔出魚排,剁成泥,還過篩了一次,又讓他剁了一顆胡蘿蔔,胡蘿蔔就沒魚肉剁得那麼細了。

  這時玉米粒也蒸好了,等它們放涼,何田又和易弦把玉米粒根部的硬結都掐掉,稍微切碎些,和魚肉、胡蘿蔔混在一起,再拔兩根種在家中的小蔥切碎了,加一點薑,放上糖鹽調味,攪勻成餡兒。

  這時麵團也醒好了,揉成長條,切成小塊,壓扁,擀圓,包上餡兒。

  到這一步,這個餃子和正常小餃子還是沒什麼區別。

  不過,易弦一看何田把餃子一個個放在蒸籠裡,就明白了,「這是蒸餃!」

  何田抿嘴笑,「對啊!」

  小餃子一會兒就蒸熟了,易弦掀開鍋蓋,這才終於看到這鍋餃子和普通餃子有什麼不同——這鍋蒸餃,是半透明的。

  餃子顆顆晶瑩剔透,面皮下黃黃的玉米粒,橙紅的胡蘿蔔,雪白的魚肉和綠色的蔥花,全都能看得見。

  「你都做出水晶溫室了,我也做個水晶餃子。」何田笑眯眯夾出餃子,放在陶盤上。

  這籠蒸餃,賣相奇佳,讓人一看就流口水,味道也很不錯。

  兩種餃子都做好了,吃了飯,何田和易弦又一起做香。

  冬至做的香是為了在新年前夜用的。和去年一樣,用秋天收的冷杉針葉和夏末採集的白鼠尾草製成。

  何田到窩棚裡取了這兩種香料,細細磨碎,加上黏合劑揉成小團,再滴上一滴神秘的粉紅色藥水,跟易弦一起捏成十幾個小圓錐,放在一個小竹匾上晾乾。從今天開始,每天要把竹匾上的小圓錐翻一遍,讓它們均勻晾乾。

  冬至第二天,大暴雪如約而至。

  易弦很擔心鴨兔窩棚承受不住風雪侵襲,何田則更擔心溫室。

  幸好他們已經提前做好了準備。從木屋到鴨兔窩棚、溫室之間的道路上立起兩排木棍,插在雪堆裡,再堆上些雪踩硬,澆上水,木棍就牢牢固定在道路兩邊,直到第二年春天才能開凍。再在木棍之間拴上粗繩,這樣,即使風雪再大,握著繩子前進,就不至於迷路。

  雖然去年已經見識過一次暴風雪的威力了,見到漫天不間斷的雪花時,易弦仍然感到震撼。

  雪花在降落的途中凍結在一起,再被狂風吹動,打在人頭上時,即使戴著厚厚的毛皮帽子,仍然會覺得頭皮發麻。視野之內,所能看到的只是一片灰白色,從一點走到另一點,彷彿要穿過無數層冰冷雪花串成的珠簾,一層又一層。

  雪花落在衣服上,會發出「啪嗒啪嗒」的輕響,進入室內後,抖抖衣服,身上的雪落在地上,立刻浸潤一塊地板。

  就在這樣惡劣的天氣,何田和易弦養了幾個月的兔兔們給了他們一個驚喜。

  說是驚喜,在何田看來簡直就是麻煩。

  他們一早去放飼料加柴火,清理糞便時,易弦怪叫一聲,隨即把何田拉到兔籠邊,興奮地指給她看,「小兔子寶寶!」

  一隻灰兔子生了八個小兔子,有黑白相間的,有黃棕色的,還有全白的,不知道誰是兔子爸爸。

  何田看著這些毛茸茸粉嘟嘟,眼睛還沒睜開的小兔子,感到很無奈。

  不能不管啊,它們畢竟是小生命呢,可是,要怎麼照顧呢?

  他們趕快收拾出一個籠子,把兔媽媽和兔寶寶們移到這個籠子裡。

  易弦還特意在籠子裡放了一截粗大的竹筒,還有幾根小樹枝,鋸末和刨花。

  到了傍晚,他們再去看時,兔媽媽已經很精明地在大竹筒裡做了窩,它叼了乾草、棉絮、刨花什麼的墊在竹筒裡,它的小兔子們全部很暖和地縮在裡面。

  易弦正滿臉慈愛地微笑,就聽見何田陰惻惻地說,「你天天來看兔子,就沒看出來哪隻兔子懷孕了?」

  「呃……」

  何田一向嫌兔子臭,只給它們餵食,清理糞便,從來不會像易弦那樣抱著每個兔子摸摸看看,檢查它們腳丫有沒有爛,牙齒的狀況如何,身上有沒有被同伴咬出的傷口。

  她一看易弦那表情,就明白了,沒好氣地掀開兔籠蓋子,把那幾隻公兔子挨個拎出來,「剛好快過年了,殺了吃肉吧。」

  易弦不願意,又一個一個把兔子放進籠子裡,「過了冬天再殺嘛,現在又不缺肉。之前我要獵鹿你是怎麼勸我的?」

  「哼。等到春天?你的窩棚別住不下就好。」何田嘟著嘴,先回家了。

  過了一會兒,易弦跑回家,討好地對她笑,「到了春天,咱們就散養兔子,好不好?你不喜歡它們,主要是因為嫌它們臭,對不對?我蓋一個兔舍,一半是圍欄,一半是小房子,天氣暖和的時候讓它們自己找東西吃,自己處理便便。」

  何田這才氣順了點兒,加一句,「要是跑丟了就不許再養了。」

  「好。」

  兩天後,兔子們又給何田驚喜了。

  這次,易弦沒敢再歡天喜地拉著何田去看新出生的兔寶寶了,而是,略帶諂媚地笑著,「那個……我再去拿兩個籠子。」

  安置好兩隻新手兔媽媽和它們的寶寶,何田感到心累。夏天,我抓了幾隻兔子,是當儲備糧的,幾個月過去了,一隻沒吃,兔子的數量翻了三番。

  不管怎樣,家中養的動物生小崽總歸是吉兆,而且馬上又要過新年了。何田看得出易弦是真心喜歡養小動物,雖然還是對兔子只增不減感到憂慮,也沒再說什麼。

  大暴雪接連下了幾天,終於在新年前一天停了。

  雪停了,天卻沒晴。一樣陰沉沉的。即使在正午,也看不到太陽。

  這場大暴雪帶來的積雪厚度接近一米,經常往返的道路上還好,不常去的幾個窩棚前,積雪太厚,重新開闢道路時,雪凍得很硬,實在無法用木鏟推起,道路也變得像個壕溝,還得像翻牆一樣爬出,把大米牽來,套上木耙,借助畜力才把挖出的雪塊給運走。

  河上的冰洞也重新凍上了。

  推開上面覆蓋的雪,只露出一個淺淺的凹槽。

  何田用鋪路剩下的粗草繩蘸上油脂,像盤蚊香一樣放在冰洞凹槽裡,點燃,加上幾塊木柴,從天剛亮燒到中午,再和易弦重新鑿開冰洞,打了水回家。

  到了新年前一天,何田和易弦又好好洗了個澡,家中也早已打掃得乾乾淨淨,易弦還給大米和小麥一人做了一條紮花的棉布項圈(全是給何田做髮帶時的試驗品),何田一看,就又找了點碎花布,給小麥的狗窩也做了些裝飾,再結幾朵布花,掛在門口的棉簾子上。這麼一看,頗有節日氣氛。

  今年的年夜飯,比去年更加豐盛了。

  單是甜品就有三樣,櫻桃果凍,焦糖布丁,還有熱騰騰的果仁豆沙糯米飯。

  在做布丁之前,易弦覺得這款甜品是很高級的,做法一定很複雜,而且肯定還用了許多他們沒有的食材,何田沒吃過焦糖布丁,但是仔細聽了易弦對布丁味道、口感、質地的描述後,果斷認為這其實就是一種比較花俏的甜燉蛋,沒那麼了不起。

  易弦不自信,「布丁是有奶味的,肯定放了淡奶油之類的材料,我們連牛奶都沒。」

  何田說,「可我們有煉乳罐頭!」秋季集市她用兩條魚排換了兩罐煉乳罐頭。

  易弦還是不自信,「布丁上有焦糖!」

  何田說,「焦糖,我知道,就是在糖裡加點水,然後把糖熬成焦黃色的糖漿。」

  易弦依然不自信,「布丁光滑柔膩,一個毛孔都沒有,又軟又有彈性,輕輕用手指推一下會dui~dui~地晃動的,用力一吸就……」

  這次,他還沒具體描述完畢,臉上被何田拍了一巴掌。

  「哎呀!」他捂著臉笑「你幹嘛打我?」

  何田小臉通紅,瞪他一眼,哼了一聲,「去拿四個帶蓋的小碗,洗淨擦乾,碗裡塗上油。」

  易弦準備好碗,何田煮上焦糖。

  她找了一個很小的小鐵鍋,像是用鐵罐頭桶改造成的,鍋裡倒進小半杯白砂糖,加了幾勺水,讓水剛好能把所有糖浸濕,然後就開始加熱。一邊加熱,一邊用筷子輕輕攪動,鍋裡的糖很快開始咕嘟咕嘟冒泡了,咕嘟了一會兒,就像她說的,變色了。先由雪白變得微黃,然後又變成棕色,緊接著,棕色中有一點點發紅了,何田又往鍋裡加入一些水,這下鍋子沸騰了,屋子裡彌散著極濃烈的香甜味。

  「這個氣味和你說的焦糖一樣麼?」何田對易弦挑挑眉笑,把鍋子裡的糖漿倒進四個小蓋碗裡。她沒倒很多,而是按易弦的描述,剛剛蓋住碗底,大約兩三釐米厚,就停住了。她準備的焦糖,四個蓋碗剛好倒完。

  現在開始準備布丁了。

  何田打了六粒鴨蛋,取出蛋黃,放在一個大碗裡,先加上砂糖,攪勻,再倒小半杯煉乳,加一點水稀釋,輕輕攪勻後靜置一會兒,等氣泡都散了,再慢慢加進蛋液裡,加一點,攪拌一會兒,再加一點,繼續攪拌。

  攪拌蛋液的時候,她沒用竹子做的打蛋器,而是用了一把竹刀,像拌麵粉那樣輕輕地攪,儘量不讓蛋液起泡。

  易弦所說的「一個毛孔都沒有」的質地,就是沒有氣泡。

  蛋液攪好之後,緩緩倒進四個小蓋碗裡,然後,蓋上蓋子,就可以上鍋蒸了。

  為了不讓空氣進入蓋碗,何田揉了些麵糊,封在蓋碗蓋子的邊緣。

  蓋碗從拿起到放進蒸籠裡,全都要輕輕的。因為晃動也會產生氣泡。

  然後,小火慢蒸。

  蒸了十幾分鐘後,易弦就問,「可以了吧?」

  何田搖頭,「還要再蒸十幾分鐘。你放心吧,我沒吃過布丁,可是我小時候吃過甜燉蛋,燉蛋要想質地細膩沒有氣泡,就要小火慢慢地蒸,蒸上半個小時就差不多了。」

  事實證明,何田說得對。

  布丁蒸好之後,她也沒急著打開蓋子,而是把小蓋碗全都放在窗臺下放涼。

  又等了快一個小時,裝布丁的碗徹底涼了,何田讓易弦取來四個小盤子,撕開封印蓋碗的麵團,掀開蓋子,碗裡的布丁看起來似模似樣,完全沒有一個氣泡,表面光滑細膩如凝脂。

  何田用一把刀刃非常薄的小刀,沿著蓋碗壁小心劃了一圈,再將盤子扣在碗上,端起碗,按住盤子,翻轉,放在桌上輕輕一磕,布丁還沒出來,焦糖汁先流出來了,之後,提起蓋碗,滑嫩嫩的焦糖布丁就Duang~Duang顫巍巍地和大家見面了!

  嫩黃色的布丁頭上戴著焦糖色的小扁帽子,散發香甜的氣味。

  何田和易弦相視一笑,一起拿起小勺子挖了一塊布丁放入口中——

  「唔……」

  「怎麼樣?是你說的味道麼?」

  「非常好吃!」

  「呵呵,我都說了,就是花俏一點的甜燉蛋而已,難不倒我。」

  先一人吃了一個布丁,剩下的兩個,和其他菜品一起擺在桌上。

  今年的年夜飯大多是用從溫室裡採的新鮮蔬菜做的,主菜有兩個,豌豆莢炒臘腸片,甜椒炒魚片。此外,易弦還用一個大盤子裝上蘋果和一把青豆,幾根豆角,和半顆切開的小白菜,這一盤,只是擺著欣賞的。溫室裡種出的新鮮蔬菜啊!多麼難得。

  年夜飯開飯之前,何田拿了三顆圓錐形的香放在裝著細沙的盤子裡點燃,放在豐盛的飯菜邊上,和易弦一起站在桌邊默默祝禱。

  淡粉色的香煙和熱騰騰的飯菜香氣一同嫋嫋上升,何田雙手合十,偷偷睜開一隻眼睛看向易弦,他像是和她心有靈犀,也正睜著一隻眼睛看她,他對她眨眨眼,微笑一下,又閉上眼睛。

  「我現在,很幸福。」

  窗外又靜靜飄起雪,新的一年悄無聲息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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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2-14 05:52 PM

卷六 第二個冬天 第八十九章 各種丸子

  新年之後,彷彿是要提前宣告春天將近,一連幾天天氣都十分好。

  天空晴朗得一絲雲彩都沒有,藍得近乎透明。

  不過,每當太陽落下,就會悄悄飄起雪花。

  何田和易弦再次去了河對岸的狩獵小屋。

  一周沒來,他們得趕快清理好小屋房頂和道路上積雪。

  讓何田意外的是,在大暴雪時期,竟然還有貂作死地跑來吃陷阱中的誘餌。這兩隻貂鼠被發現時,身體上覆蓋著一層一層的積雪,凍成了一個大冰坨,只有被松樹枝壓住的地方還露著皮毛。

  何田把它們從陷阱上取下來,小聲說,「謝謝你們給我帶來的財富。我會善用的。」

  經歷過大暴雪之後,貂鼠們都很饑餓,爭先恐後地跑進了陷阱。

  易弦跟何田收好貂鼠,拆掉了陷阱。

  這次返回之後,他們今年冬季不打算再捕貂了。

  何田說的「貂鼠七年多七年少」可能是真的。去年冬天,從十月底到二月中旬,三四個月的時間,他們收穫了四百張貂皮,而今年,現在不過才一月初,他們已經有近五百張貂皮了。

  不過,多的是他們這邊,少的是察普家的獵場。

  不知道是因為糧食不足所以捕貂的準備也做得不好,還是他們家的人就是不擅長捕貂,要麼就是純粹的運氣問題,察普一家在何田一家的幫助下,不用擔心餓肚子了,但是依然高興不起來啊。

  他們今年到現在才捕到差不多兩百隻貂鼠。

  察普老爹又來借糧的時候還試探過,想知道他們捕貂捕得怎麼樣,易弦也學著他愁眉苦臉,反問他,「您人老經驗多,是不是今年冬天來得早,把貂都凍死了?往年有這樣過麼?」

  察普老爹當即心情就好了不少,再一想,對啊,他家獵場抓不到貂,兩家獵場挨著,何田家又能好到哪兒去呢?再說了,何田家現在雖然是有兩個壯勞力了,可她男人一看就不是在山裡長大的,恐怕是從城市跑來的逃兵還是什麼,何田今年也就剛二十,就算再厲害,她帶著一個生手,能好到哪兒去。

  看到鄰居比自己還慘,雖然自己的慘狀沒得到任何改善,可是心裡不知為什麼就舒服了好多。

  何田和易弦打掃好四間小屋,回到河對岸的家中,又去了一次這邊獵場的小屋,拆下陷阱,整理完畢,清點今年收穫的貂皮。

  回到家後的幾天,他們一直在家中清理貂皮。這次收穫的幾張貂皮掛在樺木板上晾乾,之前收到的從木板上取下來,小心翻面,用豬鬃梳子梳到毛光油亮,再按顏色大小分類,收進樟木箱子中。

  接下來,他們就要去溫泉山谷收集火山灰和石材了。

  按照易弦的構想,借助察普家兩兄弟的勞力,要建一座新房子最少也需要六周的時間。

  但是,如果提前準備好大部分建築材料,真正的建造時間可以大大縮短。

  所以,混凝土預製的各種建築材料必不可少。

  除了火山灰,他們還要從火山下選取一些石材一起帶回來,以便攪成質地和用途不同的水泥。

  何田對古羅馬帝國的瞭解僅限於幾個有名的皇帝的功績或暴行,對於那些標誌性建築的樣子也僅是知道,但易弦不同,他小時候有段時間對古羅馬的建築非常著迷,找了很多有關的書籍看,還親手用相同的方法和類似的材料建過幾個縮小模型。

  他知道混合不同用途水泥所需要的比例和凝固時間,再回憶一下上次去火山採集硫磺礦石時的經歷,還有附近河灘上砂礫中見到的各種細小岩石顆粒,易弦決定,他們至少要往返兩次。

  除了火山灰,還要收集玄武岩碎石,浮石,還有火山玻璃碎石。

  至於怎麼建新屋子,他也胸有成竹。

  「我看過工匠建地暖屋子,煙道上面鋪的是玄武岩石板。不過,採石勞民傷財,又很慢,我們就不用天然石頭了,用水泥混合玄武岩碎粒做成石板,效果應該差不多。」

  何田不想潑他冷水,可目前依然不敢太樂觀,「要是下雨了,會對混凝土的凝固有影響嗎?一塊石板有多重?怎麼搬運?需要多少塊?木材呢?」

  易弦畢竟沒建過一座真正的房子,但是,他絕不能在何田面前露怯,「別擔心,大不了,我們建好最重要的部分——地板、外牆和房頂,裡面的分隔慢慢來。不過,今年春天一定要多收些木材才行。」

  「希望上游那片雲杉林能有更多樹倒下來吧。」何田倒不擔心木材的事,那片雲杉林在新老交替,長得太過繁茂,就會有老樹倒下,慢慢再長出新樹,秋天他們還專門砍倒了幾棵樹。她比較擔心的還是勞動力問題,「察普家兩兄弟到時候要是只出工不出力怎麼辦?或者他們乾脆不來怎麼辦?」

  「我有辦法治他們。」易弦輕輕一笑,「就像你使喚大米推洗衣機,推攪拌機的時候一樣,你在它頭上掛了根它一直吃不到的胡蘿蔔,對吧?有時候你還得輕輕抽它幾下。人也是一樣的,要恩威並施。要是幫我們蓋房子比他們在家種地打獵更有好處,他們肯定願意來的。」

  何田還是沒什麼信心,「唉,別說今年夏天蓋房子了,我都擔心我們去火山這幾天,他們來照顧鴨子兔子,會搞什麼事。別等我們一回來,發現收好的貂皮都被他們拿走了,地窖裡的食物給洗劫一空,還順手一把火燒了我們房子。」

  易弦揉揉何田腦袋,「你這就是杞人憂天了。他們有這個心,也得想想這麼幹的後果。還沒開春呢,就算他們搶走了貂皮也沒處賣,他們又缺槍少彈藥的,又只有那麼幾個落腳的地方,我們回來殺上門,他們還不是白忙一場,還把自己搭上了?」

  何田搖頭,依然不樂觀,「他們要是能想到這些,也不會至於為了化凍豬肉在地上直接生火,結果雪化了流了一地窖水,把過冬糧都給弄發黴了。」

  何田這話給易弦提了個醒。蠢人,有時候就得多敲打。

  隔天又到了察普家來取糧的日子,易弦就警告了察普兄弟一番,結果,一看兄弟倆賊眉鼠眼又是害怕又恍然大悟的樣子,易弦氣得直接在他們倆肚子上又一人一拳。

  還真讓何田說中了。

  這兄弟倆在易弦說了他和何田要外出一周,讓他們在中間來一次,清理鴨兔糞便,給投食機加上糧草,當時沒動什麼心思,過後不久就想到,哎呀,這是個好機會啊!就算何田他們今年也沒收到太多貂皮,可是把他們收的拿走,那不就美滋滋?

  嗯,反正沒人在家,等他們走的第一天,我們就來,把地窖裡的食物也搬走!

  倆蠢蛋挨了一頓爆錘和臭駡後才想到,對啊,就算拿走了人家的貂皮食物,跑掉了和尚還跑得了廟麼?這大冬天的,往哪兒跑呢?

  到了這時,易弦也對自己的建房計劃不像原先那麼自信了。這樣兩個蠢貨,要是完全沒腦子,只聽指揮還好,萬一要是用他們的蠢腦子想起什麼,為了省事省力氣,壞了大事,可怎麼辦?

  嗯……得把他們修理得更聽話才行。

  送走倆蠢蛋,何田和易弦準備起出行所需的食物和各種裝備。

  去年做的防毒面具還很結實,今年也帶上。雖然收集火山灰和各種石材不用爬到火山上了,但是有備無患。

  搭帳篷的油布、竹竿全部檢查一遍。

  保暖用的睡袋、被褥也都打理好。因為秋季集市上又換了幾張很好的狼皮,何田狼皮兩張兩張對著縫在一起,做了兩個狼皮睡袋,裡面是毛外面是皮,一鑽進去暖暖的。

  還要帶上些木柴,以備不時之需。雖然在林子中應該也能找到乾柴,但是萬一呢?

  此外,鍋碗瓢盆水桶也得拿一套,冬天,又是在野外,總不能一直吃冷食和乾糧。

  換洗衣服也得有。

  最重要的行李,就是食物了。

  去年是沒有什麼可選擇的,就帶了乾肉雜米和土豆乾、土豆粉條,今年食材豐富,何田就做了不少半成品。

  臨出發前,何田在大鍋裡添上水,放上兩個蒸籠,一籠是紅薯,一籠是土豆。

  紅薯和土豆蒸熟之後,放涼,剝皮,分別搗成泥。紅薯揉成一個一個小球,放滿一盤,鍋裡加上油,熱了一會兒,何田放進一支筷子,筷子周圍立刻起了一層小氣泡,把一盤丸子倒下去,炸到顆顆金黃,用竹笊籬撈出來,控乾油。

  炸好的紅薯丸子外皮焦焦的,內心卻非常柔軟,金黃色的紅薯肉經過油炸之後,甜度更高,也更香了。

  要不怎麼說「碳水化合物和脂肪的組合是神的食物」呢!

  何田平時不怎麼油炸食物,她覺得很費油。所以每次油炸食物,都會讓這些油發揮全部價值。

  她讓易弦去溫室採了些新鮮的辣椒,紅色的甜椒和青色的尖椒各洗好一些,剁碎備用,之前吃的鹹鴨蛋蛋白也搗碎,和土豆泥混合,也揉成小球,炸成丸子。

  易弦是一向喜歡甜食的,但這個土豆丸子也很合他的口味。土豆丸子比紅薯丸子炸得更輕一些,撈出來之後外皮是微黃的,還能看得到青色紅色的辣椒粒,沒放任何調味料,但鹹蛋白的鹹味全被吸收了,吃起來鹹香可口。

  接下來何田做的幾種丸子全是鹹味的,但是味道口感各不相同。

  她讓易弦拿了一顆大蘿蔔,削皮,刮絲,放在一個大碗裡,加上一勺鹽輕輕揉搓,然後靜置一會兒,倒掉蘿蔔析出的水,擰乾,和上搓碎的麵包屑,也團成丸子油炸。素蘿蔔丸子可以和其他丸子一起加入湯中,或者當麵的澆頭。

  要是再加上些肥肥的肉或是油渣,味道會更好。

  除了蘿蔔丸子,何田還做了白菜、辣椒和肉餡混合的菜肉丸子。

  然後當然少不了各種肉丸子。

  肉丸子當中,易弦和何田都最喜歡一種加了魚鰾。新鮮魚鰾剁碎後,混入肉餡兒,丸子就變得更加有彈性。

  做完一大堆丸子,還剩下一些魚鰾,何田突發奇想,把魚鰾剁成泥,和上一點魚肉泥和土豆澱粉,揉成麵團,擀成小圓皮,再調好肉餡,包成了小餃子。下鍋一煮,小餃子居然沒散開,一個個白白嫩嫩,小巧可愛。

  易弦最喜歡這種賣相可愛的小巧食物,當即夾起一個,輕輕吹吹,咬一口,肉餡的湯汁鮮美就不必說了,餃子皮又有彈性,又勁道,像是肉,又不是肉的口感,鮮甜滑嫩。

  他趕快餵給何田一個,「我還是第一次吃到餃子皮比肉餡還好吃的餃子!」

  旅途中,如果想要快點吃到熱乎乎的食物,煮開水,下麵,下餃子是最快的,所以何田才做了很多不同口味的丸子,丸子方便攜帶,只要放在湯裡加熱了就能當澆頭了。

  除了丸子、餃子這些半成品,何田還專門用鴨蛋和了麵,做成手擀麵。

  這樣寒冷的天氣,單單是維持生存,一個成年人每天都要消耗最少三千卡路里的熱量,去火山一路奔波,還要在雪林中跋涉,所消耗的體力更多,非常需要補充蛋白質。新鮮的鴨蛋不便攜帶,但是做成半成品就容易帶了。

  用鴨蛋和麵時一滴水也不放,只用攪好的蛋液,和好的麵是一種漂亮的淡黃色,比普通麵條更加勁道。這次何田沒用壓麵機,而是把麵團放在桌子上,用大擀麵杖擀成一個和桌子等寬的大圓麵皮,擀的時候撒上土豆澱粉,麵皮光滑不黏手,圓麵皮疊成一疊,放在案板上,再由易弦操刀,切成細絲,一捲一捲摞在竹匾上,拿到屋子外面放半個小時,凍得硬邦邦的,就能收進存放食物的木盒子裡了。

  做好了充足的準備,他們在一個晴朗的早上出發了。

  臨走前,易弦把一包糧食吊在屋門前的樹上。這是給察普家準備的報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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