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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2-13 04:45 PM

卷四 第一個夏天 第六十章 動物餅乾

  既然重新活過來了,那就還要繼續幹活兒。

  在夏天,山民、獵人、農夫有永遠也做不完的工作。

  他們在和時間賽跑,如果能在冬天來臨前收集足夠的食物,就有更多機會生存下來。

  何田和易弦帶著小麥,划上小船,去河上撈網,又划到支流河道提起魚籠和樹枝陷阱。

  也許是因為上次在魚籠裡投入了蝲蛄屍體作為誘餌,有一個魚籠捕到了十幾隻蝦,每隻都有手掌長。

  把魚獲帶回家,他們還要再次划船到濕地和池塘邊去收割草料,採集漿果。

  桑樹的葉子也可以再採一些。

  這次不光需要嫩葉子,還需要墨綠的老葉子。不然,很快就沒「廁紙」用了。

  老桑葉放在陰涼處陰乾後,葉片依然保持一定的柔軟,是極佳的廁紙替代品。

  另一種合適的葉子是蓖麻葉。

  蓖麻矮矮的,開花後結出的果實很可愛,像個扁扁的折紙小燈籠,每個褶皺裡都藏著蓖麻種子。

  趁小果實還是綠色時採下來,剝出嫩嫩的白色的籽,放入口中細嚼,有淡淡清香,味道很難形容,有點像是水分更多、切碎了的新鮮核桃仁。

  它們是在尋找蓖麻葉時的額外福利。

  蓖麻葉能長得像小盤子那麼大,但是並非越大越好用,大葉子的經絡更粗,很容易就撕破了,巴掌大小的葉子是最合適 。

  如果家附近沒有桑葉蓖麻葉或者其他合適的樹葉,那就要發揮想像力了。

  有些人家的廁所中會掛著幾塊不同顏色的布,一人一色,用完清洗。

  有些人家的廁所則更加復古,推門進去,牆上掛著廁籌——就是一片打磨光滑的竹片,或是一根樹枝,甚至還有人家掛麻繩的。

  如果要講究一些,可以費些時間造紙。

  何田家也有一套造紙的工具。

  把桑葉、麻葉和絨草,棉絨等等浸泡軟了,用攪拌機攪成漿,倒入大盆子中,用兩個木框夾上一層竹篾編的篩網,或者極細的竹簾子,沉進盆子中,來回搖晃,撈起來,網上就覆蓋了一層紙漿,把紙漿和篩網取下來,等紙漿中的水分流出之後輕輕揭起篩網,紙漿晾乾後,就做成紙了。要讓紙更柔軟,在八成乾的時候用在爐子邊上烤燙的燙斗大力熨燙,紙張就變得平整柔軟。

  這種紙當然比葉子更吸水更方便,但是做起來很麻煩,何田只有大姨媽拜訪她時才用。

  森林裡其實有很多做紙的材料,竹子和小木頭片,磨碎,煮沸,讓纖維變軟後,也可以做紙,一些植物莖上的皮也可以剝下來做紙,為了增加柔軟度,可以加些棉絨或是桑葉,零碎的舊布頭剪碎了也可以加進去,絨草能讓紙張變得更綿軟手感更細膩也更吸水,要想紙張有顏色還可以加入花汁,要想它美觀,還可以在攪好紙漿後加入花瓣……

  但這些都得有空閑時間了才能搗騰。做紙是挺費時間的。

  現在,只要多採些桑葉就行。

  採好的桑葉洗淨,鋪在大竹匾上,壓上竹枝,可以放在陶器工坊晾乾。兩側的活動牆換上矮點的竹竿支著,通風陰涼,又不會有太大的風把桑葉吹髒吹飛。

  陰乾的桑葉用從前做的綿紙一遝一遝包好,放進木盒子裡,摞在家中許多角落。

  當然,廁所裡也要放一盒。

  每年夏天必做的一項工程,就是廁所工程。收集桑葉蓖麻葉只是廁所工程的一部分,還是最輕鬆的部分。

  最艱難的,是翻新廁所。

  這真不是一項讓人愉快的活兒,可是必須得做。

  去火山收集硫磺的防毒面具這時就又派上了用場。

  何田家的廁所是個可以拆卸的小窩棚,製作的方法和陶器工坊類似,不過為了耐用和防寒,牆壁是用木板做的。但是因為面積不大,所以拆卸時並不算太費力。

  廁所房頂和四面牆都拆掉後,就剩下一個倒扣著的木箱似的的底座了。底座下面的地裡埋了兩個陶缸,和木板上的兩個座桶對接。底座一邊還有一個可以打開的門,何田平時清理了大米的糞便後就打開門,把糞便倒進陶缸裡。

  移開座桶,就能把整個底座給搬走。

  廁所的底座也是四方木質結構,留著兩根長木頭沒有鋸平,兩個人一前一後,抬起這兩根木頭,就能像抬轎子一樣把整個底座抬起來,放在一邊。

  要是廁所修得很小,就可以連著房頂和四面牆一起抬起來,移動到一邊。

  接下來,就可以戴上防毒面具了。

  先把收集了一年液體的陶缸從廁所下方拖出來,抬到拖車上,讓大米拉到菜地附近的一塊空地。

  這時易弦才發現這個陶缸的蓋子是特製的,小蓋子之下還坐著一個圓環似的大蓋子。把大蓋子移開,陶缸的口和缸身幾乎一樣大。

  放在太陽下暴曬,晚上蓋上蓋子,這麼曬上一段時間,液體都蒸發了,留在缸底的粉末主要成分是硝。

  做火藥,硝制皮貨,都得用硝。

  這麼提取的硝還得繼續提純才能做火藥。

  何田提純硝,是將一顆大蘿蔔切成片,放進鐵桶裡和硝溶液一起煮,蘿蔔就會吸收其中的雜質,煮乾水分後取出蘿蔔,把粉末再次陰乾,提純就完成了。

  廁所下面另一個陶缸的處理方法就簡單粗暴得多。

  把它拉到山坡下放著各種枯枝腐葉、剷除的雜草、果殼菜幫的空地上,挖一個大坑,推翻陶缸,一鋤頭敲破它,缸的碎片用鐵鍁扔進一個破籃子裡,待會兒提到河邊扔掉。

  缸裡的東西都倒進坑裡後,把周圍的枯枝腐葉等等全都推進去,最後再覆蓋上土。

  到了深秋,地裡的作物都收成了,翻一翻土,就可以挖開這個坑,取出已經漚好的肥料,給地上一次秋肥。

  今年多了鴨子兔子,這個坑就得挖得更大一點了。

  到了這時,廁所工程最艱難的部分已經完成了。

  接下來,重新給廁所放進新的陶缸,查看底座的木頭有沒有腐爛或是被蟲蛀的痕跡。

  造廁所的時候,因為擔心底部的木頭容易受潮,四根圓木全都進行了表皮碳化,現在,只用拆掉一兩根地板上的木板,替換新木板就行了。

  今年曬乾的圓木中有不少好木材,這時正好拿來用。

  鋸木板時鋸末簌簌掉下來,發出清香,這是工程迄今為止最舒服的時刻了。

  釘好地板,重新把底座抬起來,放回原來的位置,用木槌夯實敲平,再放上清洗一新的座桶,安裝好四面牆壁和房頂。

  廁所工程的最後一部分,是製造肥皂。

  製作肥皂最重要的兩樣材料是油脂和草木灰。

  草木灰中含有堿,其實就氫氧化鉀。

  要提取草木灰中的氫氧化鉀也不難,何田家儲存草木灰的窩棚中有一個容器,底部是一個罐子,上面是漏斗型,草木灰定期放進去,加入水,慢慢過濾,滲入底部的,就是富含氫氧化鉀的溶液。

  脂肪,是從獵物身上獲得的。

  野鵝、大雁的油脂用來食用,其他動物的,提煉之後也過濾,放入密封容器,儲存在地窖或者其他陰涼的地方。

  從去年秋天到現在,家中積攢了不少油脂,有些已經氧化了。油脂一旦氧化,做出的肥皂就有股怪味,雖然還能去汙,但是誰喜歡用臭臭的肥皂呢?所以油脂提煉之後,得儘快做成肥皂。

  做肥皂的方法倒很不難,在空地上支上一個大鐵桶,下面架上火堆,脂肪放進桶裡溶化,加入草木灰提取的氫氧化鉀,不斷攪動,或者讓大米幫忙,推上幾個小時,肥皂液就做好了。

  可是,溶劑的強度,攪動的時間,油脂的質量,加熱時的溫度……都會影響肥皂的最終質量。

  何田把氫氧化鉀溶液提出來時,找了根粗細均勻的胡蘿蔔,切掉五釐米高的一段,豎直投入溶液中來判斷溶液的強度是否是她需要的。

  「如果胡蘿蔔有一半浮在水面上,就說明濃度正好。」何田這麼告訴易弦。

  易弦搖頭笑,「這真的是不是迷信麼?」

  「這叫經驗!」

  不管是經驗還是某種黑魔法,溶液的強度確實剛好,肥皂液做得非常成功。

  用於洗碗洗衣,肥皂液會更加方便。

  皂液可以倒進小竹筒裡,竹筒邊緣切個V型小口,蓋上蓋子,就可以掛在水池邊上了。蓋子上還可以加一圈皮繩,這樣,就能密封得更好。

  做好的肥皂液可以再次煮沸,加入鹽,皂液就會慢慢凝固,倒進模具裡,靜置一天,就能做成肥皂塊了。

  肥皂液和肥皂塊都可以加入香料,但肥皂塊還可以加入乾花、乾果,做得更漂亮些。

  比如易弦喜歡用來洗澡的肥皂,就加了馬鞭草、薰衣草和其他一些紫色的野花,凝脂般的肥皂就呈現淺紫色,用的時候還能看到花瓣,香味也很好聞。

  何田喜歡的是加了灰豆角磨成粉的,看上去樸實無華,就是凝凍似的一塊肥皂,上面還有些細小的小黑點,可是用它洗完澡,那股香甜的氣味能保留很久。

  喜歡鮮豔顏色可以在皂液中加些玫瑰,喜歡淡淡香味的可以加野菊和春天花,何田奶奶最喜歡的,是加了冷杉粉的。

  何田還做了幾塊加入硫磺粉的,用這個給大米小麥洗澡,可以驅蟲,治療皮膚病,尤其是對大米,定期用硫磺皂刷毛能幫它防治癬症,也讓它在草叢覓食時不易被蜱蟲叮咬。

  要是嫌硫磺皂氣味太難聞,可以再加一些冷杉粉或是松針磨成的粉,這樣,硫磺皂的氣味就變得幽雅。

  做肥皂塊的模子也放在陶器工坊。現在易弦知道了,這個房子是為在夏季晾乾各種東西專門設計的,兩側的牆體豎起後變成兩片遮陽棚,能擺放晾曬的空間一下增大了一倍,更加通風,下雨了也不怕,只要把牆體放低一些就能遮住風雨了。

  肥皂模子是用木頭釘的,看起來像個小梯子,每個格子尺寸相同,都是半個巴掌大小。另一部分模件是比「小梯子」略寬的一塊木板,四角釘著竹釘,剛好能把小梯子固定在木板上。

  用毛刷沾一些土豆澱粉在模件上刷薄薄一層,放平,倒入加了鹽的肥皂液,等肥皂晾乾就能取下來了。

  先摘掉底部的木板,如果還有肥皂塊沒脫模,用一把小木槌輕輕一敲,它就掉下來了。

  做好的肥皂塊裝在填上刨花的木盒子裡,能存放很久。但是,如果加了乾花,一年之後,肥皂的顏色就會漸漸褪去。

  忙完這一天,看看等待晾乾的各種顏色、花樣的肥皂,早些時候不得不戴著防毒面具深埋肥料的記憶就遠去了。

  除了小梯子型的肥皂模子,何田還翻出一套更精緻小巧的模子。它們放在一個20乘20釐米,兩三釐米高的木盒裡。全是很薄的鐵皮做的,最大的比手心略小,一掌就能完全握住,最小的,不會比一粒蛋黃更大。

  「這是我爺爺回收了罐頭上的鐵皮做的。」何田把模子一溜擺開,有各種花朵形狀,還有松鼠、兔子、鳥、青蛙、鴨子、狐狸等等動物的。

  把肥皂液倒進放鐵模子的木盒裡,在液體稍微硬實之後,把鐵皮模子一一擺在凝固的皂液上,用盒子蓋均勻地壓下去,鐵模就切進肥皂中了,等肥皂完全晾乾,打開木盒四邊,翻轉,在背面一敲,各種形狀的小肥皂塊就掉下來,要是沒有,就戴上皮手套,握住鐵模邊緣,用拇指輕輕把肥皂推出來。

  邊角碎料可以放回皂液桶中再次加熱溶化。

  這種小肥皂的趣味性大大超過實用性。雖然便於攜帶——何田和易弦腰帶上都掛著一個草編的小籠子,裡面裝著一小塊肥皂,籠子一頭是長長的草繩,繫在腰帶上,但是,再漂亮的小肥皂裝在草籠子裡還能看到麼?就算是放在家用,用過幾次之後,花朵動物的形狀就漸漸模糊了。

  不過,假如生活中連這點趣味都沒有了,還有什麼意思?

  易弦看他自己做的幾塊花瓣肥皂,有的加了淺紫色乾花,有的像薄荷味的牛奶凍,呈淺綠色,有的是淡淡的粉色,邊角還能看到玫瑰花瓣。

  「看起來真像糖果啊。」他說著,就咽了口口水。

  何田立刻笑了,「看你饞的,我給你做點餅乾吧。」

  他這才恍悟,這套模子,其實是餅乾模子。

  何田這次用煉乳和麵,慷慨地加上鵝油和糖,玫瑰花醬也拿出來一點,加進去。

  這時的花醬已經變成了黏稠的糊狀,有著明亮的光澤,玫瑰的濃郁的香氣和鮮豔的顏色都被完好地保存住了,吃起來還略帶點澀味,不過在易弦看來,已經非常好吃了。

  揉好的麵團靜置一會兒,擀成不到一釐米厚的麵皮,用鐵模按在上面,就做成各種花朵和動物的形狀了,在刷了一層油的烤屜上,烤上十五分鐘,就得到一籠金黃色的餅乾。

  剛出爐的餅乾香的讓人難以抗拒,何田本來還想再灑一層糖霜,但是易弦已經捏起一塊吃了。

  「好吃!」他捂著被餅乾燙到的嘴唇,吹吹手中咬了一口的餅乾,「真的很好吃。」

  烤好的餅乾散發摻雜了煉乳、玫瑰和脂肪的香氣,通體金黃,點綴著玫瑰花瓣,酥脆香甜。

  何田泡了兩杯竹葉茶,和易弦一人一塊,吃完了一整盤餅乾。

  吃完了,易弦滿足地歎口氣,又說,「下次做餅乾的時候在麵團裡加個鹹蛋黃不知道怎麼樣?」

  「你是鹹蛋黃星人嗎?」何田哈哈笑,「這才吃完一整盤餅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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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2-13 04:57 PM

卷四 第一個夏天 第六十一章 柳葉蝦仁

  夏季的活兒像是永遠幹不完。

  其實,何田有點希望它永遠做不完,這就意味著夏天還沒有結束。一旦夏天結束,很多活兒想要做也做不成了。

  去年秋天到現在,積攢了一整年的皮貨也得趁著陽光充沛的時候硝製。

  何田去年秋冬收穫了三頭獐子,一頭狗獾和一隻浣熊,若干隻兔子和松鼠,她還留下了幾張的貂皮,都是皮毛受損的。這些貂皮商人會把價錢壓得很低,還不如自己留著。

  再加上往年積累的貂皮,她想給易弦做個貂絨小坎肩。去年冬天他穿的衣服全是用舊衣服改的。今年總得做點新衣服吧?

  貂絨坎肩貼著單衣穿上,再穿一層羽絨棉衣,就很保暖了。外出時再套上一件鹿毛大衣,雖然胖的像熊,但是絕對暖和。坎肩沒有袖子,能保護住軀幹的熱量,又不會讓手臂更難打彎。在野外活動時,這一點尤為重要。

  硝製皮貨也有個專用的工坊。

  這個工坊可比陶器工坊簡陋多了,建在離家中的菜地還要走十幾分鐘,在家的下游緊鄰著河邊的樹林裡。

  很快易弦就會明白為什麼皮貨工坊建在這裡了。

  在野外,打到獵物之後,要儘快剝皮,放血,取出內臟,不然肉就有可能變壞,變味。如果附近有大型獵食動物,獵殺動物散發出的血味很可能引來它們,到時有可能獵人就會變成獵物,反被獵殺。

  所以,要儘快處理獵物,把肉藏好,剝下的皮毛面朝外,捲成一捲,帶回家後再說。

  剝下的獸皮上往往還帶著很多脂肪和殘肉,掛在室外晾乾之後,可以看到這些變成了淺黃色的膜。

  曬乾的獸皮在沒硝製之前硬得像樹皮一樣。要先把它們泡軟了才能進行下一步工序。

  工坊一打開,他們先把幾個大木桶滾出來,從河裡取了水倒進去,再把硬邦邦的皮子放進去,用大石頭壓住,讓它們完全浸沒在水裡,再在桶上扣一個竹匾。

  泡上兩三天之後,何田帶著易弦回來,離得老遠就能聞到一股刺鼻的氣味。蒼蠅圍著幾個木桶嗡嗡亂飛,在竹匾上爬來爬去不肯離開。

  何田帶著兩塊很稀薄的紗布,戴上斗笠,再把布從頭蒙上,在脖子上繫緊,塞進領口裡。

  「這樣蒼蠅就不會飛到你臉上了。」她笑嘻嘻的,捏著紗布,在易弦頸子下面打個結。

  隔著兩層網紗,她也能看出他的不高興。

  她還故意逗他,「你穿的所有皮草都是這麼做出來的!」

  「我知道!」

  「那就趕快幹活兒吧!」

  果然像何田說的,竹匾一掀開,成群的蒼蠅瘋狂飛來,不停地撞在臉前的網紗上。

  兩人先把一個木桶移到工坊門前,傾倒,倒掉裡面的臭水,再把皮子裝在籃子裡,提到河邊沖洗。

  這一路上,籃子裡瀝瀝拉拉流出臭水,蒼蠅緊緊跟著他們,把籃子浸入水中後還不願離開,在水面上嗡嗡飛著。

  淘洗一遍之後,皮子的臭味輕了許多,好多脂肪爛肉也在淘洗的時候順著河水流走了。他們又把皮子裝在籃子裡提回工坊。

  接下來就要刮皮了。

  雖然皮子現在看起來乾淨了很多,可上面還殘留著不少脂肪、組織、殘肉,全都泡得腐爛了,軟噠噠的。

  刮皮用的是一根大木樁,釘在一個敦實的木架子上,呈四十五度傾斜,把濕漉漉的皮子放在上面,皮面朝上,毛面朝下,邊角固定在架子上。

  何田拿給易弦一把骨質的刮片,「這是用馴鹿腿骨做的,刮皮很好用。」

  她自己用的是一把彎月似的竹刀。

  她先給易弦示範,兩手握住刮片兩邊,緊貼皮子,用力從上到下刮,竹刀刀刃上立刻推出一層肥厚的油膩,竹刀經過的地方,和還沒刮到的地方頓時看起來不一樣了。

  移動皮子,把整張皮子都刮完,再提去河邊清洗,然後再刮一次。

  這是個很費體力的活兒,何田刮完一張獐子皮,再提著皮子去河邊時都開始喘氣了。

  反倒是易弦,幾下就上手了,他力氣又大,手勁又均勻,皮子刮得十分乾淨。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用刀用得熟練……何田在心裡嘀咕。

  自從易弦來到何田家,只要是幹手藝活兒,不管是編草鞋,剝貂皮,做陶器,甚至升火做飯,就沒一樣是能順利出師的,搞得他整天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手笨,是不是點錯了技能樹,今天是頭一次!頭一次手藝活一學就會,甚至比何田還做得好!簡直就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他正為一雪前恥小得意呢,就聽見何田問他,「你那兩把刀平時也帶在身上嗎?」

  他輕聲笑了,「沒有呀!」又把手臂伸到何田面前,「你自己看!」

  單衣的袖子下面確實一看就不像藏著刀子。

  「那你把刀藏在哪兒了?」何田對這一點很是好奇。

  家中說大不大,就十平方大小的木屋,所有家具器物都是幾乎每天都會用到的,沒有多餘的儲物空間;說小,也不小,木屋外面好幾個窩棚,放木柴的,放乾草的,放工具的,放陶器水缸的……還有一大片林子,要藏兩把小小的刀子,好像哪裡都可以。

  易弦果然得意一笑,「你猜。」

  何田猜了幾個地方,他一概搖頭,笑得越來越開心。

  何田偷偷想,這樣也好,逗得他開心了,他就不會再皺著眉嫌臭了。

  「告訴你啊,我還不止那兩把刀呢!」

  「啊?不會吧?我把你背回來的時候……」何田回憶,「我還在你身上翻了翻……不像有啊。」

  易弦轉過頭看她一眼,突然語氣有點怪,「你肯定沒翻對地方。」

  何田愣了一下,猛地怪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易弦莫名其妙,「笑什麼?」為、為什麼是這種反應啊?不對啊。

  何田忍住笑,賊兮兮地靠近易弦一點,小聲說,「英雄,你聽說過『魚腸劍』的故事嗎?」

  易弦怔了怔才明白何田暗示的是什麼,他竟然被反調戲了!

  他氣得丟下手裡的刮片就去抓何田,她也早就料到不妙,扔下竹刀就跑。

  兩人笑鬧著跑進樹叢裡,坐在一塊石頭上,嘻嘻笑著對視。

  易弦突然大笑,指指自己的腦袋,「你知道嗎,我們倆現在這樣子,看起來很像正在發酵的醬缸。」

  「呀,我家沒曬過醬啊。哎?等等,你還知道醬缸呢?那你還跟我說辣豆瓣醬是黃豆做的?人家是蠶豆做的啦!」

  說到這個,易弦也是有點不好意思,但他不提豆瓣醬的事,「我住的城市河灘上有一片沙地,每年都會種很多西瓜,到了夏天,大家就用蒸熟的黃豆拌上麵粉,放在盆子裡發酵,然後加上西瓜瓤,做出的醬是紅色的,用來炒肉末很好吃。不過,那些醬發酵時發出的味比剛才泡皮子的木桶好不到哪兒去,就會引來很多蒼蠅,就得用紗布裹住盆子。」他再指指他們蒙著紗布的斗笠。

  何田想像了一下那情景,哈哈笑著把頭上的斗笠摘掉,抓在手裡輕輕扇著風,「等我們的西瓜熟了,我們也做醬。喂,這個醬你確定是黃豆做的吧?」

  「確定!你別覺得我只會吃好不好?蛋白霜的做法我知道三種呢!」

  「理論,你只知道理論。」

  「等收集龜蛋了,我實踐給你看!」

  「那我就等著了!」

  樹林裡清風習習,兩人說了一會兒話,休息了一陣子,又戴上斗笠回去刮皮子了。

  何田看到易弦手法熟練地刮著皮子,又想起剛才跑偏的話題,就忍不住上下打量易弦。

  他穿著她做的夏衣,是用三三家的亞麻布做的一件長袖和一條長褲,為了省布,上衣胸口前面,胸線到領口的部分用兩塊梯形的布做成交領,胸線以下是整片的布縫成一個圓筒,這樣的剪裁是山民們常用的,男女通用,但大概也只有他這種寬肩細腰的人穿上才好看。

  衣服很薄,易弦刮皮子的時候布料拉起淺淺的褶皺,隱隱看得見他手臂和胸背肌肉移動的樣子,這樣的衣服裡要是藏了刀子,不可能看不見。

  她再看看他腰上的腰帶。

  為了便於攜帶各種工具,何田給自己還有易弦做的腰帶都是十五釐米寬的,秋冬是皮的,夏天用兩層布,打著孔,縫上細布帶,繫緊之後就可以在腰帶插上小刀、竹剪子、放著火柴草絨的小竹筒,甚至一把小斧頭(這個只有何田有),要是去野外,還可以掛上裝著肥皂的小草籠子,驅蟲的艾蒿香包等等,前一陣端午時,即使在家待著也掛上了一串香蒲葉編的小粽子。

  易弦的腰很細,尤其是被寬肩一襯托,顯得更細。

  腰上,顯然也沒有。

  那麼……

  她忽然就想到了他沒穿上衣的樣子。

  嗯……

  沒準他把刀藏在龍尾巴所在之處了。

  她想著,不自覺地輕笑了一聲。

  易弦莫名其妙,轉過頭看看她。

  何田本來有些心虛,再一看他蒙著紗布的「醬缸」樣子,立刻放心了,大膽地看著他。

  反正隔著兩層紗布,你也看不到我在看什麼。

  「你看什麼?」易弦問。

  何田笑,「嘿嘿,沒看什麼。」

  她轉過臉,低頭又悶笑兩聲,繼續刮皮子。

  「要是想要皮革,現在就可以把毛那面的毛也全刮下來,要是想要皮草就省了點事。」

  「那就要皮草吧!」易弦也開始覺得累了。

  「行。不過,這幾張兔子皮和松鼠皮,得全刮了,我想用來做手套,還有鞋子。」

  皮子刮完,才完成了第一步。接下來才是最噁心的部分呢。

  硝製。

  把硝製用的藥水塗在皮子上,抹勻,用竹釘在皮子邊緣敲出小洞,固定在薄薄的樺木板上,或是用繩子穿在洞裡,把皮子繃在一個圓竹圈上。

  固定好的皮子掛起來晾曬,晾乾之後再塗一層藥水,再晾乾,反復幾次。

  藥水散發出刺鼻的氣味,要是同時硝製的皮貨多,一走近,眼睛就會被熏得流出淚。

  硝,鹽,明礬,都可以做成溶液進行硝製,實在沒有這些,把皮子泡在腐爛的草木水裡也行。全都沒有的話,還有一種最噁心的方法,就是用動物的腦子,加上水,捏碎,攪合成稀糊,塗在皮子上。

  這種硝製方法臭不可聞。但是硝出的皮子卻是最柔軟的。

  硝製完成後,還要揉皮。讓皮子恢復彈性。

  對於大張的皮子,比如鹿皮,獐子皮,狼皮,兩個人一人抓著一邊,把皮子放在刮皮的木樁子上,皮面向下,毛面向上,先用力拉伸,再來回拉動,拉的時候再用力拉伸,皮子就越來越軟,越來越光滑。

  小點的皮子,比如兔子皮,就只能自己來了。可以找一顆粗細合適的樹,把皮子圍在樹幹上,來回拉,像貂皮這種精細的皮子,那就得頂在膝蓋上拉了。

  這一步,才是最費力費時的工序。

  對於貂絨這種高級皮貨,每一步都要更小心,所費的時間更多。

  那幾張貂皮硝好之後,何田每天晚上臨睡前還把它們帶回屋子,一是怕被什麼動物給咬了,另外,她還會一有時間就抓著貂皮放在自己膝蓋上拉伸。

  皮子揉好了之後,還有一道工序,是冷煙熏。

  工坊旁邊有個小屋子,和熏肉小屋相似,但是小得多,房樑上垂下一根繩子,吊上編得極為稀疏的竹網,把已經很柔軟的皮子皮面朝下放在網上,小屋中間放了一堆石頭壘成的火塘,從林子裡撿些新鮮的樺樹枝或是紅楊樹枝,火塘裡放上乾草點燃,含有大量水分的樹枝不會燃燒,只會慢慢釋放青煙。

  煙的溫度不高,不會破壞皮子。視皮子的大小,熏上一兩天後,取出來,皮毛有一點淡淡的煙熏味,皮面微微變黃了些。

  到這時,整個硝製的過程就完成了。

  冷煙熏烤這個步驟並不是必需的,有很多人會省略這一步。但是熏過的皮革皮草不會發黴也不會蟲蛀。

  最後處理好的皮毛柔軟,厚實,富有彈性,皮面光滑得像綢子,就可以拿來做各種衣物了。

  受了何田說他「只懂理論和吃」的刺激,易弦在皮貨硝製好的那天主動要求今天他做晚飯。

  於是,何田在家忙著剪裁皮子的時候,他蒸上米飯,提著籃子出去了。

  上次抓到的那十幾隻蝦已經吐淨了泥沙,可以吃了。

  易弦把它們提到山澗邊,去掉頭,後背切上一刀,殼也剝掉,再剃掉背後那條沙線,洗淨瀝乾。

  冷煙熏皮貨給了他啟發,讓他想起從前吃過的一道菜。

  他用幾塊石頭在山澗邊搭了個火塘,升起火,到河邊樹林裡折了許多柳枝,一半編成一根圓網,一邊放在火上,很快,柳枝上的嫩葉捲曲變黃,火塘裡明火熄滅,升起了煙。

  易弦砍了兩根樹枝,劈成Y形插在火塘兩邊,用柳枝把圓網掛在上面,再把籃子裡的蝦仁小心擺在上面。

  然後,他提著籃子去菜地採了黃瓜和水蘿蔔,提到山澗邊洗淨,這時,柳枝圓網上的蝦仁也熏好了。

  去頭剝殼後的蝦仁原本是雪白的,現在縮小了一點,彎曲起來,變成了乳白色,還泛著一點黃綠色。他捏了一個蝦仁放進嘴裡,嚼了幾口,露出滿意的微笑。

  易弦提著圓網和籃子回到家,米飯也蒸好了。

  他的刀工一向沒得說,幾下把小水蘿蔔和黃瓜切成厚薄一致的圓片,在陶盤裡一片摞一片擺成螺旋形,再放上蝦仁。

  盛上兩碗米飯,他驕傲宣佈,「何田,開飯了。」

  何田看了盤子一眼就發出驚歎,碧綠的黃瓜片和邊緣是鮮豔粉紫色的小水蘿蔔錯綜擺開,光是視覺效果就很驚豔,蝦仁像是白灼的,可是聞起來帶點淡淡的草木清香。

  易弦夾起一個蝦仁,放進她嘴巴裡。

  何田仔細品了品,蝦仁保留著彈性,多汁肉厚,只有一點點鹽的調味,但是又有種清香,讓蝦肉的甜味更突出了,「這是怎麼做的?」

  易弦得意地笑,「哼,這就是柳葉冷熏蝦仁。怎麼樣,我實踐起來也不差啊!」

  何田笑了,「確實比你做的麵條好吃!」

  飯後易弦才告訴何田這道菜的原型是什麼。

  「用上好的茶葉,放在乾鍋裡小火熏烤,上面放上鐵網,用煙熏到蝦仁彎曲起來就能裝盤了。我們這兒沒茶葉,我就想到用柳枝。」

  何田咽口水,「還真沒想過這種吃法,那柳葉能不能炒來吃或者曬乾泡茶呢?」

  「可以試試!」易弦積極響應,他心裡暗暗說,嘿嘿,何田,換我支配廚房的時代就要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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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2-13 05:10 PM

卷四 第一個夏天 第六十二章 蜂蜜

  到了七月中,終於可以去取窗戶了。

  這兩周裡,何田和易弦完成了很多工作:收集了不少乾草,蓋了一間窩棚,做了幾罐果醬,翻修了廁所,晾乾了兩大盒桑葉,做了夠用一整年的肥皂,硝製了去年打到的皮貨,還燒了一窯陶器。

  看起來真是做不了不少,可是仔細一想,還有很多要做的。

  在附近另一條支流河道附近,有一片林子,長著櫻桃,杏子,還有梅子,再不去採摘,很快就會被小動物吃完了。

  還有,附近的河流,現在一定聚集了很多洄游的鮭魚。再往它下游的支流走,能抓到銀鮭魚,如果從那裡進入叢林,向山上走,穿過山間的瀑布溪流裡能抓到粉紅鮭魚。

  這些地方當然也可能有熊出沒,但是比起溫泉山谷,出現熊的幾率要小得多,是值得冒險一去的。

  一條鮭魚可以重達十五公斤,要是可以多抓些鮭魚當儲備糧,今年冬天就不用像去年那麼辛苦地鑿冰拉網捕魚了。

  去年,何田根本沒能去捕鮭魚。

  去捕鮭魚,需要一天的路程,如果在第二天就捕到了足夠多的魚獲,往返最少也需要三天。

  在夏季,三天的時間,魚都腐爛了。所以,捕到鮭魚後就得取出內臟,切成魚排,儘快就地薰製,才能帶回來。可在野外薰製鮭魚或者任何野味,都是很危險的。

  薰製時發出的香味會引來捕食動物,沒有同伴守望相助,實在太危險了。

  但是現在,不同了。

  何田信心滿滿地取出地圖給易弦看,計劃好了路線,準備取窗戶之後就動身去捕魚。

  去取窗戶的前一天,何田和易弦滿懷期待又充滿不安地打開了封住的窯爐。

  拉起送柴進去的鐵板,封在那裡的磚頭摸起來似乎還是微溫的。

  把它們一塊塊拆下來,光亮漸漸投進窯爐,兩個人的心也越跳越劇烈。

  「能看到麼?看不到麼?把窯頂的小洞也打開吧?」易弦顯然有點著急了。

  「去吧!」

  易弦爬上窯頂,把那個洞裡的磚頭也取出來,窯爐又亮了一些,何田扒磚頭也扒得越來越快,等他爬下來,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了窯爐。

  易弦小心翼翼拿起一隻碗,先捧著看了看,再大著膽子輕輕用指頭在邊緣彈了一下,陶碗發出悅耳的聲音,還是完整的。

  「哈哈!燒好了!成功了!」他轉過身給何田一個熊抱。

  「趕快都搬出來!」何田也挺激動,這可是她全權負責燒的第一窯陶器啊!

  兩個人輪流進窯洞,把燒好的陶器一樣樣搬了出來,放在窯爐前的空地上,小麥跟著來看熱鬧了,湊近一個水缸聞了聞,蹭了一鼻子黑。

  燒窯的木柴全都成了灰,兩人搬出所有陶器後,身上手上都黑了,雖然很狼狽,可是卻都一直在笑。

  兩個人對著一地的陶器傻笑著,摸摸這個,再拿起另一個欣賞半天。

  終於從狂喜中冷靜下來了,何田讓易弦拿了些乾草。

  她教他一縷一縷抽出來乾草,兩股一起,擰成手指粗的草繩。

  兩個陶碗之間墊上一把草,按照大小幾個幾個摞成一摞,用粗草繩紮在一起,就能提起來。綁了草繩後運放和取拿都方便順手多了,還可以防止它們在嚴冬凍裂,再要拿的時候也保護它們不會被輕易碰碎。

  把草繩綁好的陶器放在草籃子裡,用小板車慢慢運到存放陶器的窩棚,再小心一提一提地放到的木架子上。

  陶缸,陶罐,這種大陶器,每一隻在缸體外面用草繩打兩個個十字結拴緊再運放。

  最後運回家的是要拿來用的碗盤器具。

  易弦把這些全都運到山澗邊擦洗乾淨,再運回木屋,一樣樣擺在桌子上欣賞一會兒。

  何田很喜歡易弦做的荷花杯子,用布巾擦乾,就放了幾粒曬乾的藍莓,倒上涼開水,再加一勺蜂蜜攪了攪。

  她端著杯子笑嘻嘻走回桌前,坐下,喝一口,「啊,用了新杯子,連茶都更好喝了。」

  除了這些成功的作品,他們還見縫插針地燒了些風鈴。每隻風鈴看起來都像是一個倒扣的小杯子,因為它們大多數是易弦做失敗的杯子改造的。為了做風鈴,還燒了些陶珠子。

  改造成風鈴的陶杯底部有一個孔,取一根草繩,先在繩上穿一顆陶珠,兩邊各打一個結,固定住珠子,再穿進風鈴的孔裡,就可以掛在籬笆上房檐下了,草繩尾巴上栓上一小塊薄木片,風一吹,木片來回飄蕩,牽動繩子不停晃動陶珠,敲在風鈴壁上,就叮叮噹噹響個不停,嚇得沒見過世面的小鳥和松鼠不敢跑過來,倒是可以用來保護菜地。

  但是,到了夜裡,只有有點風吹草動,風鈴也會響個不停。

  何田第二天划船取窗戶的路上,還覺得一直能聽到風鈴在響。

  到了老木匠家,他正在院子裡做獨木舟。上次他們來時見到的那根樺木已經完全掏空了,能看出船的形狀了。老木匠把一塊塊木板楔在掏空的樹幹中,把圓形的樹幹向外撐開,一次一次換上更長的木板,樹幹截面逐漸由缺了一方的圓變成彎月形,船就基本做好了。

  何田和易弦站在院子裡看了一會兒,老木匠固定好一塊撐船的木板,才領他們去看新做好的窗戶。

  新木窗油了一層清漆,還像原先那樣分成十二個格子,裝上玻璃。

  付了尾款之後,何田摸摸癟癟的錢袋,有點憂愁。

  希望從現在開始直到明年春天,不要再出什麼事了。剩下的錢真的不多了。

  何田並沒立刻把木窗抬走,她和易弦去了三三家。

  三三家的大門外掛了一個銅鈴,何田一見到這個鈴,就對易弦一笑。

  易弦也笑了,「今天晚上就把風鈴收起來。」他伸手搖搖銅鈴下垂著的麻繩,院子裡的織機聲音停了,不一會兒,三三開了門。

  她開門的時候臉上帶著微笑,看到易弦時,微笑變成了震驚,她呆呆看了他幾秒,才晃過神,請他們進來。

  「你們是來送麻的嗎?這麼早就收成了?還是想再買點布?」她掀開門簾,領他們進了院子東側緊挨著大門的一間屋子,又請他們在門邊的小桌子前坐下,還給他們倒茶。

  這間屋子,顯然就是三三那些可愛的麻布誕生的地方。屋子很大,有兩面大大的窗戶,正南的窗下擺著她的織機,另一面窗下放著一張藤床,上面擱著一個小木几,上面是各種工具,簸籮裡放著麻線。

  何田本來很好奇麻布是怎麼織出來的,她是帶著期待來的,但是現在,看到三三眼睛不轉地盯著易弦,一下給他端茶,一下又問他要不要吃瓜子核桃,一下又說廚房裡有昨天剛摘下來的桃子,殷勤熱情得不得了,她就沒興趣參觀織麻的過程了。

  再看看興奮得臉紅紅的三三,何田更不高興了。

  大概是因為整天在家裡織麻,三三的皮膚沒像大多數山民姑娘那樣被太陽曬成微棕色,反而十分白皙,再仔細看看,她好像還用什麼畫了眉毛,眉尾在陽光下有種鴉羽般近乎墨綠的光澤,襯得她眸子更亮嘴唇更紅。

  好在易弦的反應很冷淡,每次三三問他想不想吃什麼,他就立刻轉過頭看何田,「你想吃麼?」

  很快三三就知趣地把注意力轉移到何田身上了。

  何田壓住心裡那點小不快,從包裡取出兩束絲,放在桌上,「麻還沒種好呢,這個你收不收?」

  那是他們採桑葉時順便抓回的蠶繭所繅的絲,前前後後繅了幾次,最後只得了這麼點。

  何田繅絲的技術當然不算很好,可是絲特有的明亮光澤和柔軟手感還是很吸引人的。

  三三小心地摸摸這兩束絲,問何田,「是蠶絲?你自己做的?山上有桑樹?是你養的蠶還是野蠶?」

  要不是突然得花一大筆錢做窗戶,靠賣魚子醬又收入太低,何田根本想不起要繅絲來賣,當然了,她也不會把桑樹和蠶在哪裡告訴三三,不然,她還怎麼賺錢?

  三三也很快冷靜下來了,「確實是好東西,可是太少了,我也沒織過綢子,對我沒用。」

  易弦微笑說,「織綢子是肯定不夠的,但要是和麻線混在一起呢?」他又給三三科普了一下絲麻混紡織物的優點,又鼓動她,「收貂皮的商人可能會很喜歡這種布料。」

  三三撫摸著絲,心動了。亞麻布,即使再精細,在富有的人眼中,也是難登大雅之堂的,但是絲綢就不一樣了。即使是南方的大城市,也沒形成大規模的絲織工業,聽說絲綢的製作技術和蠶種被幾個大家族壟斷著。而有些厚實的織錦綢緞,價格可比等面積的貂皮。

  她的眼睛慢慢亮了,「我買下你們的絲,說個價錢吧。」

  易弦又笑了,「不。我們不賣。」

  三三皺眉,「那……」

  「我們合作。我們提供絲,你織布,賣了布料之後分成。」

  商量了一陣,三三同意合作,但是她也不知道能不能織出來絲麻混紡的布,所以得先試試。

  何田他們這邊呢,也不知道能不能繼續取得絲。她雖然留了蠶種,可是小時候養蠶是為了玩,誰知道專業養殖能不能成功呢,所以也得觀望著。

  最後,第一次合作,三三只花了很少的價錢,買下了兩束絲,要是試驗成功,等賣了布,如果賣得不錯,再分給何田他們四分之一的錢。

  回老木匠家取了窗戶,坐上船,何田摸摸並沒變得鼓一點的錢包,歎口氣,和易弦划起船。

  新窗戶是絕對不能損壞的物件,它可能被碰破,又很沉重,萬一從船上翻進河裡,就再難撈出來了,所以何田他們這次並沒在回程時停下來收割草,只在中途稍作休息,吃些乾糧,就一鼓作氣划船回家。

  到了家,守在家裡的小麥早就等得急了,它不明白為什麼主人今天外出沒帶它。當然,大傢伙也沒去,這讓它稍微感到安慰。

  它聽見何田他們的聲音就從家門廊上飛奔下山,電動馬達臀扭起來,再一路哼哼嚀嚀地跟著他們從河岸上慢慢走回家。

  中間要放下窗子休息時,兩人小心翼翼的,生怕這最後一步前功盡棄。

  把窗子放在門廊上,擦擦汗,兩個人趕快拆掉窗上的擋板,把新窗子安上。

  安好窗戶,已經是傍晚六點多了。

  何田和易弦吃了些乾糧當晚餐,背上工具,再次出門了,這一次,小麥又被留在家了。

  它嘰嘰叫著表示不滿,可是聽話地沒跟著。

  這一次,何田他們是要取蜂蜜,可不能帶著它。

  家附近有兩個蜂窩,比較近的那個,就在長滿黑莓的桑林邊。

  那裡有一棵倒下很久的大松樹,有一截樹幹中空,蜜蜂就在那裡做了窩。

  划著船到了林子邊,何田和易弦折了些岸邊的垂柳,簡單地編成圓盤,在圓盤上再栓上四根柳枝,就能提著。

  到了蜂窩邊,已經七點多了,可還有很多蜜蜂嗡嗡飛著,忙碌地進出蜂窩。

  他們用石頭壘了個火塘,架起一個柴堆,升起火,但用的柴全是隨手撿來的,半乾不濕,燒了一會兒就滅了,散發濃煙。

  把柳枝編的圓盤放在地上,用樹枝從火塘裡夾起一些冒煙的木頭放在圓盤上,再穿上取蜂蜜時的特製衣服——用紗布做的一個大罩子,在兩腋部分剪出圓口。

  先把紗罩蒙在斗笠上,再戴上竹筒眼鏡和防毒面具,戴上斗笠,把紗罩拉下來,胳膊從兩側的口子伸出來,繫緊腰上的帶子,再戴上手套。這套防止蜜蜂叮咬的衣服雖然簡陋,但是有效。

  兩人提起柳枝圓盤,來到蜂窩附近,這時,蜂窩已經開始了騷動,許多蜜蜂飛出來,又有很多被煙熏得爬在樹枝和草地上團團轉,還有不少飛到了他們身上。

  幸好戴了眼鏡和防毒面具,不然他們也會被熏得直流眼淚。

  他們提著冒濃煙的柳枝盤來回晃悠,騷動的蜂巢漸漸恢復平靜,草地上落了一層被熏昏的蜜蜂。

  過了一會兒,何田捏起一根冒著濃煙的木柴逼近蜂巢,可憐的蜜蜂們本來爬在上面蠕動,被煙熏了紛紛閃躲,要麼就是摔下來,在樹洞裡無力地扇動著翅膀,發出嗡嗡聲。

  蜂巢這時完全暴露了出來,密集的六角形小孔上面是一層幾乎是黑色的蜂蜜,帶著濃烈的香味。

  這時的蜜蜂們完全失去防衛能力了,何田和易弦把冒煙的木柴踩碎,澆熄,解開腰上的繩子,雙臂鑽進紗罩裡,摘掉眼鏡和面具。

  紗網再加上眼鏡,實在是看不清。

  何田拿出一把竹刀,開始割蜂蜜。

  蜂巢一被破壞,蜂蜜立刻流淌下來,易弦在一邊打開一個大口玻璃罐,趕快接過去,一大塊蜜就掉了進去,上面還沾著幾隻昏迷的蜜蜂。

  「這蜜的顏色怎麼這麼深?」他問何田。

  她又割了一塊蜂蜜放進罐子中,「因為這裡有很多黑莓。黑莓的花蜜就是這種顏色。」

  易弦仔細聞一聞,蜜中確實有股黑莓的果香。

  罐子快裝滿了,何田也不再割了。要給這些小蜜蜂留上一大半蜂巢,讓它們健健康康活下去,他們才能每年都有蜂蜜。

  裝在玻璃罐中的蜂蜜黏稠透明,蜂巢的碎片慢慢浮起來從蜂蜜裡,小孔中的空氣跑出來,在蜜中咕嘟咕嘟地冒著泡泡。

  蜂巢的主要成分是蜂蠟,把蜜拿回家後撈出蜂巢,控乾上面的蜜,洗淨之後就可以加上草藥、油脂加熱,攪拌後倒在小竹盒子裡,就是他們冬天用來保護嘴唇的藥膏了。

  收好蜂蜜後,他們向桑林邊的小溪走去。他們不能就這樣回家,尤其是何田,身上手上都是蜂蜜,萬一引到其他蜜蜂、昆蟲,被蟄了叮了就慘了。

  到了溪邊,易弦按照何田的指示,先把蜜罐放在草叢裡,再撕幾片桑葉把罐子上的蜂蜜擦掉,然後再用蘸上水的草擦淨罐子。

  擦淨的罐子放進草編的套子裡,這樣,就不怕磕碰了。

  何田在溪邊洗淨竹刀和手套,摘掉斗笠紗網,樂呵呵坐在蜜罐前,擰開罐子蓋,把食指伸進蜜裡攪一下,「哈哈,讓我嘗嘗今年的蜂蜜!」

  黏稠的蜜掛在指尖緩慢流淌,她把手指放在嘴裡,眯起眼睛,陶醉地「唔」了一聲,「真甜啊!你也嘗嘗吧!」她招呼易弦。

  夕陽照得他的臉龐微紅,他看著何田,「怎麼嘗?」

  「就用這個啊!」何田舉起手指對他晃晃,「難道還要帶上勺子嗎?蜂蜜反正就是我們吃,難道還會嫌自己手指髒?再說不是才洗過了麼?」

  「哦。」易弦笑了。

  何田正覺得這個笑容有點古怪,就見易弦握住她的手,拉到他面前,張口,含住了自己的手指。

  咦咦咦???!!!

  這這這這是在幹什麼啦——

  她如被雷擊一樣呆住。

  「嗯。確實很甜。」易弦鬆開她的手指,對她微笑。

  何田覺得右手手指像是不是自己的了,想要彎曲也不行,想要縮回來也不行,她呆呆看著易弦愣了一會兒,臉和耳朵越來越燙,「我……我的意思是……你用你的手……我不嫌你髒。」

  他「噗嗤」笑了一聲,又把她的手抬起來晃了晃,「你不也剛洗過手嗎?」

  他們這時肩並肩坐著,可不知為什麼,兩人說話的聲音都很低,像是在耳語。

  何田想把手縮回來,可易弦把她手腕握得死死的,還一直似笑非笑盯著她看,她臉越來越燙,含羞帶惱地用力一甩手想把他手甩開,不料,他就著這股力靠近她,向前一湊。

  就像蝴蝶落在花朵上那樣自然,他的雙唇也輕輕落在她唇上。

  小溪潺潺流動,被陽光曬了一天的草木散發清香,幾隻勤勞的蜜蜂趁著最後的陽光在花叢草地中嗡嗡飛行。

  林子裡永遠有響聲,可是這時,坐在林中的兩人,所能聽到的,只有彼此的心跳聲。

  這個吻輕而淺,卻帶著濃郁的蜂蜜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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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2-14 09:14 AM

卷四 第一個夏天 第六十三章 杏子和櫻桃

  划船回家的一路上,何田一直垂著眼睛不說話,臉紅紅的。

  易弦倒是一直微笑著,就算何田不理他,他還是樂呵呵的,彷彿周圍的一切都美好而新奇。

  「哎你看好大一隻紅蜻蜓,翅膀還是金色的,真漂亮呀。」

  「夕陽照在水裡真好看。」

  「這裡一定很多青蛙吧?你還想抓青蛙麼?」

  終於,何田忍不住了,皺著眉瞪他一眼,「你怎麼話這麼多?」

  易弦笑得眼睛彎起,「那你怎麼不說話?」

  何田臉一紅,不理他。

  沒想到,他過了一會兒,又說,「我話多,是因為吃了蜂蜜高興的。」

  何田一聽「蜂蜜」這兩個字,全身的血都往臉上湧,她「嗷」地叫了一聲,鬆開船槳捂著臉。

  易弦愣了一下,想笑又不敢笑,抿著嘴,輕輕撿起何田扔下的那隻槳,架起雙槳,慢慢劃著船。

  跟何田住了一段時間後,他就發現她雖然住在深山,但卻是很有些「嬌氣」的。

  嬌氣的人是什麼樣的?

  很多人對「嬌氣」這個詞有誤解,以為嬌氣的人吃不了苦,一旦物質條件達不到他們的預期不是不斷抱怨就是自艾自憐,其實正相反,哪怕物質貧乏,「嬌氣」的人的生活不會因此過得粗糙,依然充滿情趣。

  這是易弦從何田家冬天也要放上乾花裝飾,還有她用風乾的蓮蓬插瓶時看出來的。

  這樣的人,內心世界是很豐富的。換句話說,他們心思細膩,情緒敏感,對情感生活的要求很高。同樣的一件事,普通人的感受可能就像往茶杯裡投了一勺砂糖,可對他們而言,也許是從山頂滾進河裡了一塊巨石。沒準還可能是一場雪崩。

  比如現在,何田表現出的害羞是易弦沒法理解的。

  除了害羞,她好像還有點生氣,還有些可能她自己也無法理清說明的情緒。

  易弦沒什麼和同齡異性相處的經驗,只能憑著感覺來了。

  劃了一會兒船,他小聲問她,「你生我的氣了?」其實他並不覺得何田生氣了,他沒有預警的親吻,確實嚇了她一跳,也讓她羞澀,但她並沒有像上次那樣掙扎推拒。

  何田搖搖頭,雙手放在膝上,側著身,把臉扭在一邊,低頭看船舷邊的河水。

  看到她搖頭,易弦立刻高興了,再划了一會兒船,又問,「那……你不喜歡我那樣對你?」

  他等了好一會兒,心跳越來越沉重,眉毛都要皺起來了,才看到何田又慢慢地搖了搖頭。

  這下,易弦心花怒放,簡直就想放下槳撲過去抱住她,就在這時,只見何田微微轉過臉,小聲說,「我……喜歡的。」

  這句話如同火上澆油,易弦哪還能按捺得住,小船被他晃得亂顛,何田嚇得抱緊蜂蜜罐子大叫,「船槳——船槳要掉下去了!」

  易弦被何田含羞帶怒地一看,不敢再搞事了,笑嘻嘻握住船槳,用力扳槳。

  到了家,這時快九點了,兩個人都餓了,何田出門前和好的麵團已經膨脹起來,她在手上塗了油,再把麵團揉勻,準備做點宵夜。

  「我們吃什麼啊?」易弦含著笑問。

  「紅糖火燒。」何田板著臉回答。

  他積極地要求幫忙,圍著何田走來走去,就像何田身上有磁鐵把他給黏住了似的,一不小心,還踩了小麥的爪子一腳,小麥疼得嘰哇亂叫,他又趕緊蹲下來抱抱小麥,「哎呀呀,對不起,對不起!來,給小麥揉揉爪爪。不疼,不疼。」

  何田早就被他不錯眼地盯著弄得又羞又惱,這時皺眉嗔道,「你嘴角不酸麼?」

  「為什麼會酸啊?」易弦也知道自己嘴角就沒再放平了,一直向上翹著,其實,就是他想,他也做不到,只要看著何田,身上好多肌肉就變成了不自由肌,眉梢眼角不由自主含笑,他笑著,還抓起小麥的爪子跟何田揮揮爪。

  何田給逗得沒法再板著臉了,叫易弦把麵團切成小塊,擀成圓片,她來做餡兒。

  用四份紅糖加一份麵粉,攪拌均勻後和加熱過的熟油混和,包在擀圓的麵皮裡,像包包子那樣包好,開口收緊,向下,壓成扁扁的,放入煎鍋裡,一面煎得金黃之後再翻面。

  何田做的小火燒比手心還小些,一鍋可以做十二個,煎的時候小圓餅中心鼓起來,滿屋子都是甜甜的香氣。

  煎好的火燒外皮焦脆,咬一口,融化了的糖心就像岩漿一樣緩緩流出來。剛烤好的時候還會很燙嘴,放了一夜之後再吃,就變得有點黏牙,又是另一種口感了。

  剛好可以第二天去採野果時帶上當乾糧。

  第二天一早,他們做完日常工作,就划著船出發了。

  可憐的小麥今天又得看家。因為另一個蜂窩就在野果林中。雖然何田現在聽到「蜂蜜」就想尖叫捂臉,可是她還是得儘快把蜜採了。

  那片果林在河道的一條支流形成的河谷裡。

  還沒划到岸邊,就能看到河谷裡白霧繚繞,雲霧被初起的太陽一曬,快速上升,河面上空氣濕潤,隱隱含著一點果香。

  上了河岸,草叢和灌木枝頭掛著許多露珠,把他們的衣服鞋子都打濕了。

  易弦跟在何田身後在灌木叢穿行,走了十幾分鐘後,陽光終於穿透了這片河谷上的雲層,隔著老遠,就能看到前面的林子中,樹枝上果實累累。

  橙黃色帶點粉紅的,是杏子,紅得發紫發黑的,是櫻桃。

  走進了,還能看到幾棵比別的果樹都要高大的樹上結著青色的果實,它們是梅子。

  大多數梅子還是青色的,少數幾個桃尖兒上剛露出一點粉紅,就像何田害羞時臉上的紅暈。

  林中的草地上落了一層果子,腐爛成了果泥,散發著微帶酒精味的香氣,引來了很多黑色的小果蠅。

  枝頭的果實有些被小鳥啄了個坑,有的只剩下一層不到一釐米厚的皮,裡面的果肉都被小鳥啄走了。

  何田用來採果子的工具是一個草編的大網兜,和一根竹竿。

  網兜的直徑有七十釐米,手柄卻不長,竹竿是兩截,每截一米五長,可以套在一起加長到近三米,其中一截的尖端修成倒V型,中間鋸開,做成一個五釐米深的裂縫,遇到頑固的果實,把樹枝夾在尖端的裂縫裡,一扭竹竿,就能把樹枝擰斷,帶下果子。

  兩人來到一片杏樹下,何田用竹竿敲動果實累累的樹枝,成熟的果子就會掉下來,易弦趕緊用網兜接著。

  一陣「杏子雨」過後,再撿起落在草地上的漏網之果。

  何田翻了翻網兜裡的果子,歎口氣,「杏子樹到了秋天也得鋸矮一些,不然果子越來越小。」

  接到的果實還得再挑揀一下,淘汰有爛洞的,有黑斑的,摔壞的,其餘才放進竹簍裡。

  何田用手巾擦擦一顆杏子,遞給易弦,「嘗嘗吧,以你的口味來說,可能有點酸。」

  易弦接過果子,先看了看,杏黃色的果實只比山核桃大一點,他一手能握三四個,果實尖頂上是橙粉色,捏在手中稍微有點軟,果皮上有一層細細的半透明的小絨毛,咬一口,果肉就和杏核分離了,汁水不多,果肉有點沙,酸酸甜甜。

  何田也吃了一顆,她的那顆顯然比易弦這顆酸,酸得她鼻子都皺起來了,把咬了一口的杏也扔了。

  易弦把自己手裡的杏遞給她,「我的這顆甜。」

  她接過來咬了一口,「確實。」

  兩人相視而笑。

  「唉,希望拿回家放一放會變得甜一點吧,實在不行,就做成果醬。」

  「嗯。杏子果醬也很好吃啊!哦,還可以做成甜點。」

  「曬成杏脯,冬天當零食吃,還可以切碎了和松子、核桃一起烤麵包。」

  兩人討論了一會兒怎麼吃,又摘了些杏子,放滿一竹筐後,就不再摘了。

  這片野生果林已經是大自然難得慷慨的饋贈,還埋怨什果子不夠甜,那就太不知足了。

  何田的爺爺奶奶在幾十年前發現樹林時,這裡只有十幾顆果樹,和許多柏樹樺樹摻雜而生,他們把其他樹木砍掉了許多,盡他們所能照顧了這麼多年,漸漸才形成這片果林。

  摘完杏子,何田帶易弦去採櫻桃。

  櫻桃也可以晃一晃,但掉下來的櫻桃沒有了櫻桃梗,很快就會變壞,最好還是費事一點,用竹竿把一串櫻桃連著枝葉擰下來。

  何田拎著筐子,易弦拿著竹竿,兩人在幾棵櫻桃樹下抬著頭,轉著圈,搜尋成熟的果實。

  「這裡這裡!」

  「這一串也摘了吧?」

  「這串還太生了,果子還是白的呢!」

  摘一小筐櫻桃竟然費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兩人的脖子都酸了,太陽也越升越高,林子裡越來越熱,小蟲子也越來越多,有時竟然還猖狂地往臉上飛,一不小心就會吸進鼻子嘴巴裡,只得用布巾蒙住口鼻。

  又摘了一會兒,何田轉轉脖子,「好累啊!」

  易弦趕緊說,「我們休息一下吧?」

  果林裡絕不是休息的地方,原先的柏樹林邊上有一條小溪,穿過柏樹林,就能看到一棵大柳樹橫臥在溪水上,柳條隨著風輕輕點在溪水上,蕩出一個個小圓圈。

  何田告訴易弦,「小時候爺爺奶奶來摘果子的時候,就讓我坐在柳樹脖子上釣魚,這裡有種小魚,燉湯很好喝。或者,我幫他們用柳條編些小籃子,就能用來裝果實了。」

  易弦看看柳樹,「我們也坐上去。」

  「好啊!」何田先爬上去。

  柳樹橫在溪水上的樹幹差不多要兩人合抱那麼粗,無數綠綠的枝條像簾子一樣垂著,把陽光都遮在外面,嫩條隨著清風微微飄動,坐在上面,還可以把腳浸泡在溪水裡,涼快舒服到極點。

  易弦挑了幾枝櫻桃和幾顆稍微軟點的杏,在溪水裡洗了,遞給何田,然後也爬上來,和她並肩坐著。

  櫻桃倒是都很甜,皮薄肉厚,一咬一股深紅色的汁水。

  他們一邊吃櫻桃一邊閒聊,「要是能把果樹移栽到家附近就好了。」

  「我爺爺試過幾次,都失敗了。他說,可能因為這裡是個河谷,更溫暖濕潤,所以果樹才能長得好。」

  易弦沉默一會兒說,「要是集市上有賣書的就好了。我們買點果樹栽培的書,等暖房溫室建好了,沒準一年四季都能吃到櫻桃。」

  何田笑了,「買書可不容易。誰願意賣書過來呢?買的人太少,賺不了什麼錢。我們家的書大多數是祖傳下來的,有些地方壞了,就得手抄一頁補上,還有的是機緣巧合跟人家用別的東西換來的。還有……」她笑得有點狡猾,「從前有個皮貨商人,可喜歡我奶奶了,我奶奶就讓他每年帶些書來,我小時候看的書,好多是這麼來的。」

  「美人計!」

  「說什麼呢,這叫人格魅力。」

  休息了一會兒,兩人返回果林,繼續摘果子。

  這時,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即使果樹上枝葉繁茂,一直抬著頭,過了一會兒就會被曬得眼花,滿頭汗水都要流進眼睛裡了,戴上斗笠吧,又會遮擋視線。

  易弦用柳條編了兩個柳條圈帶回去,戴在頭上能稍微遮點太陽,又不能擋住視線。

  到了櫻桃樹下,易弦伸著竹竿絞果實,何田拍拍他手臂,「這些還沒熟呢!」

  他撿起這幾串半紅半白的櫻桃,笑嘻嘻插在何田頭上的柳條圈上,「我知道。」

  何田愣了愣,笑了,把頭上的柳條圈摘下來,「真好看。」實際操作能力放在一邊不提,易弦的審美水平是毋庸置疑的。

  易弦抿唇一笑,又摘一串櫻桃點綴在柳條圈上,「現在你戴的是花環了。」

  他們又摘了挺久,櫻桃終於裝滿了竹筐,高高堆起一個小尖兒。

  成熟的櫻桃散發出香味,引來了幾隻果蜂,何田用一塊布巾蒙住筐子,不讓它們叮咬。

  易弦稍微有點遺憾,要是幾個月前來到這裡,風景一定更美,杏花櫻花掛滿枝頭,草地上也鋪著一層花瓣,他和何田就能坐在草地上野餐。

  明年,明年一定要忙裡偷閒來賞一次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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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2-14 09:24 AM

卷四 第一個夏天 第六十四章 青梅

  摘梅子就更不容易了。幸運的話,擰下的枝條上會有幾個成熟的梅子。

  梅子樹又比其他的果樹更高,摘下了矮點枝頭的,就得爬到樹上,或者把梯子架在樹枝上站上去。

  木梯是就地取材砍了兩棵小柏樹做的,放在兩棵梅樹之間的草地上,已經用了很多年,有些地方都腐朽了,還長出幾簇金色的木耳。

  何田把木耳給割下來,「焯一下切絲涼拌或者炒菜燉湯都好吃。」

  所有資源都要妥善利用。木耳曬乾了能存放很久,泡發之後依然好吃。

  兩人割完了木耳,又就地找了些木頭加固梯子,然後就開始摘梅子了。

  梅子很少直接拿來吃,因為太酸了,這幾棵樹還都是青梅,即使再等幾周,梅子變黃了,還是很酸。

  但是處理後的梅子有獨特的香味和酸甜,可以用來做各種食物。

  何田鼓勵滿臉汗的易弦,「想想梅子能做什麼好吃的吧!用蜂蜜和鹽醃了,做成蜜漬的,冬天拿出一顆放在杯子裡,沖上熱水,又香又甜!夏天做成酸梅湯也好喝,湯放在陶罐或者竹筒裡,用樹枝掛在山澗上,浸上一下午,晚上幹完活兒回家喝一杯,啊,一天的疲勞都沒了!還有梅子燉鴨子!」

  易弦也鼓勵一直仰著脖子的何田,「還可以曬乾了做成梅條和話梅……啊,對了,梅酒!梅酒你喝過麼?用梅子和蜂蜜釀出的酒,酒是琥珀色的,入口甘甜,像絲那麼順滑……」

  「梅酒?沒喝過。」酒可是等同於「浪費糧食」的奢侈品,只有擁有多餘的糧食才能釀酒。爺爺還在的時候家中倒是每年都會買些白酒,但是何田嘗過那種酒,辣辣的,不好喝。

  易弦就摘著梅子跟何田說起他喝過的各種酒。

  「啤酒度數不高,也就6-7度吧,金色的有很多細膩的氣泡,和夏天最配了,炸雞塊,炸蝦,燒烤……配著啤酒,坐在河邊……」

  「葡萄酒的種類很多,顏色從淡黃色到玫粉色到深紅色都有,我喜歡的是一種果香濃郁的紅酒,但是甜度沒那麼高,入口時有點酸澀的感覺,不過立刻就會變成豐富的香氣……」

  「米酒我們自己就可以試著做!不是買了酒麴麼?米酒剛做好時是甜甜的,冬天早上用來煮一個荷包蛋,吃完全身從裡到外都是暖洋洋的,晚上當宵夜,煮一碗酒釀小圓子,圓子是用糯米做的……」

  「甜米酒放久了就變辣了,再經過蒸餾,就是白酒了。」

  「這些酒怎麼做的?我怎麼知道!」

  雖然不知道梅酒的具體做法,但是為了這種傳說中的「琥珀一樣色澤絲綢一樣順滑」的高級飲料,他們又多摘了一簍梅子。

  他們把果實搬回岸邊,割些河岸上的野草,用果實枝葉蓋在簍子上,又返回林子去採集蜂蜜。

  向另一個方向穿過果林和柏樹林,地勢快速升高,爬上山坡,蜂巢就在林子最邊緣。那裡海拔突起,有一片高聳入雲的山壁。

  站在河岸邊遠望時就能看到這座山壁,彷彿一面從天而降的鐵壁,又像一排插入地面的利劍,高聳入雲,目測有三四百米高,延綿不斷,看不到兩邊的盡頭。

  可能就是因為這座山壁,溫暖濕潤的空氣才能被保留在山谷中。

  走到山壁下,更是感到自然鬼斧神工的宏偉,抬起頭仰望,竟然看不到山壁頂端,入目的全是灰黑色的嶙峋岩石,和頑強生長在岩石縫隙中的植物。

  蜂窩就在山壁的一處裂縫裡,距離地面有三四米的高度。

  山崖一邊架著兩架木梯,同樣也是多年前造好的,也同樣長了不少木耳,還有些爬藤植物順著梯子向上爬。

  何田他們先把梯子向後移動,慢慢放在地上,確認它們完好結實。他們可不想爬到一半時梯子從中斷裂。

  割掉木耳和其他可食用的菌類,再就地取材把梯子加固之後,再把它們並排放好,就架在蜂巢旁邊。

  踩著梯子爬到最高處,就能碰到蜂巢了。

  這個蜂巢看起來比昨天那個隱藏在樹洞裡的嚇人得多,站在地上仰望,如果不是何田指出來,易弦都沒發現它。

  這個蜂巢十分巨大,幾乎有一米高,差不多半米寬,看不出有多厚,外面一層黑黝黝的,完美地和周遭的岩石顏色混在一起。

  再定睛一看,那層黑色似乎在不停地輕輕顫動,再仔細看一下,雞皮疙瘩就起來了——那全是趴在蜂巢上的蜜蜂!密密麻麻,成千上百。

  那層帶著點金屬光澤的黑色,是蜜蜂翅膀邊緣的黑色,因為它們非常密集地守衛在蜂巢外面,一個緊挨著一個,所以才會只看得到翅膀。這些蜜蜂翅膀還會有規律地顫動,遠遠看去,這蜂巢彷彿是一個活物,在翕張呼吸。

  要是有密集恐懼症的人,看到這情形就要暈過去了。

  易弦沒有密集恐懼症,也頭皮發麻。

  可在何田眼裡,這個醜陋的、怪物般的蜂巢,是金黃色的蜂蜜。

  她雀躍地進行有條不紊的工作。

  戴上紗罩,找來乾濕度合適的樹枝和野草紮成兩束,點燃,先放在石壁下,戴上防毒面具,找幾片大樹葉扇柴堆,讓煙儘快升上去,把蜜蜂熏暈,等一會兒,再把一束柴草放在柳條做的熏籠,爬上梯子,對著蜂窩熏。

  站在地上的易弦仰頭看著,就見下了一陣蜜蜂雨,那些守衛在蜂巢外面的蜜蜂劈裡啪啦落下來,砸在他斗笠上。

  這時,蜂巢也暴露出來了。

  何田把熏籠掛在梯子上,拿出竹刀取蜂蜜。

  易弦趕緊帶著玻璃罐爬到另一架梯子上,接住何田割下的蜜。

  她把蜂巢底部割下來了一塊,裡面的蜜流水似的稀裡嘩啦流出來,全都被易弦接進罐子裡。

  「去年我自己來的時候,掉了好大一塊蜜!」

  蜜罐很快裝滿了,何田示意易弦,成功了,撤退!

  放蜂蜜的罐子這次是用一個草袋子裝著的,現在上面沾了不少蜂蜜,得趕快提到小溪邊換個袋子。

  他們剛爬下梯子,岩壁上的蜂窩已經開始甦醒了,一群蜜蜂嗡嗡飛著,追了過來。

  「快跑!快跑!」

  兩人抱頭鼠竄,蜜蜂在他們身後緊追不捨,直到他們穿過林子,才不再追擊了。

  何田摘下紗罩,呼口氣,「有驚無險!啊,這窩蜜蜂特別不好對付,可能數量多?每次不管怎麼熏,很快就會醒過來……」

  她正說著,就聽易弦「哎喲」一聲,捂住脖子左側。他被一隻蜜蜂叮了。

  「別動!」何田剛喊出來,易弦已經把叮在脖子上的蜜蜂給拍掉了。

  何田趕快拉著他到小溪邊,掀開紗罩一看,易弦脖子上腫起了一個大紅包。

  紗罩的兩腋開著洞,那隻蜜蜂就是從那鑽進來的。

  何田洗淨手,小心地把蜂針拔下來,再用肥皂和清水幫他清洗,然後蘸濕一塊布巾,給易弦敷在傷處。

  「先冰敷一下,就不會那麼疼了。」

  她取出隨身帶著的萬能藥膏,揭開布巾,挖一大塊塗在易弦脖子上,又輕輕吹吹紅腫的皮膚,「還疼得厲害嗎?」

  「……」易弦看看何田,猶豫了一會兒小聲說,「疼。很疼。特別疼。我從來沒這麼疼過。」

  何田一聽,有點急了,不知不覺像安慰小孩子那樣半摟著他,右手手掌放在他背心反復摩挲,又給他吹了吹,軟語安慰,「沒事,到了明天早上就好了,我小時候也被蜜蜂蟄過。想想我們拿到的蜂蜜吧,被蟄一下也值了,對不對?你想吃點蜂蜜嗎?這個蜜的味道和昨天的不太一樣呢。」

  這次拿到的蜂蜜是金黃色,彷彿一段陽光凝成的液體,香氣和昨天取到的迥異,各有特色。雖然這個蜂巢靠近果林,但蜂蜜的香氣更接近花香。

  易弦點點頭,順勢虛弱地靠在何田肩上,「好。那你餵我點蜂蜜吧。」

  何田聽了這話就臉一紅,再看看易弦,只見他無精打采地垂著長長的睫毛,眼角微垂的小狗眼因此顯得更無辜可愛了,嘴角也不開心地向下拉著,馬上就要變成三角嘴了,可是——他睫毛顫了顫,黑溜溜的眼珠轉過來,斜睨著看她一眼,嘴角上方的肌肉像是在極力忍笑似的輕輕拉著。

  她這時才發覺,易弦不知什麼時候靠在自己肩上了。

  她扶著他的肩膀,退後一點,也讓他坐正了,「自己吃就好了,餵什麼餵?你是小孩子麼?」

  易弦知道苦肉計未售,嘟起嘴「哼」一聲,站起來,到溪邊洗了洗手,又拔了些草,蘸上水,把蜂蜜罐子上的草袋子摘下來投進小溪,再把罐子擦乾淨。

  何田看著他,心中有點惴惴,心想,他該不會生氣了吧?又轉念一想,他又什麼可氣的?

  這時易弦抱著蜜罐子回來了,他在何田對面坐下,擰開罐子,舉起食指對何田晃晃,然後把手指尖兒在罐子邊蹭了一下,拿出來放在唇邊舔了舔,「真好吃。」

  他這麼做的時候,包括說「真好吃」的時候,全程板著臉,拉著三角嘴。

  何田又好氣又好笑,「你這是在幹什麼啊?」

  易弦挺委屈地捂著脖子,「唉喲,好疼啊,起了好大一個包。」他斜著眼睛看何田一眼,「剛才還那麼用力推我,我都快倒地上了。」

  儘管知道他是在裝腔作勢,何田還是忍不住在微笑,她咬著下唇,可是嘴唇還是一直往上翹,看到易弦的修眉俊眼,還能怎麼生氣?

  她對他招招手,「好了,好了,餵你吃蜂蜜,別生氣了。唉,真是的,你就不嫌別人手指髒麼?你是小麥麼?這麼喜歡舔人手?」

  她用食指蘸一點蜂蜜,笑著舉到易弦臉前晃了晃,「小狗狗,不許咬我啊!」

  易弦抓住她手腕,笑眯眯放在唇邊,嘟起唇親親她指尖……

  他含住她手指用力吸一下,一邊正為終於得逞了得意,一邊正想著稀奇古怪的東西,突然——

  一股難以形容的怪味從舌尖直躥到腦門,眼淚都要嗆出來了!

  「啊——」易弦大叫一聲跳起來,跑去溪邊不停漱口。

  何田愣怔一下,哈哈大笑。

  她忘了剛給他塗過藥膏!

  她還在笑,易弦旋風一樣衝了回來,抱住她雙肩把她壓倒,還沾著冰涼溪水的嘴唇小雨點一樣不住落在她額頭、臉頰、鼻尖、眼皮上。

  她正笑著掙扎閃躲,就聽見他惡狠狠地說,「不能讓我吃獨食,你也嘗嘗這滋味吧。」

  何田這一瞬間還想笑,你能讓我怎麼嘗?也挖一塊藥膏塞我嘴巴裡麼?

  下一瞬間,她知道了。

  易弦剛開始還真的是帶了點要報復的小怒意,也可能是第一次這麼做,不得章法,只能橫衝直撞的,何田驚呆了一瞬之後不知是也被殘留的藥味刺激到了,還是又羞又氣地在反抗掙扎,弄得他只能憑著本能用力量的優勢壓制她,可她很快不再掙扎了,他也就變得溫柔。

  他再偷偷睜開眼睛看看她,只見她雙頰紅得像塗了胭脂一樣,睫毛不住輕顫,頓時覺得心臟像泡在一股熱水裡。這股水可能是加熱後的蜂蜜,黏膩香甜。

  過了一會兒,他聽見她輕輕喘氣,怕她感覺到自己有了別的反應再像上次他讓她坐他腿上那樣惱了,還有點怕自己把她壓壞了,趕緊抱著她的腰向一邊一滾,讓她側躺在他懷裡,再抓住她的兩隻小手按在自己胸前,再向上拉起,環在自己肩頸間。

  何田睜開了眼睛,和易弦對視著,他黑亮的瞳仁裡有個小小的自己,正在不由自主微笑,想必他也能看到他映在她瞳仁裡的他。

  他湊近她,用鼻尖蹭蹭她的鼻尖,再用嘴唇碰碰她的嘴唇。

  何田想,蝴蝶落在花上的時候,總要扇動幾下翅膀,是不是其實是在和花朵打招呼啊?就像現在這樣?

  她不知道花朵是怎麼跟蝴蝶應答的,只輕輕張開自己的雙唇。

  林間的風輕輕吹著,蜜蜂嗡嗡地飛來又飛去,樹影在陽光照耀下緩慢移動。

  這場小動物一樣溫柔又帶點好奇親吻的親吻結束,他們相擁著坐起來,被碾壓的草叢散發出的濕潤清香和淡淡的綠色留在他們頭髮衣服上,兩個人的頭髮都毛茸茸的,上面沾著乾草莖和小樹葉。

  兩人對視著,都是噗嗤一笑。何田把辮子打開,易弦坐在她背後,把沾在她頭髮上的碎草莖小樹葉摘下來,用小梳子重新梳好,又給她編好辮子。這個他倒是很自信的,編藤索時練出的手藝。

  「你知道嗎,何田,不管是跟你一起坐在玫瑰花叢裡,坐在蜂蜜罐子旁邊,還是搬廁所漚肥料的時候,刮臭不可聞的皮子的時候,我心裡一直都是高興的。」他摸摸她的頭髮,趴在她肩膀上,額頭抵著她的後腦勺,小聲說,「因為我喜歡你。」

  然後,他給她重新戴上那個柳枝做的花環,隨手在身旁摘了幾朵野花,也插在花環上。

  這時,何田轉過頭,看著他,「我也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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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2-14 09:47 AM

卷四 第一個夏天 第六十五章 烤鮭魚

  帶著幾簍果實和一罐蜂蜜划船回家的路上,易弦問何田,「你昨天為什麼那樣?」

  她知道他問的是什麼,想了一想才說,「我不是生氣,我只是……有點迷惑吧。我還沒想好怎麼對你。」

  「那現在想好了麼?」

  她笑起來,「還沒想好呢。」

  易弦也笑,「那你慢慢想吧!」

  「嗯。」

  兩情相悅的日子是什麼樣的?

  比花還美,比蜜還甜。

  不管做什麼都覺得是開心的。

  就像易弦說的那樣,哪怕是修理廁所硝製皮貨都心裡美滋滋的,給杏子去核,曬乾果,做櫻桃罐頭,蜜漬梅子那就更不用說了。

  在何田不再對「親吻」表現出氣惱抗拒之後,剛剛食髓知味的易弦是要抓住一切機會求親親的。早上何田剛醒的時候要親親她睡得毛絨絨的腦袋和還懵懵的小臉,每次吃飯前為了慶祝要吃早餐了要親親小耳朵和耳邊的鬢髮,吃完飯了為了表示感謝這雙做出好吃食物的小手還要把她手拉到面前親一親——

  「你看你看,你手背上還有小窩呢,像小嬰兒的手一樣!」說著還要握在手裡捏一捏。

  每到這時,何田都看向小麥,感同身受。

  易弦從前最喜歡捏的是小麥的爪子,他教小麥握手,握了手之後就會捏著它的爪子說,「小肉墊好可愛啊!」

  要不是她站直了和他肩頭一樣高,她估計自己也會得到小麥專用的舉高高、頂鼻子、拱頭三件套的。

  這些,還都好了,至少不影響日常工作。

  有一些,就……很浪費時間。

  驟然失寵的小麥充分體會到了一個單身狗的辛酸。

  在兩個主人抱在一起啾啾啾的時候,它經常會坐在他們腳下,發出嘰嘰嗚嗚的聲音,像是不明白這是在發生什麼,又像是在觀光評論。

  有時,它還會顯得有些焦急,從一邊轉到另一邊,圍著他們轉圈圈,仰著好奇的狗臉,還發出怪聲怪氣的叫聲。不知道用狗的語氣理解,是不是和易弦把它舉高高的時候用的那種語氣一樣。

  一次,何田聽到小麥又怪聲怪氣叫著,不好意思地要從易弦懷裡掙脫,「小麥在看呢。」

  易弦抱著她不放,看看小麥,對何田笑了,「它肯定是聞到什麼不一樣的氣味了。」

  「什麼氣味?」

  他看著她笑,又摟得緊一點,「你說呢?信息素呀。」

  何田揚起手輕輕在他臉上拍一下。他就不敢再放肆了。

  易弦想為小麥減輕些單身狗的痛苦,他讓何田在一旁指導,給小麥做了個狗窩。

  這個狗窩可挺高級,建造方法完全和蓋一間木屋是一樣的,不過用的木頭尺寸小很多。

  何田猜易弦是想學怎麼蓋房子,先用個小模型練練手。

  狗窩建好了,放在門廊上,可憐的小麥被趕了出去。不再擁有隨時可以進屋子的特權。它現在已經長得和成年獵犬幾乎一樣大了,撐壞了兩個籃子,早就該搬出去了。

  可它還是氣憤地抗議了幾天,還對造狗窩、把它搬出來的易弦不理不睬。

  曬好的果乾一收,就可以出發捕鮭魚了。

  他們還做了兩個自動餵食機器,放在養兔子鴨子的窩棚裡。

  自動餵食機是利用古代滴水計時的原理做的,用支架吊起幾個竹筒,水滴漸漸從大漏斗滴進下方的竹筒,當竹筒裡的水滿到一定高度,竹筒就會傾斜,把水滴進下一個漏斗,再滴進下一個竹筒,最後倒下的竹筒倒出的水流會推倒一根竹管,管子裡的小球沿著管道滾下去,碰翻一個開關,裝著飼料的竹筒就會把一天份的飼料倒進籠子外面掛的食槽裡。

  這方法雖然笨,但是管用,又好做。

  「你們這幾天只能吃乾草料了!」臨出發前一天晚上,何田和易弦又給鴨子兔子們加了頓蛋白質豐富的食物,窩棚裡一字排開五個自動餵食機,都快沒下腳的地了。

  第二天一早,他們牽上大米,帶著小麥,背著帳篷工具,出發了。

  其實,比起鴨子兔子,何田更擔心的是家裡的各種作物。小米,土豆,紅薯是今年冬天的主糧,蘿蔔和胡蘿蔔還有大白菜是冬儲蔬菜,還有捲心菜,辣椒,番茄,黃瓜……哪個看起來都是非常可口的。

  雖然圍上了籬笆,掛上了風鈴風車,但是誰知道他們不在家的這幾天,會不會有什麼不請自來的客人跑到田地裡大吃大嚼。

  「有一年,我和奶奶去捕魚了,回來的時候小米地全被翻起來了,來了野豬。那年冬天只能用蘿蔔當主食。」何田憂心忡忡。

  易弦問,「怎麼用蘿蔔當主食呢?」

  「把雜米泡上一夜,和切成粗塊的蘿蔔一起蒸,就是蘿蔔飯。蒸熟的蘿蔔軟軟的,辣味被雜米吸走了,有時還會被黑米紫米染上顏色,配著熏魚吃……」何田笑了,「其實還挺好吃的。」

  易弦本來就是要逗她開心,「那我們今年也做一點吃。」

  「好。」

  他們還是從藤橋過河。

  這一次過橋時,大米知道這橋是安全的,雖然還是害怕,在橋心晃晃悠悠地站了一會兒,還是順順利利過了橋。

  過橋之後,繼續在密林中行走,沿著一條小溪向北走大約一小時,林子豁然開朗,樹木一下子稀疏了,陽光強烈了很多。

  和去火山的路上一樣,這裡被開出了一條道。

  這條人工造成的林間小道大約一米多寬,幾乎是筆直的,路中間的多餘樹木全被砍了,只留下幾個樹墩子,不過現在樹墩上又長出了新鮮枝葉。

  何田他們一邊走,一邊把樹墩上長出的枝葉砍掉。這時,大米就幫上忙了,在他們砍樹枝的時候它大搖大擺走著,一邊走一邊啃食樹墩上長出的新樹枝和嫩葉。

  道路兩旁的樹木也都修剪過,距離地面四五米高的樹幹上旁支全都鋸掉了,長得又高又直,左右兩側的樹冠很快就要碰到一起了,到那時,小路上就會形成一個天然的遮棚。陽光被遮住之後,路面上這些樹墩就很難再長出新的枝葉了。

  有些靠近路邊的樹墩,因為見不到陽光,又潮濕,成了綠苔和菌類的新家。

  何田看到有可以食用的菌類,就指給易弦看,鹿角樅,肉菇,香菌,羅傘菌……

  這條小路有一公里多長,這麼一邊走一邊修剪樹枝,再撿撿蘑菇木耳,那就走得很慢了。

  差不多兩個小時才走出來。

  小路盡頭連接著一片灌木叢,因為去年何田沒能來,灌木已經蔓延進了小路,藤蔓植物、野草、小樹苗、野花還有很多黑莓,全都擠在一起,讓人無法下腳。

  這片灌木叢擋在小路和一條小河之間,何田和易弦只有用大鐮刀開出路,才能走到河邊渡河。

  終於到了河邊,太陽已經升到了中天,一天中最熱的時段開始了。

  這倒是很適合渡河。

  小河只有三四米寬,清澈見底,河底是圓圓的灰色石頭,最深的地方大概能沒到何田腰部,水流也不算很急,完全可以走過去。

  何田把大米背著的一個包解下來,這裡放著他們的換洗衣服和睡袋,「待會兒我們得把包舉起來過河,讓大米馱著的話,我怕包會濕。」

  她說著,解下腰帶,掛在脖子上,把褲子襪子都脫了,也放進包裡,再重新穿上草鞋。

  她還以為易弦會照做呢,沒想到一抬頭,易弦又露出了很久沒出現的忸怩樣子,臉紅紅的看著自己腳尖,別說褲子了,腰帶都沒解開。

  最後,他把襪子脫下收好,像何田那樣把掛著小工具的腰帶搭在肩上,再把獵槍橫綁在肩上。

  「走吧,我待會兒換條褲子。」

  何田上下打量,有點好奇地笑了,「你怎麼了?」

  易弦瞟她一眼,「沒怎麼。」

  小河裡的水是山上融化的雪水,即使是盛夏正午,也沁涼入骨,河底有很多碎石,小粒的會和泥沙一起鑽進鞋裡和腳趾縫裡,大塊的碎石滑溜溜的,還好草鞋的鞋底提供了摩擦力,才不容易摔倒。

  過了河,又是一片茂密的灌木叢,最近的樹也在六米開外。

  何田從包裡拿出乾淨衣服給易弦,再看看他,就紅著臉笑了。

  他看出她為什麼笑了,瞪著眼睛對他做個類似恐嚇的表情,也笑了。

  苧麻布做的褲子沾了水,完全貼在身上,其實和不穿,區別不是很大。

  易弦換衣服的時候,何田忍不住浮想聯翩,是不是脫了褲子,那條龍尾巴就露出來了?

  濕衣服可以放在灌木頂上曬著,草鞋也再換一雙,易弦正在整理衣服,就聽見何田大叫,「魚!魚來了!」

  她從大米身上馱著的背簍裡拽出撈魚網,跳進河水中,把網伸進水裡舞動。

  易弦趕快跑去幫忙,水花亂濺成一團白霧,他和何田一起握著撈網的手柄,奮力抬起,一條大鮭魚在網裡瘋狂扭動,銀灰色的鱗片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兩人把網拖到了岸上,驚喜大叫。

  這條銀鮭魚至少有十幾斤重,快有易弦手臂那麼長了,身上全是細小的銀色鱗片,靠近背部的地方有些灰色斑紋。

  魚到了岸上還在不斷撲騰,帶得漁網手柄亂蹦。

  何田按住魚頭,用膝蓋壓在魚身上,手指摳進魚鰓,把紅色的腮撕出來,魚很快死了。她把魚提出來,放在河水邊沖洗,掏出小刀切開魚腹,取出內臟。

  這是條雄魚,肚子裡很多魚春。

  今天的午餐有了。

  易弦找了些乾柴,用石頭架起火塘,升起火,再找兩根長樹枝插在火兩邊,頂端劈成Y型,何田把兩塊魚排取下來,削尖兩根樹枝,把兩塊魚排並排放在支架上烘烤。

  魚頭和魚骨就不要了,扔進河裡,魚春給小麥吃。

  魚排只要烤幾分鐘就可以吃了,原本橙色的魚肉變成了淺粉色,油脂滲出,香氣四溢,抹上一點鹽,輕輕吹一吹,美味極了。

  從現在開始,吃東西的時候得兩人相對而坐,時刻保持警惕。這裡已經接近熊的國度了。

  這頓午餐來得很及時,也很美味,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只能坐在太陽地裡曬著太陽吃。

  易弦撿木柴的時候還割了些草葉,掛在兩人的斗笠上,能稍稍遮點陽光。大米倒是很乖覺地走到了樹下歇著,小麥遊過了河,一身毛又在太陽下曬乾,水深火熱,幸好有好吃的,何田分給它一大塊生魚肉,還有香噴噴營養豐富的魚春。

  吃飽之後,剛好有體力砍樹開路了。

  灌木叢後又是一片樹林,林中也有何田爺爺奶奶開出的路,能大大縮減穿越林子所需的時間。

  到了傍晚,他們到了一片河谷,那裡遍佈大大小小的溪流瀑布,上游就是冬天他們去過的那片河底沉著許多死魚河,下游的河流不斷分開又再次相連,連綿幾百公里,通往大海,每年夏天,那些在山中溪流孵化的鮭魚和其他洄游魚類就會逆流而上,返回它們的出生地,在這裡產卵。

  何田他們在一條溪流邊上的林地找了一塊合適的營地,紮下帳篷。

  接下來的幾天,他們要捕儘量多的鮭魚,今年冬季的食物和舒適才會有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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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2-14 10:23 AM

卷四 第一個夏天 第六十六章 鮭魚野菌拌麵

  第二天一早,何田煮了一大鍋紅棗薑茶,放進瓶子中套上棉套保溫,掛在胸前,獵槍得背在另一邊,這個時候抓鮭魚的可不止是他們。

  捕鮭魚說難不難,說易不易。

  洄游的鮭魚就像破繭而出的蠶蛾,生命中剩下的唯一任務就是完成繁衍。所以,它們不進食,日夜逆流而上,不停地游向淡水溪流,它們誕生的地方。溪水中高高的石頭、強勁的水流甚至可怕的熊口,都無法阻止它們。

  因此,你沒法用釣餌去釣魚。只能用網去撈。

  而難度也在這裡,成年的鮭魚大多重達十公斤以上,十五公斤的也常見,二十公斤、三十公斤、甚至更重的都有,它們充滿力量,能跳起一米多高,扭動時力氣也很大,它們身上是細膩的鱗片,還有一層黏液,這讓捕捉它們更加困難,想像一下,要把一個手臂那麼粗長、十五公斤重的大肥皂從水裡提起來有多麼不容易,更別說這個大肥皂還在不停撲騰跳躍,要是被它的尾巴打中,足以讓人頭暈目眩,鼻子都噴出血來。

  可是它們非常好吃啊……

  魚肉醃製薰製之後可以吃一整個冬天,有了它們,今年冬天就不用一直鑿冰捕魚了,只在想吃點新鮮魚的時候釣幾條就行。一想到不用在零下三十度的天氣裡拉網捕魚,何田就覺得幸福。

  昨天,一紮好帳篷,何田把另一隻撈魚的網兜也組裝好了。

  撈鮭魚的網兜是用特別堅韌的竹竿做的,網圈直徑超過半米,網繩也格外結實。

  鮭魚是集體活動的動物,在一條溪流出現時往往成群結隊,要是遇見了魚群,不必客氣,使勁用網撈就對了。常常能一網撈到兩條鮭魚,可要把數十公斤活蹦亂跳的鮭魚提到岸上可不容易,小溪裡全是滑溜溜的石頭,一不小心就會摔倒,才到手的魚有可能就這麼又溜走了。

  太陽升起前,先吃飽肚子,然後把所有乾糧食物全都裝回一個背包裡包好,包帶上栓著一根繩子,另一頭拴上一塊石頭,悠起繩子,把石頭投向大樹粗大的樹枝,石頭掛住樹枝後垂下來,這時,再抓住石頭和繩子,把包拉起來,把繩子在樹幹上綁緊,裝著食物的包就牢牢地掛在了樹枝上。

  這樣做不僅是為了保護食物,更是為了防止獵食動物被引來。

  「你可不想打開帳篷,看到一隻熊正躺在裡面,剛把你的乾糧當開胃菜吃掉,正等著你這正餐呢!」何田呼口氣,把繩索拉緊,指點易弦去把他那隻包也吊起來。先練練手,等捕到了鮭魚,也得裝進包裡吊起來。

  現在河水還太冷,要再等一會兒才能下水。

  等待的時候也不能閑著,得撿些乾柴,放在營地備用,還要再砍幾根一拳握的小樹,準備搭熏魚的棚子。

  何田撿木柴的時候不停看向溪水,小聲念叨著,「鮭魚啊,快來吧!快來吧!」

  一切準備就緒,太陽也升起來了,何田捲起褲腿,綁緊草鞋,舉著漁網踏進溪水裡。

  冰冷的溪水讓她連打兩個哆嗦,幸好胸前掛著的熱水瓶散發出暖意。

  誰也不知道魚什麼時候會來,所以只能守水待魚。

  半個小時候,太陽越升越高,魚群來了!

  易弦遠遠地就看見它們銀灰色的背脊,在溪水中湧動跳躍,他握緊漁網手柄,把網伸在魚群必經的水流下,再猛地用力舉起,落網的鮭魚甩水一連串水花,站在岸邊的小麥興奮地汪汪叫著。

  他高舉著網兜,一步一步走到岸邊,這段溪水的流速還是挺快的,水沒到他的大腿,走得並不容易。

  他剛上了岸,何田也網到了兩條魚。

  她喜笑顏開,把一個長方形的大竹筐子拖進溪水裡,裡面放上兩塊大石頭,再小心地把魚一條條放進去,蓋上筐子蓋。

  筐子的蓋子上有兩個繩圈,可以扣緊在筐子邊上,裝在裡面的魚就無法跳出來了。

  筐子裡可以擠進去十幾條魚,何田想等魚多了,一起宰殺薰製。現在先養在竹筐裡。

  他們再回到溪流裡,這一波的魚已經遊走了,又要等待下一波魚了。

  這一等,就等了半個多小時。

  易弦這時明白何田為什麼煮了一大鍋薑湯了,他的腿現在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

  溪流裡有許多大石頭,溪水撞在石頭上,激出水霧,很快也把他們的頭髮和身上也潤濕。雖然有大太陽在頭上照著,還是很冷。

  易弦看到何田嘴唇都變白了,就說,「我們休息一會兒吧?」

  何田牙床都在打顫,再看看水裡,絲毫沒有魚要來的樣子,只好暫時撤退,喝點熱水,吃幾口乾麵包,補充能量。

  「要是等會兒有魚籽,我們就做魚子醬!」

  「要是有燒酒,這時候喝上一口,身體就暖和起來了。」

  「要是有橡皮靴子和橡膠連體褲就好了,以前的漁業工人都是那麼穿的。」

  「就算穿了橡膠連體褲,站在水裡也還是很冷啊。」

  休息了一會兒,他們又回到水中。

  還好,等了不到半小時,又一波魚遊過來了。

  這次他們沒再拉著網兜去岸邊了,何田帶了一個布袋,和易弦一起把網兜裡的魚抓到布袋裡,綁緊的布袋上栓著繩子,掛在易弦腰上,裝好魚之後扔進水裡,魚就能繼續活著了。

  這麼做固然可以節省時間,在魚群出現的時候能讓他們多捕幾條魚,但是每次裝魚進袋子也是艱難的,尤其是當袋子裡多過三條魚之後,這個任務幾乎不可能完成。

  易弦被一條魚尾重重打在手臂上,何田還差點滑了一跤,雖然扶住了身邊的大石頭,沒摔進溪裡,但是衣服幾乎全濕了。

  兩人拖著布袋回到岸邊,把魚倒進筐子裡又是一番苦戰。有條魚差點就跳出來了。

  何田惱了,「提出來吧,先把它們都宰了!」

  這當然是氣話。

  可是兩人頭上身上都濕了,冷得上牙打下牙,他們只能暫時在溪邊升起火,換了身衣服,把濕衣掛在太陽下晾曬,再坐在火邊烤烤火,喝點薑湯暖暖身子,繼續捕魚。

  一天結束後,看著滿滿的收穫,把一條一條肥美的鮭魚抓出來洗剝乾淨,切下魚排,那種成就感和滿足感彌補了寒冷和勞累。

  太陽一下山,林子裡就到處都是一種小黑蚊子,一群一群黑霧似的撲向他們。

  小麥和大米的鼻子都給咬得流血了。

  何田讓易弦在營地四周生了幾個火堆,她找了些白樺樹,剝下一截樹皮,再砍下幾根帶著葉子的樹枝,放在火堆上熏出煙。

  這些煙讓蚊子群不敢靠近,大米和小麥終於得到一點安寧。

  切好的魚排每塊橫著切成兩半,放在溶化放溫的鹽水中醃上幾個小時,就能薰製了。

  醃魚的時候還可以根據個人口味加入別的調味料,何田加了鹽,糖,黑醬油,還有一小撮神秘粉末。

  易弦問她粉末裡都有什麼,她得意洋洋的,「這可是我不傳之密。」

  他用指尖沾了一點粉末嘗嘗,只能分辨出有一點花椒的味道,至於還有什麼,真的是神秘粉末。

  太陽落山後,溪邊更冷了,在溪水裡上十幾分鐘就會冷得直打顫。

  易弦又抓到一條魚後,叫何田,「收工吧!太冷了。」

  何田搖頭,「還能看到呢,我再等一會兒。」她身上穿著鹿毛馬甲,還是直發抖,嘴唇上一點血色都沒了。

  易弦也不跟她廢話,把魚裝進布袋之後,網兜插在腰後,直接過去,兩手往她腋下一插,把她舉起來,往肩上一放,抱著往岸上走。

  何田驚叫一聲,又不敢掙扎,她怕自己一掙扎讓兩個人摔倒,氣得趴在易弦肩頭拍他後背,「為什麼那樣抱我?我是小麥麼?」

  她原先想錯了,即使她站直了到他肩膀,只要易弦願意,照樣可以像抱小麥那樣把她抱起來舉高高。

  易弦哈哈笑,他後背被她一拍,笑聲裡帶著嗡嗡的震動聲。

  到了岸邊,他把她放在地上,握住她冰冷的手,「你看,你這麼冷,多抓幾條魚又能怎麼樣呢?你是女孩子,可不能一直這麼凍著。」

  何田讓他牽著手,點點頭,「嗯。」

  回到營地,何田把篝火燒旺,易弦提一桶水回來。

  他們在火上放上鍋,燒開水後投入兩捲麵條。這些麵條有一釐米寬,是為了方便攜帶故意壓成這麼寬的,這樣麵即使壓碎了,下鍋之後也不影響口感。要是易弦說的那種銀絲麵,一壓碎就變成麵粉渣了。

  麵條煮好了,撈出來放在盛著冷水的鐵鍋裡過水,瀝乾,火上換上鐵鍋,放一塊鵝油,再放幾塊一路上撿的野菌,輕輕翻炒。

  野菌這種美味吃起來挺麻煩,因為長得貼近地面,下雨時雨滴打在地上,濺起的泥點全被菌蓋接住了,長在樹根附近的也一樣,被雨水從樹上沖刷下來的沙子木屑全都落在小傘上,吃之前要用毛刷子仔細刷淨,但是,一旦放進油鍋裡,那種香味就讓一切瑣碎勞動有價值了。

  野菌炒成金黃色,再放進兩塊最為肥厚的魚排。魚排煎了一下,橙色的魚肉就變成了粉紅色,紋理上有著漂亮的白色脂肪,這時再把麵條放進鍋裡稍微炒一下,讓麵條吸收魚肉和野菌的湯汁,加上一點鹽,就可以吃了。

  吃飽了,再吃點昨天採的黑莓,燒上一大鍋水,在木桶裡加上一瓢,把腳放進去泡一會兒,骨頭裡最後那一點寒意也被驅趕走了。

  現在,醃在鹽水裡的魚排已經可以薰製了。

  把早上砍下的三根木棍一頭捆起,分散開,立在地上,就形成一個圓錐,再在上面蒙上一塊油布,就成了一個小帳篷。

  在木棍上距離地面一米多的地方掛上個竹網,切好的魚排均勻放在上面,下面升起火。紅楊木和柏樹枝都很潮,很快就散發青煙,這時把油布捆緊,這個小帳篷就成了一個臨時的熏肉小屋。

  到了第二天早上,何田和易弦好好睡了一覺,魚排也熏好了。

  熏好的鮭魚肉保留了鮮豔的橙紅色,變得硬了很多,也縮小了很多,其中的水分在薰製的過程中蒸發了。魚排可以繼續薰製,變得更硬,也可以拿回家後放在裝著鹽水的玻璃瓶裡做成罐頭,那就能保持肉質的柔軟,也能保存更久。

  今天,他們的早餐就是熱茶配麵包和熏魚肉,再加一勺魚子醬。

  鮭魚的魚籽也是漂亮的橙色,有些鮭魚的魚籽甚至是鮮紅色。

  一粒魚籽就快有一顆曬乾的豌豆那麼大了,比狗魚的魚籽要更多汁,也更美味。

  吃飽之後,他們帶上工具和大米小麥,向上游出發。

  昨天晚上兩個人討論後決定冒險去上游捕魚。

  那裡的河面更寬闊,水流更平緩,還有一片竹林,他們可以砍些竹子,做成一個長方形的大網,用石塊和木樁固定成一個倒V型放在河裡,魚群遊到網前就再難前進,這時嘛,哈哈哈哈,只要開心地撈就行了。

  說這是冒險,是因為這裡也是棕熊們喜歡的捕魚地點。

  把熏好的魚排收進一個油布包裡,吊在樹上,他們出發了。

  「要是一切順利的話,我們在中午之前就能做好網,下午就能捕魚了。」在竹林裡,何田和易弦也小心翼翼,兩人說話都壓低聲音,大米和小麥也一樣。

  尤其是大米,它在這裡處於食物鏈的最下游,也因此最為謹慎。

  茂密的竹林中高大的枝葉遮天蔽日,讓視線不那麼清晰,視野所及的範圍也大大縮小,還有厚厚的落葉、長滿青苔的石頭、斷掉的竹子……

  何田和易弦砍竹子時,都要兩人輪流彎腰,留一個人站直了警戒。

  這時小麥的作用就很重要。獵犬的鼻子很靈敏,它們不僅能聞到幾公里以外的氣味,如果沒有下過雨,也能聞到十幾小時甚至幾天前前留下的氣味,如果小麥並沒表現出什麼異常,那麼通常意味著猛獸並沒進入他們的活動範圍。

  做竹網的竹子用不了很多,兩棵五六米高、雙掌合抱的就足夠了。

  快速砍好竹子,他們把竹子搬到小河邊,開始做竹網。

  小河河面有六七米寬,水流比昨天的小溪平緩了很多,河床上也沒有什麼聳立其中的大石頭,河水大約齊腰深,十分清澈。

  何田和易弦先把一根竹子鋸成三米長的兩段,然後,她教他把竹子劈成手指寬窄的條,自己在附近找了些木柴,升起火,把劈好的竹條放在火上熏烤一下,竹子就變得更有彈性,稍微彎曲,可以彎成一個弧形。

  另一根竹子劈成三指寬的片,六片就夠了,兩片兩捆在一起,頭、尾中間各捆一次。

  六片三組竹片平行放在地上,再將彎曲的竹條一對一對錯綜著插進去,相交的地方用繩子紮緊,慢慢就做成了一個竹網。彎曲的竹條之間是一個個上面是圓弧下面尖尖的洞,洞的大小比鮭魚的身子要細一些,剛好能卡住它們。

  這個方法也可以用來紮竹籬笆,不過所用的竹條劈得更細,紮得更密集些。捕魚的竹網,就不用這麼精細了,只要起到阻擋它們繼續向前遊的作用就好。

  紮完竹網,眼看就要中午了。

  何田今天不像昨天那樣心急了,和易弦吃了些麵包,喝了點背來的薑茶,才開始找能固定竹網的石頭和木棍。

  然後,他們一人一邊抬起竹網,易弦在前,何田在後,向河中心走。

  到了河心,先固定住一根木棍,用它擋在竹網正前方,接下來就好辦了,稀疏的竹網韌性很強,也很容易彎曲,在兩翼設下木棍後,被水流沖刷著,竹網被漸漸拉緊,十幾分鐘後,就形成了倒V型。

  竹網阻擋了一定的水流,讓更多的河水向兩翼沖刷,這個V型就漸漸更加牢固了。

  河中本來就有魚群陸續經過,被竹網一攔,很快聚了一大群在網前。

  何田易弦從背後拿出大網兜,開始收穫了!

  一整個早上的充分準備工作顯然是有價值的,他們只花了半個小時,就捕獲了三十一條魚。

  這些魚全被放在大米背的背簍裡,拿回營地再處理。

  悠閒了快一天的大米對自己背上快速增加的重量感到不滿,大聲打了個響鼻。

  就在何田易弦再次下河捕魚時,岸上的小麥突然對著對岸的林子發出低嗚,齜著雪白尖利的牙齒,高高豎起尾巴。

  何田立刻警惕地向對岸看去,她連忙拉了一下易弦的手臂,小聲說,「熊。」

  易弦手裡正抓著網兜手柄,僵了一下,向何田所看的方向看去,果然,林中站著一隻極大的棕熊,身子將近兩米長,那是隻母熊,在它身後,還跟著兩隻小熊。

  這時何田已經端起了槍。

  「怎麼辦?」易弦小聲問她。

  「我們邊退邊觀察。」

  易弦把網兜插在背後,端起槍,和何田一起慢慢退到岸邊。

  母熊和小熊站在林子裡,隔著河水,和他們相望,也十分警惕。

  上了岸,何田拉著大米,趕快向林子裡走,易弦邊退邊望,始終不敢放鬆。

  熊全力奔跑時速度可以輕易達到每小時五十公里,如果母熊現在想要追來,那條小河最多只能幫他們拖延不到半分鐘的時間。

  即使拿著槍,還沒瞄準熊就躥到你眼前了,結果很難預料。

  還好,它並沒追來。

  也許是它的小熊急著吃東西,也許是食物充足,它暫時對侵犯它領地的兩腳獸們沒胃口,母熊在何田他們跑進林子幾百步後,帶著小熊走進河裡,享受竹網攔住的鮭魚自助餐。

  可惜自助餐沒能進行很久。

  何田和易弦躲在一塊高地上,看到頑皮好奇的小熊不久後把竹網給推翻了,等急了的鮭魚群啪啪亂跳著衝向上游,兩隻小熊的熊臉被魚尾連擊,嗷嗚叫著躲到媽媽身後。

  「哈哈哈!」

  「小笨熊!」

  遠離了危險後,近距離觀看野生猛獸犯蠢,還挺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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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2-14 10:32 AM

卷四 第一個夏天 第六十七章 霸王湯

  兩天捕獲了近五十條鮭魚,何田決定,今年的捕鮭魚任務已經完成。

  隔天早上,他們就返回了。

  他們當然可以再繼續冒險,可是,算一算,就算一天吃一塊魚排,五十條魚也差不多能吃三個月了。何況他們還有不少熏鴨。

  知足吧。

  這趟旅程一共花了四天時間,他們在第四天傍晚回到了家。

  回到家,放眼一看,田地中的作物都生長得挺好,就先放下一半心,再去檢查鴨子兔子,自動餵食機運轉正常,裡面放的乾糧還剩一塊,眼看就要被投進食槽了,小動物們看起來也都精神,就是窩棚裡臭不可聞。

  易弦把鴨子都放出來,讓小麥趕著它們去池塘游泳,其實根本都不用趕,這些鴨子憋了三四天,籠門一開,爭先恐後跑出來,一搖一擺奔向池塘。

  兔子也拎到扔爛菜葉的地裡讓它們活動活動。

  隨著蔬菜的收穫量日益增多,他們在菜地附近開闢了一小塊空地,把爛菜葉、長老的絲瓜黃瓜、有瑕疵的番茄、吃掉的胡蘿蔔水蘿蔔剩下的蘿蔔纓……全都扔在這塊地裡,何田他們乾脆在這塊地周圍釘上了幾片竹籬笆,稱為兔子圈。

  地上長出野草也沒關係,反正兔子們也會吃掉。兔子在這塊小園子裡自由覓食,拉的便便和腐爛的菜葉混合在一起,幾天翻一次,到了明年春天,土地就非常肥沃了。

  兩個人一個去放鴨子兔子打理窩棚,另一個把帶回來的熏魚排打開,一半掛在熏肉小屋裡繼續薰製,另一半放進裝鹽水的玻璃罐或者陶罐裡,密封好,放進地窖。

  何田每次爬進地窖就有種滿足感,她喜歡看著地窖的木板架被各種儲備食物漸漸堆滿,有時還會提著油燈每層架子審視欣賞一遍,數數都有什麼食物,都有多少,再動手把架子上的瓶瓶罐罐擺放得更整齊些。。

  但是,發現某種食物的數量不斷減少,少到危險的地步,這個時候心中就充滿了危機感。

  「咱們的鹹鴨蛋只剩一罐了。」

  易弦剛打掃完鴨子窩棚回來,何田像個地鼠一樣突地從地窖鑽出來,就是這麼一句。

  他走過去接過油燈,把她拉上來,「那怎麼辦?」

  「唉,這些鴨子都養了兩個月了,什麼時候開始下蛋啊?」何田歎氣,隨即決定,「過幾天去挖龜蛋。」

  龜蛋並不是哪裡都有。

  何田說的那種軟殼龜,在火山下的山谷中最多。在湖泊周圍的沙地上,在湖心小洲上,都能看到它們的身影。每年夏天,它們會爬到沙地草叢中產卵,一窩蛋多的時候可以有近百個,少的時候也有十幾二十個。

  龜蛋比鴨蛋要小近一半,外殼雪白,吃起來嘛……

  「和鴨蛋一樣好吃!」何田這麼告訴易弦,「下蛋的龜也好吃。」

  「你已經說過一次了。」易弦還是想像不到龜怎麼拿來吃。他從來沒吃過龜。他從前所住的城裡也沒賣龜的。

  像吃螃蟹那樣整個放在蒸籠上蒸麼?鍋蓋上再壓塊石頭不讓它爬出來?用斧頭砍成塊炒來吃?

  除了溫泉山谷,這附近的一個高山湖泊邊也有軟殼龜出沒。

  這個湖他們其實去過。就在去火山的路上,他們去取硫磺的時候曾從那裡經過。

  現在有了橋,去那裡大約也要差不多一天的時間。

  不過,在去找龜蛋之前,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在山坡上向陽的地上,緊挨著種番茄黃瓜的菜地,他們又開了一塊地。

  不過,這塊地並不用深翻,只是把燒好的陶磚運過來,一塊塊壘出一個長四米寬兩米的池子,然後用小車裝上挖水池挖出的泥土,讓大米一車一車運過去,在池子外翻過,敲碎板結的泥塊,撿出去草根石子,再和淘陶泥時濾出的富含腐殖質的泥土混合好,再鏟進池子中。

  池子最初只有四十釐米高,等土填得差不多滿了,再加蓋一圈,繼續填土,如此反復了幾次,最終池子的高度接近七十釐米。

  這就是一個抬起式的苗圃了。

  有了這個高度,當第一次霜降來臨,池子中的作物根系就不會像其他種在地裡的植物那樣被凍壞。

  何田春天種的土豆已經長到了拳頭大小,再過幾周,就可以收穫了。

  她打算再種一批土豆,黃豆,洋蔥也可以再種些,到了秋季,還能再收穫一次。

  抬起式的苗圃建好後,天氣冷了,還可以再在陶磚上面搭個竹架子,晚上蓋上草簾子保溫。

  其實,按照易弦的最初規劃,這樣的苗圃要建兩個,並列著,中間留出五十釐米的距離作為步道,如果再在苗圃周圍搭建一個半圓形的棚子,棚頂和四周蓋上油布,步道一邊留出門,那就是一個溫室了。

  但是何田心裡一算這樣需要多少油布,就絕了這個念頭。

  是比建一個玻璃溫室要便宜得多,可是油布也不便宜啊。

  油布是很密實的棉布,經過特殊處理,有一定防水功能,也擋風,何田野營用的帳篷、裝熏魚和食物的包,全都是用油布做的。

  可是,帳篷只有兩米長,兩米寬,七十釐米高,基本就只能鑽進去睡覺,做布包用的油布更少,何田家僅剩的那塊油布,只有一個窗戶那麼大。

  易弦不氣餒也不死心,「沒有油布,我們可能買點最便宜最普通的白布,拿回家自己上一層蠟,就不透風了,可是還透光,這不就成了。」

  他還想了不止一種主意呢,「要是實在不行,棚頂咱們做成三角形的,就和屋頂一樣,四面牆用布做,屋頂中空,只打上四方木格,到了能結冰的時候,做些四方形的模子,倒進去水,凍成冰做的瓦,一塊一塊填在屋頂,不就和玻璃一樣?」

  何田心算一下,覺得這個方法更可行,「那冰瓦的厚度得控制好,太厚了,你這屋頂得多重啊?還要下雪呢?」

  一場大雪一夜之間可以在屋頂堆起半米厚的積雪,再加上冰瓦的自重,溫室的圍牆和房樑肯定要加厚,然後,清理屋頂的積雪也是個問題,要是把冰瓦敲碎了,怎麼辦?怎麼補呢?

  現在,何田明白易弦給小麥造房子是為了什麼了。

  這些問題都可以慢慢再討論。

  當下,他們得趕快把剩下不多的溫暖陽光給利用上,把新建的苗圃種上。

  出發捕魚之前,何田已經把各類種子放在盤子中發芽了,土豆苗也準備好了。

  現在把出好的苗種上,再搭好架子,掛上趕鳥的風車和風鈴,苗圃的工作就暫時完成了。

  他們烤上些麵包,帶上一大塊醃肉,再來一包新摘下來的黃瓜番茄,就可以出發去挖龜蛋了。

  有了上次出行的經驗,這次出門前,他們又在鴨兔窩棚裡放了一個「自動處理糞便機」。機器工作的原理和餵食機一樣,就是把草料換成了草木灰,每隔一段時間傾倒在籠子底部裝糞便的盒子裡。

  雖然不能均勻地把所有糞便覆蓋住,但是至少能把兔子的尿給吸收了,也能遮蓋一些臭味。

  上次打開窩棚門,臭味幾乎能把人熏暈。

  易弦和何田商量後決定,等鴨子開始下蛋了,就在池塘附近再建一個鴨舍,要大,要通風,要有光,要乾淨。

  至於兔子……

  雖然兔兔很好吃,長得也快,成熟後繁殖也快,但是籠養兔子實在太臭了!最多留一對,其他全在冬天來臨後殺掉凍起來。

  度過藤橋,進入河對岸的森林,何田易弦拉著大米,領著小麥,順著山勢向西北方向前進。

  山勢越來越高,林子越來越密,也越來越冷。

  到了中午,雖然太陽就在頭頂,可是還要在毛皮馬甲外再穿一件薄棉衣或是皮衣。

  但這一路風景絕佳。

  易弦看到從絕壁懸垂而下的瀑布,飄著綠葉的溪流山澗,池邊長滿綠苔的水潭。

  「到了秋天更漂亮,」何田指指水池邊上的樹木,「這些是楓樹,霜凍之後葉子會變紅。」

  易弦想像一下,碧水紅葉,幽深森林,確實很美。

  午休之後又走了一個小時,就來到他們曾去過的那條何田爺爺奶奶開出的路。

  易弦回過頭,看看剛才穿過的森林,不敢相信自己早就來過這裡。

  冬天時他們也曾穿過這片林子,但那時白雪覆蓋了瀑布水潭,溪流山澗也凍結在冰雪下,和這個時候的模樣相差迥異。

  林間小路兩旁的樹木又發出了不少新枝,他們一邊走一邊修剪。因為冬天修過一次,這次倒沒費太多時間。

  小路盡頭通向一片碧藍的湖泊。

  易弦想起,上次來這裡時,湖泊只是一個池塘。

  春夏季的豐沛水量,讓池水升高,變得比原先大了好幾倍。

  廣闊的湖面至少有兩三公里方圓,岸邊生著灌木,間雜許多淡黃綠色的野草,在風中搖曳。

  穿過草叢和灌木叢,是一片三四米寬的沙灘。

  何田把大米放開,讓它自動覓食,她帶著網兜竹簍,領著小麥和易弦,在草叢中尋找龜蛋。

  小麥雖然不吃草,但是和大米一樣喜歡這裡,跑前跑後撒著歡。

  不一會兒,小麥在草叢中汪汪叫起來,何田易弦跑過去,小麥伏著身,正對一頭狗獾齜牙。狗獾體型比小麥還大不少,也對著它齜牙,看到小麥還有幫手,立刻躥進草叢,不見了。

  何田一看,樂了,他們還沒找到龜蛋,這狗獾找到了。

  她叫住想要追擊狗獾的小麥,拿了個破了的龜蛋給它,一邊摸摸它的狗頭,「小麥,待會兒我們要找這種東西啊!」她再指指沙子窩中剩下的蛋。

  軟殼龜上岸下蛋,會找一個周圍又草的沙地,用爪子刨個坑,趴在上面下蛋,下完蛋,再把坑埋起來。沙子曬熱,為蛋提供能量,二十幾天後,小龜就孵化了。

  狗獾的視力不佳,但嗅覺靈敏。藏在沙土草叢中的龜蛋,哪兒能躲過它們的小鼻子。

  剛才那頭倒黴的狗獾剛在草叢中扒出一窩蛋,才吃了一粒,就被小麥發現了。

  這窩蛋有二十幾個,何田餵了小麥兩個,其他全裝進竹簍裡。

  吃過龜蛋之後,小麥就明白了,他們要找的是這個。

  不久之後,它又在草叢中汪汪叫了。

  這次沒等何田他們趕到,它就開始扒沙子了。

  龜蛋得來全不費工夫,很快就撿了二百多粒,把兩個簍子裝得滿滿的。

  由於這次撿蛋不是乘船而是要在林中跋涉,他們裝蛋的時候還在簍子裡特意鋪上了一層一層柔軟的野草。

  撿夠了兩簍,何田就不再撿了。

  這時才下午五六點,太陽不那麼曬了,湖面風平浪靜。

  何田讓易弦生上火,她帶上釣竿,找了個合適的地方,在魚鉤上穿了塊從昨晚吃剩的肉。

  易弦剛升好火,就聽見何田大呼小叫,拉起魚竿,用網兜接住了釣上來的什麼東西。

  他走近一看,網裡是只頭尖尖爪子尖尖殼黑黢黢的——鱉。

  他一言難盡地看著何田,「這就是軟殼龜?」

  「是啊!」何田還很興奮,提起網兜,小心地從網眼裡伸進手指,捏著鱉殼周圍給他看,「你看,是軟的!這層軟殼可好吃了。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易弦所在的城市,是不吃這種東西的。

  這個玩意,多是用來罵人。

  易弦嗤之以鼻,「切,這是王八。」

  何田也嗤之以鼻,「切,這麼好吃的東西竟然不知道吃!」

  她覺得有必要讓易弦見識見識,「今天晚上就吃它!」

  那隻釣上來的鱉,或者說,甲魚,再或者說,王八,大約有一公斤重,十分兇悍,從網兜裡扔在地上後迅速往水邊爬,小麥想要把它抓回來還差點被咬了。

  何田跑過去,折了根小灌木樹枝往它鼻子前一伸,鱉張嘴就咬住小樹枝,何田再一拉樹枝,鱉的脖子就從殼裡伸出來了,這時她手起刀落,俐落地砍下了它的腦袋。

  她拎著鱉尾巴,把鱉血倒進一個竹筒裡,等血凝固後再掛在吊鉤上,就可以當誘餌釣王八了。

  等易弦放在火上的水煮滾,稍微放涼一會兒,何田把宰好的鱉丟進鍋裡。

  泡了十幾分鐘,再拎出來放涼。現在就可以處理了。

  何田叫易弦來看,「你不是一直好奇怎麼吃的麼?」

  易弦看著何田操作,才知道,原來軟殼龜——王八,腹部的殼上那個十字,用刀一劈就開了。

  從裡這個裂口掏出內臟,再把爪子尾巴脖頸上的硬皮刮掉,背上的殼也洗刷乾淨,鱉就可以下鍋燉了!

  何田把帶來的香菇掰碎,稍微泡發,放在小鐵鍋裡,再切了點薑絲,幾粒新收的花椒,再加上水和一點鹽,讓鱉趴上去,煮上半個多小時,就成了。

  儘管易弦從頭到尾一臉嫌棄,可是煮到一半,他還是得承認,好香啊。

  等到清燉軟殼龜出鍋,何田笑嘻嘻打開鍋蓋,對易弦擠擠眼,「請看——霸王湯!」

  易弦湊近一看,笑著推她一把。

  蒸汽升騰中,只見這隻鱉仰著頭,張著嘴,極為兇猛的樣子。

  原來,何田悄悄劈了幾根小樹枝,放在火上烤硬,插在龜脖子裡,再把砍掉的頭安上,做成了它這幅昂首咧嘴的霸王樣。

  軟殼龜燉出的湯十分鮮香,它的肉也很美味,最好吃的還是那層軟軟的「龜裙」,滑膩肥嫩,像是軟骨,又更軟一些。

  用硬麵包蘸著湯,很快就吃掉一碗。

  雖然易弦臉上露出嫌棄的神色,可是身體卻很誠實嘛。

  他神速吃完了一碗霸王湯。

  然後,他就乖乖地和何田一起拿上釣竿去釣霸王了。

  釣龜的魚線和釣魚的不大一樣,魚線盡頭不止掛一根鉤,而是分出五六個細繩,每個上面栓一個吊鉤。

  把一塊半凝固的鱉血掛在鉤上,扔下去,不一會兒就引來鱉群。

  它們是很好鬥的,互相推打時,就有不止一隻龜被扇形散開的吊鉤掛住,一竿雙鱉很常見。

  何田和易弦各自又釣上兩隻鱉,用網兜裝了,提上岸,折根木棍插在土裡,等明天活著帶回家。

  鱉是很容易保存的食物,即使不餵食,也能活好久。

  臨睡前,易弦蹲在網兜前面觀察這些鱉,「不知道我們家的池塘裡能不能養幾隻。」他還想把養殖業做大呢。

  「應該不行吧?它們會吃小魚的。」何田皺皺眉,「你不要看到什麼都想拿回家養啊!」

  「嘿嘿。有備無患,有備無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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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2-14 10:44 AM

卷四 第一個夏天 第六十八章 霸王蛋

  何田原本覺得四隻鱉就夠了,沒想到第二天早上出發時,又在草叢中撿到了一隻。

  大米差點踩到這隻鱉。

  易弦一看,手套都沒顧上戴,美滋滋地捏住鱉尾巴扔進筐裡,「既然撿到了就帶回家吧。」

  這趟旅行只花了兩天一夜,收穫卻很豐富。

  到了家,才只是下午四點多。

  處理完家中雜事後,何田易弦在水池旁邊給五隻鱉造了個窩。

  易弦先在水池一側挖了個坑,這個坑倒不深,也不平整,完全是隨心亂挖的,最深處大約半米深,是個不規則的大約一平方米大小的橢圓形,邊上生著的許多雜草灌木也沒清除。

  池子挖好後,再取一些先前挖出的泥土,混上乾草,加上水,倒進大木桶裡,先用木棒攪一攪,再跳進木桶踩上一會兒,泥漿就和乾草均勻地混成了泥漿。

  何田再用小車推來些石頭,先把大塊的放在地上,石頭上澆一層混合好的泥漿,等泥漿不再流動了,再在上面壘上一層的石頭,再澆上一層泥漿,這樣,兩層石頭就被泥漿黏在一起,石頭縫也都被填滿了。

  易弦跟著一起做,很快兩個人就圍著池子壘了一道半米高的圓牆。

  他從池塘裡提兩三桶水,澆在池子裡,再放一塊爛木板橫在池上,五隻鱉的窩就造好了。

  鱉、龜既喜歡水,也喜歡曬太陽,池上的爛木板是個很適合曬太陽的地方。

  何田和易弦把五隻鱉從網兜裡倒出來,張牙舞爪的鱉在窩裡到處爬了一會兒,有的爬進了泥巴池裡,有的沿著圓牆探索,有的躲進了草叢和灌木下面。暫時,似乎,都還對這個新家挺滿意的。

  他們倆在山澗邊洗淨手,何田提上籃子去菜地,易弦回家煮上粥。

  吃了兩天乾麵包,他們都想喝點粥,再吃點清爽的小菜。

  何田很快提回來一籃新摘的菜。

  有辣椒,黃瓜,長豆,還有幾朵南瓜花和一顆嫩南瓜。

  南瓜的長勢真是喜人,有的一根藤上長出好幾個瓜,擇優留下,剩下的瓜可以摘下來炒菜。

  嫩南瓜是長圓形的,屁股胖胖的,有手腕那麼粗,大約二十釐米長,外皮是墨綠色,上面有些深淺不一的黃色斑點,莖上長滿細密的小刺。

  何田把瓜洗淨,連著皮擦成了絲,瓜肉是青色,瓜瓤的部分更加柔嫩,是淡淡的黃綠,裡面還有隱約可見的瓜子,不過,這時候的瓜子也都是軟的,一掐一股水。

  然後,何田打了幾粒帶回來的蛋,加上一點鹽攪勻,倒進裝嫩南瓜的盆裡,再加上一點麵粉,用木勺拌勻。

  在煎鍋上放上油,調小火,用大湯勺舀一勺蛋液和嫩南瓜的混合物,倒在鍋上,一次倒上五六個,煎到一面金黃就可以裝盤了。

  這個,叫塌糊子,嫩葫蘆切成絲也可以做,口感更脆爽一些,用嫩南瓜做的,如果吃到的是靠近外皮的部分,就脆脆的,靠近嫩心的部分就多了點綿軟鮮嫩。

  南瓜花裹上蛋液一炸,用筷子夾出來的時候還帶著金色焦香的蛋絲,一起放在盤中。

  黃瓜拍碎切塊,長豆焯一下切成小段,再把一顆辣椒切成絲,加上去年榨的核桃油和糖、鹽、一點醬油涼拌,這頓飯的配菜就做好了。

  易弦夾起一個塌糊子咬一口,嫩南瓜清新香甜,王八蛋金黃焦香,吃起來和鴨蛋沒有太大分別。

  何田又對他擠擠眼,「怎麼樣?要不要試試用王八蛋做的鹹蛋黃?」

  易弦也笑了,「那就做吧!還有,別叫人家王八蛋,這麼難聽,是罵人的。」

  「那叫什麼啊?」何田憋不住要笑,當初也是你叫的,現在又要改了?

  易弦正色說,「霸王蛋。」

  「噗——」

  龜蛋——不,現在是霸王蛋了,一直到八月中都還有。收集回來的蛋放在最高溫度不到5度的地窖裡,自然就不會孵化了,妥善保存,和鴨蛋鵝蛋一樣可以存放近一個月。

  等最後一波霸王蛋吃完,就到了九月中了,希望到了那時,鴨子們已經開始下蛋了。

  蛋的危機暫時解決了,何田和易弦又恢復日常忙碌的生活——收割野草;採集漿果和鮮果,曬乾,做成果醬;長豆、辣椒、番茄、豌豆、捲心菜,也都陸續成熟,摘下來或是曬乾,或是做成醃菜和罐頭;木柴也要再收一些。

  如果鴨子可以順利活到冬季,也許可以在窩棚裡給它們砌一個爐子保暖。

  進入八月後,雖然還是晝長夜短,但是日照時間以可察覺的速度快速縮減。每過一周,天黑的時間就會提前半個小時左右。

  這時,果林中的櫻桃已經落完了,杏子還有一些,青梅開始變黃,可是入口依然極酸,桑樹林的桑葚也終於長熟了,是紫黑色的。

  桑葚和黑莓、覆盆子長得有些像,果子是一簇簇緊緊聚在一起的小圓果粒,長成一個長圓形,果粒之間還有細小的黑毛,一摘下來,果汁就會滲到手上,把手染紅。

  味道酸酸甜甜的,還有一股清香。

  但是易弦並不喜歡這個水果。用他的話說,長得像個毛毛蟲。

  當他看到桑葚的果肉中還會爬出針尖大小的果蠅的蛆之後,更是對這個水果嗤之以鼻。

  何田倒很喜歡桑葚。她把新鮮桑葚放在竹籃裡,泡在山澗中清洗,然後就乾淨了!不過,吃的時候嘴唇也會被果汁染成黑紫色。

  易弦每到這時,就會抓住她,兩手放在她兩腮上往中間擠,擠到她嘴唇嘟起來,再用力親親,然後笑道,「你現在看起來真像小麥!」

  小麥的嘴唇也是黑色的。

  雖然日照漸漸縮短,天氣也漸漸變涼,但是八月是各種蔬菜最豐盛的時候。

  白菜和捲心菜就不說了,和肉炒或者清炒都很好吃,捲心菜切成絲,一團一團裹上蛋漿,放在油鍋裡炸,菜葉還是青色,上面有一層金黃色的已經炸焦的蛋漿,又香又脆,可以當零食吃或者下午茶的時候配上山楂茶吃。

  辣椒,選最大的,青色紅色都行,挖掉蒂,掏出連著蒂的芯和種子,洗淨殘留在裡面的種子備用,鮮魚肉切下魚排,用鐵勺刮,就能得到去掉所有魚骨的魚肉泥,和蛋清、調味料攪拌好,填進辣椒的空腔裡,一直填到從蒂口冒出一點。

  手指粗細的辣椒放在油鍋裡慢慢煎,煎到辣椒表皮開始焦了,魚肉和辣椒自身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吃起來Q彈鮮美。

  更粗的辣椒,就可以蒸熟了切成厚片再煎。這樣做的賣相更好看了,辣椒的切面有點像柿子,是邊角圓的四方,紅豔豔綠瑩瑩的一圈邊,裡面是白嫩的魚肉餡兒,稍微煎一下,中心變成金黃,光是看著就讓人流口水。

  當然了,還可以釀進去其他的肉餡兒。

  同樣還可以這麼炮製茄子,不過茄子的肉厚實得多,可以做出更多花樣。把茄子橫著切成一指厚的圓面,再每塊從中間切一刀,不要切斷,打好肉餡,用筷子填進這個裂縫裡,再把茄子放在蛋液裡裹上蛋漿,下鍋炸,這就是茄盒。

  茄盒可以一次做多一點,剩下的放在地窖裡,可以保存兩三天。

  想吃的時候拿出來一蒸,雖然外皮的蛋漿不再焦脆了,但是茄子肉更軟更入味。

  茄盒和釀了肉餡的大辣椒片都可以當做麵的澆頭。一碗白水麵煮好,放上兩片,再灑上一把切成碎末的醃長豆角,當做夜宵再好不過了。

  豌豆的豆莢也長熟了。

  摘一小藍豆莢,剝一碗碧綠的豌豆,和蝦仁一起炒是一絕。這個,是時蔬和河鮮的完美結合,夏季特有的佳餚。

  除了新鮮豌豆,還沒熟的豌豆莢也是美味的蔬菜。

  這時的豆莢有一兩毫米厚,青翠多汁,裡面的豌豆還是嫩嫩的,不要肥大的,專選豆子大概只有一粒綠豆那麼大的豆莢,摘下來,有的豆莢尾巴上還戴著沒完全脫落的花,把它們清炒,和蝦仁一起炒,和辣椒一切炒,都很好吃。

  其實,即使直接吃味道也很好。要是有肉醬的話,用洗淨的豆莢蘸一點醬,一口下去,嘎吱一聲脆響,肥厚的豆莢裡都是微甜的汁,小豌豆也是甜的,不管是配粥,米飯,還是煎餅,都很好吃。

  除了這些蔬菜,西瓜也終於熟了。

  易弦不待見桑葚,但很喜歡西瓜。

  他們種的西瓜終於可以摘了。

  由於種的不得法,西瓜都長得並不大。起初何田還滿心以為這是還要長呢,不料有一天澆水時,不小心碰到一顆西瓜,它竟然骨碌骨碌滾下山坡了!原來早就瓜熟蒂落了。

  這顆西瓜被山坡上的一塊大石頭攔住,摔成了兩半,露出鮮紅的瓤,聞起來香氣撲鼻,何田惋惜地把它抱回來,在山澗中沖洗乾淨,最後挖出來兩陶杯的瓜肉,和易弦一起吃了。

  雖然這西瓜只有大米腦袋那麼大,但是很甜。

  再去地裡一翻看,已經有三四個瓜都熟了。

  小西瓜切成兩半,他們一人一半托在手裡用勺挖著吃,一會兒就吃完了。

  看來,今年是沒有多餘的西瓜做黃豆醬了。

  這樣一來,就多出很多黃豆。

  何田就把沒長熟的黃豆也摘了。

  這時的豆子是碧綠色,叫青豆。從前何田家黃豆種多了也會這麼吃。

  青豆的豆瓣輕輕一掐就斷,用來和肉丁再加上幾根蔥白切成絲一切炒,非常好吃。青豆滑滑嫩嫩的,吃起來和鮮嫩的蠶豆有些相似,但是更有嚼勁。

  可是,雖然已經有這麼多新鮮蔬菜了,易弦還是大為遺憾今年夏天沒能挖成藕,「青豆要是和藕片一起炒就絕了!想想顏色就很漂亮。嗯,或者藕尖和甜豆莢一起炒。」他又沉吟一下,「其實藕尖灑上一點糖涼拌就很好吃……」

  總之,藕是他的心頭好。

  何田答應他,今年冬天就算不需要去取硫磺,也要去溫泉山谷採藕,想辦法種在家裡的池塘。

  八月中旬,下了一場大雨。

  臨睡前就開始淅淅瀝瀝下起小雨。睡到半夜,何田突然被一串炸雷聲驚醒,她迷迷糊糊的,聽到房頂上爆豆般的響聲,那是大雨滴又急又快打在屋頂才有的聲音。

  她正愣怔著,眼前突然一閃,是閃電的光亮進了屋子,緊接著又是一陣炸雷,雨聲嘩啦嘩啦。

  她躺了一會兒,聽見雨聲越來越大,手從布簾下伸過去,推推易弦,不知推到他哪裡了,他悶悶哼一聲。

  「易弦?」她小聲叫他,「醒醒,下大雨了。」

  他含混地嘟囔了一句什麼,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懷裡。

  「醒醒,我們得去蓋簾子!」何田這時完全清醒了。

  苗圃裡的小苗可經不起這樣的狂風暴雨。

  她側耳傾聽,好像還有樹枝折斷、石頭滾下山坡的聲音。

  她坐起來,掀起布簾,找到手搖手電筒搖了幾下,推醒易弦,「下暴雨了。水池恐怕會漲水。」

  兩人急忙爬下來,穿上斗笠和油布雨衣,提著兩盞油燈。一開門,一陣狂風裹著雨滴撲在頭上身上。屋簷下彷彿瀑布。

  他們趕快跑去窩棚取草簾子。

  小麥也跟著從自己的小木屋裡跑出來,跟在他們身後在雨裡奔忙。

  這時的雨茫茫一片,雨絲快有手指那麼粗,被風吹得幾乎呈四十五度,油燈燈光所及的地方只有一米左右。

  到了窩棚,兩個人的腿全都濕了,雨水滴滴答答順著褲腿流在地上。

  他們抱了幾幅草簾子,蓋在苗圃的架子上,剛一放上,簾子就差點被風吹走,得趕緊用繩子捆緊。

  蓋好苗圃之後,兩個人趕快跑去水池邊放水。

  還沒走到,易弦就說,「不行了。」

  確實是不行了,山澗中的水已經漫出來,流的滿地都是,靠近山澗的地面,即使是斜坡,也有一腳深的積水。

  可是易弦還是讓何田提著燈,自己跳到水池邊上,打開水閘,再撈出擋在出水口的落葉。

  再一看五隻鱉的窩,更是損壞嚴重。牆缺了一個口,泥坑裡的水滿了上來,搭在坑上的木板也不知去向,積水很深,看不清還有幾隻鱉在裡面。

  何田跑去拿了撈魚的網兜,和易弦胡亂在泥巴水裡亂撈,還真的撈出來了三隻鱉。

  另外兩隻只有自求多福了。沒準雨停了,天亮了,還能從林子裡爬回來或者被找到,也有可能被沖到山下的河裡了。

  現在只能把這三隻鱉暫時放到了鴨兔窩棚裡,等雨停了再說。

  回到屋子,兩人從頭到腳都濕透了。

  易弦讓何田先上去換衣服,自己把爐火升起來。

  他坐在爐子前,剛點燃引火的柴草,身上的雨水瀝瀝地在地板上流了一灘。

  何田從棚板梯子上方探出頭,扔給他一塊布巾,「先擦擦。」

  易弦把布巾蒙在頭上,脫掉上衣,又用竹管吹了吹火,再解開鞋子扔在門口。

  何田胡亂抓了件衣服穿上,把濕衣扔下來,就看到易弦赤著上身,那條惡龍的眼睛在跳躍的爐火下似乎閃閃發亮。

  她正愣著,易弦忽然抬頭看向她,笑了,「你看什麼?」

  何田臉紅了,「沒看什麼。你來換衣服吧,我下來燒水。」

  他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給銅壺添上水,放在火上,「你別下來了,我燒上了。」

  他說著,站起來,走到梯子前,何田覺得自己喉嚨忽然很乾,「那、那我去看著火,加點柴。」她正要扶著梯子下來,易弦往她身前一擋,看著她微笑。

  為了節省空間,梯子帶上扶手也只有半米寬,一邊挨著牆。

  何田向牆邊縮了縮,小聲說,「你讓一讓。」

  易弦低聲問她,「要是我不讓呢?」

  何田心砰砰亂跳,抓緊扶手,小心地抬起眼皮看向易弦,「那……那……」

  來了,來了!又來了!又是那種又害羞又害怕、讓肚子裡不知什麼地方好像在抽搐的感覺。

  就在何田覺得自己下一秒就有可能要哭了,要麼就是要打人了的時候,易弦身子往前一傾,左臂往她腰上一攔,輕輕巧巧就單手把她抱起來,往棚板上走。

  他還穿著濕透了的褲子,胸口和手臂的肌膚也是冰冰的,貼在何田身上時讓她像打寒顫似的輕微地抖了一下,緊接著又全身都熱起來。

  他抱著她側身半躺,把蓋在頭上的布巾隨手摘下來扔在一邊,小聲問她,「你是不是一直想知道這條龍的尾巴在哪兒?我給你看呀。」

  何田這時很難受,她既想趕快捂住眼睛,可是又忍不住想要睜大眼睛。

  屋子裡的光源有兩個,一個是樓下火爐的爐膛,一個是棚板頂上掛著的油燈。

  這種微弱的火光下,一切都顯得朦朧神秘。

  可紅紅的爐火也讓一切都變得熱烈,甚至是輕輕跳躍。

  那條猙獰兇惡的黑龍,身軀龐大,從他左肩向後,盤踞在他背部,又從右腰側蜿蜒到小腹,最後纏在他右腿上。

  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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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2-14 10:54 AM

卷五 第二個秋天 第六十九章 番茄

  這場大雨之後,秋天悄然到來。

  白天的時間還是更長,從早上六七點直到晚上七八點都有日光,但是,一場雨後,彷彿不約而同地,幾乎所有的蟬都不再鳴叫了。

  林子裡一下安靜了很多。

  蟬鳴消失後不久,樹木的葉子也逐漸改變顏色。

  先變黃的是樺樹和楊樹葉。落葉起先還是綠色的,然後就變成青黃色,再後來,連樹枝上的葉子也變成青黃色了。

  陽光中的熱度也與蟬鳴一起消失了。即使在正午,也不會被曬得滿頭汗了,穿著單衣,走進有陰影的地方,還會覺得涼絲絲的。

  與此同時,地裡的各種蔬菜作物彷彿知道寶貴的溫暖和陽光就要消失了,拼命吸收這最後的養分。

  何田每天都要收穫一些蔬菜,再洗淨晾乾,分別保存。

  今年她種了兩種番茄,一種是藤番茄,一串一串的紅果子,雖然每一粒只有蛋黃那麼大,但是酸甜適口,可以切成兩半和其他蔬菜一起涼拌吃,也可以成串地採下來曬乾保存。曬到圓滾滾的果實癟下來就行了,採一些紅辣椒,也曬到這麼乾,切成段,和番茄一起加上些鹽攪拌好,放進玻璃罐或是陶罐裡,往裡面倒上油浸住番茄和辣椒。放上幾天後,辣椒和番茄沉到罐底,油的顏色也加了一點點紅色,就做成罐頭了。

  這種油罐頭番茄,可以在炒菜的時候取出幾顆,加入菜肴,增添味道,也可以撈出來後和菜蔬肉類拌在一起吃。

  另外一種罐頭是鹽水罐頭。把番茄放在碗裡,澆上滾水,浸一會兒,撈出來剝掉皮,放涼之後就能裝進放了鹽水的罐子裡密封保存了。

  這樣的罐頭番茄取出來時番茄還是圓圓的一粒,雖然多了些鹹味,但是在冬天可是非常難得的,不管是煮麵片湯,還是燉肉,加上一兩粒,頓時讓人食欲大增。

  何田種的另一種番茄能結出非常大的果實。今年,最大的那顆番茄足有兩個拳頭那麼大。重得幾乎挨著地。

  從它還是青色的時候,何田和易弦每次去菜地都要特別關注它,每次都要討論一番:「天哪,還在長呢?」「會不會還沒長紅就掉下來啊?這麼大。」

  果實開始變紅之後,每天早上易弦都會先跑去看它,再跑回來報告,「還長著呢!」

  這種番茄成熟後,顏色也不是藤番茄那種鮮紅,而是偏粉紅,靠近果實頂部的地方有一個小凹坑,這裡的果皮特別的薄,幾乎能看到裡面的果肉,還有果肉上細小的砂礫狀的顆粒。

  味道也特別甜。

  成熟的大番茄幾乎沒有酸味,通體是種半透明的粉紅,只在蒂的部分留著一點點青黃色,洗淨之後可以直接當水果吃,咬上一口,湧進口中的汁水也是甜的。

  吃這種番茄時,要在第一口儘量吸光汁水,不然的話,酸酸甜甜的汁就會順著手流得到處都是。汁水裡帶著黏黏的一小股一小股黃綠色的番茄籽,籽也不硬,稍微有點嚼勁。

  如果把一顆番茄放在碗裡,灑上一勺白糖,再用勺子小心切開,和糖攪著一起吃,美味得簡直停不下來。

  易弦第一次看何田這麼吃番茄時還覺得新奇,他從前是不認為番茄可以當水果吃的,但吃了一個之後,連著好幾天都要求晚飯後來一個當甜點。

  可惜的是,這麼好吃的番茄卻不太容易保存。

  曬乾的話,果實太大,往往還沒乾就曬壞了,切成塊或者片的話,就不能像藤番茄那樣保留住汁水。做成鹹水罐頭,又因為個頭大,不容易浸透,一個罐子也放不了兩個。

  唯一的方法,是把它做成番茄醬。

  把番茄放在滾水裡過一下,撕掉皮,用手挖出蒂部,把果肉捏碎放進鍋裡,不用加一滴水,用小火煮,灑上鹽、糖和其他自己喜歡的調味料,煮到水分都蒸發,番茄全都變成黏稠的泥了,就可以倒進玻璃罐裡了。放冷之後密封,存在地窖裡,可以一直吃到第二年的春夏。

  煮麵條的時候,炒肉醬的時候,都能快速增加風味。

  烤燕麥麵包時也可以加在麵團裡,再放上一些碎核桃仁,嚼起來有種醇厚的香味。

  易弦嘗一小口做好的番茄醬,提議加進去一些野菌和香菇,何田試著做了,味道果然更好,於是又做了幾罐這樣的醬。

  長豆角也是很容易保存的蔬菜。

  除了可以曬乾,還能和醃白菜一樣發酵做成酸豆角,吃的時候從罎子裡撈出來,放在清水裡泡一會兒,瀝乾,切成碎丁,不管是直接這麼吃,還是和肉丁一起炒,味道都很好。

  何田也醃了一些黃瓜。

  天氣轉涼之後,黃瓜藤就沒什麼精神了,結的黃瓜也越長越慢。

  何田摘下那些手指長的小黃瓜,用糖和鹽醃在罎子裡。醃好的小黃瓜脆生生的,是很開胃的小菜,陪著雜糧粥和雜麵饅頭吃非常鮮甜。

  還可以把它們切成小碎丁,和蛋液攪在一起煎蛋,蛋蓬鬆,小黃瓜丁的脆爽,配著米飯,或是包在飯團裡外出時帶上。

  醃黃瓜做成罐頭的話,如果密封好,能放上六個月左右。

  去年,何田沒有太多精力和時間照顧種植的作物,番茄和黃瓜都沒能做成罐頭保存,這是一大遺憾,今年要多做一點。

  南瓜現在最大的抱起來和一隻鴨子差不多沉了,何田和易弦不知道這些瓜究竟會長多大,留了四五個觀察,其餘的都摘下來,切片做成乾菜。曬乾的南瓜乾皺巴巴的,顏色也不大好看,是種土黃色。因為今年第一次種,所以不知道放久了之後這種乾菜會是什麼味道。

  整個八月,木屋前的空地上,全是一排排的架子、搭在兩張凳子上的竹匾,上面晾曬著各種蔬菜瓜果。

  蘋果樹上蘋果現在有拳頭那麼大了,棗樹、柿子樹上也果實累累,再過一兩周,就可以採摘了。

  除了這些瓜果,何田家的主糧,小米,也長滿了沉甸甸的穀穗。

  秋季是非常短暫的,它隨著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到來,也可能會隨著一場毫無預兆的雪離去。

  何田和易弦每天忙碌著,抓緊這最後一點時間,為冬季做好準備。

  現在雖然還能穿著單衣和草鞋,但是也許下一場雨後,就冷得必須要穿皮衣了。

  何田自己有往年的舊衣服和鞋,易弦可沒有。

  夏天的鞋子倒好辦。

  何田家,還有這附近的山民們,夏天穿的都是草鞋。

  從池塘邊採來香蒲葉,曬乾揉軟,就能編草鞋了。

  不過,夏天的草鞋和冬天的是完全不一樣的。冬天的草鞋用的是靠近根部的粗莖,每根莖曬乾之後有半釐米那麼粗,非常硬實。

  夏天的草鞋只用剛生的葉子編,草曬乾揉好後,一根只有兩三毫米粗,細細密密地編了鞋底,留出六股繩子。

  把鞋底放在木墩上用木槌敲軟,再編鞋面。鞋腳後跟是一塊,用留在鞋跟的兩股繩子延上草繩,編到腳脖那麼高,鎖邊收緊,從腳尖到腳背是另一塊,兩塊都編好收緊了,六股繩子剛好彙集在腳踝,做成鞋帶鞋扣。

  鞋帶就直接剪短到合適的長度,鞋扣就做得稍微複雜點,一邊續上草,編成一指粗的條,留一個洞眼,另一邊編成一個小圓盤,剛好從洞眼中穿出來。

  何田小時候穿的草鞋,扣子是爺爺奶奶用木頭削的,有的時候削成一朵小花,有時削成蜜蜂蝴蝶的樣子,再塗上顏色,雖然小,可是花俏精緻。

  草鞋裡還得穿上襪子。雖然也有人不穿,但是何田家的人為了舒服不被蟲咬,還是會做襪子的。

  在山路上行走,草鞋要結實,還要非常跟腳,所以何田家的草鞋裡面,在大腳指和二腳趾之間的位置,還編了一條豎著的繩子,貫穿鞋底鞋面,穿的時候把繩子夾在腳趾之間,不怕滑。

  穿這樣的鞋子,襪子當然也要特製的。

  襪子做著比鞋子簡單,用三片布,大的那片是腳底,邊上兩片是腳背,縫合之後,剛好在大腳趾和二腳趾之間有個縫兒,腳穿在裡面,腳趾可以活動自如。

  這樣的襪子叫鴉頭襪,是種很古老的樣式。

  易弦看到何田編好的草鞋後,還讓她專門給他做了雙鞋面只有一個倒V帶子的鞋,他一進屋子就提拉著穿,何田試了試他的,覺得確實舒服,就給自己也做了一雙。

  其實,這就是草編的人字拖。

  草鞋雖然費點編織的時間,但是幾乎沒有成本。草鞋濕了也不怕,晾乾就行,兩雙草鞋就可以過一夏天。要是再講究點,在草鞋底下面安上木片和木屐齒,就能穿上幾年。

  秋天的鞋子可就沒那麼容易做了。

  因為林中多露水,買布又要錢,山民們大多是用自己抓的獵物的皮子做皮鞋。

  皮鞋的樣子可就多了。

  最簡單的,是把皮子裁成一上一下的兩個U型,從兩個U型連接的地方一窩,邊一縫,就是一個鞋子了,不過,有點像個拖鞋。

  這個何田去年就用兔子皮給易弦做過一雙,只是冬天在家穿的,爬上棚板時一踢就掉,從梯子下來時腳往鞋裡一拱就穿上了,十分方便。

  兔毛那面留在裡面,挨著腳,就算腳上沒穿襪子,也軟軟絨絨的,非常舒服,兔皮那面在外,要是蹭上了爐灰什麼的,用布擦擦就行。

  何田自己在家穿的鞋更精緻講究些,是用一對馴鹿蹄子腳踝上的皮毛做的。馴鹿腳上這一塊的皮毛,剪下來只要把縫兒縫緊,就是短靴子似的了,同樣也是皮面朝外,毛面朝裡,又軟乎又暖和。何田這鞋就更方便了,可以當襪子一樣穿在草鞋裡,踩上草鞋就能出門走了。

  不過,秋天的鞋子得做的複雜些,畢竟是要在林子裡走來走去的,可不能這麼湊合。

  皮子剛一硝製好,何田就開始做鞋子了。

  她把家裡關於做鞋子的書找出來,那上面講了各種鞋子的做法,皮子裁成什麼形狀,怎麼縫合,怎麼打孔,皮鞋底要怎麼做……

  她讓易弦選,他就選了兩個樣子,一個是繫帶的,另一個是踝靴。

  做皮鞋的工具讓易弦很開眼界,他從前的鞋子都是直接放在眼前讓他挑的,從來不知道做一雙鞋子有這麼多工序,要用錐子、圓規似的定位工具,剪刀,鉗子,頂針等等。

  做繫帶那雙鞋,光是鞋面就要裁出七片皮子,何田在鞋尖那片用的是一塊獐子皮,帶毛的,說這樣更防水。

  易弦覺得這麼拼色更好看了。

  鞋面還算好做,鞋底看著是一片,其實是很多層皮子一層摞一層,用魚膠黏合,再捶打,風乾……幾道工序才做成,又硬又沉的一大塊。

  何田家有這麼一塊多年前做好的鞋底皮子,是用五張大小相仿的厚實鹿皮黏合做好的,快有手指那麼厚了,沉得不得了。

  割鞋底縫鞋底全是很費力的活。

  易弦和何田把這塊皮子從窩棚裡搬出來,放在陰涼處吹了半天,用炭條在上面畫出形狀,再用刀口鋒利刀身很厚的刀子割下來,鑽孔,和鞋面縫合,再上一層魚膠,風乾,加上木鞋撐,和鞋跟,再用小木槌敲敲打打一番,總算成了。

  這兩雙鞋從夏天一直做到秋天才做完。

  兩雙鞋做完,還要做些秋天穿的衣服。

  山民們的衣服都比較中性化,老太太的衣服顏色也不鮮豔,可何田覺得,總不能讓易弦一直穿奶奶的舊衣服改的衣服。

  她把今年春天買的布都拿出來,又翻出做男式衣服的書讓他挑選樣子。

  衣服也得做兩件,總得有個替換的呀。

  於是,何田給他用厚實的布做了兩件外套,兩條褲子。毛皮大衣倒是暫時不用再做了,也沒有合適的皮子,就暫時穿奶奶舊衣改的吧。要是今年冬天能打到大獵物,最好是鹿,明年再給他做。

  外套一件做成短款,長到胯骨,是藏青色的厚棉布,另一件深駝色油布的做成長款,長到膝蓋之上。這件長的,還有個風帽。

  兩件外套都做的略大一點,稍冷的時候可以在裡面穿上毛皮馬甲。

  衣服做好,何田又用細棉布做了個內膽,可以拆卸的。她自己的秋季衣服也有內膽,稍冷的時候加在衣服裡,內膽邊緣縫上扣子,和外套裡留的小布圈一扣,這衣服就能穿得更久一點,清洗也方便。

  內膽沒有領子,比外套略小些,兩層棉布之間絮上一層薄薄的加上絨草和鴨絨的棉絮,再縫成網格,這樣,棉絮鴨絨就不會亂跑了。

  做完外套,還剩下一些布頭,何田想起春天時在集市看到三三家做的拼色外套,易弦當時看著好像還挺喜歡,就給他做了頂拼色的報童帽。

  這個帽子他非常喜歡,新衣服還沒穿,就整天戴著帽子了。

  衣服鞋子都很及時地完成了,剛一做好,又下了一場雨。

  這場雨倒不大,但綿綿地下了一天,一整天的天色都昏昏的。

  這場雨之後,林中的落葉顏色就黃色更多,綠色更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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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2-14 11:07 AM

卷五 第二個秋天 第七十章 番茄雞蛋撈麵條

  番茄和醃黃瓜罐頭做好了,衣服鞋子也有了,何田數了數熏肉小屋裡的雞鴨魚肉,取下幾排架子,摘掉上面掛的肉,每樣一些,分裝在五個袋子裡。這些,是她準備拿到五個狩獵小屋的。

  趁著還沒下雪,林中的路更好走,趕快把食物、乾柴、禦寒衣物還有些日常用具送到每個狩獵小屋,再檢查檢查春天時做的那些松木拱門陷阱,再看看屋子需不需要修補,為冬天的狩獵做好準備。

  去年,她一直到深秋才能準備好了食物送去小屋,而且,也準備得不多。

  這其實是很冒險的。如果狩獵時突然下了大暴雪,她有可能被困在小屋一周以上,保不準就凍死餓死在那兒了。

  除了醃肉和罐頭,何田還準備帶些乾麵條,乾菜和乾果過去。這些「奢侈」的食物,去年在小屋狩獵的時候,只能一邊吃醃蘿蔔乾一邊回憶想像,今年可以放心吃了。

  家這側的小屋還好,河對面的小屋還要再帶些今年新做的陶杯陶碗。乾草也要運過去一些。還要再送過去幾條被子,把那裡的被褥拿回來翻新。那邊四間小屋,只有一間裡有兩套不錯的被褥。去年何田和易弦在小屋間往返時還要背上被子,十分悲慘。

  準備好了食物,帶上新縫製好的被子,何田和易弦又帶著大米小麥出門了。

  他們先到家附近的小屋。

  沒下雪時,從家裡走到這片林地,只要兩個個小時不到。

  因為離家最近,這個小屋經常維修。

  遠遠看到小屋門窗都完好無損,門前的樹上掛著的儲物箱也沒被小動物破壞的痕跡,何田先放下一半心。

  等走近了,她就苦笑。

  釘著儲物箱的樹在靠近地面的地方包裹著一層一米高的白樺樹樹皮,樹皮上塗著油脂,這樣,滑溜的樹就讓松鼠老鼠之類的動物沒法爬上去,鑽進儲物箱裡搞破壞。

  可現在,樹上包裹的白樺樹皮上黏著一隻松鼠,屍體已經乾了,只剩下皮毛和骨骼,散發臭味。看起來死了至少兩個月了。很可能就是在春天何田設下新陷阱之後,白樺樹皮上塗的油被曬軟了,它就爬來了。這一爬,就被沾著下不來了。

  何田讓易弦打開屋子門窗。先給小屋透透氣,自己用鐵鏟把這隻死相淒慘的松鼠處理掉。

  移走了松鼠,易弦提著水桶去屋後的小溪打水,何田把木梯架在樹邊,取出木箱裡的被褥,在兩棵樹之間栓上繩子,揭掉被套,把被子芯和鹿毛褥子掛上拍打晾曬。

  這時是正中午,太陽正烈,被子很快就曬得蓬鬆,鹿毛褥子上的毛也曬得根根發亮。

  何田先把帶來的一袋乾菜打開,抓出一些裝進長方形的陶盒裡,再把四卷寬麵條也放在一個長陶盒裡,兩條醃魚,兩塊臘肉,四個鴨腿分部放在兩個四方形陶盒裡。所有陶罐陶盒都先用繩子捆緊蓋子,再整整齊齊摞好,取一根長繩子穿過儲物箱上的洞孔,在摞好的陶盒上打個結,牢牢地和儲物箱綁好。

  她又從大米背來的簍子裡取出一罐番茄醬和一罐醃黃瓜。這兩個陶罐早就用乾草編的繩子紮了個套子裝著,還留有提繩,方便搬動。

  何田把它們放進小屋地板中間的下陷式儲物箱裡。這個箱子就像一個天然冰箱。溫度和地窖差不多。因為它們都含有大量水分,是不能放在室外的,怕凍上,也怕凍成冰後把罐子撐裂。

  這時易弦提了水回來,他們燒開一壺熱水,隨便吃了點帶來的乾糧,繼續工作。

  今天春天來做松木拱門陷阱時何田砍倒了一棵小屋附近的樹,再跟易弦把樹木切成一截一截的,堆在屋子南牆外的柴棚裡。現在木頭都乾了,就可以劈成柴摞起來,再劈一些細木片做引火柴。木柴和引火柴都得拿一些就放在鐵皮爐子旁邊,再放一些乾草,這樣,只要一進屋子,就能快速生起火暖和起來了。

  易弦劈好柴,何田檢查了一遍春天放好的陷阱,被褥也曬得蓬鬆乾燥。

  他幫著何田給被子套上帶來的乾淨被罩,折好放進儲物箱裡,再從屋後的窩棚裡找出一罐油脂和刷子,重新給樹幹刷了一層油。

  何田無奈,「到了冬天就好了,到時可以在樹上澆點水,凍成了一層冰皮,松鼠就再難爬上去了。」

  他們熄滅爐火,栓好門窗,帶著小麥大米折返去藤橋,趕往河對岸的狩獵小屋。

  過了河,他們在林中走上三四個小時,終於在太陽下山前趕到了小屋。

  在密林中,陽光消失得更早,他們趕到時,四下涼颼颼的,林子裡陰沉沉的,不知有沒有藏在什麼獵食動物。

  易弦去打水,何田讓他領著小麥,還囑咐他,「一定要小心。」

  他打了兩桶水回來,就不讓何田繼續爬梯子了,叫她去升火燒水,「外面冷,你在屋子裡待著。放東西而已,又不是什麼精細活兒,我會!」說著把她推進門。

  然後,他踩著梯子,先把儲物箱裡積了幾個月的浮灰落葉掃掉,再把被褥掛在樹上晾一晾,這時沒有太陽了,但是讓山風吹一吹,去去潮氣也好。

  接著,他一樣一樣把帶來的食物放進去。

  等他又劈了會兒柴,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小屋也飄出食物的香味。

  何田煮了一鍋麵條,撈出來盛在碗裡,再澆上番茄炒蛋。

  太陽下山後,林子快速變冷了,這時吃上一碗熱乎乎的面,全身都變暖和了。

  臨睡前,易弦把大米拉進屋子,拍拍它的頭,「你可不要拉很多便便啊。」

  小麥看到何田抱了些乾草放在屋角,還以為是給自己的,正興奮地趴在草堆上玩,這時看到易弦領著大傢伙走進來了,立刻汪汪叫起來。

  何田指指桌子下放的一個竹籃,「小麥,來這裡,你今晚睡在這兒。」

  籃子是新編的,按照它的體型做好,裡面還鋪了兩張兔毛,籃子外面放著一大一小兩個竹筒,一個是水一個是小麥專屬窩窩頭,此外,易弦還給它帶了一個它藏在狗窩裡的最愛的玩具——兔尾巴球。

  小麥對著大米汪汪叫了一會兒,又齜著牙哼哼,但是大米無動於衷。

  小麥對自己莫名其妙失去了「能和主人一起進屋睡覺」的特權感到不滿,可也沒辦法,看到自己的新床也挺滿意,只好又對大米威脅性地低哼了一陣臥進窩裡了。

  這一夜,大概只有大米睡得很好。

  繁忙的日常生活和夏季並沒太大區別,只是天亮得晚了些,又黑得早了些,因此睡眠時間也不知不覺變長了。

  吃得飽睡得足,天氣又不太冷也不太熱,精力就格外充沛。

  小麥這條單身狗也就格外淒涼。

  它臥在新窩裡,嫌棄地一會兒轉過頭對牆角那一大坨不停不緊不慢嚼著乾草的東西齜著牙哼哼,再從窩裡跳出來跑到樓梯下面,仰著腦袋好奇:棚板上面,兩個主人在做什麼?為什麼一會兒唧唧啾啾地說話,一會兒嘻嘻哈哈笑,一會兒又嗯嗯嚀嚀的?

  自從易弦給何田看過那條黑龍的真容,還引誘她摸過之後,掛在棚板之間的布簾形同虛設。

  這間狩獵小屋又沒掛簾子,他還能不生事?

  何田嘛,最初是出於強烈的好奇,畢竟,雖然見過書上的解剖圖,實物帶來的衝擊還是很大的,易弦又這麼漂亮,他撒起嬌來真的很難抵抗。

  那天,他拉著她的手,笑眯眯問她,「你想不想摸摸龍眼睛和龍角啊?」

  想啊!怎麼不想!她以為他是女孩子時都會時不時愣愣盯著他看,何況現在。

  於是,何田就順便也摸了摸龍眼睛和龍角下的胸肌。

  易弦又說,「你知道龍吧?這可和西方神話裡長著蝙蝠翅膀大肚子的噴火龍不一樣,龍是東亞神話裡的動物,是九種動物合而為一的樣子,你看,它有鹿角,還有獅鬃呢。」

  於是,他又拉著何田的手,讓她摸了摸龍的獅鬃。

  龍的形象到底彙集了哪九種動物,何田也是不清楚的,於是又跟著易弦看了鷹爪。

  接著還有虎掌,蜃腹,蛇身,魚鱗……還有那些水墨畫一樣的雲紋和水紋。

  至於龍尾在哪兒,看清了也摸清了。

  實物帶來的巨大衝擊和震驚過後,何田就覺得新奇、好玩了,再加上易弦一會兒拉著她的手軟語哀求,一會兒又一副玉山傾倒態若不勝的樣子……這可和他平時那副冷冰冰的樣子相差太大了,和他身上那條目露凶光黑龍也反差巨大,嗯……就難免讓她有點小得意和成就感。於是,她也就樂於滿足他。

  但要是易弦想要在她身上探索,她就往往惱羞成怒。他因為有了騙了她半年的前科,也加上害怕自己把持不住,也就不敢太過得寸進尺。

  這時代可沒貨架上放著杜蕾斯的超市。

  而在森林裡,懷孕、生產、撫養幼兒,艱難程度遠超過其他地方。

  首先,你很難找到一個產婆。離這裡最近的能找到產婆的地方,在河下游的小鎮。

  三三他們村子中有人生產,也要找那位產婆。

  是的,產婆只有一位。

  鎮上和村裡的人幾乎都是她接生的。

  至於婦科醫生,在大城市裡也許有。

  除了生產,產褥期是產婦另一個鬼門關。感染,產程中出現的意外和後續併發症,全都威脅著女性的生命。

  每次邪念橫生又不得不克制自己的時候,易弦都非常嚮往大嚴寒之前的隨處都能買到橡膠製品的生活。以至於,一次閒聊時,何田問他,「要是給你一樣大嚴寒之前的東西,又可以像從前一樣使用的,你會選什麼?」他脫口而出,「杜蕾斯!」然後立刻挨了何田一巴掌。

  「我還以為你會說智能手機呢!」

  「那你也要有網絡,有WiFi,有電才能用啊!」

  「都說了『可以像以前一樣使用』了,那就是不用考慮這些了嘛!哪怕你說飛機、電腦、照相機也好啊。」何田鄙視地瞥他眼,「你再說一個,這次要能體現大嚴寒之前人類文明的發達程度的。」

  「好。」

  易弦想了想,嚴肅地說,「我想要一間杜蕾斯工廠。」

  「滾!」何田笑駡,捏住他肋下一塊肉掐了一下。

  「哎喲!」易弦捉住何田的手,一邊拉著往龍肚子上放,一邊一臉嚴肅狡辯,「工廠呀,有流水線的那種!從原材料處理到生產到包裝全都自動化的,要使用大量電力,還有幾套不同用途的設備,這還不能體現人類文明的發達程度?」

  何田給他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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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2-14 02:05 PM

卷五 第二個秋天 第七十一章 豬肝炒白菜

  檢查完所有的小屋,放好補給和食物,巡視一遍獵場裡的陷阱,何田和易弦帶著大米小麥回家了。

  秋天收穫完最後一批糧食後,他們會再來一次,帶上土豆粉條,今年收穫的小米,還有在池塘和濕地邊採集的燕麥、野米。

  回到家,何田先跑去小米地和菜園看了看。

  見到一切如常,沒來什麼大型野獸把地給拱了,懸著的心可算放下來了。

  曾經有一年秋天,一頭野豬帶著全家大小來了。它們把這當成自助餐廳,大肆破壞。

  等何田一家回來,簡直欲哭無淚,結了穗的小米被踐踏得全倒在地上,眼看就要成熟的穀穗就完蛋了,土豆、紅薯、蘿蔔、胡蘿蔔不管大的小的全被翻出來啃咬,白菜給踩得全成了爛葉子。不得已,那一年冬天吃了一冬的白菜疙瘩。

  野豬是所有森林動物中最讓人頭痛的。

  它們嗅覺靈敏,也很機警,別看長得胖乎乎的,行動很迅速,成年野豬能長到近兩米長,全力奔跑時速度驚人,再加上幾百公斤的體重和獠牙,破壞力強大。

  在森林裡,去打野豬反而被公野豬撞破了肚子的獵人也是有的。

  山下的村子也遭過野豬的禍害。不知為什麼,野豬們們很喜歡玉米,有一年,村民們每家都種了些玉米,本想著今年可以多些不同的主糧呢,到了夏末,玉米剛成熟,野豬們就開始拜訪了,一夜之間把幾畝玉米地都給刨了,沒剩下幾個囫圇的玉米棒。

  何田家附近一直有野豬出沒。就在他們春天去打野鴨的那片濕地裡。

  春天漲水之後,濕地裡到處是鮮嫩多汁的植物根莖,水裡有蝸牛、螺螄和很多昆蟲的幼蟲,野豬們又喜歡在泥坑裡打滾,沼澤地是它們最理想的居住地。

  今年春天,他們去打獵時還看到過一頭母豬領著五六隻小豬在河對岸的草叢裡覓食。

  小豬們身上長著條紋和斑點,毛是淺棕色,看起來很可愛。

  易弦還動過心思想要捉一兩隻回來養,何田好說歹說給勸住了。豬媽媽可比鴨媽媽兇悍得多,小豬的食量又大,辛辛苦苦養大了,可別撞開了豬圈跑出來把家裡的地都給刨了,於是也就放棄了這個念頭。

  不過,何田告訴他,既然知道了野豬的棲息地,到了秋天,就到這兒抓一頭野豬。

  其實也不是沒人養野豬,察普家就一直養著豬。他們每年春天會設下陷阱,捉到的如果是公豬,就閹割了。公豬閹割之後就變得溫馴,又容易長肉。到了秋天,一頭豬能長到兩百公斤,如果是已經養了兩年的豬,就更重了。

  從前,何田爺爺奶奶還在的時候,他們家每年秋天都是去察普家換半扇豬。用來交換的可以是陶器,火藥,肥皂,藥膏,或是他們種植的作物,收集的蜂蜜,乾果,或是打到的鮭魚野鴨之類的,要是有剩下的貂皮,那就更好了。

  去年,春天集市上察普兩兄弟拒絕賣狗給何田,她就沒打算秋天時再去他們家交換豬肉。

  易弦想的沒錯,何田是個很有點「嬌氣」的人。嬌氣的人通常也有傲氣。

  何田想,既然察普家能設陷阱抓野豬,那她也可以。

  於是夏天時,何田一直留意著附近沼澤濕地中野豬的動向,也想了很多抓野豬的方法。

  到了秋天,她在野豬常出沒的地方設下陷阱,果然順利抓到一頭野豬,雖然是頭當年出生的小豬,但是也足夠她一個人吃了。誰想到後來又撿到了易弦。

  今年,何田也不打算用自己的獵物和收穫去跟察普家換豬肉。

  從狩獵小屋回到家,隔了幾天,又下起雨。

  秋天的雨總是這樣,從早上天就陰沉沉的,看起來雲朵都黑得要滴出水了,空氣裡也潮潮的,可就是不下雨,直到快中午了,才不疾不徐地落下雨滴,淅淅瀝瀝地一直下到晚上七八點。

  這樣的天氣按說是沒有豔陽高照萬里無雲的天氣讓人快樂的,可是何田挺開心。這是個適合設下陷阱的天氣。

  早上,她吃完飯後,拿了一顆胡蘿蔔剁碎,和黃豆磨的麵粉攪和好,把昨晚吃剩的肉湯肉渣也混進去,和成一團,揉成幾個窩窩頭,放在籠上蒸熟。

  小麥以為這是給自己做的飯,站在門簾外面搖尾巴。

  何田給它留了幾個,剩下的用竹葉包起來,裝在包裡。

  她和易弦從窩棚裡翻出幾塊大木板釘成一個一米五乘一米五的方板,拿上鐵鏟,鋤頭,背上獵槍,划船去了濕地。

  小麥留在家中看家。

  它現在已經算是隻成年獵犬了,雖然經驗還很少,可是看家這種基礎任務,它已經能很好地完成了。只要來的不是熊,要是其他的野生動物想要趁人不在家的時候來地裡偷吃,小麥都能把它們趕走。

  何田他們在河流上划了一會兒,開始飄起了雨絲。雨絲落在河面上,泛起一朵朵漣漪。

  這種天氣十分適合睡覺,動物們都不願意出來,四周更加靜了,偶爾能看棲在樹枝上的鳥。

  到了濕地,易弦把船蒿紮在河底的淤泥裡,拴好船,跟何田抱起木板,拿著工具,走進草叢裡。

  野豬一家就在這附近出沒。

  野豬喜歡在清晨或是晚上才出來覓食,白天,它們在沼澤地裡打滾,蹭上一身泥巴,再躲到陰涼的樹蔭下趴著。公野豬則會在石頭和樹幹上蹭皮,把一身的皮蹭得又厚又硬,為將來和其他公野豬爭奪交配權的戰鬥做準備。

  易弦跟著何田在草叢裡走了一會兒,她指指前面的草叢,小聲說,「你看,這裡有野豬剛經過。」

  齊腿深的草叢被開出了一條半米寬的道,草被壓得倒向兩邊,何田帶著他沿著這條小道走,不一會兒果然看到了野豬的糞便。

  他們又往前走了一陣,到了一片黑莓樹叢邊,何田說,「可以了。」

  兩人放下木板,就在黑莓樹叢旁邊開始挖坑。

  這個坑挖得足有一米多深,長寬都是一米五左右,剛好比木板稍小一點。兩人一邊挖,一邊把挖出的土灑向四周。

  坑挖好後,雨下得大了點,坑邊上的泥土隨著雨水流進坑裡。

  何田和易弦一人一邊,抬起木板,平平地放在大坑上面。

  木板比大坑稍微大一圈,能穩穩地蓋在坑邊沿上。

  蓋好木板,何田用鐵鍁背面沿著木板邊緣敲了敲,確保它穩穩地坐在上面。

  然後,他們又撿了些附近的樹枝,鋪在木板上,再把剛才挖坑時挖出的草連著根帶著土放在樹枝上,虛虛地鋪了一層,遠遠一看,還真看不出這裡有什麼蹊蹺。

  何田把包打開,拿出一個窩頭,捏碎了撒在木板上的雜草裡,再遞給易弦一個,兩人在木板前後,沿著野豬走出的這條路,灑了一路揉碎的窩頭。

  「行了。我們回去吧。」

  何田很滿意今天的工作。

  第二天,雨停了。

  他們又划著船到了設下陷阱的地方。

  再一看,小路上和木板上的窩頭早就被吃的一乾二淨了,木板上的草和樹枝被拱得亂七八糟,木板也露出來了。

  何田和易弦又把樹枝鋪好,草也重新放好。

  草挖出來的時候連著根,帶著泥土,昨天又一直是陰雨天,草葉到現在還是綠綠的。

  佈置好陷阱,何田又灑了一次窩頭。

  下雨那天,何田他們挖坑留下的氣味就被雨水沖走不少,接下來的兩天,每天都能在這兒找到東西吃,野豬也就放鬆了警惕。

  誰知,到了第三天,這裡沒好吃的了!

  野豬把木板上的樹枝草葉拱了一遍,只好失望離開。

  又過了兩天,它在清晨覓食時遠遠地就聞見了那股好吃的食物的氣味,趕快哼哼哧哧跑過去,一路啃著灑落在草叢裡的食物,再一看,樹枝草葉下面還有好大一堆食物呢,開心地往上一跳——

  哢啪哢啪。

  樹枝全斷了,野豬摔進了深坑裡,半乾的草和樹枝還有好吃的稀裡嘩啦落了它一頭。

  現在它倒是找到吃的了,可是也陷在這個大坑裡出不去了。

  悲慘地在坑裡哼哧了一夜,隔天早上,野豬絕望地看到兩個人笑嘻嘻帶著一隻狗地站到坑邊。

  連續兩天吃到好吃的食物後,野豬放鬆了警惕,何田和易弦再一次來的時候,就把蓋在坑上的木板給抽走了。

  坑上鋪了一層樹枝樹葉,挖出的草還沒枯萎,也照舊蓋在上面,再放上好吃的誘餌。

  野豬一來,只要往上一站,幾根細樹枝哪裡禁得住它的重量,卡啪啪折斷,野豬也就掉進坑裡了。

  這個坑不算太深,可是野豬是無論如何爬不上來的。

  何田樂呵呵地跟易弦說,「噢喲,這頭豬至少有七八十公斤重吧?」

  易弦小麥都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觀察野豬,他們倆蹲在坑邊仔細看看這個渾身棕黑色毛的傢伙,

  小麥汪汪叫著,十分興奮。

  易弦問,「咱們怎麼把它弄上來啊?」

  何田端起獵槍,「先打死它,跳進坑裡,皮剝了,把肉割了,一包一包提上來,我去年就是這麼弄的。」

  憑何田的力氣,是沒法把這麼重的獵物從坑裡舉起來的,要從這裡運到河邊,再從河邊運到家,都是非常困難的。但是切成零碎的,一次一次運,就沒問題了。

  她笑眯眯的,再一看易弦的神色,趕快說,「這可是頭大豬,又是公豬,再長也長不到哪兒去了,你可別說要抱回家餵啊!」

  易弦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沒這麼想。要養,也得養母豬和小豬呀,再說了,咱們現在也沒蓋豬舍,豬圈。」

  何田聽這話的意思,心想,怎麼就沒看出來易弦是個養殖狂呢?什麼都想抱回家餵。上次捕鮭魚時看到人家母熊領的兩頭小熊蠢萌活潑,竟然也說,「哎呀好可愛!」

  何田射殺了野豬,讓易弦把鐵鍁紮進坑邊,夯實,她跳下坑,在豬後腳上綁上繩子,遞給易弦,讓他把繩子掛在鐵鍁把手上拉緊,慢慢拉起來,直到野豬被倒吊起來,再用削尖的木頭把繩子紮在地上固定好。

  易弦想下來幫忙,何田連忙阻止,「你也下來了,要是來了什麼人,咱倆也跟剛才的野豬一樣了。」

  易弦只好跟小麥坐在坑邊守望。

  野豬被倒吊起來之後,何田就開始扒豬皮了。

  打獵時,最好是能打中獵物頭部,這樣就能先剝掉皮,皮子完好,上面也不會沾上太多血漬和污漬。

  打中獵物心臟是次好的。最糟的,就是打中了獵物的腹部,腸子裡還沒消化完的食物、沒來得及排出的糞便,裡面都還有大量的酶和微生物,會迅速污染內臟和肉,那就得先開腸破肚,取出內臟,至於皮子的質量,就碰運氣吧。

  這頭野豬頭部一槍致命,何田先在豬頸部割一刀,用一個木桶接了豬血,才從豬小肚子開始,完好地剝下了豬皮,剝到頭頸時,切掉豬頭,放在一邊,皮反著對折,再捲成一捲,連著豬頭放進草編包裡。

  入秋之後,蚊子和蒼蠅也在一夕之間銷聲匿跡,倒舒服了些,可是野豬內臟一倒出來,氣味還是很難聞。

  何田把豬心豬肝收好,其他的內臟就扔在一邊,易弦一看連忙指著豬腰子和豬腸子問,「這些都扔掉了?」

  何田看一看,把胰臟撿出來,「這個可以留著,做肥皂的時候加一點進去,肥皂更好用。」胰臟有很多活性酶,洗淨晾乾後還能用。

  易弦指著大一堆豬腸子,「這些也可以吃啊!腸衣留著可以做香腸。」

  何田皺著臉,實在不敢相信,「這些?」

  易弦跟她說了一通香腸和臘腸怎麼好吃,何田只好捏著鼻子把豬腸子給裝了一個包。回家的時候,遠遠放在船尾。

  回到家,何田讓易弦去處理那副豬腸子,自己反復洗淨手,回到屋子裡,換了身外衣,升起火,先蒸上米飯,再把豬肝洗淨,放在滾水裡燙一下,再輕輕揉洗,去掉上面的一層黏液,然後,新鮮豬肝切成片,和白菜的內心一起炒,不用炒很久,豬肝一變色就可以盛出來了。

  豬心裡殘餘的血擠出來,先吃一半,切成片,塗上油鹽,用竹籤子穿了,放在平底鍋上煎了,再放在爐火上烤一小會兒,就香氣四溢,可以裝盤了。

  另一半用醬油、豆瓣醬、糖醃上,放在陶鍋裡,醃到晚上,等豬頭處理好了,一起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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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2-14 02:28 PM

卷五 第二個秋天 第七十二章 鮮肉月餅

  易弦洗了半天豬腸子,終於明白香腸沒那麼好做的。

  何田叫他吃飯時,他還在山澗邊和豬腸子奮戰呢。

  何田看了看,腸子裡的髒汙倒是洗淨了,可是內膜黏唧唧的,離能煮來吃還早著呢,更別說什麼做成半透明的腸衣灌香腸了。

  她是知道易弦的性子的,仔細問了他香腸的腸衣是什麼樣子的,再看看籃子裡怎麼也洗不乾淨的腸子,「應該是只用小腸。大腸先擱一邊吧。」

  她想了想,又提來一小箱草木灰,先用一支竹鉤子把小腸給掏翻過來,沖洗裡面,再跟易弦一起把腸子放在竹匾上瀝乾水。等它乾得差不多了,再灑上一層草木灰。

  何田說,「先吃飯吧,等吃完了飯,草木灰把油膩都吸走了,就容易洗了。」

  果然,吃完飯回來,草木灰沾上了那層油膩的內膜,用手揉搓幾次,再用竹刀一刮,沖洗一下,腸子就洗乾淨了。

  這段小腸,從豬肚子裡掏出來的時候倒不覺得有多長,全都伸開了,有十米多長呢。

  易弦和何田把洗淨的豬腸掛在竹竿上晾著,又在菜地邊的空地升起火堆,用一根魚叉插起豬頭,放在Y型支架上,轉動魚叉手柄,火苗就把豬頭上的硬毛都給燎掉了。當然了,氣味不是很好聞。

  易弦在這收拾豬頭,何田提來一桶水和一個大鐵盆,豬頭收拾好了,就在火塘上放上鐵盆,加上水,把豬皮放在滾水裡燙了燙,去掉髒汙血肉,晾乾了之後用線繩繃在一個大竹圈上。

  何田找到豬脖子,用一把小刀剃掉了上面的鬃毛,收在一個小竹盒子裡。

  這些豬鬃可以用來做牙刷和各種大小的刷子。

  何田家的牙刷都是自己做的。

  也不難做。用竹子削成手柄,給手搖鑽孔器安上直徑一毫米的小鑽針,拿尺子量了,在牙刷頭上整整齊齊鑽出五溜小孔,每溜十個洞,這手柄部分就做好了。

  牙刷毛用兩種豬鬃,中心那一溜,用較硬的鬃毛,兩旁四溜全用軟點的毛,鬃毛用絨草揉成的線一束一束栓起來中間打個結,從牙刷頭上的洞眼穿進去。穿線的時候,從一邊最底部開始,向上走線,到了盡頭轉折向下,穿到最後,打個結,所有的毛束就都給固定住了。

  這時牙刷已經基本做好了,再放在滾水加上鹽裡煮一煮,晾乾之後就能用了。

  一隻牙刷能用上三四個月。

  一頭豬的豬鬃,能做上上百把牙刷還不止呢。

  除了牙刷,按照大小用途,選擇不同軟硬度的鬃毛,可以做出各種各樣的刷子。

  給大米刷毛的刷子也是豬鬃做的,用了厚實的木頭和最粗硬的鬃毛,能把大米身上沾的泥土砂礫,蒼耳之類的小種子,還有蜱蟲什麼的全給刷下來。

  這樣的刷子,刷完後掛在陰涼乾燥的地方,能用上十幾年。

  去年,何田只帶回家了豬鬃,豬皮和大部分內臟都就地掩埋了。

  等她割完豬鬃豬毛,易弦就把豬皮拿到硝製皮貨的工坊,先泡進水缸裡。

  秋天硝製皮貨倒是沒有夏天蚊蟲那麼多,就是擔心萬一曬皮子的時候下雨,皮子就會發黴。

  這些處理好,何田和易弦換了個大鍋,加上水、鹽、花椒和辣椒,把豬頭放進去咕嘟起來。

  兩人在火堆一邊搭了個架子,把豬腳吊上去,開始分切豬肉。

  先取下來的是貼著皮那層脂肪,還有貼著腹部的那層網狀油脂。

  豬油是重要的油脂來源,洗淨放在盆子裡,等著煉油。

  煉好的豬油凝固後是雪白色,聞起來很香。放在密封的陶罐裡,擱在地窖裡,能吃上很久。

  到了第二年春天,野鴨野鵝飛來,又有了新鮮的油脂來源。

  接下來,各個部位的肉分別切成塊,兩扇排骨切成幾片,留下一片,暫時放進地窖裡保鮮,其餘的,放進大木盆裡,塗上鹽和草木灰花椒麵混合的粉末,掛起來風乾,小塊的肉把脂肪切下來,也扔進脂肪盆裡。

  何田留一些肥瘦相間的肉,問易弦,「你從前吃月餅,是吃鹹味的,還是甜味的?」

  易弦笑,「都有。怎麼,這就要做月餅了?」

  何田點點頭,「我看小米已經可以收了,收了小米,我們就做月餅吃。」

  森林裡春天來得晚,秋天卻來得早。

  真要按照農曆等到中秋,恐怕到時賞的不是月,是雪。

  於是何田家每年都是收穫小米之後,管它月亮是圓是彎,先做上月餅,時令食物有了,等月亮圓了,要是天氣還不太冷,也可以一家人在門廊前面擺個小桌子,一邊吃月餅,一邊看月亮。

  易弦從前住在南方的水城,和這裡氣候很有些差異,雖然夏天最熱時也不過二十四五度,冬天也有零下二十度,但是秋天要來得比何田這裡晚差不多一個月。中秋時除了吃月餅,還能賞桂花。

  氣候有差異,食物就能反映出來。

  易弦細數他吃過的月餅,「五仁的,蛋黃蓮蓉的,還有鮮肉酥皮月餅,皮是一層一層的,碰一下就雪片似的掉下來,入口即化……」

  何田接口,「這個酥皮我也會做,是水油皮,麵粉裡加了很多豬油。」

  易弦一聽很高興,「那咱們也做。」他又說其他的月餅,「還有水果餡兒的,我倒不喜歡吃,太甜了,哪兒還有一點水果的味道呀。不過,有種綠茶餡兒的倒很不錯,外皮是半透明的……」

  「那肯定是用的糯米麵做的皮。」何田現在已經有了經驗了,吃食再精緻,這世上有的原料也不過那麼些。

  「嗯。」易弦食指拇指相觸,比了個大小「這麼大一點兒,半透明的冰霜一樣的皮兒,裡面裹著一團淺綠色的餡兒,看著就覺得喜歡,吃起來不會太甜膩,涼涼的,嗯……可能放了薄荷?還有點回甘。」

  何田凝思,「皮倒是好做,餡兒可難了。我們這裡又沒有茶葉。」他們最常喝的,不過是春天摘的嫩柳葉和竹葉曬乾之後沖泡的,此外還有松針,玫瑰花,薄荷,菊花這幾樣,再就是乾果切片泡的蘋果茶,紅棗茶等等。

  她想了一會兒,「過幾天我再試試做你說的這個冰霜綠茶月餅,咱們先趁著材料新鮮,做幾個鮮肉月餅嘗嘗。」

  「好啊好啊!」提到吃,易弦總是高興的。

  兩個人切好收好了肉,剃出的大骨頭也放在一個盆裡。

  他們又在空地上起了一個火塘,架上一個大陶鍋,把豬骨全都燉上,裡面除了水只放了一點點鹽調味。

  收拾完刀子瓢盆,豬頭也咕嘟地差不多了,何田叫易弦把豬頭撈在一個竹筐裡。

  這時已經到了下午四點多,林子裡開始變冷了。

  易弦催著何田去加了件衣服,他穿上一條皮圍裙,提起瀝乾的豬頭放在膝蓋上,用小竹夾子夾掉豬耳朵上的細毛,割掉兩隻耳朵,切成條,和那半個豬心一起醃在醬料裡。

  豬頭煮了半天後,就容易劈開了。

  何田教易弦怎麼把豬頭劈成四瓣,「先從下顎這邊拉開,然後這麼一劈,豬眼睛我們就不要了!」

  豬腦早在殺豬之後就餵給小麥了,現在要處理的是豬鼻子和豬舌頭。

  她看看易弦,「你從前肯定沒吃過這個。」

  易弦點頭笑,「確實沒有。」

  「馴鹿的舌頭比豬舌更好吃,只用水煮了,撕掉外皮,連鹽都不用怎麼放就很好吃。」何田把豬舌上的外皮撕掉,先放在一個盤子裡,「你要是樂意,等會兒就嘗嘗。」

  易弦是相當樂於嘗試新食物的。

  畢竟,連蠶蛹、王八和王八蛋都吃過了。野豬至少也是豬呢。

  接下來這幾天,連帶著小麥,都吃了不少好吃的。

  豬頭肉從骨頭上扒下來,撕成小塊,和豬心、豬耳朵一起鹵。

  這次用的鹵湯也是好料,是用豬骨燉的,什麼都沒放,大鍋放在空地上,一根木柴燉了一天一夜。骨頭都燉軟了,湯汁是乳白色。

  鹵肉的時候放上紅糖,薑,兩片乾辣椒,鹽,醬油,再燉上一天,老遠就能聞到香味。

  因為是放在空地上燉的,何田還總擔心香味會把熊之類的猛獸引來。

  小腸裡外都洗乾淨了,先用鹽水浸泡一天一夜,再切成一段一段的,掛在竹竿上晾乾。半乾的小腸現在看起來就和易弦所知道的腸衣很像了,變得像柔軟透明的紙,裡面有些非常細小的蛛網狀的紋路,沒有任何異味。

  等腸衣徹底晾乾,鹵肉煮好,小米也收好了。

  這幾天天氣一直晴好,何田和易弦一起拿上鐮刀,一人站在地一頭,慢慢割著割著,就遇到了,把穀穗撿到筐子裡,再割一壟。

  因為易弦要留下,何田今年種小米的時候就多種了一些,當穀穗還長在綠油油的葉子上時,看起來比往年多了好多,可是全部割完,再把榖穗集中在一起,就頓時少了好多。

  何田有點擔憂今年糧食夠不夠吃。

  易弦就樂觀得多,「不夠吃的話就拿些野味皮毛跟別人換嘛。你不是說了,秋收之後還有一次集市。」

  秋收後還有一次集市,是山民們自發組織的,地點還是春天集市的那片河灘。

  不是每戶人家都能打到每樣獵物,如果一家的魚大豐收,他們家就能帶著魚,跟另一家野鴨子或者種的糧食大豐收的人家交換。

  去年何田沒什麼多餘的東西拿去交換,又想到遇到察普兄弟受的氣,乾脆都沒去。

  「對啊!」何田又開心起來,「今年我們可是有一扇大豬肉可以拿去交換呢。」

  她不知道察普家是怎麼捕捉到野豬的,這就和她家用松樹拱門陷阱抓貂一樣,是家傳手藝,但是,她也捕到了野豬,還是很大的一頭!

  哼哼哼,都有點等不及想看看察普一家看到她也帶著野豬肉去交換時又驚又氣的蠢相了。

  何田告訴易弦,「從前我爺爺還在時,他們家和我們家關係還挺好的。在森林裡,有個好鄰居比有幾把好獵槍還管用呢,可是我爺爺生病去世之後,他們家漸漸地就開始為難我們了。」

  每年去換豬肉時都會索要比前一年要更多的東西,後來還打起何田的主意。

  可從前,不管察普家蓋房子,還是種菜種地,何田家都會幫忙,兩家過節過年還互有來往。

  森林裡,離你最近的鄰居往往也要走上快一天才到,即使如此,有人守望相助也是好的,但沒想到察普家把好好的鄰里關係給破壞了。今年春天集市時,要不是易弦在,何田就得跟他們翻臉。

  「有的人就是這樣的。」易弦摸摸何田腦袋,「這家人都糊塗。」

  收好的小米穀穗一根根從莖葉中拔出,曬乾之後,就能碾米了。

  碾米的機器當然還是要讓大米來拉,這個機器比起大嚴寒之前的電動碾米脫殼一體的機器要簡陋得多,可比起用石磨石碾子又輕鬆得多了,只需要一個人每隔幾分鐘往機器頂上的大漏斗裡加上一瓢小米就行。

  大米拉著木棍不停轉圈,何田負責往裡面加米,易弦就坐在旁邊不停地轉手搖風扇,風扇上的三個竹篾編的大扇葉轉動個不停,就把從機器下方漏口落下的穀糠穀殼,穀穗的莖都給扇飛了,最後只有比較重的小米粒落進漏口下放著的陶盆裡。

  穀糠掃起來,可以和骨粉、乾草拌在一起,餵給鴨子和大米。

  小米豐收的時候,也是大米大肆享用的時候,等它碾完了米,何田就把它栓到小米地裡,剩下的綠油油的穀草,隨便它吃。這時拉便便也不會遭到訓斥,這可都是秋肥。

  這天晚上,何田做了鮮肉月餅。

  除了月餅,當然還有飯菜,不過,要易弦說,什麼飯菜之類都是點綴,月餅才是重點。

  鮮肉月餅的肉當然就是野豬肉。何田精選了肥瘦相間的肉,切成栗子大小的塊,裝在陶罐裡,用紅糖、鹽、醬油好好的醃了一天一夜。

  水油皮是用鮮煉的豬油和上麵粉還有一點栗子粉做的,還沒烤就聞見香味了。

  再剁一塊五花肉和一把新鮮的小蔥,再將幾根醃好的嫩黃瓜也剁成細丁,調好味,攪好,做成肉餡兒。

  取一勺肉餡,揉成丸子,鑲一塊醃好的肉塊在中間,再包上油皮皮,靜置一會兒,在皮上再刷一層霸王蛋的蛋黃和糖攪成的蛋漿。

  何田留了一半沒塗蛋漿,在月餅入爐烘烤之前,她取出一個木頭印章,又取了一小碟玫瑰醬,章子蘸了玫瑰醬,在每個月餅上輕輕一按,就留下一個圓印。

  易弦一看,圓圈是個月亮,裡面坐著一隻頑皮怪笑的兔子,兔子腿下還有幾縷雲彩。

  把月餅放進刷了一層油的鐵屜裡烤上二十幾分鐘,就成了。

  月餅烤出來,賣相就很漂亮,頂上或是金燦燦的一層皮,或是淺紅色的兔子和月亮圖案,沒等徹底放涼,易弦就抓起一隻咬了一口,果然,酥皮簌簌落下,一層一層,吹雪一樣,肉汁鮮美,肉餡中間還夾著一塊肥瘦正好的肉,更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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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2-14 02:40 PM

卷五 第二個秋天 第七十三章 肉夾饃和香腸

  何田本想著第二天可以帶著幾個月餅出門的,沒想到易弦這吃貨放開肚皮一吃,十個月餅就剩下三個,估計做明天的早餐還得他吃個半飽才夠。

  昨天晚上那麼撒歡地吃了那麼多月餅,睡覺的時候他還哼哼著肚子吃撐了,非要何田給他揉揉肚子才能睡著。這一揉又揉出好多事。

  年輕,胃口就是好啊,今天一早,這個吃貨又活蹦亂跳能吃能喝了。

  他先就著小黃瓜小水蘿蔔做的小菜喝了一碗新打下來的小米熬的粥,再看看碟子裡放著的三個月餅,問何田,「咱們中午吃什麼啊?」

  何田沒好氣瞥他一眼,對著爐灶努努嘴,「燒餅。」

  家裡的麵粉還很多,何田總是擔心會放壞,於是入夏之後作了很多麵食,還壓了麵條曬乾,不過,入秋之後,天氣涼了,土豆也開始有收穫了,麵食就吃得少了。

  在何田的認知裡,麵粉和大米一直都屬於「高級貨」,不然也不會給家裡的動物起名大米小麥。

  易弦一聽是高級貨,先笑了笑,他還想問,那,就只吃燒餅麼?

  何田看他這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麼,「放心吧,不讓你啃乾餅,燒餅是夾肉的。」

  小米一收,何田就覺得今年的種植任務完成了一大半,再把小米碾好收好,裝進罎子放進地窖和窩棚裡,數一數,裝小米的罎子比去年多了一倍還多,原先那點擔心就徹底沒了。這主糧,怎麼也夠吃了。

  再說,除了小米,還有黃豆,土豆和紅薯,都能當主糧,再到湖邊的草地上收集些野米和燕麥,今年冬天就有足夠的食物了。

  吃過早飯,易弦去菜地收撿蔬菜,何田把烤好的燒餅從烤屜裡取出來,抱出裝鹵肉的陶鍋,挑出一塊鹵肉放在砧板上切成小塊。她再用刀在燒餅中間切個小縫,把肉連湯帶汁填進燒餅裡。

  等易弦回來了,何田挑了兩顆大青椒,洗乾淨切成絲,也放進燒餅裡夾著。

  帶上午餐,領著大米小麥,他們又去了河對岸上游那片雲杉林。

  趁著還沒下雪,易弦想把藤橋的木板替換好。不然,他們就得等到明年春天化凍之後了。

  誰也不敢保證明年春天化凍漲水後,倒在岸邊那幾棵樹還在不在。

  穿過林子的時候,風景和一周前他們去狩獵小屋時又不一樣了。

  很多樹的葉子都紅了,紅色橙色的樹葉隨著林間潺潺的溪水漂流,水中倒映出的林子絢麗如錦緞,紅色,黃色,青色,綠色,全是樹葉的顏色,遠遠望去,彷彿白雲和藍天在這條色彩繽紛的溪水中緩緩流動。

  易弦和何田一邊走,一邊採集了不少漂亮的紅葉。

  不同的是,何田是折下一枝一枝的,易弦淨撿一片一片的。

  她好奇問他,「我是要回家曬乾了插瓶的,你撿這些幹什麼?做書簽嗎?」

  易弦撿的每片葉子都是精挑細選的,他還專門帶了個竹匣子來存放這些紅葉。

  他笑著看看何田,「先不告訴你。」

  天氣一冷,山上的野花就和蟬鳴一樣漸漸消失,只有野菊花還開著。

  何田又採了些紫色黃色的野菊,「這些曬乾之後也能插瓶,或者紮成一束吊在房頂。」

  到了雲杉林,照舊讓小麥看著大米,何田和易弦背上工具爬下山坡,來到河邊。

  兩人先把上次來的時候紮在樹邊的圍欄拆下來一些,讓最上方的兩棵樹滾下來,再重新敲實圍欄。

  他們把這兩棵樹上的枝幹逐一鋸掉,只剩下一棵光禿禿的圓木,大約有六七米長。

  到了中午,兩棵圓木都鋸好了,何田和易弦就坐在雲杉林裡吃午餐。

  鹵肉的汁現在已經把燒餅的內心都個浸透了,咬上一口,燒餅外殼還是硬硬的,內心就軟得像海綿,全是濃郁鹹香的肉汁。這鍋鹵肉多是豬頭肉,因為多了很多肉皮,所以格外肥嫩,再加上脆脆的青椒絲,多了一些辣味,雖然是涼的,可是依然很香,吃進肚子後也熱乎乎的。

  吃完午餐,稍事休息,何田和易弦把兩根圓木推下河,讓它們順流漂下。

  他們現在要趕回藤橋邊上。

  回到藤橋邊等了一會兒,兩根圓木先後漂來,被河中的巨石攔在距離藤橋幾米遠的地方。

  易弦甩出帶鐵鉤的繩子,鐵鉤深深紮在木頭裡,兩個人再加上大米一起把木頭拉上岸。

  再接著,就可以把圓木鋸成和橋板寬窄一致的一段一段了。

  鋸好一根圓木,已經是下午四點多,天色也開始黯淡了。

  何田和易弦就地砍兩棵小樹,做成圍欄,擋住圓木。

  這一天的工作到此就不得不結束了。

  即使是老練的獵人,在天黑後穿越林子也是十分危險的。

  第二天天一亮,他們又回來,繼續完成昨天的工作。

  何田教易弦用木頭做個楔子,然後把一段圓木豎直放平在地上,砍出一條縫後將楔子插在木縫裡,反轉斧頭,用斧頭背敲楔子,木頭就順著生長的紋理自動分開了。

  「這樣砍出來就是比較平整的木板了,就不用鋸了,省了好多力氣,要是用來做家具,還要用鉋子刨平,但是鋪橋的木板正好不用太光滑。」

  易弦認真看著,上手試了試,看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何田在一旁觀察,再仔細指點他。

  砍木頭總比編織草鞋要容易得多,易弦掌握了這項新技能後,兩人一起,到了下午兩三點,把一棵圓木都劈成了木板。

  木板是沿著木材縱向纖維裂開的,上面是一條條縱深的木質長紋,橫放在橋面上,還能起上增強摩擦的作用。

  他們又花了一天的時間,把橋上所有竹板都替換成了木板。

  藤橋也修好了。

  何田的to do list裡面又可以劃掉一項了。

  藤橋剛修好,又下了一場雨。

  這場雨綿綿地下了兩天。

  天晴之後,又冷了一些。

  何田和易弦再出門時,就得穿上厚衣服了。

  人冷可以穿衣服,鴨子兔子冷了可沒衣服穿。只能每天晚上給它們的窩裡多放些乾草。

  倖存的那三隻鱉就省事得多,它們分別在石頭圈裡挖了洞,一個接一個躲進洞裡冬眠了。

  小麥平時每天早上都會跑去霸王坑趴在石牆上看霸王的,一天早上找不到它們了,還急得汪汪叫。

  再划著船,帶著大米小麥去河道支流的濕地,風景也不一樣了。

  綠瑩瑩的草現在變成了黃綠色,有些根部還是綠的,葉子已經枯黃,有些正相反,根已經變成土黃色,和下面的泥土沙子渾然一體,葉子尖還存著夏天最後一點綠意。

  這時的野草已經沒有夏天時那麼多汁甜美了,大米遊上岸之後,就在草間尋找更好吃的東西——野米,燕麥,還有其他草的果實。

  就和春天帶著大米到林中裡尋找野菜一樣,今天何田他們帶上它,也是出於同樣的目的。

  可憐的大米找到一片野生的燕麥,還沒嚼上幾口,就被無情的主人轟走。

  何田指給易弦看,「看,燕麥的穀粒,像不像燕子尾巴?」

  還沒脫殼的燕麥穀粒是青色的,底部分出像燕尾的叉。

  燕麥和小米、水稻、麥子一樣是出穗的,但是一根穗子上只有幾排穀粒,每排上面只有五六粒穀粒。

  何田可不管這些,反正是野生的,不用她照看,白撿的。

  大米找到一大片燕麥,她喜滋滋地把它轟走,和易弦腰上都栓上籃子,把穗子抽出來放進籃子裡。

  野米雖然叫米,但其實是一種草,但是長得和脫殼拋光過的大米很像,不過顆粒細長,是黑褐色。它最大的好處是不需要脫殼碾壓之類的處理,直接就能吃了。

  野米很難煮,要提前泡一夜才行,煮好的野米會從中間裂開,露出白色的瓤,吃起來有點像個小堅果,外皮堅韌有嚼勁,內心柔軟。

  因為和野米一起煮的穀物會被它染上深紫色或是紅褐色,何田很喜歡用野米做飯團。

  有了大米這個嚮導,何田和易弦省了很多事,不用費力尋找野米和燕麥,只要收割就行了。

  燕麥易弦是知道的,他們那裡有專門種植燕麥的田地,但不是給人吃的,是當馬草的。

  沒想到給馬吃的燕麥,碾壓烘烤之後加入他們平時吃的麵包,麵餅,還有粥飯中,還挺好吃的。

  忙了一整天,到了傍晚,燕麥和野米各自裝滿了一布袋,易弦掂量著,可能各有兩三公斤重。

  除了燕麥和野米,他們還跟著大米採集了另外幾種野草的草籽。何田叫不出它們的名字,五穀不分的易弦就更不用說了,一種脫殼後是圓圓的白色小穀粒,另一種是長圓形,一端有個淺黃色的圓點。

  這兩種平時倒是吃過,前一種煮粥吃,咬起來還挺有嚼勁,後一種何田曾包進粽子裡,糯糯甜甜的。

  回到家,何田把大米領進窩棚,摸摸它的頭,又從布袋子裡抓了一把燕麥穗子放進大米的食槽。

  這時晚霞漫天,其實還不到六點,天空卻已經是灰藍色的了。

  趁著還有些光亮,何田跟易弦去了熏肉的小屋,摘下一串香腸,拿回屋子裡。

  腸衣一做好,還掛在竹竿上晾著,易弦就嚷嚷要趁著豬肉還新鮮做香腸了。

  當然,他只能描述香腸的外觀和味道,並不知道是怎麼做的。

  他和何田討論推敲一番後,先選了些肥瘦相間的肉剁成肉餡,再加上鹽糖醬油之類的調料。易弦把手指探進肉餡裡,再放進嘴巴嘗嘗,「可惜沒有酒。好像還少了些味道。」

  何田想了想,打開蜜漬梅子的罐子,倒了些酸甜的汁水進去,「先胡亂做吧。不要一次把腸衣用完,這一批做出來之後我們再調味。或者到山下買點酒。」

  易弦攪好餡兒,何田讓他把肉餡放在地窖裡,過了一天一夜再拿出來,肉餡兒變成了一種暗紅色,聞起來很香,但是和他記憶中的,還是差了點兒什麼。

  易弦又出主意說,「要不,再倒進去點玫瑰醬的汁進去?我從前吃的臘腸都是紅紅的。」

  何田抓抓臉,「那就再加點兒吧。不過,你過去吃的香腸,沒準是色素呢。」

  易弦覺得何田是捨不得她的玫瑰醬,「跟你保證,這香腸做好之後絕對好吃。」

  何田呼口氣,「你還真自信。」

  自信不自信的,反正這麼多好的食材都加進去了,還有非常難得又超級新鮮的野豬肉,就沖著這麼些食材,何田也不能讓它做壞了。

  她沒見過也沒吃過香腸臘腸,但是聽易弦描述之後,認為香腸有兩種,一種是沒有經過長時間風乾的,這種就是易弦說的早餐香腸,和蛋、切開一半的番茄、蘑菇片一起煎來吃,再配上麵包片和果汁;另一種,和熏肉臘肉一樣,經過長時間風乾和熏烤,變得硬硬的,可以用來切片炒菜,或是整段和米飯一起蒸熟吃。

  肉餡裡加了玫瑰醬之後更香了,顏色也更漂亮了。

  何田拿了漏斗,把肉餡倒進斗裡,易弦握住漏斗嘴上裹的腸衣,慢慢用筷子把肉餡擠進腸衣裡。

  剛開始,腸衣要麼一下被撐破了,要麼就是裡面進了氣,試過幾次之後,兩人掌握了方法,香腸就越做越好了。易弦自認為,他的手藝不會比香腸店裡的大師傅差太多。

  一段一米多長的腸衣用完,何田留了四根就掛在屋子裡的房樑上,其他拿去熏肉小屋,像熏肉一樣薰製。

  隔天早上,房樑上的香腸拿下來,和霸王蛋,還有地裡摘的新鮮番茄一起放在煎鍋裡煎了,配著厚厚的麵包片。

  易弦大叫成功,和何田隔著餐桌擊掌。

  兩人笑嘻嘻的,何田也挺得意,「我們兩個,什麼好吃的都能做出來!」

  收完野米燕麥回家,何田算算日子,熏臘腸已經掛了好幾天了,摘下一串試試看。

  其實這時臘腸還不到時候,但是何田和易弦挺滿意。

  臘腸的切面果然成了易弦說的那種紅白相間大理石的樣子,脂肪都變成半透明的了,瘦肉變得殷紅,和青綠色的辣椒、豌豆莢、小蔥一炒,香氣四溢。

  經過幾天熏烤,香腸裡的甜味更足了,玫瑰香也更濃了。

  臨睡前,何田泡了一把今天收的野米,準備明天中午用野米和香腸一起蒸米飯。

  豬豬一身都是寶啊!要不,明年我們也試著養養豬?何田想著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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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2-14 03:00 PM

卷五 第二個秋天 第七十四章 南瓜和紅薯

  收完野米和燕麥,也到了收穫紅薯的時候。

  一天早上,何田醒來後,看到院子裡一片白霜。

  霜降了。

  她連忙爬上棚板,從書架裡取出一本記事本,把今天的日期記下來。今年第一場霜降是九月十六日,比去年早了五天。

  夜間的露水在低溫下化成了霜,鋪滿整個森林。地上的落葉上,銀霜是一層一層的,因為一直有葉子從枝頭飄下。紅葉上鍍了一層銀霜,更好看了。

  這層霜從地面上一直延伸到門廊邊緣和窗臺下方。

  再冷一點,霜花就會變成冰花。

  冰花更美麗,在窗玻璃上凝成的銀色小結晶體一簇一簇,有的是羽毛狀,有的是難以形容的螺旋和花朵。

  太陽一出,霜花就化了。

  林子間白氣嫋嫋。

  紅薯不耐凍,葉子打了霜,立刻就不精神了。這時就可以先把地面上的葉先剪掉。紅薯的根莖在土地裡凍上一兩天後,會變得更甜。

  所以,霜降之後的第三天,是何田收穫紅薯的日子。

  她和易弦一人拿著一把小竹鏟,一個小馬紮,坐在紅薯地裡,一手抓住剩下的紅薯藤,一手用竹鏟往地裡一插一翻,肥碩的紅薯就一串被拔出泥土。

  挖出來的紅薯去掉枝葉,放在竹筐裡,浸在山澗中。

  他們再坐在馬紮上,用豬毛刷子把一個一個紅薯洗刷乾淨,個頭肥大外皮完好光潔的放進一筐,瘦小的,上面有凹坑傷口的,放在另一筐。

  洗好的紅薯全都放在竹匾裡晾曬,等外皮完全乾了,就把那些肥大的埋進裝了鋸末和沙土的箱子裡,放在紅薯窖裡。

  紅薯窖裡現在掛滿了臘肉熏肉,過冬的紅薯也不必儲存很多,三個木箱就夠了,其中一箱是留著明年發種的。

  不過,今年多了一個人,還是個特別能吃的人,何田多種了些紅薯,就多放了一箱在地窖裡。

  收紅薯的時候她問易弦,「你去年是不是很多時候沒吃飽,但是裝著吃飽了的樣子?」

  易弦不好意思,「嗯。」

  「嘿,你真是……我難道會嫌棄你吃得多嗎?」

  「我那時候跟你不熟嘛,我哪好意思說沒吃飽?我都已經吃的快有你兩倍多了!」易弦想起自己剛被救回來,吃的第一頓小米紅豆粥,何田當時眼睛裡明明白白寫著驚訝,只差沒說「我的天你怎麼這麼能吃」了。

  何田想起那時候的事,也低頭輕笑,「我就說,你怎麼這麼沉,臉看著清秀斯文,手腳那麼大,尤其是腳,跟熊掌似的。」

  今年陽光雨水恰到好處,紅薯產量比往年高,何田又種得多,就跟易弦先把品質最差的那批紅薯削皮刨絲,倒進一個大木桶裡。

  木桶架在洗衣機支架上,底下放上一個鐵盆,桶底全是孔眼,加上水,讓大米推著攪拌,很快白色的漿水就不斷流出來,滴進鐵盆裡。

  等漿水不再滴了,再換上一套工具,讓大米推著碾壓,直到把桶裡的紅薯都碾成了乾乾的碎末,紅薯裡的澱粉也就都隨著水流進了鐵盆裡。

  剩下的紅薯渣暫且放在一個陶盆裡,還可以和其他食材放在一起,做成好吃的食物。

  等鐵盆裡的白漿沉澱,用瓢舀走上層的清水,在細網竹匾上攤開一塊布,用木鏟把澱粉鏟在竹匾上,壓平鋪勻,放在陰涼通風的地方晾乾,就是紅薯澱粉了。

  也可以在蒸籠上放一塊布,把澱粉漿直接盛在裡面,用木鏟壓實,放在蒸鍋上蒸熟後,掀開布,就得到一塊紅薯粉垛。

  粉垛可以切成小塊,和蔬菜、肉一起炒,吃起來滑溜溜又有點嚼勁,也可以做成粉絲。

  粉垛放在竹匾上晾上半天,等到表皮出現小裂紋,就可以刮粉絲了。

  刮絲刀是何田爺爺做的,刀片是罐頭盒的鐵皮,又薄又鋒利,一小截一小截彎曲著鑲嵌在一塊木板上。把紅薯粉垛夾在膝蓋中間,兩手握住刮絲刀的木板邊緣,朝著自己的方向沿著厚墩墩的邊緣不斷刮削,刮出的細長條就是紅薯粉絲了。

  這樣刮出的粉絲是截面是半圓形,每根就是粉垛的一半周長,大約五十釐米。

  粉絲放在竹匾上,繼續晾曬,等到硬邦邦的,一折就斷,水分就都曬乾了,可以放在墊上乾草的木盒裡收藏了。

  要是想要更長的粉絲,就得出動專用的壓粉絲機了。

  這個機器其實更像個支架,在爐臺上放上大鐵鍋,支架四腳穩固地立在爐臺上,讓支架上方放麵團的木斗正對鐵鍋中心。

  取一些已經曬乾的紅薯澱粉,澆入滾水攪拌,等麵團稍冷,就可以放進木斗裡,木斗的底上有許多小孔,蓋子上連接手柄,用力壓下手柄,麵團就被壓得從木斗底部的孔裡出來,落進下面的大鐵鍋裡。鍋裡燒上滾水,只等粉絲一落下,就用筷子不停攪動。

  粉絲撈出來放進冷水裡一過,盤成一束一束掛在竹竿上晾乾,就變成半透明的淺褐色。

  紅薯粉條就是這種顏色。

  吃的時候直接放進滾湯滾水裡一煮,又變成半透明的,吃的時候滑溜溜的,倒吃不出多少紅薯味兒了,不過,它比土豆粉條更能吸取湯汁的滋味。

  何田最喜歡在香菇山雞湯裡加入紅薯粉條。那滋味,一個字,香。

  易弦從前的食譜裡少有紅薯,何田去年的紅薯收成一般,自己吃和留種都勉強,就沒費事做紅薯粉條,所以易弦是第一次看到這東西,他覺得很是新奇,就主動包攬了做紅薯粉條的工作。

  過了幾天,再收土豆時,何田說要做土豆粉條,他儼然一副熟練工人的樣子。

  易弦壓粉條的時候,想到去年這時候,何田一個人在家,連條狗都沒,收穫,清洗,分種,晾曬,收藏,切土豆,榨澱粉,壓粉條……全是她一個人做的,看她的時候眼裡充滿憐惜。

  和何田一起把土豆粉條掛在竹竿上晾曬時,易弦突然低下頭在她額頭上親親,何田一臉懵懵的對他微笑,他說,「我以後再不會讓你自己幹這些活兒。」

  何田抿著唇一笑,半晌才重重地「嗯」了一聲。

  第一次霜降後,何田和易弦去了南瓜地,看到南瓜葉子和南瓜上雖然也結了霜,但是太陽出來後又跟沒事一樣,最大的那顆南瓜現在抱起來至少有十公斤了,胖鼓鼓的屁股是金黃色,靠近蒂的地方還是墨綠色,肚子上是墨綠和金黃交錯的花紋。

  何田跟易弦說,「我們就留著這個南瓜大王,讓它長老,裡面的籽做明年的種子。」

  易弦所有種植知識和技術都是何田教的,覺得她說的絕不會有錯,「好啊。」

  老南瓜的滋味和打開後的樣子都和嫩南瓜不同。

  易弦抱了一個比南瓜大王稍小些的老南瓜回去,先切掉屁股,剩下的用乾草包好放進地窖裡。

  老南瓜的中心已經空了,裡面是鮮黃色的瓤,絲絲縷縷的,上面結的全是指甲蓋大小的南瓜子。

  易弦一邊掏瓤一邊說,「南瓜子可以當零食吃,還挺好吃的。」

  何田一聽,趕快把南瓜子都挑出來,放在一個小竹網裡,用水沖淨了上面黏著的絲縷,放在竹匾上晾曬。

  易弦只吃過南瓜做的各種美食,至於是什麼部分做的,怎麼做的,並不清楚。

  何田聞到南瓜瓤一股甜甜的味兒,就說,「我看這個瓤沒準可以煮在粥裡。」

  這提醒了易弦,「南瓜濃湯就很好喝,湯黃澄澄的,上面再灑上肉桂末和鮮奶油,趁熱喝,香濃順滑得像綢子。」

  何田一想就猜了個大概,「這不難,南瓜削皮蒸熟了打碎,過篩,再加上香料煮滾就行。」

  當晚,她就做了南瓜濃湯。

  沒有肉桂末,何田在湯上灑了些灰豆角磨成的細粉,一樣香濃。

  當然了,她做湯也是有自己的秘訣的,她在用攪拌機打碎南瓜塊和南瓜瓤時,加了一塊豬油一起攪。這麼做出的湯,當然又香又順滑。

  除了南瓜湯,易弦還大力推薦南瓜派。

  何田問清南瓜派是甜是鹹,酥皮有多厚是什麼顏色口感如何,派心是軟是硬,心裡就有數了。

  她蒸熟了一塊南瓜,把瓜瓤剝出來搗成泥,再加入三個霸王蛋的蛋黃和砂糖蜂蜜一起攪拌,蛋白交給易弦打發。

  南瓜泥攪拌好了,倒在一個細孔竹篩子上用木鏟來回刮動,過篩後的南瓜泥細膩無比,然後再拌進去打發的蛋白霜。

  何田猜著,易弦從前住的城市有養牛的,所以有很多奶製品,南瓜派之類的甜食裡一定也放了牛奶、奶油之類的東西,她沒有牛奶或者奶油,那用蛋白霜代替也行,總之是為了讓派的口感更順滑細軟。

  酥皮就簡單了,不外乎是麵粉加油脂加糖烤成的酥皮,厚度口感的分別在於麵粉油糖的比例。

  烤盤她沒有六寸的,但是有爺爺從前用鐵罐頭盒底改造的,直徑八到十釐米,邊緣稍微外翻,也做成波浪形。

  烤盤上塗上油,放上擀圓的酥皮,輕輕用勺子壓得酥皮貼合模具,把邊緣多出的酥皮撕掉,再用叉子在底部密密麻麻紮出小孔,這樣能讓酥皮底部烤得更均勻。

  何田先把幾個裝上酥皮的烤盤放進烤屜裡。

  每到這時,她都格外想念電力時代。用柴火作為熱源的爐子,只能靠增減柴火提高或降低溫度,還要有豐富的經驗。

  小火烤了五六分鐘,一拉出烤屜,酥皮的香味四溢。

  何田用叉子按了按一個酥皮底部,再推進烤屜,又烤了三四分鐘,然後取出放涼,倒入攪好的南瓜泥,再放進去烤。

  這次烤了十幾分鐘後,她把火又調小了點,再烤上十分鐘,拉出烤屜,南瓜派已經成功了!

  酥皮金燦燦,內心是黃澄澄的,脫模後,何田在上面灑了一層糖霜,又放了一小片薄荷葉。

  易弦大贊,「一看就和好吃!」

  「要是有新鮮的覆盆子再放上一兩顆就更好看了。」何田微笑著把一個南瓜派切開兩牙,放在今年做的小盤子裡。

  這套粗陶盤子是易弦做的,專門吃點心用,一套六隻,每隻是不同的花卉蔬果,何田遞給他那隻剛好是個南瓜底部的樣子,盤子邊還有個小小的扁圓南瓜。這種南瓜跟他們種的樣子可差得挺遠。

  自從他暴露身份之後,難得一次沒有接過食物就吃,斯斯文文地轉轉盤子,欣賞這牙南瓜派。從側面看,更好看了,兩三釐米厚的酥皮上是兩指厚的橙黃色凝凍兒似的派心,細膩無比,用小叉子切下來,一股白白熱氣輕輕冒出來,凝凍表面那層糖霜似乎又融化了點。

  他叉了一小塊放入口中,眯起眼睛低低地「唔」了一聲。

  何田本來一直在微笑,口中也放了一塊甜甜的南瓜派,看到易弦這樣子,再聽到他那聲低沉的「唔」聲,不知想到了什麼,臉一下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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