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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殺豬刀的溫柔 -【皇妻】《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0 10:51 PM     標題: 殺豬刀的溫柔 -【皇妻】《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11-18 09:09 PM 編輯

【書名】:皇妻   

【作者】:殺豬刀的溫柔

【內容簡介】:

  但凡一個皇朝的太子當得久了,就想當皇帝。

  但凡一個皇朝的太子爺想當皇帝了,當王爺的,就想撿漏了。

  在柳貞吉眼裡,她相公,當朝獅王,就是那個想撿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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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0 10:52 PM

卞京風雲

第1章

    當朝小獅王周容浚第一次見他的小未婚妻柳貞吉時,把剛從老家到京不久的柳貞吉嚇得跌入了湖中,小獅王見自己如此威風,果然人見人怕,叉腰仰天長笑,還是他身邊的內侍小果子咬牙跳入湖中,把嚇得傻了的柳小姐救了上來。

    那年,小獅王十歲,在這年裡,他的親兄長剛被封為當朝太子。

    倒楣的柳貞吉柳小姐六歲。

    救上來的柳小姐高燒不止,三天未褪,醒來後,見著小獅王就瞪圓眼,小獅王覺得有趣,他本想磨得他母后退了柳太傅家這小麼女,之後就再也不提了。

    **

    定康十五年,當朝皇帝周文帝年逢四十不惑之年,周皇朝古來有逢十必慶的習俗,遂不等皇宮中有什麼動靜,底下的人早在年前,就為這事忙和了起來。

    當朝太傅柳艏柳家,也因這事絞盡了腦汁。

    柳家祖籍渭明,離京不近不遠,不到千里,快馬一日跑上兩百里,三日就可到。

    柳艏之父柳相保柳相爺一生有六子四女,其中大老爺柳艏,五老爺柳艟同母,二老爺柳舢,三老爺柳艅、四老爺柳艆、六柳艋乃三個不同的姨娘所生,柳父死後,柳家一直沒分家,主家由柳老夫人把持,一直到如今。

    柳艏是在長安末年,定康一年才當的太傅,當時周文帝登基為帝,他乃當時周文帝大皇子周鴻漸的先生,遂周文帝封賞時,代柳家站在太子這一邊的他理所應當地成了皇家的太傅,教導眾皇子讀書。

    正一品的太傅之位,其實沒那麼好當,尤其近年來皇上偏愛當朝相爺之妹麗妃之子明王,冷落太子周鴻漸,柳艏這太傅就越發的不好當了。

    文帝年中過壽,這年一過,柳艏就聽說相爺府從江南得了一座白玉觀音像,玉像晶瑩剔透,觀音栩栩如生,便連座下的童子,一筆一勒都傳神得很,很具仙氣……

    皇上這幾年信佛茹素,柳艏一聽,就知李丞相又占了先機去了,他這邊雖早派人去尋了,但到底還是沒有得手什麼拿得出來的好物。

    這邊柳艏一從宮裡回來就進了書房,柳夫人柳孔氏得知剛納不久的紗姨娘捧了參茶去了書房,不由冷笑了數聲。

    這時靜坐她身邊繡花的柳貞吉聽到那聲冷笑,心口不由跳了一跳。

    她穿到周國近十年,眼看著這世的父親納了九個姨娘,其中五個,就折在了她這世的母親手裡……

    如若再加上這個,算是六個了。

    柳貞吉前世乃一般人家出身的普通人,小半生裡安份守己,連買東西別人多找她五毛錢都要還回去,遇上不講理的惡人,她還句嘴都要結巴,哪見過這等眉眼不動就能實行的生殺之事,所以儘管來了近十年,看了近十年,一知道有人要死了,她還是免不了心驚肉跳之感。

    她是定康五年來的周國,前身那個小姑娘年僅六歲,她剛來周國一天,剛進柳家這大宅子,就被前身小姑娘定的那未婚夫嚇得進了湖裡,嗆了幾口湖水,生了好幾天病,其後柳貞吉見多了柳家的黑暗,受夠了小獅王的惡作劇,自找死路幾次都沒死成,一路忍著,居然也活到了這個歲數。

    等今年年底,她與獅王的婚期就要到了,柳貞吉一面繡著她的嫁妝,一面很想再去死上一死,她實在不想嫁給那個一見面就必扯她頭髮的混世魔王。

    現在又聽到喜怒不形于色的母親的冷笑,知道不久之後她就會動手,柳貞吉心中不知為誰哀鳴了一聲,頭低得更低了……

    她真是不適合在這不知名的古代生活。

    這時柳孔氏見小女兒頭快低到繡框裡去了,不悅地瞪了她一眼,發出聲來卻是輕輕柔柔,“吉兒……”

    “是,娘……”柳貞吉一聽,後背一緊,慢慢地抬起頭來,朝孔氏乖巧地笑。

    她這個母親表面寬和大度,實際上掌控欲特別強,這家中有哪一樣不隨她的心,她都有法子最後順了她的意。

    那些不順她意的,即便是她前大嫂王氏,也被休回家去了,現在哭都沒地哭去,因為她娘給她大哥找了個家世沒差她幾許,容貌更漂亮,性情溫柔的新媳婦,一連三年,給她大哥添了兩子。

    這家裡,柳貞吉第一害怕的就是她這個娘,第二就是她那不比她娘心慈手軟多少的二哥,三就是一家之主的柳父了,至於那總對她兇神惡煞的獅王,因一兩個月才見一次,暫排在了第四……

    “坐要有坐姿,你是大家小姐,莫學了那些小家子氣去。”孔氏無視小女兒那怯懦不敢看她的眼,朝女兒那芙蓉玉面看了好幾眼,接著吐了口氣,喃喃道,“也就這張臉能看了。”

    就沖著這張長開後越發絕色的臉,獅王也會娶了她。

    若不然,按她這女兒膽小如鼠的性子,那剛烈如火的獅王未必真想娶她。

    孔氏早年對小女兒能得皇上皇后的眼,把她許給獅王的事欣喜若狂,但在小女兒長大後越發膽小,人笨如豬後,那份喜悅就慢慢地沉了下去。

    她覺得聰慧一點就透的三女兒要適合當獅王妃一些,可惜了,三女兒去年進了賈太師家的門,當賈家的五公子夫人去了。

    她這小女兒,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讓她殺只雞都不敢,能長成絕色,得皇家的眼,孔氏也就當這是蠢人有蠢福了。

    只是,眼看她成親在際,怎麼教還是這般愚笨,孔氏真是怕她嫁進獅王府沒幾個月,就被獅王府的那群美妾生吃下了肚,她這笨女兒還只會睜著無辜呆拙的大眼睛不知為何。

    孔氏一想到這小女兒的以後,心煩意亂得很,那紗姨娘故意去書房行勾引之事都沒那麼在意了。

    反正不用多久,她就能廢了她。

    “吉兒。”又坐了一會,孔氏擱下了手中的針線,喊了柳貞吉一聲。

    “是,娘。”柳貞吉抬起了頭,大眼朝母親眨了眨,很是乖巧。

    “天色不早了,到用膳之時了,你去書房問一聲你爹,問問他,他今晚在哪用膳。”孔氏淡道。

    小女兒年末就要嫁給獅王,以後就是獅王妃,孔氏也不怕她去,那老不休不給小女兒臉。

    “是,女兒這就去。”柳貞吉乖乖地應了一聲。

    孔氏不喜她這乖巧到呆笨的樣子,覺得任何一個人都可把她生吃活剝,但柳艏喜歡他這個小女兒這大人說什麼都好的性情,認為按她在家聽話的表現,出嫁後再從夫,當乃當今婦德表率。

    遂等僕人進來通報,說小女兒在門外等著見他,他忙放開了附在愛妾胸前的手,起身把褲子往上一順,腰帶一綁,長袍掀下,這便就看不出什麼來了,隨即他咳嗽了兩聲,正了正臉色,對其道,“去屏風後理理,我跟吉兒說幾句話,你不要出聲。”

    房事到一半,紗姨娘臉色緋紅,見大老爺已經恢復了往常,她嬌聲不依地叫了一聲,“還沒完,奴婢不依嘛,老爺行行好……”

    “好了。”見她纏上來,柳艏臉色變了。

    紗姨娘見他語氣不耐,就知這時撒嬌無用,便抱了散落一地的衣裳,貓著腰流著清淚,故作可憐傷心地去了屏風後。

    柳艏見她楚楚可憐的樣子,歎了口氣,走到屏風前,對後柔了口氣,“好了,你乖乖的,你要的那套玉珍閣出的頭面,我叫柳貴明早就去拿。”

    “謝大老爺,奴婢就知道,您還是心疼奴婢,心中有奴婢的……”屏風後,傳來了紗姨娘破啼而笑的聲音,裡頭還帶著幾分媚意,引得柳艏下腹又是一緊。

    “老爺,”不等柳艏有所反應,守門的僕人柳桂在門口出聲,“小姐進來了。”

    柳艏立馬臉色一整,滿臉正色,大步走向了太師椅,朝外道,“進來。”

    “爹……”柳貞吉一進書房門就聞到了輕微的一股男歡女愛後的膻味,她當是沒聞到,不過也沒往書案前走,離書案遠遠的就朝柳艏施了禮。

    柳艏走到桌前,才發現小妾的肚兜還在太師椅下,這時他腳不著痕跡地一勾,把它勾到了暗處,見小女兒也不靠近,他臉色更是慈愛無比,朝她道,“吉兒所來何事?”

    “娘讓我過來問問,您今晚是在何處用膳?”當傳話筒的柳貞吉盡忠盡職。

    柳艏不想回後院同孔氏一同用膳,但前來問話的得他心的小女兒,略思忖了一下,朝女兒和顏悅色地道,“爹有好幾日未與吉兒一道用膳了罷?”

    “是。”柳貞吉小聲地道。

    “那就今日一道,等會爹就回後院,你去跟你娘回一聲。”

    “好的,那女兒這就去了。”柳貞吉朝柳艏欣喜一笑,又福了禮這才離去。

    柳艏望著女兒窈窕的背影離開,想起獅王今天早朝時所說的明天要來柳家做客的話,不禁欣慰地撫須而笑。

    他小女兒註定是獅王妃,柳家在朝廷中的權勢,可不是那麼好削弱的。

    柳艏這廂在思忖,那廂屏風後,紗姨娘聲聲嬌弱地啼泣了起來,引得柳艏剎那回過神,這才想起他剛已答應了與紗姨娘在紗浣院用膳的話。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0 10:53 PM

第2章

  得了柳艏會回主屋用膳的話,柳貞吉心中也是暗松了口氣,至少這能母親忙一會,而不是拿眼睛直往她盯。

  她也不是次次都能請得動她那個父親,請不動時,她那娘就拿帶著厲色的眼睛看著她,就像看著一個百無一用的廢物,看得柳貞吉心裡直打鼓。

  她雖然覺著自己在這出個門都難,說個話都要在腦子過三遍的古代,她委實跟廢物無疑,但她著實駭怕她那娘一天到晚用淩遲的眼睛盯著她,每每逼得她那句“有種打死我”只差一點就會沖出口。

  孔氏對她的精神折磨,堪稱是酷刑了。

  躲不開她的柳貞吉真是怕了她了,又想著自己寄人蘺下不好白吃白喝,孔氏讓她做點什麼,她還是會盡全力去做,力求不讓孔氏太為她“操心”了,“操心”得一天到晚盯著她。

  那簡直比打死她十遍還恐怖。

  柳貞吉這次又辦好了孔氏的差事,回去時,跟著她來的兩個丫頭如花,似玉知道老爺會去主屋用膳,也是大松了口氣。

  柳貞吉身邊有六個女婢,是她六歲時孔氏給她挑的,但名字是她起的,那時候柳貞吉剛來周朝不久,肚子裡沒什麼太多的乾貨,僅用前世知道的一點知識給丫環名字起了一水的像杏雨梨雲,鏡花水月,如花似玉這幾個名字,她用三個四字成語,解決了六個人頭的稱呼,為此她有點小得意,孔氏因此還誇了她一句,“這腦袋還不算笨,教的字還算認識。”

  不過孔氏下一句就不好聽了,道她,“就記得這些沒用的,考你女誡,你怎地一個字也不認識?”

  說罷,就又打了柳貞吉十板的手心,過後,又慈母一般吩咐下人給她上藥。

  看,孔氏就是這樣喜怒無常,柳貞吉身為她女兒在她手下生活十年尚且不易,她的丫環們就更不易了。

  如果孔氏教訓柳貞吉的是打手板心,教訓她們這些丫環的,輕則是煽耳光,重則仗打,罰月錢和不准食膳那則是家常便飯。

  這也是柳貞吉後來不敢怎麼尋死,更不敢怎麼犯錯的原因,她有過,她娘嚇她,唬她,打她,罵她,但不會讓她去死,但她的丫頭們受的罰准比她嚴重得多,而她要是真死了,她身邊這幾個可憐的丫頭准得跟著她陪葬。

  這幾個丫頭賣的都是死契,死了都沒人知道她們,而她一個從新時代出來的,以前見著不平事都要義憤填膺一下的小人物,儘管現在嚇得見著不平事連個屁都不敢放,但她也還是實在擔當不起陪葬這種高規格待遇,自己死了就罷了,還要禍害別人,真是死了良心都不安。

  這時柳貞吉見如花似玉的肩膀垮下,全身仿佛如釋重負,心中是好笑,又無奈。

  這種高壓的古代生活,她以前每一天都覺得自己堅持不下來,現在這種日復一日的日子過久了,人也麻木了不少,也算是抵住了這種生不如死的日子。

  許是麻木得很了,她現在也敢想想以前在現代的生活了,現在在她眼裡,以前在現代的生活哪是人過的日子,簡直就是神仙過的日子。

  不,可能現在住在她上頭的神仙,也不可能比她在現代那時的日子過得好。

  這要人命的朝代,連罵句娘都要被抄家關監牢,住在上頭的神仙怕也是會嚇得不怎麼敢說話罷?

  柳貞吉抬頭略看了一下天空,只一下,她就又半低下了頭,露出了她完美的側面呈現著。

  她慫。

  她怕她的不雅落到了孔氏耳朵裡,她就又得過上幾天被人虎視眈眈,生如不如死的日子,直到有新的事取代了孔氏的注意力為止。

  **

  孔氏聽了柳艏要過來主屋,臉色果然好瞧了些。

  柳貞吉小心翼翼地瞄她,道,“女兒突然想起,屋裡頭的那幅桃花園還沒繡好……”

  孔氏聽了一頓,瞥了女兒一眼。

  她這女兒,以前那木腦子,不管怎麼教,光表面的那點東西她都做不好,更別說什麼舉一反三了。

  現在總算知道看人臉色,也知道什麼時候該避諱,也不枉她辛辛苦苦教了這麼些年,不至於像以前那樣每次氣得她腦門疼。

  但願嫁進去後,獅王還能有點喜歡她這份識趣,她怎麼想都只覺得小女兒除了容貌,也就還能識點趣這點稍微能稱得上好了。

  “嗯,那就去罷,你婚期也沒多久了,自個兒用心點,別讓娘老盯著。”孔氏說這到揉了揉頭,一身不堪重負,“天天盯著你這個不省心的,我也是會累的。”

  柳貞吉聽得汗顏不已,她娘這麼累,難道不是跟她心眼太多,心思太重的原因嗎?怎地一句話,就全賴她身上來了。

  她成天跟個哈巴狗一樣,她這個當娘的說什麼她都聽命行事,到哪去找比她更識趣的女兒啊……

  柳貞吉心中叫苦不迭,嘴裡還是乖乖地諾了一聲,與孔氏行了個再輕柔雅致不過的禮造退,躲到她屋子裡去。

  也就在那個她睡了十年的屋子裡,她還能略松一口氣。

  **

  孔氏兩子兩女,柳貞吉上面有兩個哥哥,一個姐姐。

  大哥二哥柳之程,柳之平皆已成親,她頭上的那個姐姐柳貞雯前年就嫁給了賈太師家的五公子,據柳貞吉上個月得來的消息,她這個大姐姐對於她的婚姻生活相當苦惱,因為她嫁進去快兩年,肚子沒消息,而她已經像她們娘一樣,把小妾的肚子都給搞沒了。

  柳貞吉現在的大哥二哥之所以是她娘親生的,其原因就是在之前,她娘把小妾的肚子都搞得空空的,現在她這姐姐有樣學樣,一點也不打算讓五公子的頭一個兒子不是她生的,而她娘相當支持得很。

  柳貞吉覺著吧,也不能怪她娘不喜歡她,她那親姐姐全學了她娘去,她一點也不像她娘,誰能喜歡一個完全不像自己的女兒?

  遭人嫌是有原因的,柳貞吉也認命了。

  她也沒打算向母親與姐姐看齊,她膽小著呢,殺人的事她可不幹。

  柳貞吉住的小院子離母親住的主屋不遠,走小道就一百來步,走大道就稍微遠點,柳貞吉略想了想,怕在大道上遇見她二哥,為求保險,她還是抄了小道。

  說到她二哥,那也是一人物,去年把沈尚書家的兒子放倒了,差點殘疾,在床上躺了半年才好,結果怎麼著,那沈公子非但不怪他,最後還跟她二哥成了好哥們,成天跟著她二哥出去欺男霸女,禍害京城各方百姓……

  老實說,柳貞吉其實不討厭她這二哥,但她著實怕他,他把她的私房銀子全搜刮走了,連她的金釵玉鐲都拿了好幾樣去變賣了,柳貞吉眼睜睜地看著她偷偷備的跑路銀子離她越來越遠,能不怕他才怪。

  要說人真是越怕什麼,越來什麼,柳貞吉抄了近路,這還沒走幾步遠呢,就看到她二哥笑嘻嘻地站在一個過的小道上,朝她擠眉弄眼,嘴裡還不正經,“小妹妹,可讓哥哥等著你了……”

  那逛窯子的口氣逗得柳貞吉喉間抽緊,美目都瞪圓了。

  “妹妹呀……”柳之平嘖嘖出聲走了過來,拿扇子勾起妹妹的小下巴,逗她道,“哥哥來看你了,可歡喜呀?”

  “二哥哥……”柳貞吉都快哭出來了,嬌嬌弱弱地道,“您來作甚?”

  “給你送禮來了,瞧,好看不好看?”柳之平立馬從兜裡掏出一個亮光閃閃的釵子。

  柳貞吉不用細看,就知道是銅的。

  “來,哥哥送你回去,再跟你詳細說說,哥哥是如何為你得來這好東西的……”

  “能……能不嗎?”柳貞吉怯懦地叨叨,心裡哀歎此劫難逃。

  是誰告訴她二哥她昨天隨母親去看舅母,得了兩支金釵子的禮的?

  若被她知道是誰,她一定要把那人給撕了吃了!

  柳貞吉心裡恨得很,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可柳之平推著她背的手又重又快,不得已的她很快就回了她剛以為還安寧的小窩,眼看著她二哥大氣揮灑地揮袖讓丫頭把她昨日得的好東西拿來讓他看看。

  “哥哥看看,你昨日得的好東西,能不能與哥哥今日給你的與之媲美……”柳之平臉皮不是一般的厚,吩咐完婢女,就朝柳貞吉嚴肅地道。

  柳貞吉眨著可憐巴巴的眼睛望著柳之平,希望他能放過她一馬。

  “妹妹,”柳之平被她看得憐惜地摸了摸她的眼角,道,“哥哥知道你眼睛好看,咱們獅王吶,就好你這一……咳,就喜歡你這樣的,你放心,就沖著你這姿色,嫁過去了也會有過不盡的好日子過,戴不盡的好釵子戴,相信哥哥啊……”

  柳貞吉一聽,真是快哭出來了,盡力為她新得還沒握熱的金釵子護航,“那是舅母賞的,若是不在了,我怕回頭娘親問起,我……我……”

  看妹妹可憐得快要哭出來了,柳之平也心疼,大力拍了下胸,道,“沒事,就說平哥哥給了你更好的,換了你那支。”

  你當我傻啊……

  柳貞吉真想暢所欲言一次,但最後她還是默默地再次忍下了,眼看著她這魔鬼一樣的二哥用他的銅釵換了他所謂的不如他銅釵好瞧的金釵。

  末了,柳之平還問他妹妹,“是不是哥哥的銅釵好瞧些?”

  這太欺人太甚了,被虐得全身無力的柳貞吉乏力地看著她二哥裝著她金釵的衣袖,眼淚珠子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柳之平本還想逗她幾句,見她無聲無息地哭著這可憐勁兒,心中心虛得緊,不敢再久留,抬起沒坐熱的屁股就往外沖,“好了,不跟你多說了,你二嫂還等著我回去用膳呢。”

  這話一落音,人就沒影兒了。

  留下柳貞吉擦著自己的眼淚,哭著小聲地喊,“我容易麼我,這日子簡直沒法過。”

  這跑路錢又沒了,生活太艱辛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0 10:54 PM

第3章

  孔氏知道女兒的金釵被她二哥又拿走了,話都懶得說一句了,狠狠掐了柳貞吉衣袖內的手臂一下。

  嫌棄歸嫌棄,卻還是從自己的妝匣子裡掏出了兩套頭面出來,囑咐她的大丫頭杏雨道,“二公子要是來拿,就說這兩套拿不得,這是妹妹的臉面,就說是我說的。”

  杏雨接過匣子,諾了一聲。

  “唉。”昨晚柳艏是留在她這過夜的,孔氏心情好,懶懶地靠著椅背輕歎了口氣,也不再說什麼了。

  她身後的丫環輕柔地敲著她的肩,孔氏閉目養神,臉色是難得的鬆馳。

  柳貞吉得了兩套頭面,也不吭聲,乖巧地繼續繡著手中的花。

  她雖說是家中最膽小的,但能欺負她的,也就那麼幾個人,除了在老家的老祖母,這家中也就父母與大哥二哥大姐姐了,而她又是老麼,老麼就是佔便宜,表面上受點氣又如何,家裡好的多的都是她的,外面來親戚得給她禮,去外頭見個親戚,也得給她禮,而且這禮還不能給輕了,她以後可是獅王妃,給得輕了,她娘眼睛都得翻白,當人看不起他們家。

  至於家中二哥拿走,確實是太多,但這也跟柳貞吉不告狀有關。

  她二哥那人,是個人物。

  是個人物的人,往往一開始都缺銀子花。

  他來拿一次,柳貞吉就哭一次,但從不問她二哥拿了做甚,也不會跟父母道二哥的不是,柳之平拿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有無數次,往往有時候,他也會給柳貞吉真帶點好東西回來,柳貞吉也就當這是她的長線投資了。

  **

  柳之平當他這妹妹傻呼呼的好玩,父母道他拿妹妹的私房錢吃喝嫖賭,恨不得刮他一層皮,只有妹妹也不怎麼說什麼,每次都任他拿,只是每次都要掉次淚。

  老實說,不知是妹妹長大了,還是他眼睛這幾年越發的眼淺了,柳之平覺得妹妹的哭功越發了得,以前哭只是傻哭,現在那哭可真是不一樣,她那美眼一眨,淚珠兒一掉,就是他這個花柳叢中身經百戰的哥哥看了,也是怪心疼心虛得很的。

  所以他們母親擔心貞吉兒嫁進王府會被獅王的那群美妾吃了,柳之平卻覺未必,他這妹妹別的不說,就沖獅王那麼一哭,獅王准得樂。

  他可愛看貞吉兒那又呆又笨又可憐兮兮的蠢樣兒了,不止一次跟他這個當舅兄的誇過她哭得好看。

  哭得好看,柳之平想想可不就是如此……

  妹妹美啊,美人笨點,其實要比聰明的招人疼多了去了。

  像他大妹妹,也是個美人啊,也就比貞吉兒差那麼一丁點,可就是差一點也是傾城的美人啊,可看看她那聰明腦袋現在把日子過成了什麼樣……

  柳之平一邊想著,一邊往母親的院子走去。

  大妹妹哭著回娘家了,母親召他去說話,他剛好回來,這不就被妻子向氏請了過來。

  一到院門口,他就看到了站在廊下不安地往裡頭探的小妹妹,一見到她,她就苦著小臉朝他喊,“二哥哥……”

  柳之平樂,走過去掐了她的小嫩臉一把,二流子柳二公子調戲妹妹道,“這麼歡喜見到哥哥呀?”

  “二哥哥……”

  見她又快哭了,柳之平也沒繼續逗她,從荷包裡掏出一顆奶果子往她嘴裡塞,道,“好東西,嘗嘗味。”

  那奶果子入口即化,一下子就滑下了喉嚨,香味一下就溢滿了整張嘴,舌尖都快柔化了,這果子把柳貞吉吃得眼睛一呆,那頭往她二哥哥的荷包看去。

  “就一顆,沒好意思拿,你嫂子都沒吃過……”柳之平看她那小饞樣頓了頓,“行了,愛吃下次我多拿點。”

  雖說他柳家的二公子拿別人桌上待客的小玩藝不像樣,不過她要是喜歡吃,柳之平也不介意偷偷拿一些。

  “多謝二哥哥。”這個時候,往往就是柳貞吉最喜歡她這二哥哥的時候了,小臉上頓時就有了點笑意。

  “她們在幹嘛?”柳之平朝裡頭揚了揚下巴。

  柳貞吉頓時又苦惱了起來了,“大姐姐在砸東西,把娘剛得手的柳葉瓶都給砸了。”

  “那可是兩千兩銀子買的吧?”柳之平炸舌。

  “可不是。”柳貞吉也一臉心疼。

  愛財的兄妹倆這時齊齊往裡頭看去,皆是一臉不舍。

  “平時給我五百兩都有那麼多話說……”不受親娘寵的柳二公子嘀咕,“這姑娘家嫁出去不就是潑出去的水嗎?怎地花的比我這親兒子還多。”

  柳二公子這正嘀咕著,孔氏的大丫頭桃紅掀簾出來,朝柳之平著急地招手,“二公子快進來,夫人正找您。”

  柳之平搖搖頭,把手中的扇子瀟灑一轉,插到腰後,對小妹妹一揚眉,“那哥哥去了?”

  “二哥哥安。”柳貞吉連忙一福身,一點也不想跟著進去現眼挨批。

  “你這小姑娘……”柳之平拍拍她的小嫩臉,嘴角一勾,也不再多說,往母親的屋裡走去。

  孔氏找柳之平是因為柳貞雯和姑爺賈文彪吵架的事,而柳之平跟賈文彪是酒肉朋友,孔氏讓二兒去找姑爺聊聊,讓賈文彪把柳貞雯接回去。

  “我不回去,他要是不把那賤蹄子給我轟出門去,我就不回去。”柳貞雯聽了,不服輸地哽著喉嚨朝孔氏吼,眼睛卻越發地紅了。

  “你倔什麼倔?你跟我置什麼氣,有本事你肚子爭氣點啊……”孔氏也是氣得胸脯直喘個不停,她重重地敲了兩下難受的胸口,“你們一個一個的不給我爭點氣,不是這個氣我就是那個氣我,現在嫁出去了的也不歇停,你們乾脆氣死我得了,我兩腿一伸,再也不管你們這些討債鬼了要我的命了。”

  說著就偏過頭,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

  屋子裡剎那安靜了下來。

  柳之平眼睛掃了一眼滿地狼藉的地上,問妹妹,“又是因個女人吵起來的?”

  坐在椅子上的柳貞雯狠狠地扭過腰,低頭擦淚不語。

  “你就不能大度點?”柳之平無可奈何地道,“他都有四個妾了,再多一個也就一個,能差到哪去?你擋,擋得住嗎?”

  “那乾脆滿院子都塞他的小妾得了,我騰,我把我的蝶戀苑騰出來讓他去跟他的那些小妾們過,我不跟他過了……”柳貞雯一聽,如觸逆鱗的龍,朝柳之平吼叫了起來。

  看她大失儀態,柳之平把扇子□□,在手心敲了敲,問孔氏,“娘,這要我怎麼跟人說?”

  就他妹妹這態度,哪個男人敢接回去?想接回去?

  也就是她是他們柳家的嫡長女,看在柳家的面上賈家得給臉,若不然,就按她這隔三差五折騰的勁,早被人休回家了。

  “好,你不過是吧?”孔氏被氣得眼淚也出來了,“行,那等會你爹回來,我就讓他去賈家討休書,不過就不過吧,我也不逼你,回頭家裡的那幾座家廟,你挑家好的去,就當是我這個當娘的最後還你那點債。”

  柳貞雯一聽,立馬大哭了起來,“我不活了,他們逼我,您也逼我,你們就沒一個真的心疼我的嗎?您以為是我不想生,我吃了多少藥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比誰都想要個兒子啊,就是要我半條命,我都想生啊。”

  孔氏也是淚流不止,掩面痛哭了起來,“我的命怎麼那麼苦啊……”

  **

  裡邊哭聲震天,柳貞吉在外面頭聽了一會,見哭聲取代了砸東西的聲音,再次歎為觀止。

  雖然說這兩個月,她這大姐姐每次回來都要鬧這麼一場,但柳貞吉還是佩服她娘和姐姐得很,加上這次已經是第三次了,還不累。

  不用說,等鬧完,她娘依舊會和姐姐親親熱熱,給她姐姐出主意怎麼攆小妾,怎麼哄姑爺入房,然後她二哥就去哄姑爺,她爹剛會去賈家給親家道慚愧。

  怎麼樣都有人收拾爛攤子,難怪她們怎麼鬧都不怕。

  等到哭聲都止了,柳貞吉縮了縮脖子,舔了舔還殘留著奶香味的口腔,心道她還是老實乖乖的不礙眼的好,出頭的椽子先爛,她姐姐這麼鬧,總有一天闖出的禍是他們柳家都收拾不了的……

  他們家,老爹愛色,大哥照愛不誤,這二哥她看著是個人物,但也是花名在外,名聲比她愛添小妾的大哥還壞,良家婦女都敢調戲……

  家裡頂事的男人個個都這個樣,當娘的又是個在家宅內不擇手段的,柳貞吉知事後的這幾年是一年不比一年好過,本就沒多少的安全感被家裡人給折磨得快要沒了,生怕一朝醒來,太子被貶,明王上位,他們惡貫滿盈的柳家將會被滿門抄斬。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0 10:55 PM

第4章

  老實說,柳貞吉以前對去死之事,比誰都嚮往,但她都來了周朝這麼多年了也沒死成,而且在她的生存技巧日益熟練,且還有勇攀高峰,登峰造極的可能性之後,她也沒那麼想死了。

  她覺得在柳家生活了這麼久,她都被同化的有些變態了,雖然覺得在娘親孔氏手底下混生活喘不過氣來,但更多時候,她又覺得好死不如賴活。

  反正讓她現在死,她還是有些捨不得死了。

  不為別的,就為孔氏心情好之下對她的慷慨,二哥哥給她帶的外頭那些新鮮東西,還有為她那哭過的大姐姐,靠著她的肩膀時讓她覺出的那些於心不忍。

  對,別看柳貞吉對她這近年來往潑婦發展的大姐姐有點瞠目結舌,但姐妹倆感情一直不是那麼糟糕,有時甚至稱得上非常好。

  柳貞雯跟孔氏一樣,心情不好見誰都不順眼,心情好就格外慷慨,而她性格雖然潑辣,不怎麼喜歡講理,但對柳貞吉,她就如孔氏對柳貞吉的一樣,在家裡,柳貞吉有做不對的地方,她又打又罵,兇悍得很,但她那裡有什麼好東西,她會留柳貞吉一份,外頭有誰說柳貞吉的不是,她比孔氏還擊得還恐怖,那些庶子庶女要是誰敢小瞧柳貞吉一眼了,那簡直就跟不要他們自己命了一樣,柳貞雯會讓他們在家財萬貫的柳家過得比乞丐還不如。

  柳貞吉怕她,服了她,但也愛她。

  她很喜歡她這個姐姐,哪怕她這個姐姐從不把她的話當話聽。

  “大姐姐,你忍忍,”明知道柳貞雯不會把她的話聽進耳朵裡,柳貞吉還是忍不住勸,“我聽說夫妻之間吵得多了,距離也會遠。”

  “你又從哪聽說的?”柳貞雯果然不以為然,她擦了擦紅通通的眼角,靠著妹妹孱弱的小肩膀擦著鼻涕懶懶地道,“少聽那些愛嚼舌根的老婆子亂說,她們懂什麼。”

  唉……

  柳貞吉在心裡歎了口氣。

  “聽說心情不好,也不容易有小娃娃的。”柳貞吉小聲地道,她知道她說肯定遭罵,但不說她心裡也過不去。

  “你從哪聽的胡說八道?”柳貞雯一聽,柳眉立馬倒豎,“上次我不是告訴過你,少跟家裡那些賤奴賤婢說話嗎?你也不怕髒了自己的耳朵,我告訴你,你姐姐脾氣好得很。”

  柳貞吉苦了臉,瞧瞧吧,她還僅就說了這麼一兩句,就被她這個大姐姐吼得耳朵都快聾了,要是再說幾句她姐姐不愛聽的,她能煽她的耳光。

  這暴脾氣,她可真是不敢得罪。

  “那我下個月隨娘去送子娘娘廟,再為姐姐求一求。”柳貞吉沒法了,跟這年代的女人一樣,只能寄希望於神佛。

  柳貞雯一聽,臉色好了點,又靠回了柳貞吉的肩,默不作聲地沉默了一會,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她哪是願意吵啊,妹妹不知道,賈家不好呆,妯娌之間的齷齪已經讓她疲於應對了,眼睛淺的賈文彪是個女人就要,豈不知這些別有用心的女人進來只會把他們五房的渾水攪得更亂,賈文彪仗著得婆婆喜歡,不潛心學問本就不遭賈太師喜歡,而她肚子不爭氣,在太師面前更是矮了一截,五房在家裡看著風光,實際上,真正得好的都是別的房,要知這次本來大理寺有個差事可以落到他們這房身上,可是因賈文彪非要弄這個女人進門,太師那邊就沒了消息,最後這大好的差事竟然落在了那個大庶子身上,她氣不過埋怨了幾句,賈文彪當她吃醋,她說的話他一句也聽不懂。

  “沒孩子,就什麼都沒有。”柳貞雯想到這,鼻子酸楚地落了句感慨。

  沒孩子就沒底氣,做什麼,誰人都當她是拈酸吃醋,殊不知她早為這個吵累了,現在就只想著五房得點好,她好好當她的官夫人當她的主母再生幾個孩子陪在左右,就像她娘一樣治她的小家,她管賈文彪有幾個小妾,只要這些小妾別肖想爬到她頭上就好,爬到頂上就弄死就是。

  柳貞吉聽了也是心裡不好受,忍不住把柳貞雯的手抱到了懷裡,黯然地道,“就沒有什麼好法子了嗎?”

  姐姐這脾氣,勸不聽更說不聽,哪天要是連家裡人都留不住她了,她娘家都不好回,她該怎麼辦?

  柳貞吉知道,父親那邊,已經很不喜她這個大姐姐了,剛才有她交好的下人來告訴她,父親知道大姐姐又鬧回家了,今晚他不打算回來了。

  到了晚上母親知道了,又少不得一頓鬧。

  一想這個,柳貞吉頭都大了。

  在這個家裡,她真沒過上個幾天安寧日子。

  “呃……”說到這,柳貞雯轉過頭,朝柳貞吉看來。

  被她盯住的柳貞吉愣了一下,隨後連忙抬手摸自己的頭,生怕自己頭髮有哪絲亂了,要得姐姐的罵……

  “沒事。”看得柳貞雯不禁搖頭,她拉下妹妹的手,與她道,“倒有一事,吉兒能幫得上姐姐。”

  “啊?”柳貞吉傻傻地張著嘴。

  她能幫上什麼忙?她這挨駡包能幫上什麼忙?當塊有素質的石頭讓她罵一頓消消氣?

  “我聽說太子妃又有孕了,你聽說了沒有?”

  “聽……聽說了吧……”

  “你結巴什麼?”柳貞雯皺眉看著結巴的親妹妹。

  “沒聽說。”柳貞吉立馬搖了頭,剛才她姐姐那臉上的神情,一臉“你肯定聽說了”,沒聽說的她覺得要是說沒聽說,肯定會被說“你怎麼連這個也沒聽說過?”

  結果說聽說了,還是被說。

  柳大小姐,從小到大,就是這麼的難伺候。

  “你怎麼連這個也沒聽說過?”柳貞雯立馬斥責地看著妹妹,“你就要過獅王的門了,怎麼連太子妃有孕的事你都不知道,那可是你親嫂子……”

  柳貞吉乾脆閉嘴了。

  反正她說什麼,她這大姐跟她們娘一樣,總是有辦法說她的不是。

  “好了,不說這個了,”見柳貞吉可憐巴巴地垂下了頭,柳貞雯怕再說下去她心情更壞,她臉色難看地接了先前的話,“我聽說太子妃身邊的那個女官極會調理,太子妃再度有孕就是她的功勞,獅王這個月來看過你沒?”

  “還沒。”柳貞吉的臉都快皺成個帶著無數褶子的小包子了。

  她的惡夢可千萬別來。

  永世都別來的好。

  就是嫁,她也無比樂意嫁給他的牌位,只要不嫁給他本人就好。

  “上個月來了?”

  “沒有。”柳貞吉說到這,心裡暗暗祈禱她的好運這個月一定要繼續。

  “那這個月應該會來了……”柳貞雯喃喃道。

  柳貞吉的頭便低得更低了。

  “頭抬起來,這小家子氣你哪學來的?”柳貞雯一看過去,見柳貞吉低下了頭,忍不住斥責起柳貞吉來,那口氣,跟孔氏訓柳貞吉的時候完全一模一樣。

  柳貞吉只得抬起頭來,朝柳貞雯露了個乖巧討好的笑。

  “你啊……”柳貞雯皺眉,忍不住揉了揉賣乖的小妹妹的頭,“好了,姐姐不說你了,等獅王來,你跟獅王說說,把那個女官請到家裡來一趟,幫姐姐看看身體,你說好不好?”

  “好。”柳貞吉覺得這是個苦差事,她未必完成得了,但她心中再有所顧忌,光沖著她這個姐姐在外對她的那些維護,她也不想拒絕她。

  見妹妹連想都未想就點了頭,柳貞雯臉上總算有了點笑,她伸出手替妹妹整理起她揉亂的頭髮來,嘴裡歎著氣說道,“姐姐沒你的命好,不過,那種家裡,也該姐姐去,要是由你去,沒兩天,你就要被人吃了。”

  “我沒那麼弱,”柳貞吉忍不住小聲道,“姐姐不用為我擔心。”

  她說的是真話,她真沒那麼弱,她比誰都再明白不過適者生存的話。

  她要是真弱,早在他們這個柳家死了,哪還能呆得今日。

  她要是弱,早之前,不是被柳貞雯的又打又罵給嚇死,就是被嚇得離她遠遠的,哪能得到霸道潑辣的姐姐如今面下的這一點點溫情。

  “唉,你還小,不懂得外邊的難處。”柳貞雯看著天真可人的妹妹,把她攬到懷裡拍了拍,“我的傻妹妹,娘教你的,你要用心學,以後對你有好處,這天下只有她是真心為你好的,別看她對你凶,可她跟姐姐一樣,最討厭別人欺負你,也最害怕別人欺負你。”

  雖然說這十年,欺負她最凶的就是她娘跟她姐姐,柳貞雯聽得還是有點小感動,然後她轉念樂觀一想,如果她在她娘和她姐姐的魔掌下都能好好地活了下來,別的還不是小菜一碟?

  一想,柳貞吉怪高興得很,連連在她姐姐溫暖的懷裡點頭,“知道了,姐姐放心。”

  認為她弱就弱吧,反正她又不會因此吃虧。

  **

  獅王這個月總算抽了點空去柳府探望他的小未婚妻。

  聽說她愛吃塞外那個小國進貢的奶果子得很,他還特地跑去中宮,把他母后得的那點貢品給搜刮了來。

  看到她含著奶果子一口一個的樣,獅王擦了擦大掌,半靠著椅子,笑嘻嘻地看著他那美貌勝仙的小未婚妻。

  這看在柳貞吉眼裡,他就像一隻看著一條可憐的小肥羊繼續長胖的邪惡獅子,還在邊上難捺地摩擦著要吃大餐的大掌,瞧得小羊心慌慌。

  柳貞吉心裡無奈,可她現在身負重責,不好像平時那樣低著頭裝死,她吞了好幾個奶果子,用甜美的味道安慰了一下被嚇怕了的小心靈,小聲小氣地與周容浚道,“獅王哥哥,貞吉兒要求您個事……”

  “哦?”獅王一聽,奇異地挑了挑眉,“你還有事要求我?”

  “是呢。”柳貞吉嬌聲嬌氣,心裡被自己的聲音都惡寒得發抖。

  但周容浚最愛吃這套,有求於人的她只得按需配套。

  “貞吉兒要太子妃身邊那個會讓人生小娃娃的女官給姐姐瞧病,獅王哥哥你看好不好?”柳貞吉說完,又往嘴裡塞了個奶果子,安慰了一下自己顫顫悠悠的小心肝。

  她覺得她嗲到她的極限了。

  獅王要是不吃這一套,她也沒辦法了。

  獅王一聽,笑容更深遂了,他如石斧一樣劈出來的深刻五官因笑容變得更是咄咄逼人,眼睛更是因此亮得閃閃發光,看得柳貞吉剛因奶果子好受了一丁點的小心肝又變得顫顫抖抖了起來……

  她的親娘啊,這獅王哪是在看人,這分明是要吃人了啊。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0 11:00 PM

第5章

  “治病?”周容浚看著因他的話陡地瞪大美目,如臨大敵一樣看著他的小未婚妻,差點忍不住爆笑出來……

  他克制地清了清嗓子,生生忍住了笑,但開口的時候,嘴裡的話還是透出了幾許笑意,“你姐姐什麼時候病了?”

  柳貞吉看著獅王逗白癡一樣地逗她,差一點,僅差一點點就快要崩潰了——這就是她的惡夢,第一次見面就把她推到湖中要淹死她,第二次見著掐著她的臉,非等她哭了,他才哈哈大笑鬆開手的惡人。

  然後就是接下來的無數次,他都把當她當白癡一樣地逗,不見她哭不見她急得團團轉就不甘休!

  我是欠了你幾輩子,才好死不死地穿到這,讓你當白癡玩啊,柳貞吉心裡苦得都沒詞形容了,臉上還得勇敢地回話,她就差一點點就要真哭了,“就是姐姐生小娃娃那事,不是生病,是要女官幫姐姐看看身子。”

  “那就是看看了,不是生病?”周容浚揚揚眉,看著他的小白癡未婚妻。

  “就是看看,不是生病。”柳貞吉再次覺得就算她現在適應得再好,也沒法在這個朝代好好地活下去。

  她身邊就沒一個正常人,這讓她怎麼活得下去?

  “嘖,這不就對了。”見她眼睛裡淚珠兒在打滾,周容浚又磨了磨手掌,見她膽顫心驚地看著他,胸口的笑意越發地濃厚,就快忍不住要笑了。

  他拿拳抵嘴悶笑了數聲,見她都垂下頭去了,也不好再逗她,再逗小綿羊下次打死都不敢出來見他了,便道,“好了,我知道了,明日我就讓人過來給你姐姐瞧身子?”

  “真的?”柳貞吉聽到消息本來應該高興的,可就算她現在的承受能力比誰都高,可就算是真白癡,也不會在被人逗著玩之後還會興高采烈地看著罪魁禍首,於是她悶悶地看了獅王一眼,一萬個想不明白,這人怎麼可以從小壞到大,且越來越壞呢?

  “行了,什麼時候答應你的事情不給你去做的。”周容浚不以為然地道。

  逗歸逗,她的事最後還不是得由他給她去辦,她那已不得他父皇眼的父親能頂什麼用。

  柳家已經不像從前嘍,也就她在這個事事不盡如聖意的柳家出落得還算順他的眼……

  這倒是,她不得已求他辦的那幾件事,他皆是為她辦得妥妥的,柳貞吉剛才心裡還苦,現在也只好沒辦法地在心裡歎了一口氣。

  她自己也清楚,她哪來的本事不嫁獅王。

  跑路,不過是想得美,給自己個小希望,自我調劑下罷了。

  見她還垂頭喪氣,周容浚也不想逗得她狠了,便招來身後的小果子,拿過他手中捧的錦盒,對她道,“給你的,過來拿。”

  “哦。”柳貞吉起了身,向他走近。

  “伸出手,我看看……”周容浚吩咐她。

  他也守禮,畢竟是要娶回去當正妃的王妃,看了她伸出的玉白手腕上戴的是兩個玉鐲後也沒去碰,掃了一眼後就打開錦盒,與她道,“這是給你打的兩個金鐲,拿回去後,讓你娘給你戴上,以後就別摘了。”

  “哦。”柳貞吉應了一聲,也沒看,打算接過錦盒。

  見她連金鐲子是什麼樣也不看,周容浚不禁搖了搖頭,“你仔細看看樣兒……”

  她這不經心的性子,說得好點是心大,說不好聽就是蠢。

  他一說,柳貞吉只得去看,她就著他的手只看了一眼,就看明白了這兩個金鐲子的個中名堂……

  鐲子上刻的是獅王的徽章,一隻猛獅,金鐲另一面,也臥著另一條獅子,只是是條母獅。

  “看清楚了?”周容浚這時的臉上沒了笑,整個人給人一股濃重的壓迫感。

  柳貞吉在他面前有點站不住,往後退了半步,才輕輕地點了下頭,“看清楚了。”

  這次周容浚沒再逗她了,把盒子合上,交給了她,“好好拿著,回頭讓你娘你給戴上,以後不誰取下來,聽到了沒有?”

  “聽到了。”柳貞吉哪敢不從,這時候她說一個不字,眼前這狂放得誰都沒放在眼中的男人能撕了她吃了。

  她娘總擔心王府的小妾會把她生吃了,按柳貞吉的判斷,她嫁過去畢竟是王妃娘娘,王府的女人估計沒一個能奈何得了她的,而能生吃了她的,也就眼前這個他說一就不准別人說二的人了。

  “行了,”東西送了,周容浚也不想再多說,揮了下手讓她回去坐著,又問她,“最近有沒有下廚?”

  “下了。”

  “學了什麼?”

  “一些南方的點心,像綠豆糕,峰糕,千層油糕……”

  “行了,行了,我不愛吃這些個,”周容浚不耐煩地打斷她,“讓你學的紅燒肉學會了沒有?”

  被粗魯打斷的柳貞吉沒脾氣地點了點頭。

  這樣的男人,一想要跟他過一輩子,她真的好想再去死一死……

  “水煮牛肉?”周容浚斜眼看她,見她點了頭,這才滿意地收回眼睛,道,“好了,學好點,我可是跟我母后說了,說你女紅廚藝還是好的,不是笨得無藥可救。”

  柳貞吉已經不指望這男人能跟她好好說次話了,她麻木地點了下頭,直把自己當提線木偶使。

  “王爺,”小果子可憐地看了一眼那被他們王爺打擊壞了的未來王妃,小心地湊過頭,在他們王爺身邊道,“您看,您跟定西侯約的時辰快到了……”

  “幾時了?”

  “未時中了。”

  “嗯,是該走了。”

  跟定西侯約好了喝酒,有要事要談,周容浚也不打算再留,起了身,與對面坐著的小綿羊道,“送我到小院門口。”

  “諾。”

  看著她乖乖起身,周容浚嘴邊又含了一點笑。

  最近他忙著查案,忙得緊,也沒過來看她,他倒不擔心她能變到哪裡去,這麼些年任她那個娘和姐姐怎麼跋扈潑辣,也沒見她學了去,這點他還是放心。

  就是這容易垂頭喪氣的毛病,還是得由他這邊找個人過來教教,以後要進出宮裡了,她這任人欺負的小綿羊樣,真是長他人志氣,滅他獅王的威風得很。

  當然了,他也不指著她能學會太子妃那般的高貴端莊,就是那王妃架子,她得學會端起來。

  “喜被都繡好了?”周容浚路上也沒閑著,把該問的都問了。

  “還沒有……”柳貞吉絞著手中的帕子,一點也不敢隱瞞,老實巴交地道,“鴛鴦被繡好了兩床,你說的要有獅子的還沒有,我繡得不太好,還在練。”

  “笨。”聽她說繡不好,周容浚不禁搖頭。

  柳貞吉無奈地笑了笑,她是去年在他的吩咐下才著手繡帶有獅子圖形的東西,她有多年繡工,接著圖樣繡倒也不會出什麼錯,但要是能繡得入這挑剔男人的眼,不被他一手扔了一腳踢了,就沒那麼容易了。

  “多練練,別到時嫁進來了還不會。”周容浚橫了她一眼,那帶著狂霸兇氣的眼睛一橫到柳貞吉身上,嚇得柳貞吉的腳步都緩了。

  她的親娘阿喂,她只是沒繡好個獅子,又不是殺了他親爹親娘,他至於這麼兇狠地瞪她嗎?

  一路柳貞吉心中歷經千險萬難,總算是把周容浚給送到了小院門口,眼看著獅王的腳就要邁出小拱門,她差一點感動得就要哭了……

  不過還是差一點,正當她想感激涕零地朝老天拜拜的時候,那邁出一步腳的周容浚就回過了身,嚇得柳貞吉細腰一挺,張大著眼睛瞪著臨時不知要出什麼妖蛾子的獅王。

  見她嚇得一激靈,骨碌碌的眼睛不知所措地看著他,周容浚是又笑又好氣,最後要跟她說的話也忘了,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搖著頭走了。

  算了,也沒什麼好計較的,男人被他一瞪眼嚇得尿褲子的不知凡幾,她這還算是好的。

  至少,她在那天該靠近他的時候靠近了他。

  **

  孔氏見到小女兒帶回來的東西,臉色是從喜到憂,又從憂到煩,最後,她拉過小女兒的手,幫她戴上了獅王的專屬徽章。

  “別以為他現在還看得上你,你嫁進去後,一生就能高枕無憂了……”看著一臉乖巧樣子的小女兒,孔氏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把難聽話說了出來,“男人的心是這世上最善變的,他今日能對你這般好,明日,他就能對別的女人也能一樣的好,甚至還會更好……”

  “哦。”見孔氏說話聲音都有些生哽,柳貞吉乖巧地湊近她,把頭靠到了母親的頭上,乖乖地道,“女兒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看著無論怎麼罵她,都會毫無芥蒂與她親近的蠢女兒,孔氏的眼微紅了紅,嘴裡的話還是沒辦法軟下來,“他身份這麼高,到時候你要是受委屈了,我也沒能力幫你什麼,靠你爹,更是靠不住。”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0 11:04 PM

第6章

  孔氏的話,柳貞吉都明白。

  她也明白,這是孔氏從柳艏那切身學到的道理,所以說起來,她才格外沒法掩飾傷心。

  女人就是這麼脆弱,心再硬嘴巴再毒,任何委屈難處都能吞下,看起來再強橫不過,但一個男人的一句話一個眼神就能把她傷得體無完膚,潰不成軍……

  前世她見過的許多女人如此,這世的母親姐姐也如此。

  不管前世今生,柳貞吉卻是與她們有些不同的,她歷來膽小,這世上連她自己,她都不給傷害自己的權利,不管是男人也好女人也好,這世上的人於她來說,對她好她肯定要對別人好,不好了那她還完了那份好,也就不好了就是,彼此無牽無掛,都很不錯。

  至於男女感情,一段感情最後會帶來無法擺脫的傷害,說穿了,不過是一個人太愛把自己的喜怒哀樂寄託在別人身上了,而她這麼膽小的人,得塊糖要為那份甜美欣喜半天,別人恐嚇她也要琢磨半天,她把太多的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好與不好身上了,也太捨不得為難委屈自己,怎麼可能浪費那麼多感情為別人傷心。

  孔氏最擔心的,從來都是柳貞吉最不擔心的。

  但這個她也沒法與孔氏說清楚,看她紅眼,她便挨她挨得更近了。

  孔氏抱住她,心裡無法抑制地擔憂她的以後,“傻丫頭,你怎麼這麼蠢啊,說什麼都不懂,以後可怎麼辦啊。”

  看孔氏這個時候還不忘她蠢,還帶著泣音,柳貞吉哭笑不得,只好道,“無妨的,我好好當我的王妃就是,不讓王爺生氣。”

  擒賊先擒王,她只要討好了獅王就是。

  獅王府裡,正主子才是他,正主子都被她拿下了,而副主子還是她,到時候她不作威作福都是因為她太膽小,不敢作威作福罷了。

  孔氏琢磨了下她的話,看了眼小女兒,歎了口氣,“你知道就好,惹誰生氣都不要惹王爺生氣。”

  算了,就讓她一輩子這般懵懵懂懂罷,不知道反而不會受傷害。

  “嗯,我會好好當王妃的,爹不可靠,娘,你還有我呢。”柳貞吉眨著骨碌碌水靈靈的大眼睛,看在孔氏的眼裡,天真無邪得就像個不知世事的孩童。

  她的眼淚涮地一下就掉下來了,她緊緊抱住了小女兒,心裡疼得厲害……

  就是這麼個女兒,嫁進獅王府去,以後要是有點事,她能怎麼辦啊,她就是剮了自己身上這身肉,也幫不到她什麼啊。

  柳貞吉沒料孔氏一下就哭了個稀裡嘩啦,她被她娘勒得骨頭都疼了,又不好在她痛快哭的時候煞風景,只得苦著臉,任她娘用要把她掐死的力道緊緊抱著她。

  娘喂,真的疼,膽小的柳貞吉只敢在心裡求饒,幽怨地把頭又重靠在了孔氏的脖子處,引得孔氏又是重力一抱,勒得柳貞吉眼珠子在那一刻都差點爆了出來。

  娘喂,會死人的,為求保命,柳貞吉拼命掙扎了起來,總算把自個兒從虎掌裡掙脫了出來。

  “你動什麼動?”沒法好好哭,孔氏怒了。

  “疼。”柳貞吉委屈地扁扁嘴。

  孔氏立馬勃然大怒,那巴掌往她頭上揮去,“蠢孩子,你怎麼這麼蠢,啊,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是我弄疼你了?你說,是你娘勒疼你了?”

  孔氏頓時被她這蠢女兒氣得一點也不想哭了,只管揮起了巴掌,收拾她去,直把柳貞吉打得抱頭鼠竄得在屋子裡團團亂轉,委屈的眼淚珠子在眼睛裡直打轉。

  看看,看看,她娘實在太難伺候了,差點把她勒死不算,最後還要收拾她一頓,這柳家的日子,實在太難混了。

  **

  柳貞雯早幾天前就回賈家去了。

  起因是柳艏不回家,孔氏大怒,柳家首先就鬧了一頓,見父親不打算為她出頭,母親傷心,柳貞雯咬咬牙,就打算自己回去。

  到底柳之平不捨得妹妹,柳貞雯跑回娘家沒人接又自己跑回去,少不得被人笑話,她那些妯娌更會拿此刺她的臉面,他讓柳貞雯留在家裡等一天,他那邊使了法子,還是叫賈文彪接了她回去。

  為此,柳貞吉甜甜地叫了柳之平好幾天二哥哥,把柳之平樂得每天都願意多回趟家去看看她,就為的她沖他的那幾下甜笑幾聲甜叫。

  當然,他也沒少搜刮柳貞吉的私房銀子。

  要說這整個柳家,在柳之平看來,最有錢,那錢來路最正的莫過於他這個小妹妹了,像他爹有錢,那收的都是孝敬錢,他那柳家最有出息的三弟有錢,那也是那些想走偏門求辦事的人送的孝敬錢,傳出去,都是讓他們柳家在皇上面前再罪加一等的禍害錢,而小妹妹的則不是,她出去轉一圈,收的可是婦道人家塞給她的見面禮,她願意收,那還叫給人面子,獅王那隔三差五的還得給送點東西過來,別人家的閨女妝匣子是一個一個的,小妹妹的妝匣子是一個五層,大小都快跟妝台一個尺寸了,可惜啊,獅王送的那可是經獅王府的帳薄記錄在冊的,一樣都少不得,他不能動,而他能動的那些,他娘還怪心疼的,他拿走一個小釵子她能補一套頭面給小妹妹,還會特地下令不許他動,快把他小妹妹富得比整個柳家還有錢了。

  所以說,他不把他小妹妹的銀子弄點出去花,他都怕她出嫁的那天搬不動。

  柳之平真心覺得自己是個好哥哥,這天傍晚一回來,連自個兒房也沒回,直奔妹妹的小院。

  母親管妹妹管得嚴,她的小院就在她主屋的後面不遠,柳之平每次去看她,都要躲過母親的耳目,辛苦得很,這天他本來打算走小道的,但一個不留神就看到了母親身邊的丫頭,不得已,他只好去爬牆。

  他從牆這邊爬過去還算好,因有他的小廝給他弄了梯子,那邊就不好下去了,柳之平只好揚聲喊,“小妹妹,小妹妹,二哥哥來了,快給我弄個梯子來……”

  柳貞吉正膳後站著練書法,先聽到聲音的時候都有些呆了,問身邊的水月,“可是聽到了?”

  水月無奈地點頭,“是二公子。”

  柳貞吉頭都大了,立馬放下筆,提起了裙子,“快給他搬梯子過去。”

  這又翻牆了,這登徒子幹的事,她這二哥哥可算是全給她做全了不算,還三翻五次的再來一次。

  這腿要是摔斷了,可咋辦?

  她可一點也不會覺得芳心受鼓舞。

  柳之平七手八腳地進了柳貞吉的院子,見妹妹狀似不滿地看著他,他馬上反身把插在腰後的扇子抽了出來,勾起妹妹的下巴,笑嘻嘻地道,“來,給二哥哥笑一下,可是想哥哥了?”

  柳貞吉用多年修煉出來的忍耐力忍住了翻白眼的衝動,伸手去挽了兄長的手臂,走著與他道,“二哥哥可是用了晚膳了?”

  “未曾。”柳之平搖頭晃腦。

  “可跟二嫂嫂說要回來?”

  “未曾。”柳之平一擺扇,毫不在意地道。

  柳貞吉搖頭,與跟過來的鏡花道,“去跟二公子夫人說一聲,就說我二哥哥回來了,正在我這說笑呢,回頭就回去用膳。”

  這柳府用膳的時辰都過了,要是不先傳一聲說廚房先備,他等會回去還得等一下才有熱飯吃。

  “還是小妹妹心疼我。”柳之平瀟灑地打開扇子,哈哈直樂。

  “也不跟嫂子說一聲,”柳貞吉秀秀氣氣地埋怨道,“回頭趕你出房門,娘又要氣得腦袋疼了。”

  “氣就氣,她們就愛生氣,可不關我的事。”柳之平一提老娘,夫人,他也頭疼得很。

  “唉。”柳貞吉都不願意說什麼了,這一家人,一見面個個都張牙舞爪對著對方,如果不是他們自己私下明白他們之間其實還是有感情的,在外人看來,他們兄妹之間,還有與母親之間的關係簡直就是支離破碎得很。

  “不說這些了,今天獅王爺來看你了?”柳之平轉過了話。

  “嗯。”

  “又給你捎東西來了?”

  “是。”

  “啥東西?”

  柳貞吉伸出了一隻手給他看。

  柳之平看了一眼之後,又仔細地打量了一翻,點頭道,“好東西,戴好了。”

  他這心裡好受了一些,連帶的,臉色也稍微鬆懈了一點。

  這要是換一個人,也看不出什麼來,但柳貞吉來這周朝,掌握得最好的生存技能就是察言觀色,這時她又離柳之平有點近,於是她這二兄長臉色這點小變化她還是看出來了。

  不過她也不知道他這是為了什麼,也不能問,也就跟以前那些她看到的一樣,不動聲色地當不知情。

  而柳之平這時之所以覺得輕鬆了一點是,在這個千瘡百孔的家裡,至少小妹妹這邊還是穩的,太子雖然與聖上這幾年的感情淡淡,但對獅王卻是重用有加,前兩年派了他去兵營鍛煉,回來後,又拔了大理寺的案子讓他負責,獅王這人,看似狂妄囂張,但做任何事他都會讓自己處在有理的這邊,他就是掀了別人的家,還會有理得讓人去跟他賠不是。

  這也是皇上最喜愛他這個四兒子的這點。

  獅王得聖眷,皇上不看僧面看佛面,對柳家動手之前至少還會想想獅王,這好歹還能保他們柳家幾年。

  “哥哥,你吃點這個。”等柳之平坐下,柳貞吉大方地拿出了兩粒奶果子到了柳之平手裡。

  柳之平嘴邊的笑意深了,“獅王爺給你拿來的?你也捨得給我?”

  “捨得。”柳貞吉非常大方地點頭。

  就兩粒,她還是捨得的,最主要的是,她還有許多。

  要是沒多少,她也不會讓自己這麼大方,偷偷躲起來吃還來不及。

  “那哥哥再跟你拿點東西,你舍不捨得?”柳之平逗她。

  這下,柳貞吉就猶豫了。

  她頓時又覺得她這哥哥來,又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了。

  “哥哥缺銀子花呢……”柳之平似真似假地笑道,風流倜儻的柳二公子臉上一片不正經。

  “哦。”果然又是來要銀子的,柳貞吉馬上把頭低下去了,打算裝死。

  “你們下去,去給我拿點吃的,我餓得很,都下去下去,讓我跟你們小姐說會兒話……”見丫頭們忤著不動,柳之平乾脆揮袖趕起了人。

  “下去吧。”見丫頭們不走,看她,柳貞吉朝她們點了頭。

  她的丫頭們是她從小帶到大的,看似哪個主子的話她們都聽,但實際上,還是只聽從她的命令。

  “二妹妹,有一萬兩沒有?”丫頭們一走,柳之平就坐到了柳貞吉身邊,乾脆地說,“哥哥有急用,特別特別急的急用。”

  說完,他看著低頭不語的柳貞吉,心裡也是揪著的。

  他這也是沒辦法了,大哥那邊的窟隆,只得想辦法先堵上再說,要是到時候真出事了再收拾,就沒那麼好收拾了。

  一開口就要一萬兩,柳貞吉都傻了,覺得她這二哥哥還是乾脆殺了她算了……

  見她不語,柳之平也知道這是為難人,隨即哈哈大笑一聲,想把這此帶過去,“哈哈,得,可把你給嚇住了,看你這嚇傻了的樣,怎麼樣,這次你又上你二哥哥我的當了吧?”

  柳貞吉聽得情不自禁地歎了口氣,她起了身,去了自己的臥屋……

  柳之平看著她消失的背影,臉上不正經的笑頓時全都消了。

  他低頭看著妹妹那張梨花木的茶桌,他知道在這個家裡,他能想到的能幫他一把的,也就他這個看似傻蠢的小妹妹了。

  柳貞吉那廂從臥屋裡搬了她的錢箱子出來,進堂屋的時候看到柳之平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她不知怎麼地鼻子突然酸了一下,隨即,她朝他甜甜地笑了起來。

  柳之平看著她,慢慢地也隨著微笑了起來。

  兄妹倆什麼都沒再說,那些不能用言語道出的東西,一切皆含在了兩人彼此溫暖又坦承的笑容裡。

  “沒有一萬兩,只有六千兩,”柳貞吉打開箱子,把銀票拿給了他,又把裡頭的珠寶首飾翻了翻,“這裡的是娘前年之前給我的,都是前些年當時京裡別的小姐有的,她給我打的,現在不時興了,但還能值些錢,你先拿去。”

  柳之平看著箱子裡那些首飾發出的珠光寶色,默默地挑了五樣出來,隨著銀票放在了一邊,與妹妹道,“就這些了。”

  “我去拿個盒子來裝。”柳貞吉又起了身。

  “吉兒。”柳之平突然叫了她一聲。

  她回頭看他。

  “就沒什麼要問二哥哥的?”他問。

  柳貞吉想了想,朝他搖了搖頭,見他慢慢地朝她笑了,她便也笑了,道,“以後二哥哥記得還我就好。”

  這麼大一個家,父親那麼多的兒女,也只有他們四兄妹,才是一母所生,他們同被一個女人養育,同被一個女人保護,一起共用同一份情誼。

  她能幫的時候,不幫他們,還能幫誰去。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0 11:10 PM

第7章

  孔氏是主母,柳家的錢雖不是她的,但她有掌管支度之權,而柳貞吉自定康五年被皇帝指為獅王妃以來,她每月的月錢與嫡子們相當,且不止如此,她身為女子,孔氏每月都要為其定三套的頭面。

  柳貞吉年紀越大,做的頭面就越珍貴。

  對此,柳艏無話可說,女兒是未來的獅王妃,他以後還要靠她與獅王,與整個皇家攀親,這點銀子,他出也得出,不出也得出,所以這事上他沒法約束孔氏,乾脆由得她想打多少銀子的頭面就打銀子的頭面。

  柳貞吉也是看得出,母親近些年在給她的頭面上砸錢的行為有公報私仇之嫌,誰叫她那個色鬼老爹老給小妾弄東弄西多貴都花,而且,他帶在身邊調教的兒子,一不是嫡長子,也不是另一個嫡子,反倒是庶三子柳之奇,她娘幾度提起這個人來就會瘋,能給柳艏省錢才怪,另一方面,柳貞吉也暗暗猜,她娘是在給她備嫁妝,別小看這些一月三套的頭面,一年攢下來就是三十六套,每套至少也得一千來兩,她這一嫁,光這些年要下來的金銀珠寶,她就要帶走柳家不少家財……

  所以說孔氏再怎麼打罵她,動不動就給她施壓,柳貞吉也沒法討厭她,有幾個當娘的,能像孔氏一樣,把錢當水一樣地砸小女兒身上,還不聲張,另外還警告柳艏閉嘴也不跟外人道,若不然,她給他的每個庶女每個月都打一套,到時候出銀錢的可也還是他。

  柳艏愛小妾,可也不是現在每個年華老去的小妾都愛,更何況是愛她們生的女兒,他庶女生下來的有五個,一月一個人打一套,他捨不得,所以難得老實地聽了孔氏一次威脅,把這事多年瞞了下來,只有他與帳房先生,還有孔氏知道。

  別看柳貞吉這些年不吭不響的,孔氏問什麼她只會“哦”,要麼就是裝無辜眨眼,但這大宅院裡的事,很多事她都門兒清,而孔氏一直覺得她傻,所以她說話做事都不怎麼避諱她,更是讓她知道不少,她再長大一點,與下人們關係這時也很好了,長久經營下來,她與府中的奴僕自有一套她與他們打交道的方式,她對他們友好慷慨,他們回饋她的也很讓她驚喜,所以就算柳二哥不說,柳貞吉從下人的嘴裡也知道,大哥二哥那邊是有很多問題的。

  大哥柳之程以前還是得父親喜歡過的,但父親為報復母親搞死了他心愛的小妾,他就把報復實行到了大哥身上,他不再重視大哥,而是反倒格外喜愛梅姨娘生的庶三子,一直把他帶在身邊做事。

  而二哥,直接被忽略了,還沒有喜歡,就已經不被喜歡了。

  大哥因此覺得是母親的錯,所以與母親關係一直很僵硬,娶了媳婦後,來母親的院裡更是少了,一個月與母親請兩趟安,別的時日根本不來,直把母親當仇人看待。

  孔氏傷心無比,因此,也更憎恨柳艏的花心。

  而大哥跟父親一樣好色,在外吃喝嫖賭多年,還是前年母親使了人,給他在在太常寺那邊謀了個太常寺典籍的差,太常寺主管禮樂,在柳貞吉看來,這直接就跟吃喝玩樂掛上勾了,這在太常寺跟皇朝的高級幹部們吃喝玩樂,那在外的那些吃喝嫖賭簡直就是小打小鬧,這兩年來,她大哥硬是撐住了不跟他們母親來要錢,柳貞吉都佩服他的骨氣。

  而二哥跟大哥感情好,所以柳貞吉也猜測,她二哥從她這裡拿的銀子,至少有一半是給大哥用了。

  而這事,母親不可能不知道,只是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不知情罷了。

  至於二哥這次,一拿就是一萬兩,到底是為的何事,柳貞吉就猜不出了,只是讓身邊的丫頭注意著點家中的動靜。

  柳貞吉膽小,這幾年她那爹說是不得皇上喜歡了,但他的書房還是一年一變樣,變得還越加離譜,裡頭放的珍貴東西她看是皇宮裡都難得有,直把她看得是觸目驚心——她爹一個教皇子讀書的太傅哪來這麼多的奇珍異寶,柳貞吉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來得不乾淨。

  他這麼大膽,皇帝知道嗎?柳貞吉覺得皇上是知道的,要不她那未婚夫獅王為何每次提起他們家都那般不屑?而皇帝是一年比一年更不想見她這個爹,其中原因不言而喻。

  所以柳貞吉老怕柳家被滿門抄斬,柳家倒了她不怕,但她刀子嘴的母親怎麼辦?她無娘家可撐的姐姐怎麼辦?大哥二哥還在外頭苦苦掙扎前途不明,而她雖說得獅王喜歡,但畢竟還是沒嫁出去啊……

  這些事,一想就不能細想,一細想,柳貞吉覺得她能把膽小的自己給活活嚇死。

  所以這些年孔氏在她身上砸錢,柳貞吉也是來者不拒,她娘給,她就默默地收,她也沒把這些東西當是自己的東西,她先收著,以後柳家要是真倒了,她還得靠這些養活她娘,還有要給哥哥們打點,還有姐姐也得備著一點,誰知道以後有什麼用處。

  跑路錢跑路錢,說來是玩笑,可她還真是怕這個會成真,她攢的還真是他們嫡妻這一支的跑路錢……

  這個柳家,已經把她的膽給嚇破了,她只能未雨綢繆,為她的這些親人們打算一番。

  這邊柳之平一走,柳貞吉回頭就去了孔母處,把這事給說了,末了,拉著面無表情鐵青著臉的孔氏的手,輕聲道,“二哥哥不知道我來跟你講了呢。”

  孔氏沒先跟她說話,她抿著嘴想著事,一會招來了易婆婆進來,在她耳邊輕語了幾句,隨後等她的老婆子一走,她握了握小女兒溫熱的手,與她淡道,“不會讓你二哥哥知道的。”

  “哦。”柳貞吉乖乖點頭。

  孔氏頭疼,她心裡一片驚濤駭浪,她現在不知道是大兒出了事還是小兒出了事,這事把她折磨得連整個腦仁都是疼的,但還是強打了精神,與女兒說話,“藏的銀子都沒了?”

  柳貞吉害羞地縮了下脖子,“背著藏的都沒了。”

  沒辦法,要得太多,只能把壓箱底的錢都拿出來了。

  “娘這現在沒這麼多,回頭等田莊鋪子收了銀子,再補給你。”孔氏淡道。

  “哦。”柳貞吉沒說不要,還是乖乖應了聲。

  “獅王府的管家剛來了,說明日衣尚宮巳時頭就會進府。”孔氏這時說起大女兒的事,臉色都淡淡。

  “那姐姐什麼時候進府?”柳貞吉問她,“可是辰時會到?也不知會不會來家用早膳。”

  “她在哪吃她心裡有數,你別惦記這個,等會回去,讓杏雨把你明日要穿的衣裳要戴的首飾備好,然後過來與我回話。”孔氏不著痕跡地舒了口氣,提起神關心起小女兒的事來,“你明日乖乖的陪著你姐姐,有你在,太子妃的女官會對你姐姐用心些。”

  “知道了。”柳貞吉點頭,“我會好好坐著的。”

  “嗯。”她好好坐著就行,孔氏也不指望她別的了,有話由她出面說就是。

  柳貞吉看得心孔氏的心不在焉,也沒久留就藉口讓丫頭準備衣飾就回去了,走到半路,她回頭看了看母親已點起了燈火的院子,眉目有些暗然。

  她這娘確實也可憐,為這個操心完就得接著為另一個操心,沒完沒了的操心,根本沒有停下來的一天。

  成年終日過的都是這種日子,她能不累嗎?脾氣又能好到哪裡去。

  **

  衣尚宮被人請進府裡,跟著柳府的老婆子穿過了兩道門,很快進入了一片清澈的小湖旁邊,下人說這已經快到了,她心下正詫異怎麼這麼快到柳府的後院的時候,就聽前方有個清脆的聲音在道,“娘親,已過巳時頭了。”

  衣尚宮一聽,腳步便不由快了些,已顧不得看柳府左右的樣子了。

  她說是巳時頭到,要是誤了時辰,那可就是她的不對了。

  她雖是太子妃身前有品級的女官,可是,她確是皇家的奴僕,柳府裡,有一個即將嫁入獅王府的小姐,那也是她以後的主子。

  讓主子等她,那就是她的罪責了。

  “好了,不是說人已到了,許是人家走得慢點。”一道帶著點冷意的婦人聲音乍起,衣尚宮跟人再行走了幾步,穿過連綿的柳樹,就看到了剛才被樹擋住的院子。

  她往前一抬頭,只一眼,她就先看到了一雙天真無邪的眼睛,那雙眼睛帶著驚人的靈氣朝她眨動了一下,爾後,衣尚宮看到了那雙眼睛的主人朝她淺淺地笑了起來……

  一女傾人城,二女傾人國……

  衣尚宮來京不久,就聽外界說柳家有兩個絕世美人,一個嫁進了太師府,一人就等獅王迎進王府。

  衣尚宮曾在前半個月的宴席遠遠見過前者,現在這位賈五公子夫人也在她面前,她有八分美貌不假,但傾人城卻還不至於。

  至於傾人國的這位,只一眼,確讓人驚豔非凡。

  “奴婢見過柳夫人,柳二小姐,賈五公子夫人……”衣尚宮這時匍匐落地,朝那坐在院前圓桌處的人跪地請安。

  “衣尚宮無須多禮……”柳貞雯這時起了身,去扶了她。

  柳貞吉這時卻是見到了候在院外沒進來的王府管家長殳,不由也起了身,往外走去,好奇地問那院外的人,“長殳,你為何來了?獅王哥哥今日也要來看我嗎?”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0 11:14 PM

第8章

  “長殳你進來。”不等長殳說話,傻主子就朝他甜笑,招手讓他進去。

  見小女兒又犯傻,孔氏來不及疑問王府的管家來了下人怎麼不跟她打招呼,她簡直就是有點氣急敗壞地起了身,朝王府管家一頷首,道,“大管家的來了,下人不知禮,未請你進,還望莫見怪。”

  長殳忙躬身,“豈敢,柳夫人多禮,是老奴唐突,奉王爺之命前來看望小小姐,沒有及時通報,就隨衣尚宮一道進了。”

  “長殳,進來,進來。”柳貞吉見他們還在拽廢話,招手讓長殳進來。

  孔氏差點忍不住要去瞪她這主動得不像個大家小姐的小女兒。

  長殳卻是朝柳貞吉笑,王爺心頭的這塊肉,憨傻得惹人愛,每次見他都不把他當外人,柳夫人不知,她教給小小姐馭下的那套未必管用,但小小姐現在用的,卻是管用得很。

  至少在他這,他是真心喜歡這個以後的女主子,小獅王妃的。

  “你過來坐著。”見小女兒滿心歡喜地看著王府的大管家,孔氏頭都大了,她又不能在有外人在的時候給女兒擺臉色恐嚇她,只能冷了臉,朝小女兒嚴厲地望去。

  “哦。”孔氏的嚴厲語氣把柳貞吉招回了魂,她回頭一看母親臉都快青了,頓時就苦了臉。

  娘阿喂,她這是在與未來的王府同僚在打好關係,她娘能不能每次都這麼敗她的場子啊……

  “妹妹。”柳貞雯也叫了她一聲,她頭也疼了。

  這還是有娘和她看著,她妹妹就已經這樣了,沒她們倆看住的時候,她得多丟人?

  在一旁的衣尚宮也是略呆了呆,她拜的主子沒拜到,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到院子門口親自迎下人去了……

  這真是,讓她略有些驚訝。

  “小小姐去坐著罷,”獅王眼裡,柳家只有兩個小姐,一個是柳大小姐,一個就是眼前的小小姐了,所以儘管柳家還有別的庶小姐,但長殳這裡一直都是叫著柳貞吉小小姐,“小的這就照夫人的吩咐進來。”

  柳貞吉這才燦然朝長殳一笑,她輕輕盈盈地一轉身,翩然得就像一隻隨風舞動的蝴蝶,朝母親與姐姐走去。

  長殳嘴邊的笑就更深了。

  小獅王一生下來,就在他的手中讓他抱著,隨後在漫長的時間裡,他在深宮陪著護著霸道又執拗的小獅王長大,後來小獅王開府,他隨著他進了獅王府,現在的獅王長大成人,長殳知道他的主子以後還有更長的路要走,也知道他身邊必有人陪伴,而眼前的這個小女主子,是他在看過之後親自定的,長殳從未懷疑過他家王爺的眼光,但每次見著了,還是不由向蒼天慶倖,他主子下的每一個決定都是好的。

  小王妃進了王府,無需多會持家,更不需長袖善舞討誰都喜歡,僅像在娘家一樣高高興興過就行。

  僅需如此,獅王府就是她的天下了。

  “好好坐著。”柳貞吉一回來,柳貞雯拉了她坐下的同時,朝小妹妹眯了眯眼,臉上的威脅警告不用她多說話就已經夠危險的了。

  柳貞吉被嚇得挺直了腰,眼觀鼻,鼻觀嘴,不敢說話了……

  這下可好,她把她姐姐惹得都快要發飆了。

  “見過柳夫人,五公子夫人……”長殳進來,見狀,朝柳家的兩位母老虎施了禮。

  “大管家客氣……”這一次,無論是柳孔氏也好,還是柳貞雯也好,臉上都堆滿了笑,朝長殳笑著看去。

  長殳微微一笑,轉頭對太子妃身邊的女官淡道,“衣尚宮,已是準備好了?”

  長殳是宮裡的老人,他剛進宮不久就伺候先皇,皇上他也伺候過,也在皇后面前當過值,後來隨獅王開府離開宮中,但他的臉面是大內大總管都要給幾分,衣尚宮見他發了話,連連彎腰,“奴婢已準備好了,還請大總管吩咐。”

  長殳掃了她一眼,轉頭與柳孔氏與柳貞雯道,“還請兩位夫人吩咐。”

  “好,”柳孔氏朝長殳微笑,轉頭對桃紅吩咐,“給大總管和衣尚宮搬凳子過來……”

  “是。”

  這時柳貞吉又坐不住了,她想朝慈眉善目的長殳看看,與他說說話,不過她僅來得及抬頭,就又被她姐姐瞪了回去。

  柳貞雯見她還不老實,把手藏在袖子下靠近妹妹,然後在衣袖的遮蓋下掐了柳貞吉一把,掐得柳貞吉差點沒哭出來。

  這一下,她是徹底不敢動彈了,只得老老實實地坐著,一句話不敢亂說,一個眼神也不敢亂瞥。

  因長殳的到來,無需柳孔氏與柳貞雯多問,衣尚宮就已經很是詳細地說出了柳貞雯身子最近的近況,說到夫妻行房等事的時候,衣尚宮先停下,看了長殳一眼,見長殳朝她微點頭,她這才含蓄地說了起來。

  把自己當死人的柳貞吉聽她們說起懷孩子的最佳日子和最佳方式,這對穿越過來的她來說,實在是含蓄得連眼皮跳一下都沒必要,所以就無動於衷地坐著,依舊打她的眼觀鼻,鼻觀嘴的坐,免得再被掐。

  這看在坐座的其他人眼裡,即使是長殳,也當是她愚鈍天真不知世事,根本聽不懂他們所說之話。

  衣尚宮確是有一手,一道望聞問切下來,連柳貞吉都覺得如果她姐姐照她所說的去做,懷孩子也指日可待了。

  她都如此,柳孔氏與柳貞雯的滿意就自不必說了。

  問診後,柳孔氏留了衣尚宮用膳,但被衣尚宮恭敬推辭了,長殳也在旁說宮人出宮的時間不宜長,柳孔氏也就令了身邊的老婆子送了衣尚宮出去,長殳也開口說他與衣尚宮一道出去。

  見他要走了,柳孔氏不由看了小女兒一眼,見呆笨的小女兒依舊像無動於衷的泥菩薩一樣垂著眼不聲不響,她不由又覺得惱火了。

  “吉兒……”她叫了柳貞吉一聲,語氣透著股柳貞吉聽得出來的火氣。

  柳貞吉茫然地抬頭,“娘。”

  “大管家要走了。”孔氏又覺得牙癢癢得想罵人了,她這個蠢女兒,怎麼無論如何教,也不知道怎麼跟人應對?

  她真是快被氣死了。

  “哦。”柳貞吉呆呆地點了下頭,笨笨地轉頭朝長殳看去。

  她那呆笨遲緩的蠢樣,看得她在一邊的娘親和親姐氣得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長殳,你要走了?”就在孔氏和柳貞雯覺得女兒和妹妹蠢得讓她們想死的時候,柳貞吉甜甜地朝長殳笑了,“你不留下與我一道用午膳了?”

  “不了,小小姐。”長殳也笑了起來,“老奴回去還有些事要辦。”

  因笑容的真切,他眼角的皺紋也層層疊疊地擠在了一起,看在柳貞吉的眼裡,有種說不出的親切慈愛。

  她還是很喜歡這個總是用父輩式的慈愛眼光看著她的中年男人,哪怕他是個宮人,她也從他的身上感覺到了父親一般的疼愛與關照。

  他是個比柳艏還讓她覺得像個父親一樣的人。

  這是個好人,哪怕柳貞吉覺得他沒那麼簡單,但從打一照面到現在,她一直都覺得他是個好人,而且,還是個喜歡她的好人。

  “哦,那多可惜呀,”就在孔氏與柳貞雯都緊張地看著她,注意她說什麼的時候,柳貞吉可惜地歎了口氣,道,“姐姐回來了,我還下廚給她燉了雞湯呢,你要是能留下來,也就能喝到了,你不知道,我做得可好喝了。”

  聽妹妹給她燉了雞湯的柳貞雯這時微怔了怔。

  這時長殳笑著回道,“是啊,可惜了,下次得空,定會來好好嘗嘗小小姐的手藝。”

  “嗯,你要來。”柳貞吉朝他笑,決定充分展現出她對這個好人長輩,以及未來同僚的熱情,“到時候我給你做多多的菜,你喜歡吃什麼我就做什麼,我現在學的會的可多了,我跟你數數啊……”

  看她又眼睛發亮,整個人又生動活潑起來了,怕她再說下去又要雀躍得不像個大家小姐,孔氏用非常快的速度拉住了快手舞足蹈的小女兒的手,果斷地止住了她的數數,朝長殳客氣地道,“大管家定要抽空來,吉兒還是很惦記著你的。”

  “是,老奴知道了。”長殳嘴邊眼角都滿是笑意,他很明白為什麼他家王爺老喜歡過來逗逗他的這個小王妃,她實在是有趣,每樣表情都讓人開懷想笑。

  這廂柳貞吉見她娘又敗她的場子,阻止了她對王府管家的獻殷勤,眼睛攸地一下就暗下去了……

  得,不讓她打好跟王府第一經理人的關係,她以後在王府怎麼混得開啊?

  “那老奴就先走了。”見她眼睛暗下,長殳也是嘴角略略一彎,隱了口中那絲微歎。

  “我讓管家過來送你。”孔氏此時也不敢留人了。

  “不必了,我與衣尚宮一道走就好。”長殳彎腰行禮。

  饒是有孔氏和柳貞雯在一旁盯著,秉著一定要與未來同僚打好關係的信念,柳貞吉還是送了長殳到院門口。

  長殳走的時候,她還討好地說了一句,“長殳,你代我跟獅王哥哥問聲好啊。”

  沒事就不要來看我了,然後,她沒膽地在心裡補了這句話。

  僅聽了前半句的長殳慈愛地看了她一眼,領著一直自以為不著痕跡在打量柳貞吉的衣尚宮走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0 11:19 PM

第9章

  柳貞雯對她妹妹是又愛又恨。

  愛妹妹心中有她,恨妹妹是個傻的。

  離開柳府回去前,她與母親私下說話,年中皇上的大壽過後,獅王府那邊也好,他們家也好,都要準備婚事了,這當口,得把人死死守住了,外邊的不許接近她,家裡的那些賤奴賤婢的,也要看管好了,莫讓這些人靠近她的好。

  柳貞雯口中的賤奴賤婢,包括那些庶子庶女,於她來說,奴婢生的兒女就是奴婢,不能與他們四兄妹相提並論。

  “我放在跟前看著,一步也不會讓她離。”說起小女兒,孔氏也是滿心的疲憊,“就是怕那些使心眼子的,找了空子故意接近她,防不勝防吶,你也知道她這個性子,見誰都沒防心,被人占了便宜還傻呼呼地叫哥哥妹妹,氣得我心坎都疼。”

  “看住了,死死看住!”柳貞雯咬牙,“誰敢占她便宜,撕了那畜牲的皮!您要是做不出,換我來做。”

  柳貞雯咬牙切齒,眼如利刀,看著繼承了她果敢的大女兒,孔氏欣慰地拍拍她的手,道,“她要是有你一半的果斷,我也放心了。”

  她那小女兒,就是把刀子放她手中,雞也放刀下了,她都不敢下手,只會閉著眼睛瑟瑟發抖……

  柳貞雯也是黯然,聲音也低了,道,“您別嫌她笨,多教教她,她雖笨,但是個良善的,她心中有我們,許不得……”

  許不得他們以後還要靠她。

  柳貞雯沒把最後半句話說出來,孔氏也了然,她看著空中好一會,隨即長長地歎了口氣,道,“誰曉得以後啊,有時娘在想,只要她一生皆能過得好好的,即便是舍了我這一身的皮囊,讓我早早閉上眼,我都甘願。”

  小女兒啊,自她從婆婆那裡搶回來後,就是她心頭肉上的心頭肉,任誰碰一下,她都覺得疼。

  “但求神佛能保佑她。”柳貞雯也是半晌沒說話,後頭歎著氣道了一聲。

  她們母女倆,已快為她把心都操碎了。

  **

  這廂母女談話,柳貞吉早習慣了這對母女開會老把她撇下,她被打發回了她的小院繡她的嫁妝,正凝神繡了一會,就見出去了的鏡花輕步進了繡房大打開的門。

  “回來了?”柳貞吉手下未停針線,與她笑道。

  “是,奴婢回來了。”鏡花也不禁笑道。

  “喝口水去。”

  “奴婢不渴。”

  “小姐,奴婢去門外看看。”

  “奴婢去看看那幾塊曬著的綢布。”

  守在她身邊的如花似玉見鏡花回來了,都借了話出外去守著去了。

  鏡花跪坐到了柳貞吉的身邊,與柳貞吉悄聲說起她打聽回來的事,“我聽說,三公子那房這次發大財了……”

  發大財了?

  柳貞吉驚訝,“發了多大的財啊?”

  “說是有戶進京打官司的人家,一口氣就給了五萬兩……”鏡花說得大吞口水,“就讓三公子給引引路,這引個路都五萬兩,小姐,你說這次三公子是不是發大財了呀?”

  柳貞吉猛點頭,話都顧不上說了。

  這不叫發財,那什麼才叫發財?

  她二哥要點錢,還得從她這個當妹妹的這裡剝削。

  “引的誰啊,可是打聽出來了?”老實說這五萬兩讓柳貞吉心裡一直咯噔個不停,讓她有種大難臨頭的感覺。

  “大理寺卿于青天。”

  這聽得柳貞吉眼皮不由自主地眨個不停,說話都顫了,“于……于青天?”

  他們家什麼時候跟于青天有交情了?

  那個于青天不是最看不慣她爹的嗎?當年司馬一案,于青天在朝廷上拿他的灰紗帽砸了她爹一臉血。

  “不知道,反正是引上了。”鏡花也不明就裡,搖頭道。

  柳貞吉想得多,一下就覺得是那于青天設計,引魚上鉤呢,回頭把這事捅到皇帝面前——這下可好,柳家玩完了!

  一想,柳貞吉捏針的手都僵了。

  “這事我娘知道嗎?”柳貞吉嚇得猛咽口水,覺得他們家這大大小小的幾口子,命不久矣。

  哎呀她的娘,她的惡夢來得太快,就要成真了。

  “應該不知道吧?”鏡花猜,靠近柳貞吉小小聲地道,“是苓姨娘身邊的小月嘴裡透出來的,她太得意了,齊全引她說了幾句話,她就把話一下子就倒給齊全了。”

  苓姨娘就是他們家三公子柳之奇的心肝寶貝,柳家的庶長孫就是從她的肚子裡出來的,那庶長孫說來還挺得柳艏的喜歡,而柳之奇很少歇在他夫人的院裡,常年歇在苓姨娘的屋裡頭。

  這也是個妻妾不分的。

  而齊全是她們這邊的人,是鏡花的堂哥,當然這事也就柳貞吉和她身邊的幾個丫環知道,即使是她娘,她娘也是不知道的,她娘都還以為賣了死契的鏡花家裡已經死得沒一個親人了,這突然冒出來的齊全,還是鏡花求上了柳貞吉,柳貞吉瞭解了他們家怎麼多出了一個活人出來的來龍去脈後,才想法帶進府裡來的。

  齊全不笨,這些年在府裡沒少為柳貞吉做事,他從小就賊,長大後就更賊,算得上是個能幹人。

  齊全為人謹慎,他套出來的話應是不假……

  就在柳貞吉想事時,鏡花小聲地道,“要不要想個法子,透給夫人?”

  “不用,”柳貞吉已經放下手中的針線站起身來,搖頭道,“這麼大的事,能瞞得了夫人多久?”

  瞞她娘瞞不了多久,想來瞞這京裡的人,也瞞不了多久。

  這五萬兩,可真不是個小數目了。

  柳貞吉所知道的是更大的數目,就是定康十年,在司馬案中,柳艏收到的那筆十萬兩。

  當時大理寺,刑部,禦史台三大司部同時複審司馬案,她記得爹收了這十萬兩後,她聽說本可翻案的司馬丞相一案再無下文,不久,司馬一門遭滿門抄斬,旁系三族之內全遭流放,女眷被貶為賤民,下放娼坊。

  那筆銀子,是柳貞吉親眼看到她父親收下的,當時她與姐姐玩躲貓貓,好死不死地藏在了家裡人輕易不敢去的柳艏書房。

  她是獅王未過門的妻子,所以這柳家,她哪都去得。

  而哪都去得的代價是,柳貞吉本來不大的膽子被柳艏的收賄嚇得更小了……

  滿門抄斬,親族男丁全遭流放,女眷被貶為娼妓,這麼大的罪過,饒是不是她所為,也把當時知情後的柳貞吉嚇得接連兩年惡夢連連,為此,孔氏不知道為她求了多少的廟宇,為她作了多少場的法事……

  也是從此事起,柳貞吉才知道孔氏把她看得有多重。

  “小姐,那怎麼辦?”見她站了起來,鏡花也有點緊張地跟著站了起來。

  “得知道,我大哥那邊出了什麼事,為什麼著急用錢……”柳貞吉腦袋有點蒙,她能想到的,就是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得把他們這一支摘出來。

  “那要不要先告訴夫人啊?”鏡花急了。

  “我想想,我想想,讓我先想想啊……”柳貞吉來回走了兩遍,然後看著鏡花無力地道,“我們還是先想個辦法,讓我娘那邊先知道吧。”

  她能想出什麼辦法來?她連柳家都出不去一步,她住的這內院,除了他們家的這幾個人,誰都進不來,她就是想跟個不是天天見的這幾個人的人說句話都不容易,能有什麼好辦法。

  萬難時候,還是只能靠她娘了。

  **

  孔氏從她的人嘴裡知道柳之奇收了五萬兩銀,引的人是于向農之後,當場就砸了手中的茶杯。

  “豎子,豬狗不如的東西……”孔氏惡毒地從嘴裡一字一句地擠出話來,隨即起身,大步出了門,讓丫環把家丁叫到院門前來。

  等到吩咐了家丁把大公子和二公子立刻叫回來之後,她立馬轉頭,去了小女兒的院子。

  柳家要是大難臨頭,她死都要把她小女兒送出去……

  柳貞吉這裡正忐忑不安地繡著花,不一會就聽她娘帶著丫環們匆匆進來了她的小院。

  “你的妝匣呢?”孔氏一見面就氣勢洶洶地問柳貞吉。

  “夫人,就在小姐的屋子裡。”

  柳貞吉正不安地看著孔氏之時,趕進門的杏雨忙道。

  “你們幾個,全都給我進小姐的臥屋。”

  孔氏留了她的人在外面,讓女兒的人全進來了。

  “我平日怎麼教你們的,你們還記得?”孔氏一進去就問了那幾個丫環。

  “記得。”六個丫環異口同聲。

  “記得就好,我不希望你們誰有一人違背你們對我發過的誓,若不然,你們就是下了地府,我也會讓你們生不如死,永世不得安寧。”孔氏冷冷地說著,用嚴酷的眼睛盯著面前的丫環全都害怕地低下頭去,她才轉身看向那不安的小女兒,“我說什麼就是什麼,你要是不聽,我也能打死你。”

  柳貞吉聽她娘這麼恐嚇她,非常無奈地縮了縮了脖子,點了點頭。

  就沖她娘這嘴,這脾氣,她想有生之年,她都不可能從她娘嘴裡聽到幾句像樣一點的話了。

  “如花似玉把妝匣的東西清點好,把細軟全都用我跟你們說過的軟布包好,鏡花水月,把衣裳備好,華衣五套,暗衣三套,鞋襪都備利索的,杏雨,等會我叫易婆把人帶到後門,你去跟來人說話,與人安排好走出去的路線,一定要每個字都聽清楚了回來說給我聽,梨雲聽好了,跟著小姐寸步不離,到時即使是少根頭髮,我也會跟你算帳,你們先這麼做,時機一不對,不用我吩咐,你們就先帶小姐走……”孔氏一口氣說吩咐後,其中還不忘威脅丫環一句。

  柳貞吉之前知道孔氏也知道柳家現在的底細,為她有所打算,但聽了她這一翻話後,她還是難掩心頭觸動,鼻子酸楚了起來。

  無論這個家會怎麼樣,她這娘首先想到的,是保她的命。

  所以,讓她怎麼捨得下她?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0 11:22 PM

第10章

  朝廷中朝令夕改之事不知凡幾,而觸覺最快的,往往是最後活下來的。

  在柳家孔氏得信迅速作出判斷之前,獅王這頭就得了柳之奇所做之事,他知情後,二話不說,隨繼進宮。

  周文帝見到他來,還挺奇怪,“有事忘說了?”

  他這皇兒上午才從禦書房走。

  “不是,來跟您商量個事。”獅王直接說話。

  他脾氣直來直往,周文帝也喜歡他這個脾氣,從不浪費他的功夫,聽了點頭,“什麼事。”

  “柳家的事,我知道您想動柳家許久了……”獅王看他父皇嘴角含著淡笑看他,他無奈地道,“您別笑,您心裡想什麼事,孩兒沒本事全猜出,還不能讓孩兒猜出個初一十五嗎?”

  周文帝哈哈大笑,揮手道,“好,接著說。”

  “您看,我跟您打個商量,過不了幾個月就是您的大好日子……”

  周文帝聽了笑駡道,“說的什麼話,什麼叫大好日子。”

  獅王摸了下鼻子,淡道,“是您四十不惑之年,誰能說這不是大好日子,我抄誰的家去。”

  周文帝笑著拿手指點他,“你啊你,這嘴就是這般不馴,不知道得罪了朝中多少人……”

  “孩兒接著說?”獅王不以為然,他這脾氣,舉朝皆知,他父皇更是比誰都早知道。

  “說吧。”周文帝也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麼,不過也無妨,下面的事早點晚點,不會差太多,既然他這四皇子開了口,他也不能讓他周國的這條猛獅覺得他父皇不重視他,不重視他的王府。

  “您的大日子過後,就是我要娶柳家那小姑娘的事了,那婚還是您為我指的……”獅王很直截了當地道,“我把她娶回去後,您愛怎麼治柳家就怎麼治,到時候孩兒要是有一句廢話,摘頭給您。”

  “你就不怕到時候你王妃與你哭?”周文帝笑,眼睛帶笑瞥著四皇子的臉。

  獅王聽了不屑地道,“管她怎麼哭,我還治不住她?”

  周文帝看著狂妄霸氣的四皇子大笑了幾聲,隨便,他笑容漸淡,道,“到時候,也許你就不那麼說了……”

  “我言出即行,”獅王一搖頭,“父皇要是不信,您打算治柳家的時候,就把我發配到邊疆守兵營去,我帶了我那小王妃一走,她但凡要是礙了您一點的眼,以後我就帶她不回了,省得給您添堵。”

  “說的什麼話……”周文帝見他這種話都出來了,不由好笑,“朕沒事給你發配到邊疆去,以後再也不見你,你當朕閑得沒事幹?”

  “隨便您,”獅王無所謂道,“先讓我把柳家那小孩兒娶了,萬事好說。”

  “就這麼想娶她?”周文帝笑問。

  “我都看這麼多年了,能不想?”獅王毫不客氣地看著周文帝,“我就差沒把她給擄回來了。”

  周文帝笑出聲來,不過又感慨道,“長得倒是挺好,就是膽小了,愛哭了點。”

  他記得她上次進宮裡,小十一的蛇寵在她面前僅露了個臉,她就一下就嚇昏了過去,聽說醒來後,哭了三天也沒止住淚……

  獅王聽周文帝那口氣,一下就想起了宮宴她被小十一的蛇嚇昏了那事,不禁翻了個白眼。

  周文帝見他還翻白眼,不由好笑又好氣。

  那蛇嚇了柳家那小姑娘,他回頭就把他十一弟的小花蛇給掐死了,直到現在,小十一走路都要繞著他這四哥走。

  “別提這事,”周容浚口氣非常不好,他拿了桌上一個梨子狠狠咬了兩口,嚼碎了咽下才接道,“一提我就氣不過來,她膽小是膽小,那是我家的事,小十一嚇她就是不對,他還不見我?哼,回頭我成親,您也別想我接他來我府上。”

  “還記仇上了?”周文帝哭笑不得,“他是你小皇弟,還小。”

  “再小又如何?”仁義禮智信,溫良恭儉讓,獅王從來只把前者當回事,後面五個字他每個字都不信。

  四子從小狂妄霸道,從來只有他欺負別人的時候,哪會讓人欺負到他頭上來,周文帝拿他無奈,“你都這麼大了,也上朝為朕分憂了,你這脾氣還不改改?”

  “我就這樣了,一輩子都改不了,您就別為我費心了……”獅王咬著梨嘎脆作響,“您教您的太子去,別打我的主意,我這過得好好的,別想改我的性子。”

  周文帝被他弄得再次哭笑不得,“你就不能聽朕一次?”

  “哪次都聽,就這個不聽。”周容浚搖頭,又咬了一口梨,與周文帝道,“既然來了,我還問您一件事,得個話。”

  “什麼事?”

  “我想查查李翰林,就是定康八年您指的那個狀元。”

  “他怎麼了?”周文帝抿了口茶,淡道。

  “您讓我查的那個案子,與他有點小關係,我剛回府才接到的消息,我想去查查,不過他是您指定的狀元,您看……”周容浚抬眼看向周文帝。

  查不查,他父皇一句話的事。

  “好,你去查就是。”周文帝點了頭,看向他這個四皇子的眼睛真正柔和了一些。

  獅王再狂再傲,也一直壓住了一根底線,那就是他的人,沒他的點頭,一概不動,這也是文帝慢慢讓他這個兒子接手他這邊的事的主要原因。

  他要一個知道做事,也知道聽話的皇子,而不是擅自主張,自以為聰明的。

  “那我知道該怎麼辦了。”周容浚說著就起身,跪地,“那孩兒走了。”

  “嗯,去吧。”

  周容浚得了話,提腳就往外走,沒幾步就出了門去了,留下周文帝看著他的背影,偏頭問恒常,“他就不問問朕到底答應了他沒有?”

  大內總管恒常聽了笑著回道,“四王爺信著您呢。”

  周文帝失笑搖頭,“這大咧咧的性子,還是不沉穩啊。”

  “該沉穩的時候能沉穩就好,別的時候不都是虛的麼,您說是不是?”

  周文帝嘴角含著笑,沒說是,也沒說不是,提起朱筆批起了奏摺。

  恒常見此也就止了嘴。

  **

  周容浚解決了柳家的事,也沒去柳家,而是讓身邊的人去把柳之平給叫過來。

  下人很快就去了,也很快著人回來報,說柳二公子被家裡人找回去了。

  周容浚也就沒把這當回事。

  那邊柳之平正在家中與大哥面色蒼白地聽母親說話,乍聽獅王找他,一時也想不起有什麼事讓獅王找他。

  “娘,這……”獅王找他,畢竟不是小事,柳之平問了孔氏一聲。

  “去吧,”孔氏想起小女兒的事,想起獅王這些年對她的用心,她到底還是抱著希望的,“好好與王爺說話。”

  柳之平這一去,著實是提著心去,再提著心回來的。

  孔氏一聽獅王幫他們家解決了這次的禍端,頓時整個人都癱在了椅子上,直合著手對著老天拜,“謝老天爺,多謝老天爺。”

  柳之程臉色卻是一直難看得很,“只能保在他們大婚前?”

  “嗯,王爺說到時我們家好自為之就是,他只管貞吉兒一個人。”柳之平也是笑不出來。

  孔氏卻是精神大振,她這時知道小女兒還能是獅王妃,她管柳家是死是活,只見她下一刻立馬活龍生虎地坐了起來,與兩個兒子道,“分家,分家,必須分家!”

  柳之程與柳之平面面相覷,被他們母親的話完全嚇住了。

  柳之平與孔氏的關係相對好點,在大哥眼神催促下,硬著頭皮問臉帶笑容的孔氏,“娘,這家怎麼分啊?”

  他爹還不到五十,他大哥還沒到而立之年,他們兄弟一沒功,二無績的,這家怎麼分?

  別說分,光提一下,都讓人匪夷所思,因為主家那邊他們爹那幾兄弟都還沒分,他們幾兄弟就開始分家?異想天開都不至如此。

  “沒事,我來想辦法……”孔氏興奮地喃喃,握著椅臂深吸了口氣,“我把柳家這天拆了,我就不信分不成!”

  柳氏兄弟一聽,這下又是面面相覷,柳之程之前知道他母親心狠手毒,但饒是知道她不是個善的,聽了這話也是一陣心驚肉跳。

  柳之平天天被他娘嚇,相對他大哥來說要好一點,但說話的時候也免不了有些口吃,“娘,這,有點不太好吧?”

  “什麼不好,”孔氏一聽,冷冷地橫向他們,“都要死到臨頭了,你們也要跟著你們那個爹陪他的愛子愛妾們陪葬嗎?”

  孔氏不屑地看著她這兩個沒用的兒子,“你們身為嫡子,除了這個他都不當數的身份,你們有什麼?連一點銀錢都要騙你們妹妹的用,而他們身為庶子卻比你們還要過得好,你們就這點出息?”

  這時柳貞吉倚在門邊,在易婆婆無奈的眼神中,偷偷聽著裡面的話,她聽到母親要拆柳家的天的時候眼都瞪大了,等聽到孔氏訓兩個兄長的話後,她又默默地在心裡頭給她娘點了個贊。

  就是,兩個長得英俊雄偉的嫡子,過得還比庶子差,還要拿妹妹錢花,太丟人了,是個男人就要有血性,有狼性,她娘這話出來,她大哥二哥要是還不奮起,那可真不是個男人了……

  柳貞吉這正興奮地胡思亂想著,門突然從裡頭拉開了,貼著門的柳貞吉來不及跑,就一個往前撲,倒在了一雙青色的繡花鞋前。

  “娘……”撲在地上的柳貞吉欲哭無淚地抬起頭,看向了孔氏那張黑如母夜叉的臉。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0 11:24 PM

第11章

  孔氏很想打人。

  但她不能打。

  所以她就更想打人了……

  她轉過頭就是揮了過來看情況的柳之平一腦袋,怒駡,“你們要是找死,自個兒死去,別拖累我們母女。”

  說著,恨恨地看了地上那丟人現眼的蠢貨一眼,惡狠狠地罵,“還不快起來,蠢貨!”

  柳之平本來還不平,可一見她連柳家的保命符都罵,當下對他娘那點不忿就沒了。

  這世上,他還真是想不出他娘不敢做的事了。

  他爹跟她鬥了這麼多年,不也沒鬥過她。

  所以想想啊,把柳家的天給拆了,她也不是做不到。

  這廂柳貞吉被一擁而上的丫環給扶了起來,低著腦袋不敢抬頭,生怕她娘一巴掌過來,打得她雙眼冒星星……

  她這個野蠻老娘,她就從沒有在她手下混得好過,每一天不是被罵就是被打,她已經麻木了。

  孔氏看她不敢抬頭,冷哼了一聲,拿手指重重地戳著她的腦門頂,罵,“今天怎麼就不膽小了?還敢偷聽了,啊,你平日要是有今天這膽子,我就是對著菩薩天天念阿彌陀佛我也願意,可平時怎麼就不見你這麼大膽了啊?我教你這麼多,你怎麼好的一點也沒學著,盡學著這些歪門邪道了?你就不能不學點好!就不能嗎!啊!”

  柳貞吉這下就更不敢抬頭了,頭低得更低,任她娘拿她的腦袋練金剛指,一下比一下還狠……

  如果她娘要噴,就讓她娘的口水噴她的腦門頂吧,別噴她臉上。

  她這人膽小有餘,智商不足,全身上下就這張臉管點用處了,得保護它的完整,也得保持好良好的清潔衛生習慣。

  孔氏狂罵了柳貞吉一頓,柳之程與柳之平在旁聽了半晌,也皆默默地低下了他們男子漢的頭顱,深覺在孔氏面前,他們此生是無翻身之地了。

  至於她所說的拆柳家的天的事,那麼就這麼決定了吧,想來,她決定的事,他們就是反對,那反對也根本不會管用,其結果也就是死得比他們妹妹還慘一途。

  **

  柳之奇之事因周容浚的及時掩下,未起什麼風波。

  柳艏知情,要比獅王和他嫡妻那一系要慢,他知道後,狠狠地削了柳之奇一頓,又膽顫心驚地去宮裡探消息,但這時宮中無風也無雨,于向農那邊也沒動靜,跟往常無異,柳艏奇怪得很,心中很是忐忑不安。

  柳之奇見無事,卻有些得意,儘管受了柳艏的罰,卻有些志得意滿,與柳艏道,“爹,孩兒說了,不會做有損您清名的事,那戶人家是蒙了冤屈的,于大人最愛與人洗清冤屈,這不,這一來一去,不就一拍即合了嗎?豈會找我的麻煩,感謝我這中間人當得好還來不及。”

  柳艏不信,私下去查,卻是查到那家人確是受了冤屈,家裡又有幾個錢,才上京來找門路的……

  就是如此,柳艏還是不敢掉以輕心,警告柳之奇,以後這種收大筆銀子的事,不敢再幹。

  柳之奇表面應下,心中卻不以為然。

  他爹天大的銀子都敢收,換到他這,卻不許他收了?他不過是吃了點他剩下的殘羹剩飯。

  孔氏聽聞柳之奇沒收手,還是在幹牽針引線之事後,她連氣都懶得氣了,僅對著柳貞吉淡淡地道了一句,“不知死活的東西。”

  柳之程與柳之平,也就聽候母親的吩咐,等著柳家起驚天大浪。

  之前柳之程調用官銀私用之事,那窟隆已被柳之平從妹妹那拿的銀子填了上去,但此事也遭被人告發,但到底獅王出了手,把這事掩了下去。

  獅王出了手,他那暴脾氣就是他管的事誰敢翻底他就弄死誰,所以這麼點小事也就無人再提起。

  沒幾天,周容浚的手下查出這是柳之奇,柳之坤給柳之程下的套,報給了周容浚,周容浚對柳貞吉嫡長兄的腦子已經不抱希望了,而且在他眼裡,柳家的那些個人,沒一個能入得了他的眼,即便是他的小未婚妻,那也是蠢笨蠢笨的,不過是蠢笨得算是得他的心罷了,於是他對召來的柳之平道,“你們以後就是死,也離我王妃遠點兒,別礙了她的眼。”

  別礙了她的眼,話下之意其實就是別礙了他的眼,柳之平見獅王找他來僅說了這句話,就又揮手讓他滾了之後,他渾渾噩噩地回了家,找了他大哥,坐到了半夜,才與柳之程說了這事。

  柳之程聽了捧著腦袋又坐了半夜,到了清晨時,他擦著一夜沒睡給凍出來的鼻涕,與柳之平道,“以後哥哥聽你的。”

  柳之平見他一夜就想出這麼句話來,抱著腦袋痛苦地呻吟了一聲,“聽我的管什麼用,你見我比你好哪兒去了,你至少有個一官半職,我成天見的騙老娘妹子媳婦零花錢兒花……”

  柳之程一聽,可不就是如此,他弟弟比他還不如,難兄難弟又面面相覷了一會,然後,兩人都有些底氣不足地相互探討地道,“那,聽娘的?”

  “聽娘的?”

  兩兄弟一合計,覺得暫時也就這個于他們兄弟來說靠譜些。

  因為實在很明顯,獅王爺都覺得他們丟人了,根本不想幫他們,死都讓他們死得離他遠點。

  再沒有比這更傷自尊心的說法了。

  **

  孔氏準備要回主家去,她打算回主家興風作浪,把柳家那灘渾水徹底攪死,攪散。

  當然,她借的名義是趁柳貞吉出嫁前,帶小女兒回去陪陪祖母,盡點孝心。

  柳艏一聽,樂得差點仰天大笑,母老虎這一走,他就可家中稱霸王了,想睡哪個美妾就睡哪個美妾,想抱哪個美妾就抱那個美妾,就是一夜睡兩個,兩手各抱一個,也無人管得起。

  再沒有人比他更想孔氏滾了,所以孔氏這一提起,他故作沉吟地思索了片刻,僅不過三個眨眼的片刻,他就有點堅持不住地點頭了,“夫人此提議甚好,娘也是打吉兒很小就疼愛她的,她出嫁前還能去陪陪她,老人家不知道有多高興。”

  孔氏聽了心裡冷笑,那老東西可不就是疼她的小女兒,疼得趁她還沒出月子,就把她的小女兒給抱了去……

  這仇她還沒報呢,這次一併報了。

  她也懶得去看探究柳艏故作正經底下的欣喜若狂,柳家的這棵大樹要倒了,她忙著在上面狂踩幾腳還來不及,沒時間,也沒心情去想柳艏是怎麼想的了。

  夫妻情份早就沒了,她還有兒女要救,就是踩著柳艏的屍體去救,她也會毫不眨眼。

  在生死之間時,孔氏發現,她早就不在乎柳艏這個人了,她看著柳艏那道貌岸然的樣子,心中冷酷地計算著柳艏在柳家這次分家風波中站的棋位。

  這個家,必須要分,而且,要分在皇上福壽前,這樣的話,她的兩個兒子才能好好從柳家脫離開,與柳艏與他的那些庶子們一點干係也無,她的貞吉兒也能乾乾淨淨地嫁進獅王府,事後不會被人垢病。

  而屬於她的時間不長了。

  柳貞吉聽到要回柳家本家,她知道她娘這次回去絕不是去幹什麼好事去的,所以還真是有點小糾結,不過,她娘要打老怪,她作為她母親的武器不可能不隨身,她再膽小,也只能硬著頭皮上。

  柳貞雯乍聽母親與妹妹要回柳家本家,帶著狐疑來了娘家問情況,她在準備懷孕的事,孔氏根本沒打算告知她現在家中的情況,為家裡的事擔心,僅輕描淡寫地給她說了跟柳艏一樣的理由。

  柳貞雯不太信,但這理由聽起來確實很像回事,她不得不信了。

  孔氏雖然現在的心神都放在了小女兒身上,但大女兒也是極疼的,走之前,還是給柳貞雯塞了不少銀子。

  柳貞雯回家一趟,母親塞了些銀子,妹妹也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地給她拾掇了一箱子說是零散物件的東西帶回去,她帶回去一看,裡頭有幾套給小孩兒穿的小肚兜小鞋襪,精緻又好看,還有一套富貴豔麗的紅寶石頭面,一套當下時興的藍翠雙鳳鳥的綠寶石頭面,還有幾顆糖,兩個像她們姐妹的手牽手在一起奔跑歡笑的泥娃娃,直把柳貞雯看得又哭又笑,抹著眼淚罵鬼丫頭。

  回柳家本家的路上,馬車內,孔氏看著依偎在她懷裡的小女兒,問她,“又把那套綠寶石的給你姐姐了?”

  柳貞吉在母親的懷裡打著哈欠,小小地點了下頭。

  “你姐姐不缺。”

  “我想給她,她很喜歡我。”柳貞吉輕輕地道。

  她姐姐很愛她,她也想把她認為最好的東西送給她。

  她知道,愛如果沒有回應,也是會累,最後就會消失。

  而她不想失去她。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0 11:24 PM

第12章

  到柳家本家渭明不遠,三日就可到。

  在渭明縣,在柳貞吉眼裡,柳家就是地方一霸,柳家老祖宗出個門,縣太爺的轎子都得繞路,柳家現在是被稱為柳老祖宗的柳太君在上,五老爺柳艟與夫人當家,此外幾個庶老爺,二老爺柳舢,三老爺柳艅、四老爺柳艆、六老爺柳艋帶著他們的子子孫孫活在柳老太君的眼皮子底下。

  柳貞吉六歲前,也是活在老太君的眼皮子底下。

  她最初穿越了的那段時日,神魂其實一直渾渾噩噩,迷蒙中總感覺嘴裡總是倒惡水,下面也總是不乾淨,她以為像她這樣死於非命的人死了就是這樣糟糕,她又是個膽小不會抱怨的人,日子久了也就習慣了,等後來慢慢清醒,才知道之前她一直是在病著。

  直到現在,柳貞吉也不知道自己是穿在了一個早夭的孩童身上,還是那個孩童可能誰都不是,因為她聽說在她醒過來之前的柳貞吉是個癡兒,癡兒沒有魂魄,好像就等著她的到來。

  柳貞吉後來能毫無障礙把孔氏當親生母親,也是覺得她能感覺出身體裡她對孔氏的依戀,就像她確實是她生出來的一樣,遂像她這樣膽小,覺得搶了孔氏生出來的女兒身體的人,為了心安理得的活下去,就把那份天生的依戀當作了認母的依託,把孔氏當成了真正的母親,才沒再糾結下去。

  柳貞吉意識完全清醒那年五歲,當時照顧她的是母親派來的丫頭孔麗。

  孔麗沒多久就死了,死在柳貞吉回孔氏身邊的路上。

  柳貞吉在柳老太君的身邊生活了差不多一年,這一年裡,柳老太君對她看起來很好,什麼也不讓她做什麼也不讓她學,天天好菜好飯好藥地伺候,連說話都不逼她說,柳貞吉當時覺得她真是個慈祥的好奶奶。

  老太君對她一直都挺好,至少表面上來看,柳家所有的孫女中,獨她一直最受寵。

  那一年,孔氏每半年回柳家住一個月,她對柳貞吉很嚴厲,她每天逼柳貞吉說話,讓柳貞吉跟著她念字,她對柳貞吉握筷子的方式,握針的手法,練字的姿勢總是抱以最大的挑剔,那個挑剔的程度完全不像是在對待一個剛清醒,歲數才不過五歲的女孩,柳貞吉很容易能從她身上感覺出孔氏對自己的不滿與兇狠,那時候她身體腦袋都還沒恢復好,她對自己身處的環境完全摸不著頭腦,什麼也不懂,更是完全不懂孔氏這個傳說中的娘親那狂風暴雨式的真愛,所以每次她一看到當時在她眼裡就如同黑山老妖,自帶黑洞行走的孔氏腿就不由發抖,哪怕心裡知道她這一定是給她另一條命的那個人,但每次心裡都狂喊媽媽咪啊這不是我親娘……

  現在回想起來,柳貞吉覺得她再次活過來的童年,簡直就是另一個不容去回想的惡夢,她一直覺得她當初之所以能活下來,實在是多虧了那一年,她被陌生的地方,滿宅子的兇神惡煞嚇得腦袋打結,蠢得沒辦法思維,也就沒找到什麼太好的自我了斷的方法死掉。

  要是那一年在柳家祖宅死成了,還真是死成了,現在柳貞吉回想起來,也還是有些難以面對過去的——一個成年人被陌生的環境嚇成了白癡,每次都被孔氏嚇唬得想趴下喊女王大人饒命,實在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當然,等她回了孔氏身邊,生活一點也沒有變得更美好,反而更糟糕,那日子每天過得都能把她嚇尿……

  總之,柳貞吉在馬車上總結了一下,自從她穿越過來的頭一天起,她的日子可以總結成兩句話:沒有最倒楣,只有更倒楣;沒有最嚇人,只有更嚇人。

  而現在,孔氏要回去跟柳家最大的老妖鬥法,而她還要跟著她上第一線,這從未消停過的日子,讓柳貞吉只能承認,老天派她來穿越,一點也不是為了讓她來過好日子的。

  **

  如果當時孔麗沒有死,柳貞吉還是會覺得柳老太君真是個慈祥的好奶奶。

  可惜孔麗還是死了。

  孔麗是個醜女孩,她臉上有塊被燙傷的疤,柳貞吉聽後來的孔氏說,也就孔麗不嫌棄去照顧當時白癡的她,願意以命去伺候她。

  她親手喂了柳貞吉兩年的飯和藥。

  柳貞吉吃下的每一口飯和藥,都是她先嘗過的。

  柳貞吉也問過孔氏,為何祖母要對她那樣。

  她記得孔氏當時面無表情回答她,因為老妖怪覺得拿兒媳的小女兒折磨她的兒媳很有趣。

  柳貞吉也記得當時她是不信的,不過她後來也信了,因為她母親折磨家中小妾的手段,讓她看得心裡直打鼓——女人確實是可以那樣惡毒地為難另一個女人。

  同樣的,小妾也會用同樣的惡毒的手法對對付她,例如像用開水燙她的大女兒,引她的小女兒去湖邊,甚至不惜自己動手掐死她。

  所以柳貞吉不得不感激她母親的動手,沒有這個女人的保護,那時候真正呆笨遲鈍的她就不想死也死了好幾遍了。

  內宅的日子,充滿了醜陋與嫉恨,柳貞吉頭一陣確實一直很想死,越明白柳宅的陰暗與腐朽,她就越想死,但因為身邊有一個一點也不想她死的母親,還有一個沒有比她大多少,但總以保護者自居的姐姐,她還是逼自己去學會了適應,去主動地生存,去學著用她自己的方式,保護她身邊保護她的人。

  “你以前問我的事,你還記得?”小女兒這次回祖宅的路上太安靜,孔氏覺得不尋常,又怕她笨得忘了以前她說過的話,輕信那老瘋婆,便在這天快到柳家的路上開了口。

  “哦,娘,哪一件?”柳貞吉正在數著荷包裡的奶果子,專心算著她的奶果子可以維持她幾天的好心情。

  想來祖宅的日子,也唯有奶果子能解她的憂愁與悽楚了。

  “你說呢?”孔氏冷冷地勾起嘴角,輕輕地道。

  柳貞吉頓時手一僵——有殺氣!

  多年在孔氏手下混的日子不是混假的,她已經從她娘的口氣裡聽出殺氣來了。

  “娘,我問過很多事,”柳貞吉抬起頭,強咽下了下口水,很認真地表態,“每件我都記得,我背給你聽好不好?”

  孔氏頓時又覺得頭疼了,眼看她清清喉嚨就要背,只得眼睛一閉,當她是個傻的,由她去背了……

  於是,柳貞吉看著閉著眼睛的母親就又回憶了一遍柳老太君的陰險又狠毒,拿她折磨她娘,還下毒害她害孔麗等等等等。

  等念過一遍,柳貞吉覺得像她這樣膽小的人,都有點想跟柳老太君單挑了。

  仇恨的力量,委實太大了。

  **

  柳老太君一直不喜歡孔氏。

  不喜歡孔氏的原因很簡單,當年她覺得她堂兄家放在她身邊養的,正好及笄了的侄女當兒媳婦會更好一些,更聽她的話一些,所以她想讓孔氏死,讓她騰個地方出來,但孔氏一直不死,反倒讓她侄女死了,她與孔氏的仇就這麼結下了。

  孔氏命大,她兩個女兒的命也大,大的沒死成,小的也沒死成,這是柳老太君這麼多年來一直以來的遺憾,她們母女三個,必須有一個下地去陪她的孝姑。

  小的那個就要成獅王妃了,孔氏還帶她回來,柳老太君一聽這個消息,高興得當天晚上都沒睡著覺。

  孔氏到底是有多倡狂,覺得可以從她這裡拿個孝順的名聲走,而不留下點東西?

  她也覺得她沒幾個年頭活了,帶點人下地還是可行的。

  而孔氏這趟,賭的就是柳老太君背地裡那點心思。

  這一趟,她本不想帶小女兒來,但她必須帶她來,因為這一次貞吉兒是她引柳家分家的引子。

  等馬車上了渭明河,過了橋就是渭明縣了,柳家就在渭明縣的縣中心,整個柳家光大宅就占地一百廟,房屋總共有一千五百餘間,現在的渭明縣就是圍繞著柳家數百年的祖宅而建。

  渭明縣,也可稱之為柳家縣,姓柳的人居渭明縣城的人口六成左右。

  可以說,這就是柳家的大本營。

  當柳貞吉清晰聽到了河水聲的那一刻,馬車也就顛簸地上了柳家橋,這時她看到母親握緊了手中一直在轉動的佛珠,手指骨節驀地突起……

  柳貞吉抬頭,看到一直閉目的母親睜開了眼,直直地朝她看來。

  母女倆對上了眼。

  “進了這個地,你一定要給我牢牢地記住一件事,”孔氏緊緊地握住了柳貞吉的手,字字清晰地與她道,“那就是無論出了什麼事,你的命是最重要的,可給我記住了?”

  “記住了,”柳貞吉微笑,她探出另一隻手,輕輕碰了碰母親抿得死死,毫無一點血色的嘴,輕脆地道,“孩兒一切都聽您的。”

  孔氏點頭,等她鬆開手,她才發現,她的手心冒出了一大片的熱汗。

  她害怕就會情不自禁地冒虛汗,而她已經很多年沒像這般害怕過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0 11:26 PM

第13章

  孔氏面無表情,但她隱藏的害怕已落入了柳貞吉眼裡。

  柳貞吉只看了一眼,就別過了頭,沒有多看。

  她自來膽小,所以沒有多餘的好奇心。

  沒有多餘的好奇心,那麼很多人就會當她什麼都不知道。

  而一個無害的人,不會讓人有什麼提防心。

  叢林森林裡,往往最擅於不動聲色,身上最無威脅力的獵人,才能獵到他想要的獵物,而且,往往能一擊斃命。

  就是不能,他也有第二種讓獵物馬上死去的辦法緊接而來。

  優秀的獵人,他能對獵物一擊斃命,而且必須全身而退,最好是來去之間,還能不留下一點痕跡,不被任何人所知,也不被任何人提防,安安靜靜地等著下一場值得他動手的出手。

  柳貞吉膽小,所以她喜歡不聲不響,完全沒有痕跡的事情,這樣就不會有多餘的眼光落到她身上,從而會讓她覺得舒適安全。

  她知道孔氏為何怕柳老太太。

  一個像柳老太太這樣的老人,一般能活到子孫滿堂的年紀,就已經說明了她的了不起——一個沒有韌性的女人,是活不了這麼大的歲數的。

  柳老太太不僅有韌性,而且,她的手段是在柳家這樣的家族打磨出來的,並且,她位居上位,即使是柳艏,對著她也得恭敬。

  也許有人夠聰明能躲過這樣的一個人的攻擊,但要有還手之力,那就不容易了。

  而她娘此次前去,豈止是還手,而且還是主動攻擊,如果不怕,那麼只能說明她娘太無畏,也太低估了柳老太太。

  老太太總是可怕的,就是愚蠢的老太太也很可怕,因為她老人家的身份在那,與她們對著幹總會遭人垢病,是也說會讓人首先心生三分不是出來,而不愚蠢,也不昏饋的老太太更可怕了,她會遊刃有餘地讓人站到她這邊來,她不用出手,自有人樂得替她出手,討她歡心。

  而柳老太太就是後者那種即不愚蠢,也不昏饋的老太太。

  所以,柳貞吉這次會好好看著讓孔氏按她的方式去對付老太太,讓老太太全副心神與孔氏鬥,且也會安安靜靜地看著獵物掉入陷阱。

  **

  大夫人的回家,讓本就熱鬧的柳家更是熱鬧了起來。

  柳家現在操持內務的五夫人柳蘇氏迎了孔氏母女進門,一路上,柳蘇氏拉著柳貞吉的小手是看了又看,笑了又笑,對著孔氏一直說,“也就這樣的漂亮人兒能嫁進像王府那樣的人家。”

  話語中,不無豔羨。

  柳貞吉模樣有幾分像了年輕時候的孔氏,卻漂亮更勝孔氏好幾分,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哪處都能尋得到與孔氏和她姐姐柳貞雯相似的地方,但這些東西長在了她的臉上,卻無端地變成了一看就驚眼的美貌出來。

  她即便是呆的,也呆得讓人心生愛憐。

  一個小可憐東西。

  柳蘇氏見過小時候木木呆呆,眼睛都像死魚眼睛一樣的柳貞吉,萬萬沒有想到,她長大成人後,變得與之前截然不同。

  如果她不是長得太像孔氏,柳蘇氏都覺得換了一個人。

  “承蒙皇上與王爺不棄。”孔氏也是笑。

  若論場面高手,柳貞吉也覺得她娘也是個中高人。

  一路柳貞吉被柳蘇氏親親熱熱地拉著進了柳老太太氣派的大院,之前柳貞吉剛醒過來看到柳老太太的院子,也是呆了好半天才回過神,當時她還以為自己穿到的柳家是哪戶皇親國戚,後來知道柳家僅是一縣望族,她還是覺得自己眼睛有點瞎。

  一個望族都能如此富貴巍峨,那皇帝家得什麼樣?

  不過等她進了京,皇宮去過,獅王府也去過,才知道像柳家這樣氣派的人家,還是少的。

  當然,柳貞吉也對此心中沒少犯嘀咕。

  你老家修得快比皇帝皇宮都差不了多少了,你讓皇帝怎麼喜歡你?柳貞吉覺得柳艏這幾年不討皇帝喜歡,跟柳家多年的囂張不節制有關係。

  她都懷疑皇帝把她許給獅王,就是想看看柳艏攀了皇親之後,還能囂張到哪裡去。

  結果她那爹不負皇帝所望,收賄收得庫房裡的寶貝都沒處堆,都擺書房去了。

  貪成這樣,不被收拾都難。

  進了柳家不遜色獅王府富貴,但還是少了幾許凜冽之氣的大門,柳貞吉還是轉頭多看了柳家精緻繁雜的大門與牆面幾眼。

  果然她還是喜歡柳家的多一些,獅王那人,個人氣息太重,物似主人形,他那獅王府也囂張狂霸得很,一進他那黑銅打造的大門,柳貞吉就覺得渾身寒毛倒豎,就跟獅王府的瓦牆都長了像獅王一樣的眼睛,盯著她就像盯著獵物一般。

  柳貞吉每次去獅王府都覺得生不如死。

  她果然還是適合像柳家這樣在明面上寫著我家很有錢,裡面更是寫著我家非常有錢,我家世代都很有錢的炫富人家……

  “吉兒。”見柳貞吉亂看,孔氏淡淡地叫了她一聲。

  柳貞吉馬上把頭低了下去。

  “許久沒回來見祖母,想她了吧?”柳蘇氏這時朝柳貞吉笑道。

  “嗯。”柳貞吉羞澀地笑笑,點了點頭。

  “唉,就是乖。”見她這麼乖巧,柳蘇氏忍不住感歎了一聲。

  “還不謝謝你五嬸母?”孔氏又淡道了一聲。

  “多謝五嬸母。”

  “你看,就是這麼呆,我說一句,她才動一下,不過呆歸呆,獅王爺就是喜歡她這樣聽話的小姑娘,上次進府裡來探我,也道像我們家貞吉這樣的姑娘家不多,滿京城也難找出幾個來。”孔氏淡淡地道,把能哽死人的話說得輕飄飄的。

  柳蘇氏心裡道了一句誰在乎你女兒嫁給誰,你顯擺什麼,臉上卻是笑笑道,“那敢情好。”

  說話間,柳老太太的話從正堂裡傳了出來,只聽裡頭她的聲音在急道,“我的乖孫女呢怎麼還不進屋?快去催催,去催催,可把我這老婆子給急死了……”

  柳貞吉一聽這聲音,看柳老太太這急切樣,她乾脆也臨場發揮,稍提了湖翠色的長裙往裡小跑,嘴裡情真意切喊得一點也不比柳老太太差,“祖母,祖母,貞吉兒回來了,回來看您了……”

  孔氏在後面立馬黑臉,對著跟著的鏡花水月就是喊,“小心著她腳下,別讓她摔了……”

  柳蘇氏這時忍俊不禁地擋嘴笑了一下,之後安慰般地對黑臉的孔氏道,“孩子還小,等嫁進王府就懂規矩了。”

  孔氏聽得撇過頭就冷瞥了她一眼,冷冷地道,“她現在就知規矩得很,如若不是見疼愛她的祖母,她會這麼著急?剛才見你,不就禮數得當?”

  說完不管柳蘇氏怎麼想的,她帶著丫環就往裡走,也沒等柳蘇氏。

  柳蘇氏站在原地臉僵了僵,隨後暗中輕跺了下腳,又面不改色地帶著她的下人跟著進了大廳堂。

  **

  柳老太太面容清秀,雖說是老太太了,但容貌不見有多蒼老,銀絲梳得一絲不苟,頭後挽著銀髮的是鑲著一圈祖母綠的鳳尾,這襯得柳老太太是個再富貴氣質不過的小老太,再加上她臉上再慈愛不過的笑容,柳貞吉撲過去與她相抱的時候,一老一幼的祖孫倆美得就像一幅畫。

  直看得走在後面的孔氏直抽氣,鼻子泛酸眼中泛紅,心中大罵蠢丫頭,你跟仇人抱這麼緊幹什麼?路上警告你的話都忘了?

  孔氏這頭還在擔心著在她心裡根本一點心眼也無的小女兒又把前仇舊恨一時拋腦後,這頭柳貞吉已經雀躍地踮著腳搖晃著柳老太太,撒嬌道,“祖奶奶,孫女兒好久沒見到您了,可想念您了,您念不念我啊?”

  “念,念,念……”柳老太太笑得合不攏嘴,人還沒死,豈能不念?

  “祖奶奶,孫女兒給您帶禮來了。”柳貞吉立馬朝後揮手,叫帶著她禮物的丫頭過來。

  她這時可不敢回頭看,怕她娘瞪死她。

  鏡花立馬快步把柳貞吉之前讓她交上來的東西拿了過來。

  柳貞吉寶貝一樣地放到了柳老太太手中。

  柳老太太打開一看,喲喝,真是個好東西,給老人家撓背用的……

  “還是我孫女念著我。”柳老太太一看那木質的撓手,握著柳貞吉的手笑眯眯,“你送的祖奶奶都喜歡。”

  “那……”柳貞吉睜著她天真無邪的大眼,期待地看著柳老太太。

  柳老太太一見,也是揮手往後,道,“快快把我給你們吉姑娘的寶貝拿過來。”

  柳貞吉頓時欣喜地跳了跳,朝柳老太太情願地一福,“多謝祖奶奶。”

  得了寶貝,這禮就可福了。

  剛才那飛躍一抱,差點沒閃了她的小腰。

  孔氏聽到她要了禮,那垂著的眼睛微閃了閃,這才邁步到了柳老太太面前,與柳老太太笑吟吟請安,“兒媳給老太君請安了,老太君最近身子可好?”

  老太太不遑多禮,皮笑肉不笑地笑道了一聲,“好得緊,勞你惦記了,這麼忙都抽空來看我這老人家,其實不打緊的,有那心,叫吉兒來看我就行,你吶,就忙著你的家就行,不要為我這老人家瞎耽誤時間。”

  “瞧您說的,您才是最重要的。”孔氏也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柳貞吉卻管不得她們打機鋒,那頭只管往剛才個認走的方向探。

  柳老太太看得笑了起來,也不與孔氏說些沒用的了,笑眯眯地朝柳貞吉道,“等得急啊?”

  “嗯,”柳貞吉很率直地點頭,帶著十分誠心高興地說,“祖奶奶給的都是好東西。”

  可值錢了。

  她很難不喜歡。

  “是嗎?”柳老太太瞥了她送的那還沒合蓋的那只撓背一眼。

  禮物很快就在柳貞吉的期盼下到了。

  柳老太太給的是兩隻玉鐲,成份還算好,但跟柳貞吉的期盼差了很大的一大截。

  於是,天真不懂眼色的柳貞吉看著玉鐲很快就“哦”了一聲,把盒子放下,意興闌珊地往坐在她身邊的孔氏靠。

  “怎麼了?”孔氏輕聲問。

  這時首座柳老太太臉上的笑也淡了。

  “沒什麼。”柳貞吉悶悶地道。

  “怎麼不高興了?”孔氏拍拍她,“祖奶奶在呢,不要不高興。”

  “哦。”柳貞吉抬頭,朝柳老太太勉強地笑了笑,“祖奶奶,吉兒沒有不高興。”

  柳蘇氏一直在冷眼旁觀,這時開口道,“吉兒是不是不喜歡這對玉鐲啊?”

  “嗯,”不等孔氏阻止,柳貞吉已經率性地開了口,“這種東西我屋裡頭可多了,上次我給王爺看了我戴的,比這成色都好,王爺都懶得多看一眼,讓我換了這個戴,想來是不喜歡我戴這些不好的玉鐲子,娘,你說是不是?”

  她偏頭往孔氏望去,手卻伸了出來,她手上刻著獅王府徽章的金鐲,在陽光明烈的廳堂閃閃發光,每只手鐲兩隻獅子眼中鑲著的紅寶石,更是紅得咄咄逼人……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0 11:27 PM

第14章

  柳貞吉也只顯了一下,就收回了手,偏著頭天真地望著孔氏,等著她的回答。

  這種東西,讓人看一眼,提醒下別人她背後還站著誰就行。

  放得久了,就顯得故意了,也跟她蠢笨無大腦的形象不符。

  孔氏見小女兒的手鐲還沒人看太清就收回了手,又是無奈,又是有點想笑,看她還睜著眼睛等她回答,她也沒說什麼,只輕頷了下首。

  “祖奶奶,”柳貞吉就嘟了嘴,朝柳老太君撒嬌地道,“你給我能戴的好不好?”

  對著這老太太撒嬌,可比對著獅王發嗲容易多了,柳貞吉就差上前撲到老太君懷裡打滾……

  看眼她那架勢就像要撲上來,柳老太太眼皮不自禁地跳了一下,連忙笑著道,“好,好,好。”

  可不能讓她撲過來,她怕忍不住當庭廣眾就掐死她。

  “謝祖奶奶……”柳貞吉笑得面如桃花。

  眼見她就像要跳起來撲向她,柳老太太心不禁緊繃了一下,見她在孔氏的盯視下又坐了下去,她不由也松了口氣。

  這蠢貨,著實快把她嚇壞了。

  當年這蠢丫頭醒過來,她還恨得牙癢癢的,但見她這蠢樣,這些年也沒少給孔氏添麻煩,柳老太太心裡到底還是好受了些。

  柳老太太帶著點外人看不明白的蔑笑略低下了頭,但柳貞吉還是看清楚了她嘴角帶著的那點鄙夷,她不禁再朝這老太太嫣然一笑,笑得甜蜜又欣喜,瞧得柳老太太眼角不自禁地抽搐了一下後,她樂得差點捧腹大笑。

  老太太聰明一世,哪怕再會口蜜腹劍,但也習慣不了跟仇人時時親熱相擁,歡聲笑語。

  所以于柳貞吉來說,老太太可怕,但也不是那麼可怕。

  是人就有弱點,就看你能不能把得住她的命門,一擊即中了。

  柳老太太又差人去把她前月得的金冠拿了過來。

  “是前朝之物,吉兒看看喜不喜歡。”下人拿來打開後,柳老太太淡淡道。

  那金冠看起來像被細細清洗過,但一看就確實是件古物,樣式陳舊不說,還老氣,是四五十歲上了年紀的貴婦所戴之物。

  一看是貴重之物,但樣子不好看,小姑娘不一定會喜歡。

  柳貞吉見她借玉鐲秀了下金鐲,順帶秀了一下獅王的存在感,柳老太太就拿金冠來回擊了,她是想笑,但面上還是微斂了眉,看著那不好看的金冠一副不好說話的樣子,心裡卻在想這金冠至少也有一斤多去了,在這個一兩銀就值現代近兩千塊錢的周朝,這金冠好歹也有個幾十萬塊,比那才值幾萬塊的玉鐲子強了十倍去了,她傻了才不要。

  “多謝祖奶奶……”在柳老太太笑望著她的眼神中,柳貞吉把盒子捧到了手上,站起就朝柳老太太一福身,隨後把盒子放到了走上前的丫環手中,回頭朝著柳老太太就又是嫣然一笑。

  柳老太太嘴略微地動了動,嘴邊笑意不減,“你喜歡就好,總算有件配得上我們家未來獅王妃的物件,祖奶奶我啊,心中也高興。”

  “祖奶奶對吉兒真好。”柳貞吉都感動了。

  一旁的柳蘇氏低了頭,看著地下的一點,眼冷了。

  她這天天當菩薩一樣地貢著老太太,也沒見老太太舍給她幾件像樣一點的物件,這小蠢貨一來的頭一天,就又舍了件大件出去……

  柳蘇氏也就沉默了下來,不再像之前那樣熱絡地揚著笑臉。

  “這次回家來,住多長時日啊?”柳老太太的眼睛從五媳婦身上帶過,微笑問著孔氏。

  孔氏道,“回老太太的話,這次想住得久一點,十天半月都說不定,要勞您和弟媳婦費心了。”

  “大嫂哪的話。”柳蘇氏見提到她,客氣地答了一句。

  “文淑當家,我放心,她是個再體貼周到不過的人了,你和吉兒有什麼要的,只管讓下人去她那拿就是。”

  見老太太肯定她的當家,柳蘇氏臉色稍好了點,看著老太太也是笑道,“娘過誇了。”

  又朝孔氏道,“大嫂有什麼事,只管朝我說就是。”

  “有勞了。”孔氏淡淡,柳大夫人的架子還是在端著,即使是與柳蘇氏,也不見得有多親熱。

  一廂說過話,柳老太太讓孔氏去休息,但留了柳貞吉下來。

  孔氏當場臉就冷了,但在柳老太太帶著笑容的相視下,一旁又有蘇氏在,她還是退了下去。

  這時蘇氏跟她同退下去之時,腳步比之前都輕快了許多。

  這頭柳老太太留了柳貞吉下來,問起了現在京中柳府的事。

  柳貞吉一句也沒瞞,用她天真無邪的臉,和一點小心事也瞞不住的美好小心靈說了父親又納了兩房美妾,兩個哥哥們成天在外遊手好閒,糟蹋家中的銀子,時不時把娘親氣得連飯都吃不下之類的事,直把柳老太太聽得嘴上唉歎連連,都要把手握緊了椅上的涼蒲,才沒痛快地笑出聲來。

  她大兒那麼多的兒子,庶子中比孔氏生的那兩個能幹的多了去了,且他還年富力壯,有的是大好時光再生,孔氏那兩個沒出息的,最好是一輩子都一事無成,才好消她心頭之恨。

  老太太心裡美,柳貞吉再知道不過了,不過她覺得她得了老太太的好東西,讓她樂樂也是應該的。

  就讓人該笑的時候笑,該她哭的時候,也讓她哭就是。

  **

  這時往卞京回的路上,離開京中去外地辦差的獅王周容浚在半路遇上了前來送消息的手下。

  聽到小未婚妻回了渭明,他不由挑了挑眉。

  “王爺……”王府中的侍衛頭子俞飛舟提起手中韁繩,讓馬匹往前走了三步,靠近了他,靜候吩咐。

  周容浚略思忖了一下,問報信之人,“帶了什麼人去?”

  “小小姐身邊的六個丫環皆帶去了,柳夫人挑了八個家丁,其中有五個是從她娘家那邊帶過來的,三個是在柳府裡收的心腹。”

  “嗯。”周容灘淡點了下頭。

  “王爺……”俞飛舟向他探了點身子,“要手下派兩個人過去不?”

  周容浚拿著馬鞭輕打了打手心,稍想了下。

  “派。”

  “是。”俞飛舟向後揚手,只一個手勢,隊伍中間最擅暗聽與詭秘之術的兩人就從馬上一躍而起,跪在了他前面。

  俞飛舟抬手,讓他們站了起來,低腰傾向他,在兩個人中間耳語了幾句,這兩人便飛速離去。

  “柳府裡的人也跟過去了?”俞飛舟也問了一句。

  報信之人埋頭,“前去了一個功夫好的,柳大人最近有些動靜,府中這幾日又來了一些身份不明之人,其他兩人就留在了府中。”

  俞飛舟沒說話,轉頭看向這時抬頭往天瞅的王爺。

  這時只見周容浚眼睛隨著一隻飛鳥遠去,就又收回了眼睛,朝俞飛舟道,“任他們動,只需看著。”

  “是,屬下遵令。”俞飛舟沉聲應了聲。

  柳家要倒了,周容浚想到這個事不由笑了一下。

  倒了也好,娶了倒了的柳家之女,他父皇也好,他的皇兄皇弟們也好,那些閨閣之事都操不贏,還操心朝廷之事的宮妃們也好,都可以好好睡一個安穩覺。

  他嘛,娶條愚笨的小綿羊,做做事之餘逗逗她,好好當他的閒散王爺就是。

  這廂周容浚這日上午進了京,直到日落時分從才出宮離開,走出德宏殿后,他舒展了一下忙碌多日的手臂,朝候在宮門一邊的俞飛舟道,“走吧,回府。”

  剛出聲,還沒提步,就見宮門前有人在叫他,他回頭一看,見是他皇兄面前的內侍。

  周容浚便去東宮與他皇兄請了個安,兄弟倆談了幾句,等周鴻漸聽到他把他們父皇的事辦妥後,不由好奇道,“那最終父皇是如何定的?”

  當年他父皇向富庶的江南三省調銀修建外城牆防禦外敵,末了去年查出當年的銀子有一半至少落入了負責此事的某主位官員的手中,而此官乃他父皇的心頭之喜,現在查清確有其事,也不知他父皇會做如決定。

  是徇私,還是殺雞儆猴?

  “我沒問,這事我也管不著,”周容浚拿著酒杯靠著椅子,把腳搭在奴婢放置在前的墩椅上,閉著眼懶懶地道,“我只管做事。”

  周鴻漸看著他靜默了一會,又道,“我聽說柳家有人回祖屋那邊去了。”

  “你是說貞吉兒吧?”周容浚懶懶地睜開眼,看著他皇兄,“皇兄也知道這事?”

  周鴻漸點頭,“她姐姐賈柳前來與你嫂子道謝,順便說了這事。”

  周容浚輕“嗯”了一聲。

  “以後沒事,就讓你那小王妃多來東宮走走,你嫂子和善,嚇不著她。”周鴻漸拿他這脾氣不好,話也不多的皇弟沒什麼辦法,無奈地道。

  “到時候看吧,”周容浚也沒先答應,淡道,“也不是嫂子和不和善的問題,是我願不願意她出來丟人的事,就她那膽小如鼠的性子,連父皇也笑話過,我要是個還要點臉的,就該把人娶了關府裡不許出來,反正她臉還能看,也不招我討厭。”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0 11:28 PM

第15章

  “就只還能看?”周鴻漸揚眉。

  周容浚摸摸鼻子,嘴角微歪,眼睛裡都有了些笑意,“若是不美,我娶她作甚?”

  見他笑了,周鴻漸搖了下頭,“你這心思。”

  周容浚把杯中酒一口喝完,隨手把酒杯扔到了桌上,雙手交起往前反翻,鬆動了一下手臂,道,“回頭我帶她來給嫂子請安。”

  既然他皇兄有意思想讓他們妯娌親近,那就親近就是,他沒什麼意見。

  “乏了?”周鴻漸見他起身,就也起身,送他出門。

  “來回七天的路,皆是在馬背上過的。”周容浚淡淡解釋了一句。

  “那回去好生歇著。”

  “嗯。”

  “四皇弟……”快至門前,周鴻漸叫了周容浚一聲,周容浚回頭看他,周鴻漸頭微微往邊上一瞥,他們身後的侍衛奴婢全往後退。

  等差不多,周鴻漸開口,道,“我聽說二皇弟送了你一套十二隻的藍田玉玉獅?”

  “嗯,我沒要,讓長殳送回去了。”周容浚也不等他親兄長怎麼反應,毫不在意地一說就邁了步。

  “我知道你不會收,但外面都傳你收了。”周鴻漸跟上。

  “傳就傳,”周容浚這時已站到了東宮門口,聲音不輕不重,“傳得本王惱火了,本王會親手送了那嚼舌根的上西天。”

  說罷,與周鴻漸一拱手,“累得很,走了。”

  聲剛落,人已遠去了幾步,周鴻漸看著他背著手風風火火地離去,也是失笑搖頭。

  **

  柳貞吉回柳家祖宅的第一個晚上並不好過,其主要原因是剛逗得那老的開心,回來那較年輕的一問,她老老實實地把話一複述,這還就說了一半呢,就被孔氏打得又抱著頭滿屋子亂竄,流著眼淚聲聲淒切地叫著娘,娘,娘啊娘……

  這柳家的娘們,怎麼一個個這麼難伺候了,老逼得我老想摔桌不幹,不當這穿越女了——可惜柳貞吉的心聲無人能聽到,遂她當天晚上她是摸著被打得滿頭包的腦袋,抽泣著入睡的。

  第二天早上一看,哭得眼睛都腫了。

  但柳貞吉往鏡子裡一看,見自己腫了雖然腫了,可那樣子還是好看得很,甚至還有著幾分我見猶憐的楚楚可憐。

  就沖著這張臉,柳貞吉就又覺得她想活了。

  不是哪個女人都能長得這麼美的。

  一個女人能美成這樣,人生就已經成功了一大半了,她還有什麼可挑剔的?

  以後就是在獅王手下混,對著這麼一張臉,獅王就是想發火,也會看在她這張臉的臉面上,稍微緩那麼幾秒鐘,而她就可以逮著這個空檔逃命去了。

  男人嘛,總是要對美麗的女人容忍度要高一些,尤其她這麼膽小,很擅於見風使舵,極擅於逃命,肯定不會像別的美人那樣紅顏命薄!

  一想,柳貞吉又信心百倍,精神抖擻了起來,連杏雨說要給她拍點粉擋擋,她都拒絕了,指著自己那張臉對她的丫環們道,“今天要見親戚?見親戚你們知道怎麼見,才能讓這場見面愉快又順利嗎?”

  在屋內的丫環們在杏雨的領帶下,紛紛搖了頭,“不知道,小姐你跟我們說說。”

  “那就是這麼長時間沒見,肯定都給我帶了點禮來吧?他們見我長得這麼楚楚可憐,他們肯定會於心不忍吧?那禮肯定會給的痛快,到時我收那禮啊肯定也是收得極滿意的,大家你呵呵一聲,我呵呵一聲,那場面,別提有多高興……”

  “那夫人,會不會高興……”低頭的杏雨微抬了下眼瞼,望著她們用嬌滴滴的聲音說著她要收大錢的小姐。

  那夫人要是覺得她丟臉面,那如何?

  那夫人,會不會高興?

  被提醒了還有另一個人存在的柳貞吉立馬呆了,馬上想到,她今天要是真敢用這張臉去要錢,她娘也能打她打得很高興,非常高興,再高興不過了。

  “那拍吧。”剛還覺得自己是人生贏家的柳貞吉一掉頭,就閉上了眼睛揚起了臉,等著杏雨給她上妝。

  她早說了,她這人,膽小,另外,還很擅見風使舵。

  **

  孔氏帶了柳貞吉見了一天的客,說是一天,但也沒見幾個人,孔氏挑得很,只有入得了她眼的人,才見上那麼一會兒。

  至於柳貞吉癔想中的狂收大禮,基本上也沒發生,不過就是收了母親昔日閨中好友送的一支步搖,至於族裡那些親戚家的,就是送了,也被婉拒了。

  柳貞吉覺得可惜,本來還打算就算不收也過過眼癮,但頭還沒湊過去,就被孔氏狠狠盯住了。

  當晚回去,又少不得挨了孔氏一頓罵。

  而這時,柳家私下那些舌頭長的人也在傳,說怎麼主家嫡長子那一支,要當王妃的那個仙人兒,怎麼就那麼的愛財呢?

  長得不像個俗人,偏偏卻俗得有些不成體統了。

  這話傳到孔氏耳裡後,孔氏氣得滿眼通紅,把柳貞吉嚇得抱頭彎腰顫抖,生怕孔氏這次真把她給打死了。

  “你這眼皮子淺的,平時少了你哪了,你說啊,你說!”孔氏滿屋子沒找到稱心打不死人的,急得什麼也顧不得想了,乾脆脫了鞋,拿鞋板抽柳貞吉的背。

  柳貞吉掉著淚珠兒,她還不敢大哭,大家閨秀即使是哭,也是要哭得秀秀氣氣的,抽泣聲也是要講究節奏的,她壓著韻哭了一會兒,在孔氏又問她為什麼的時候,她抽泣著道,“我爹不也這樣麼,人家給他的,他也很願意拿……”

  孔氏本還在抽她,聽了這話,抽她的手都慢了,人也傻了。

  就一會,她轉念一想,這不,還真是,父女一個德性。

  隨即,她也不打人了,扔了鞋子讓丫環過來與她穿上,冷眼對著柳貞吉道,“打你打得我手累,你給我滾回屋裡去,明天一天都不許出面,給我好好思過!”

  柳貞吉秀秀氣氣地又抽泣了一聲,答了聲:“哦。”

  她那樣子,呆笨得孔氏都不忍卒視,閉上眼乾脆當什麼也沒看到,一乾二淨。

  等到隔日,孔氏上午與柳蘇氏一道說話,說了半天的家常話,等扯到他們家貞吉兒身上時,孔氏這時淡淡地說話道,“我聽說是有人道我們家貞吉兒喜歡錢財,女孩子喜歡這個事,確實不雅,但誰叫她隨了她爹,你也是知道的,她爹那個人,也是隨便誰送點什麼,未必要,但看還是想看上那麼一兩眼,就是好奇得很,貞吉兒是他爹最疼的小女兒,往日教導她得多,貞吉兒也是隨了他,唉……”

  說到這,孔氏深深地歎了口氣,又道,“這樣說來,她爹也是個不成體統的了?我看等會我還是跟老祖宗稟稟,看說這話的那家,到底是什麼個意思。”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0 11:29 PM

第16章

  這廂孔氏在戰鬥,柳貞吉則被關在屋子裡面壁思過。

  孔氏不在,她叫了幾個丫環們去院子裡把風探風去,留了如花似玉在門外聽候吩咐。

  她的丫環們柳貞吉都是打小為她們策劃了一下職業規劃,佛說既然相遇那就是緣份一場,而且東換一個丫環西換一個丫環也無利於她這種膽小還懶的人,所以柳貞吉就針對了她們幾個的性格和腦子的活絡程度,挑了自認為適合她們的路讓她們走。

  要說穿越來這陌生封建古代也有個好,她是主,杏雨梨雲她們是僕,她栽培她們,她們一不會甩手不幹,二不會擺臉色給她看,三行動力還特別強,好學得令柳貞吉都慚愧。

  所以掌管她院內所有俗事的杏雨梨雲,現下也掌管著現今卞京衣飾流行趨勢,更掌管著怎麼把院裡那點事摸得門兒清,讓它密不透風的本事;而鏡花水月則掌握著怎麼與周邊的下人打好交道,稱姐道妹,一起共談天下八卦的好本事,雖然她們的社交面積窄,左右不過身邊那群下人,但那交際溝通水準,即便放在現代那也是一流的;而如花似玉可能當初名字起得太好看了,美人嘛,總是很容易大腦短路,有那麼一點笨笨的,如花似玉吃了點名字的虧,人有點遲鈍,柳貞吉教會她們怎麼說些無關痛癢,一句真話也不帶的說話方式都花了很長的時間,也就放了她們在身邊打打雜,傳傳話,另外要放煙霧彈的時候就派她們出去溜溜,所以她們平時也是很忙的。

  丫環們都被她又派去各司其職了,柳貞吉就在屋裡好好面她的壁,思她的過——屋裡沒人,她大爺樣的翹著腿坐在椅子上,頭擱在椅背上,一臉高深莫測我想得很多的樣子。

  就差摳個鼻,表示一下她的深沉與淡定了。

  不過她確實也是在想事。

  老實說,柳貞吉雖然覺得柳府把她嚇得不輕,這滿府就沒件讓她覺得踏實的事,自她一穿到這個家裡,這家裡所發生的每件事都箭指自取滅亡,今天嚇她一跳,明天就嚇她更大的一跳,有點不應該,有點不好客,但是她一適應下來了吧,生存技能又重新培養了起來後,她還是覺得柳家還是有那麼一點讓她覺得滿意的。

  柳府裡即便是她覺得沒腦子,貪得太厲害的爹,其實也是個聰明人。

  他就是吃相太難看,人也太習慣有持無恐了,他還真當他是太子的老師,她是獅王的王妃,皇帝就不會抄他的家了。

  但不管如何,他還是個聰明人,至少他自認為貪得萬事太平,但還是拉了一大把人下水,到時候真的一被查出,要麼這些人跟著他一塊死,要麼就是出面保他,怎麼樣他都給他自個兒留了個還算像樣的後手……

  而柳老太太就更不用說了,她母親覺得柳老太太嚇人,每次一進柳家,全身就調到最高警戒線,如臨對死敵全身寒毛都豎起來的凶貓,但柳貞吉卻覺得柳老太太還是很可愛的,因為在她眼裡,柳老太太是個真聰明,真體面的人。

  實在是個再好不過,又上檔次的對手。

  總比遇到真正的潑婦,要吃掉對方一嘴毛才能幹掉對方的來得強。

  比之後者,柳貞吉太喜歡前者了。

  就像這次,她借玉鐲引出金鐲,柳老太太就對應的拿出金冠,一是示意她是給了獅王那頭的面子,二是讓人知道她的大方,柳貞吉的貪。

  當然老太太還是心裡不痛快,但她一句話也不用說,在她回柳家不過一天的時間裡,她就讓差不多全族的人都知道她是個貪錢的了。

  要說聰明人就是反應快,一點點小事,她能借題發揮,把小事弄成大事。

  所以說柳貞吉實在太喜歡老太太了,但凡老太太沒這個身份,沒這麼反應力,沒這個行動力,如今這局面也不會發生。

  在這行動基本靠走,通訊基本靠吼的年代,也就老太太有這個實力了。

  她今天雖然出不了這個門,但也很看好她娘今天在外的戰果的——娘,您疼愛的小女兒這次就只能幫你到這裡了,接下來得看你的了。

  **

  孔氏那邊確實也不弱,告狀告到老太太面前,還滿臉不解,“兒媳是真不明白,貞吉兒這才回來不過一天,就有人在背後說道她的不是了……”

  這時孔氏也是領悟過來了,在這個府裡,也就只有那麼一兩個人有那麼大的實力,讓她小女兒的事在一天內全族傳遍人人皆知,她說話的時候,眼眶都紅了,“說不是就不是罷,誰人背後不說人呢,媳婦也不指著人個個都說我們的好,但怎麼能說貞吉兒貪財呢?她就是隨了她爹,喜歡熱鬧,也愛看個花樣,您說她是以後的獅王妃,是我們家的嬌小姐,她有什麼缺的?她要什麼她爹不給?即便是您,她開口要個什麼,您這麼寵她,也會高高興興給她的不是?娘,她有那麼多,怎麼就貪財了呢?”

  柳老太太看著平時一口一個老祖宗,老太太,這時就叫她娘的孔氏,直把手中的佛珠拔了兩圈,才平靜下了翻滾不已的心口,開口道,“查,去查清是誰家嚼的舌根。”

  “多謝娘。”孔氏紅著眼眶,垂了頭,拿帕子拭了拭無淚的眼角,又道,“娘,兒媳還有一事不明……”

  “說。”如果不是要看清這毒婦在打什麼主意,柳老太太真想閉上自己的眼,免得這毒婦汙了自己的眼睛。

  “族裡的人,是不是都在傳我們家大人……”孔氏抬起眼,壓低了聲音,小聲地道,“傳我們家大人收外邊東西的事?您看,他們都這般說吉兒,難免……”

  小的都敢說,大的更免不了吧?

  柳老太太看著孔氏,靜默了好一會,她先前沒想到,讓錢財之事引出了這問題出來讓孔氏借題發揮。

  “他們敢!”柳老太太淡淡地冷哼了一聲,“除非這些人不想在這族裡吃飯了。”

  “哦。”孔氏學了她小女兒那聲帶著困惑不解意味的“哦”聲,突然覺得以往小女兒嘴裡出來的讓她覺得能氣死人的聲響,頓時讓她有了爽快感。

  柳老太太盯著孔氏,生生憋住了那句想質問“你這是什麼意思”的話,隨即若無其事地偏過頭,淡道,“你就放心好了,這個家裡,誰說艏兒的不是,我就要誰的命。”

  “老太太這麼說,我就放心了。”孔氏一笑,當著柳老太太翹著小拇指,慢慢地,優雅地疊著她手中的帕子,嘴裡淡淡道,“我也是這樣想的,這次,我也就學了您吧,我這裡也說個話,等會讓人放出去,誰要敢說我家老爺和我家吉兒的不是,我就要誰的命。”

  柳老太太眼睛頓時一眯,朝她望去,正好對上了孔氏也直視而來的眼神。

  婆媳倆眼神在空中交岔,兩人臉上紛紛沒了笑容,全是冷意。

  柳老太太這次也是知道了,這次孔氏回來,有備而來,且來者不善。

  “你回來到底是為何事?”在揮退身邊的人後,柳老太太開了口。

  孔氏卻是站起了身,靠近老太太的身邊,在老太太那似能吞噬人的氣息中,輕啟紅唇,帶著笑意道,“您,猜?”

  隨即她起身展顏一笑,給柳老太太福身,“兒媳這才想起,屋裡頭吉兒還在面壁思過著呢,這就回去看看她,就不在您這久留了。”

  說罷再一個恭敬的福禮,轉身而去。

  看著“禮數周到”得差點沒把她氣死的孔氏轉身而去,柳老太太,娘家姓展的柳展氏最後還是沒忍住氣,在孔氏踏出門檻的那刻,拿起了桌上的茶杯,砸在了孔氏的腳邊。

  突兀輕脆的聲響中,孔氏回頭,朝先撕破臉的柳老太太冷冷一笑,隨即掉頭而去,這次未再停留一步。

  她要的,就是老太太的不慈。

  老太太再會裝樣,這家中,喜歡她的人還是不多。

  更何況,那幾個孫子都有了的庶老爺,更是不喜歡她這個看似對他們公平,實在不公得很的嫡母得很。

  老太太能撕破臉不慈,實在是他們心中的福音。

  **

  孔氏大戰一回來,看到了在屋中床上睡得賊香的小女兒,頓時黑臉。

  丫環們在身邊被嚇得戰戰兢兢,生怕主母把被子掀了,爆打她們小姐的小屁股一頓。

  還好,孔氏只是在黑臉一陣後,彎腰給柳貞吉掖了掖被子,轉身就走了。

  見她沒打她們小姐,也沒彎腰掐死她們面壁思過得睡過了去的小姐,丫環們皆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氣,甚至有些感激涕零地恭送了夫人出了她們小姐的睡屋。

  等柳貞吉醒來,知道孔氏已經回來後,她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被敲出包的頭,被抽疼的後背,默默地在內心為自己向菩薩拜了拜……

  她的娘啊喂,可不能再打她了,再打她就真傻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0 11:52 PM

第17章

  柳貞吉也知道,打她一到這個朝代,她過的還算是很不錯了。

  什麼叫做壞日子,那就是孔氏把擋在她身前的身子一抽,她分分鐘就萬箭穿心,不死也得死。

  當母親的就是這樣,明知前有虎後有狼,她還是會以己身之力護著你團團轉,寧肯胸口被人挖個洞出來,也不想你傷個小口子。

  所以被孔氏打罵的時候,柳貞吉只要想想這個傻女人為了他們幾兄妹什麼都甘願做,哪怕不得聲好,她也咬牙吞下的樣子,心中也就沒什麼不平了。

  愛要珍惜,人要惜福。

  人世走一遭,太多人最貪的莫過於就是感情,送到手上還不知道珍惜,那就是再不幸也不值得同情。

  而當她出門去用晚膳,孔氏沒有打她,只是在瞪了她兩眼後就把她愛吃的菜夾到了她碗中後,柳貞吉忍不住傻笑了起來。

  每個人活著的萬般思慮,百般設計,人與人之間再如何勾心鬥角,想來都為的是回到家中,能有這樣的時刻吧。

  反正她願意為著這點小溫情,可以做許多的事。

  “娘,這個。”柳貞吉也給孔氏夾了一筷子愛吃的。

  孔氏的臉立馬柔了,聲音都輕了聲,“好,你吃你的,娘自個兒知道夾。”

  柳貞吉點頭,又沖著甜甜她笑了一下,這才低下頭去吃飯。

  孔氏滿足地坐著,直看著她吃了好一會,這才記起提起筷子吃飯。

  她也管不得別人了,她只想管好自己的小女兒,她要好好活著,大女兒那性子,她要在旁邊看著才放心,兒子們就算沒有大出息,也得妥妥貼貼地活在她的眼睛裡才好。

  這些就算是老天爺不給她,她都要撕破老天爺的臉。

  更何況是柳艏和那老妖婆。

  **

  柳貞吉隔日出關後,孔氏帶了她去見柳家的那幾個庶老爺家中拜訪,每家坐了片刻,又在六老爺柳艋家留了晚膳。

  與六夫人和她的兩個女兒用膳到一半,柳家大屋那邊的奴婢過來請,說老太太一直在家中等著他們回去用膳。

  孔氏聽後,朝身邊伺候的桃紅道,“不是讓給老太太報信了嗎?”

  “差人去了啊,”桃紅也茫然,“那奴婢再去問問?”

  “去吧,順道讓人跟老太太說一聲,我留六老爺家這邊用了。”孔氏在門邊吩咐了話,又走回到了飯桌前坐下,與六夫人荊氏道,“奇怪了,不是已經著人去報過了嗎?”

  荊氏淡道,“許是老太太許久沒見你們了,想留你們在身邊用膳吧。”

  “不是這回事,”孔氏搖頭,“昨晚還是我們母女倆用的,也沒叫我們過去用。”

  荊氏笑了笑,沒再接話了。

  等到孔氏他們一走,她去他們家的書房找到了柳艋,道,“老太太現在連臉面都不給了,不過是留了頓飯,竟催到我們家裡頭來了。”

  柳艋正在練書法,當下也沒吭聲,等練完手中那筆字,他抬起頭來,剛三十出頭一點的青年男子拿過手邊的帕子擦著手,望著桌上他那筆狂放的草書,看了幾眼,嘴裡才漫不經心地道,“她什麼時候給過?”

  荊氏苦笑,回身掩了書房的門。

  “大嫂這次回來作甚?”柳艋問。

  “不知道,”荊氏搖頭,“說話間也沒聽不出什麼來,不過我看她這次比上次不給老太太面子多了,想來也不是真帶著貞吉兒回來盡孝的。”

  “嗯。”柳艋點頭,看著他那筆字不放,“你多注意點。”

  “好。”荊氏也沒多想,與往常一般與他應了聲。

  她這時還不知道,孔氏這次回來是捅柳家的天來的。

  且已經在老太太那已經點起了第一把火了。

  **

  孔氏帶著柳貞吉一回到大屋,就聽下人說老太太有請。

  “你先回去。”孔氏側頭,對身邊的女兒道。

  又轉對丫環們吩咐,“看著小小姐回去,打水讓她洗臉先歇著,水溫試好了,別讓她燙著。”

  “是。”今天跟著出去的鏡花水月,如花似玉她們四個齊齊應了聲。

  “娘,我不去啊?”柳貞吉眨著靈動的眼睛問,“今早出來得早,也還沒去呢,我要不也去給老祖宗請個安?”

  “夜深了,不好走路,明早你再去。”孔氏淡淡地道。

  少不得要爭一頓,她不想帶女兒去讓那老東西挾制她。

  “哦。”聽她這麼一說,柳貞吉也沒多說,按孔氏的吩咐隨了丫環走了。

  孔氏等她往她們住的方向走了後,這才提步,帶著易婆子和柳紅她們去了老太太的院子,身後還跟著四個強壯的家丁。

  等到了老太太院子處,富貴至極的屋子沒點幾盞燈,相較白天的富麗堂皇,夜晚的主屋顯得陰森了許多。

  見屋子暗得一不小心走路就能跌倒,孔氏面無表情,步步皆穩地踏上了階台。

  等進入了院,到了廳屋,偌大的大廳,居然只點了四盞燭燈,半黑半暗的光線裡,那老妖婆就跟鬼一樣地坐在正中間。

  孔氏一進去,朝中間那人一福,開口的語氣中不凡冷嘲,“老太太,這是咱們家的油沒了,還是咱們家的蠟燭一根也燒乾淨了?”

  “你們都退下吧,”柳老太太開了口,說話卻是再溫和不過,“讓我與大夫人好好說幾句話。”

  孔氏帶的下人絲毫未動。

  “甯依……”柳老太太叫了孔氏的名,語氣再和善不過,與陰森的大廳截然不同,“怎麼與娘說會兒話也不願意了?”

  孔氏直視她。

  “你再近點。”柳老太太朝她招手。

  孔氏一步也未停,走到了她面前,直到完全看清楚柳老太太的臉。

  “你們先下去,就呆到門邊。”

  “是。”這時易婆子才帶了丫環退出了門,與家丁一道守在門邊。

  “怎麼,敢了?”下人們都退了下去,柳老太太才露出了輕微的譏嘲。

  孔氏冷冷地勾起嘴角,不等她說話,就挑了下面的一張椅子,用帕子作狀撣了撣灰就坐了上去,“您有什麼話就說就是。”

  “京裡那邊出事了?”

  “能出什麼事?”孔氏一聽,立馬反問。

  “你回來,是為的什麼事?”柳老太太淡道,“如果是京裡出了事了,你大可告訴我,我雖然老了,但京裡與人的交情還在,還是能幫得上一點忙的。”

  孔氏不耐煩地道,“你少裝神弄鬼的,有什麼事問你兒子去。”

  柳展氏定定地看著孔氏,見她對著她冷笑,她沉默了一會,然後肩微微往下一松,竟是笑出聲來,自言自語道,“我還當你是京裡出了事,來避災的。”

  這般氣勢洶洶的來,她還當京裡要變天了。

  敢情,孔氏只是仗著她快要當王妃的小女兒來找她的茬來的。

  “老太太,您要裝神弄鬼,媳婦沒意見,”孔氏心中為老妖婆的敏銳暗驚,面上一點也沒顯,她譏俏地挑高了嘴角,冷然道,“不過這麼大的家還是多點幾處燈火的好,若不被外人看見了,還當我們柳府省油燭錢,都省到您身上來了。”

  “媳婦這是虧心事做多了,才這麼怕黑吧?”柳展氏杜絕了京中出事的可能性之後,聲音也慢悠悠了,她像玩著老鼠的貓一樣看著孔氏,嘴邊乏著淡笑,“小心回去的路上,你害過的那些人找你算帳。”

  孔氏見她連這等話都說出來了,不由冷笑,“是您要擔心吧?回屋的時候還是多叫人點幾盞燈,要不一路撲過來的鬼魂把您的眼珠子都給挖了,舌頭都給吃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0 11:53 PM

第18章

  柳展氏哼笑出聲,“媳婦兒啊,這麼些年來,你也就嘴舌長進了點,可惜嘴巴再厲害,也是當不了飯吃的。”

  “那當然,”孔氏冷冷接話道,“您屋裡頭的飯,哪個嫌命長的敢吃啊。”

  柳展氏看著找死的孔氏,幽幽別過頭,看著大門外那無盡的黑夜……

  自從老爺子死去後,柳家就沒辦過什麼像樣的喪事了。

  這對母女要是死了,她倒是可以為她們大辦一場……

  “既然不敢吃,那就走吧,路上小心點。”柳老太太朝得孔氏一笑,那彎起的笑眼裡亮起的光,就如黑夜中徒然而起的鬼火,看得心裡發瘮。

  “勞您老關心了。”孔氏心下也是遍生寒意,但她不甘示弱,逼著自己看老太太,“既然老太太這麼想知道我來幹什麼的,我這也不妨與您說了,既然這次吉兒不遠長路來看您,您身子不好,到了年底她與獅王爺大婚的時候,您就在家好好養著您這身子骨吧,到時候就別來了免得死在半路中,給皇家添晦氣。”

  “你敢!”柳展氏頓時怒不可遏,“孔氏,你好大的膽子。”

  與皇家的大婚,居然不讓她這個柳家的老祖宗去?柳展氏胸脯劇烈起伏。

  “我敢不敢的,現在您不是知道了?”孔氏起身,施施然朝她一福,“您要問的,媳婦也告知了,夜深了,您老好好歇著吧,明個兒一早,我就帶吉兒來給您請安,也就她這麼孝順的孫女兒,在她大婚前還不忘惦記著來看您,給您盡孝了。”

  說罷,孔氏就轉了身。

  柳展氏見她快步離去,甚覺荒謬地笑了幾聲,聲音也詭異了起來,“不請我去?這也無妨,你那蠢女兒,嫁不嫁得成還是個問題呢。”

  孔氏聞言飛快轉過眼,眼如利萬朝老太太刮去,“你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柳展氏又悠悠了起來,“寧依啊,我活這麼大歲數,那些像你這樣敢當著我的面威脅的人,墳頭的草都不知長多長了,你回去好好想想,我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反被威脅的孔氏眯起了眼,一時之間想不到什麼話反擊的她不再言語,這次快快地出了這道門。

  柳展氏看到她氣衝衝離開的背影,在大堂內哈哈大笑了起來,她的影子在昏暗的大廳裡顯得越發迷離了起來。

  這邊孔氏一路快走,直到她們母女住的院子才停下了腳步,一直繃著的臉孔才放鬆了下來。

  她是激怒了老太太了,老太太也覺得她不是她的對手,現在的問題是,老太太會不會提前動手?要是動手,她會想什麼法子?

  孔氏想著事,抬頭看向小女兒的睡屋處,心口不由揪了起來。

  小女兒是她帶來的餌,可要是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她又哪承受得住。

  可不賭,又怎麼贏?

  **

  柳貞吉隔天一起來,發現跟著她的家丁又往前了一點,看起來比平時更謹戒了一些。

  她猜,母親與老太太的鬥爭怕是已經進一步了。

  倒是很快,回來不過兩天,就有進展了。

  就是不知道要到白熱化,還要多長時間。

  母親的打算,她也是猜出了一二來,估計一邊是引老太太對她自己,或者她動手,另一邊,煽動庶房那邊起義,老太太一出岔子,幾房就開始分家。

  庶房那邊,是再想分家不過了。

  老太太看著慈愛,可卻不是真的慈愛,她熬到這個歲數,可不是讓庶子們來過好日子的,分給庶房管的營生雖不至於讓人餓死,但也寬裕不到哪裡去,且還要被抽出兩層盈利充入公中,那到手的錢財少了兩層,更是讓這些看著富貴,實則日子過得緊巴巴,每分錢財都要算著花的庶老爺有苦難言。

  而且那營生,他們管得再好,那也不是他們的,回頭他們弄好了,長房那邊要收回去,再派給他們別的差的營生,那他們的心血也算是白費了,竹籃打水一場空。

  柳貞吉從孔氏嘴裡知情,幾個庶老爺不算無能,分給他們的鋪子田莊管得也算不錯,但都被柳老太太這麼整過,後來就有一天沒一天的對付著,一直這麼些年下來,日子不慍不火,披著層富貴的皮,過著比普通百姓更糟心的日子。

  所以只要給他們一點火引子,柳貞吉也如母親那樣深信,幾位庶老爺定會把它燃成燎燎大火……

  分家,不管分到他們手頭的是什麼,至少那就是他們的了,至少那就是不會變的希望。

  **

  變化總算在孔氏母女倆回到柳家祖宅的第六天起了。

  後來柳貞吉事後孔明掐指一算,正是柳老太太死去的堂侄女孝姑的忌日……

  而很明顯,孔氏很是清楚知道這個日子的,她更是掐著這個日子才回柳家的。

  那天柳貞吉一起來,還挺高興的,這幾天該她該見的客都見過了,雖然被孔氏逮著繡花練書法彈琴一個不落,但怎麼說這些都是她做習慣了的,上手了之後也沒覺得累過,所以做不做都不礙著什麼事,不見客了之後她還能時不時打個盹,比天天板著小腰坐得端端莊莊不知要來得舒服多少倍。

  那天早上她高興得還哼了幾聲歌,心中暗想周朝這朝代其實也是不錯的,民間調子那叫一個好聽,這朝代也不窮,吃的花樣還挺多,那個奶果子更叫一絕,就是在現代,也吃不到這樣一口即化的好物,那可是純正的奶香,一點膻味也不帶,饒是純牛奶的冰琪淋也比上其美味一二啊……

  她想了一通有的沒的,然後在快樂地數著她的奶果子吃了一個後,她就倒在了地上,頭昏目眩中,她還聽到了她丫環們的尖叫聲。

  在尖叫聲中,柳胡蘭昏倒前的唯一想法就是不敢置信——蒼天,我就這麼慷慨就義了?我嘴裡的調子才哼了一半好歹讓我哼完了才讓我死啊雖然做人難免有一死但怎麼樣也得有始有終啊老天爺你知不知啊。

  等她一醒來,已是六天后了。

  這時,柳家已經熱鬧得完全不可開交了。

  柳艏都從京裡趕了回來,鑽進他耳朵裡的字就兩個:分家,分家,分家……

  柳家幾個庶老爺和孔氏,一口咬死了,柳老太太想害死柳貞吉。

  為何要害?

  你也不看看以前老太太是怎麼對柳貞吉的,而害她那日子,你也不想想是誰的忌日。

  柳艏啞口無言。

  他娘以前存的什麼心思,他是知道一些的,而孝姑是怎麼死的,他更是再知道不過。

  而這次柳老太太害柳貞吉的把柄,全在幾個庶老爺手裡。

  庶老爺們出來說話了,說柳老太太毒害親孫女一事,要是上稟到朝廷會有什麼後果,大兄,你要不要試試看?

  柳艏當然一點也不想試。

  不想試,那也行,那就分家……

  而柳老太太氣得更是痛苦萬分,見到柳艏就喊著她恨不得孔氏去死。

  這個時候她都不忘喊這話,柳艏無語,回頭就跟五老爺商量起分家的事來了。

  而這事,五老爺也願意答應。

  因為家中最來錢的營生,都在其母與柳艏手中,而他們家大部份很掙錢的營生都在渭明,柳艏卻在京中當官,有很多事他兼顧不便,他打算用家中京中的營生換柳艏在渭明的營生,這當口,他要得多一點,他娘與大哥也只得鬆口。

  那封口費,就算他是她的親兒,柳艏的親弟,他們也得給他。

  反正他大哥在京中已經有得太多了。

  柳貞吉醒來後知道柳家已經開始分家,她高興地點了頭,又顫抖地握著杏雨的手無聲嗚咽了起來——哎喲她的娘啊,為啥下毒要下到她的奶果子上頭,這叫她以後怎麼面對她的奶果子啊?她都已經把奶果子定為她以後半生裡的主打零食了啊。

  這叫她以後怎麼對著奶果子下得了口?

  杏雨當她醒來是在感慨終於活過來了,比她們小姐大不了的兩歲的丫環忙蹲下輕輕拍著她們小姐的背安慰她,“小姐,沒事了,大夫說你沒事了,您再休息幾天就能下地了,您放心,夫人定會為您討一個公道的!”

  說著她眼都紅了起來。

  柳貞吉想,她娘在她的奶果子裡下毒這種事,果然是她的貼身丫環都不敢想的……

  “唉……”柳貞吉想這種事,還是她自己心裡清楚就好,就別說出來嚇她的丫環們了,她的丫環們調教得再好,可能也還是欣賞不來她娘親這種敢作敢為的毒婦作風的,於是嘴裡便弱弱地道,“誰害的我?”

  說著眼淚就出來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昏睡幾天了,可能最近都沒睜開過眼,這才剛睜開一會,眼睛就不舒服得很,眼淚不用她使力,它自個兒就瀟灑地跑出來炫酷了。

  杏雨一看她流淚,心裡酸楚得很,也跟著哭了起來,“小姐,小姐……”

  說著就嚶嚶哭了起來,弄得柳貞吉一個頭兩個大,這個時候,不是應該痛駡老太太豬狗不如,狼心狗肺嗎?

  怎麼她家丫環就自個兒痛快地哭起來了,一點也不管情節發展,這樣真的好嗎?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0 11:54 PM

第19章

  柳貞吉醒來也沒出去見識分家場面,她被丫環們包圍著連床都不許起,更何況是出門。

  柳貞吉聽說柳老太太病了。

  她估摸著老太太要真是病了,應該是氣病的。

  柳貞吉自回柳家的第二天,被孔氏帶著去見幾位庶叔,就知道母親心裡的打算,她想聯手這位庶叔逼柳老太太分家。

  大家分了,小家才好分。

  **

  在這幾天分家的事上,孔氏一定要在其中為柳貞吉要一份體面的嫁妝,柳艏被弟弟們一算計,本就暴躁,這天在幾兄弟商談之前在書房被孔氏堵上了要談話,兩人一言不合,他見到孔氏蠻橫,一巴掌就揮了過去。

  “滾,這裡沒你插嘴的地。”

  柳艏的這一巴掌打得空氣都靜了,孔氏摸著臉,狠狠地回視過去。

  柳艏冷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最近幹了什麼?滾一邊去……”

  他不耐煩地揮袖,神情裡一片厭惡至極。

  孔氏卻放下了握著臉的手,冷漠地張開了嘴,“既然如此,那就一起死。”

  “你什麼意思?”柳艏眼睛微瞪。

  “字面上的意思,柳太傅,你要是今個兒不讓我滿意了,那麼,要死,一家人全死了算了……”孔氏說到這,扶了扶書桌,低頭擦去了眼角不由自主的淚,再抬頭時,她面無表情,“你貪了多少,你心中有數?”

  “孔寧依……”柳艏迅速急步向前,掐住了孔氏的脖子,冷笑,“你敢。”

  “你跟你娘一樣,總是問我敢不敢……”孔氏笑了,向來端莊的臉上竟露出了豔麗的笑容,“可是,我敢不敢,你們心裡難道就沒數?”

  “你……”

  “你再重點,”孔氏打斷了他的話,閉上眼,“你再掐重點,我就讓你們整個柳家為我陪葬。”

  “你到底想要什麼?”柳艏急了,他手下沒再用力,卻把住了孔氏的臉,又狠狠地抽了她一巴掌,“你別以為我拿你這猖婦沒辦法。”

  “你再打,我就要你的命。”孔氏流出了淚了,她咬牙說出了這句之後,用盡全力往前狠狠地連推了幾把,把柳艏推了出去,對著他歇斯底里地吼,“你別逼我,逼我我就把當年司馬案的事捅得天下皆知!”

  柳艏一聽司馬案三字就急劇地伸縮眼,當下想也不想,沖上前就要去撕殺孔氏,就在此時,孔氏在外的丫頭家丁全闖了進來。

  柳艏被攔住,他突然完全醒悟了起來,抽著氣冷笑了兩聲,“原來你是有備而來的,我還當你能給我幾日痛快,孔寧依,你當年怎麼就沒死?我一直就認錯了你,當年就該把你推到井裡一了百了,而不是讓孝姑代了你。”

  說完,他就掉頭,頭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被丫環扶起的孔氏站在原地,抬起了她高傲的頭,忍了滿眶的血淚。

  柳艏打不倒她。

  哪怕她會為他的這幾句話肝腸寸斷。

  **

  柳貞吉接連幾天都沒見到孔氏。

  她從她的丫環那聽到孔氏被打了。

  她求見了孔氏一次,孔氏不見她。

  柳貞吉就偷偷地問丫環,她娘傷得有多重。

  當她知道她娘的臉全腫了起來,脖子上也被掐出了痕跡後,當天柳貞吉就萎靡了下來。

  不過她沒再讓丫環去叫孔氏來看她了。

  如此過了兩天,她聽說,他們家也要分家了,她爹說,既然是分家,那麼大家分了小家也分了。

  又過了近十日,聽說家差不多快要分完了,孔氏就來見她來了。

  孔氏一進房,柳貞吉一眼就看出她消瘦了不少。

  反倒她,因為好吃好喝的,這幾日養肥了不少。

  孔氏一坐下,柳貞吉就挨了過去,靠著她的肩,抱著孔氏的腰。

  “好了?”孔氏摸著乖順的她,笑著問,“我可聽說你胃口也好,每天把飯菜都吃得乾淨。”

  “嗯。”柳貞吉點頭。

  她吃得好,睡得香,孔氏也就會少擔心她一些。

  她現在能為她做的,也就是這點了。

  “分完家了,娘向來想做的事,無論多難都會做到,你說,娘厲不厲害?”孔氏問。

  “厲害,厲害得很。”柳貞吉拼命點頭。

  “可惜娘沒用,”孔氏說到這,硬是逼住了眼睛中的眼淚,淡淡地道,“沒給你們兄妹要到什麼。”

  家是分了,但為了懲罰她,柳艏硬是沒給太多給她生的子女。

  給的那一點,還是看在了貞吉兒的臉面上。

  他還給她寫了休書,為她安了一樁樁的罪名,那七出之罪安了其三在她身上。

  不順父母,饒舌多話,妒忌無量……

  孔氏知道柳艏向來是這麼想她的,但沒想,這些東西寫在休書上後,她還是覺得痛徹心扉。

  當初恩愛過的男人,她為他傾盡了年華和所有感情,得來了白紙黑字的這幾句話,孔氏想來都覺得當年自己的眼睛怎麼瞎成了那樣。

  可是心裡再痛,也擋不住她要活,她的兒女們也要活。

  孔氏已經答應了柳艏在小女兒出嫁後拿著休書離開柳家,但這事她不打算現在就告訴小女兒,就讓她歡歡喜喜地嫁出去就好。

  只是,沒給她要到體面的嫁妝,孔氏還是有些愧疚,還好這些年她沒少給她添金銀珠玉,那些好歹能撐一撐場面,再加上該有的,也不會差到哪兒去。

  “哦,那沒事,我有娘和姐姐,還有二哥……”柳貞吉想了想,把在感情上不太熟的大哥也加上了,“大哥就好了。”

  “傻孩子。”孔氏聽她數著人頭,摸著她的頭髮鼻子都酸了。

  “我有很多寶物,三個大箱子,都是娘這些年給我的,”柳貞吉點頭道,“到時候我給你們分。”

  孔氏驀地心裡酸得都要掉淚了。

  “傻孩子,那是你的嫁妝。”

  “那我也給你們分,我有獅王哥哥給我的就好了……”說到獅王,柳貞吉也感慨起他的好來了。

  他再愛以逗她為樂又如何,他給她的臉面和那些價值連城的寶物,也就看似與周朝的權貴完全不同的他能做出這種事來了。

  這樣的人別說滿京,就是滿周朝,怕也是尋不到第二個這樣特別的人來了。

  不管他所圖為何,柳貞吉現在都感激起他對她的重視起來。

  至少,這是能幫到她的。

  尤其是現在這種時候,她也好,她娘也好,都需要他給她們的臉面撐著。

  “獅王哥哥對我很好,他會照顧我的……”柳貞吉說到這也慚愧了起來,她不能在這時候說她能求獅王幫母親與哥哥姐姐們的話,她知道,無論生存在哪個年代,誰都沒有義務要幫誰。

  雖然獅王已經幫她不少,但無關痛癢的事,他會答應,而她也求得出口。

  可要是真關係到利害關係了,柳貞吉知道她不能開那個口,她也開不出口。

  有些事,是完全不能越界的。

  一越,就全都完了。

  她現在只能說出獅王會照顧她,會照顧他的妻子的這個事實來安慰母親的心。

  “希望如此,希望如此……”孔氏覺得她也沒有別的法子好走了,只能走一途。

  “我嫁出去後,會好好當王妃的,不惹獅王哥哥生氣,他就不會發脾氣,就會很喜歡我……”柳貞吉在母親的懷裡輕輕地說,“我乖乖的,就像聽您的話一樣聽他的話,他也會像您喜愛我一樣地喜愛我,到時候我求他來見你們,他也會答應的,這樣我就能時不時地去看你和哥哥們,還有姐姐了,你說是不是?”

  小女兒那蠢笨的話讓孔氏心裡疼得緊,又滿得厲害……

  看著眼前的珍寶,突然,她覺得因被休喘不過氣來的自己可笑極了。

  她想到了分家,想到了柳艏怒不可遏會遷怒她的孩子,但從來沒有想過要離開柳家這灘渾水。

  柳艏想到了休她,她卻沒想過,要離開他給她的那個烏煙瘴氣,可能還會被抄家的家。

  女人啊……

  孔氏在心裡默念了這三字,嘲笑了自己一聲。

  再狠得下心又如何,居然死到臨頭,什麼事都想到了,卻從沒真的想過離開他,把自己也摘出去。

  “娘。”孔氏一直不說話,柳貞吉抬起了頭。

  就在這一刻間,她看到了孔氏臉上那如泣如訴的淒涼微笑……

  那笑容美得柳貞吉心口一窒,卻也看得柳貞吉怔怔地掉下了淚來。

  許久,柳貞吉抬起手,輕輕觸碰了一下母親的臉,不舍地問,“他打得你疼嗎?”

  她是愛柳艏的吧?所以這麼多年來,她是多恨他一個一個美妾地納,卻還是會為著他某日突然進她的屋而歡喜好幾日。

  看著小女兒要哭不哭替她難過的樣子,淡笑道,“前兩天疼,現在不疼了。”

  “吉兒……”孔氏叫了她一聲。

  “娘?”她纏上來牽住了她的手。

  摸著女兒溫熱又纖骨分明的手,孔氏低下頭看了她的手一眼,見柔荑潔白似玉,就像碰得重了都會碎掉一樣。

  孔氏這就抬起了頭來,又覺得這世上沒什麼事情是大不了的,柳艏更是再不值一提。

  她還有脆弱愚笨,但依賴著她的小女兒要保護,那邊還有得不了許多的大兒子和二兒子要顧,還有她的大女兒,那性情完全肖似她的大女兒……

  她被休離開柳家,或許才是她要的最好的結果,這樣她才能完完全全地保著命,去保護她想保護的人,這才是她的好好活著,而不是留在柳家與柳艏共榮辱。

  而離開柳家這個決定,她從沒想過,但柳艏卻幫她做了,這也許就是天意。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0 11:58 PM

第20章

  沒在渭明多呆,柳艏就要帶著柳貞吉離開。

  這幾天裡,柳艏時不時來見柳貞吉,與柳貞吉慈和地說些話,問問她識的詩詞,順帶還讚美她幾句乖巧懂事,詩詞識得有意境,字也寫得很有風骨。

  柳貞吉要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也就真被收攏了過去。

  可她畢竟不是,柳艏的心思她僅聽個話音就能明白。

  她什麼也不說,柳艏來與她說話,她都會纏著孔氏在身邊,孔氏被趕,她就掉淚,兩三次下來,柳艏火了,對著柳貞吉發了頓大脾氣,但引來的只是柳貞吉氣都喘不過來的哭泣,嘴裡聲聲只管要著她的娘親。

  柳艏無奈,尤其這還是在老家,被人知道影響不好,只好讓孔氏留在柳貞吉的身邊。

  回去時,唯恐柳貞吉哭死,也只得讓孔氏帶著她。

  柳貞吉這幾天是一不見孔氏就四處尋人,其中有幾分做戲,但更多的,她是真怕了,她怕極了柳艏會把孔氏帶離她身邊,這樣的話,母親的境況就會一落千丈。

  就算母親不說,她也知道,柳艏是完全對她沒一點情義了,從他的言辭和行動中完全可以看得出來,他要拋棄這個為他養兒育女的元配。

  母親是替他們把柳家的天捅破了,但同時她也捅破了自己的身份地位,沒人護著,她是真不知道母親的後果。

  母親現在周圍沒個依靠,外祖一家現在只有兩個舅舅,聽說十來年前就在外地做著不大不小的官一直未回,偶爾一兩年才有一封書信來京,母親就是去投靠他們,千山萬水,要何日才能到?

  就是到了,熟能知他們會接納被柳家趕出去的她?能對她好?

  這一切,都是未知的情況。

  柳貞吉也是事到臨頭才想到這些後果,不禁嚇出了一聲身汗——直到這時,她才覺得母親捅破天的行為其實也是有些欠妥的。

  雖然這對哥哥們和她的好處很大,但她犧牲了她自己。

  而這個時候,柳貞吉也管不得自己護不護得著孔氏了,她只有拼力一為,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柳艏得逞所願。

  **

  孔氏最近發現小女兒變了。

  似乎變得聰明了不少。

  自渭明回來後,總是把日子過得糊裡糊塗的小女兒非常清楚明白自己要做什麼,她會主動找她去清點她的嫁妝,會跟著她去赴一些貴婦人家的宴。

  在她把柳家的事大半交給管家後,她的小女兒尋她打發時間,還替她在外奠定她未來獅王岳母的地位……

  幾次下來,孔氏再覺得女兒傻,也知道女兒是有意為之了。

  為此,她什麼也沒說,僅在一個晚上拉起了被子,蓋住了臉,蒙頭大哭了一場,事後依舊當著她高高在上的柳夫人。

  柳艏雖然收了她手中大半的內務,但孔氏這麼多年的當家也不是白當的,她不過是暗中使點絆子,柳府就得手忙腳亂,即便是廚房也是不得安寧,柳艏的管家也好,還是想接手這龐大的一家子的吃喝拉撒的梅姨娘也好,在她們母女高高興興出外赴宴遊玩的時候,皆在家中應對困局。

  這還只是個開始。

  孔氏決定等他們再慌亂一段時日,再到柳家大宅裡撒把鹽,加點醋,讓一家子更是五味雜陳。

  柳艏讓她不好過,她也有得是讓柳艏不好過的法子。

  這日一大早,孔氏天剛亮就起床了,最近她睡眠少,起得早,但精神還是不錯的。

  她醒了之後是桃紅在,坐下梳妝後就與她道,“外面還有誰?”

  “是小珂和小婷。”

  這兩個丫環都是手輕腳輕的,孔氏點頭,“那叫她們去小小姐的屋外守著,看杏雨她們有什麼要讓她們搭把手的。”

  “是。”桃花轉到屋外吩咐了人,轉頭回頭就笑著與孔氏道,“夫人今天就戴那套紅紫藍的頭面罷?昨個兒小小姐還說這套襯得您極為好看。”

  “她的嘴能聽嗎?”孔氏啞笑,卻是點了頭,“就那套吧。”

  這是她去年生辰時,小女兒央了獅王,使了她自個兒所有的錢財,請皇宮的匠師為她打的。

  這是孔氏最拿得出手的一套頭面。

  今天要去東宮見太子妃,孔氏也覺得就這套能戴著去宮裡見人了。

  桃花轉去拿了鑰匙,打開了裝貴重物品的木箱,她拿著繁雜的鑰匙打開了層層的鎖,在其中拿出了一個中間鑲著紫寶石的檀木盒子,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到了一邊,又小心地把木箱的鎖全鎖好,這才捧了盒子過來。

  孔氏梳著頭看著她動,等到桃花把盒子從她面前打開,看著盒子在晨燈下發出耀眼的光,她不禁笑了起來,伸手去摸了摸那鑲著藍,紫,紅三色寶石的三支寶釵……

  她滿足地喟歎了口氣。

  柳艏奪了她的家權又如何,她現在在外的風光,讓柳艏連個屁都不敢放。

  孔氏再沒有比現在更喜愛她的小女兒的時候了。

  果然是自己打小捧心坎上疼大的,把她養大了,她就知道反哺了。

  有這等的時候,不管以後再出什麼事,她這輩子也值了。

  這廂孔氏梳妝到一半,那邊柳貞吉也打著哈欠醒了,她趴在床上挪了挪屁股,但還是想賴著不起。

  杏雨哄她,“夫人都快梳妝打扮好了,等會她過來要是看到您還未起床,少不得說你一頓。”

  柳貞吉這還沒清醒,狗膽也大,揉著眼睛便道,“我不怕。”

  “夫人……”這時,梨雲在門口驚訝地叫了一聲。

  頓時,柳貞吉下意識地就在被子裡拱起了屁股,腦袋小心翼翼地往門邊看去,她等了一下,見沒人進來,這才松了一口氣,知道是丫環又在嚇她。

  這下,她也是被完全嚇清醒了,搖著頭下了地,打著哈欠跟她的丫環們抱怨,“不要這樣嚇我,嚇得白頭髮都要出來了。”

  “平時也不管你,”杏雨過來扶了她,往妝台那邊走,笑著走,“可是今天要去東宮見誰,您忘了?”

  “沒忘。”柳貞吉耷拉著腦袋,又打了個哈欠。

  怎麼忘?要見太子妃,可能還免不了見太子。

  前天在欽天監監正聞大人家中赴宴,她們母女遇上了來聞家的獅王,獅王說讓她們今天去東宮見太子妃,也說了他那天也會去。

  就兩句話,柳貞吉一琢磨,就知道這一天她可能得見不少人。

  她是有些怕的。

  但獅王這種雪中送炭的行為,柳貞吉再怕也不想拒絕。

  她還要帶她娘去露臉呢,她得讓她娘風風光光的,讓人忌憚。

  至於獅王,柳貞吉也知道他這完全是在幫她——獅王叫她們去東宮,不用說就是很明顯地在給她臉面。

  本來聞大人一家請她們母女過去,何嘗不是看在獅王的臉面上才請的她們?

  請了她們過去,而獅王也大駕光臨了聞家,聞家也開心。

  說來說去,獅王的面子最大,她們母女在外面混得開,有人開宴就記得請她們,不過是她們一直在仗他這獅王爺的勢。

  做人不能太沒良心,獅王不介意她這些日子以來的小心思,而且還捧了她的場,柳貞吉也覺得她得對這位周皇朝行事太與眾不同的王爺表示一下感謝,所以等她一洗漱完一坐下,在杏雨梨雲給她梳頭的時候,她就拿起了給獅王繡的荷包打量。

  這兩天她加緊趕了一下工,把繡有兩隻憨頭憨腦的小獅子荷包趕出來了,丫環們都說好看,母親也說很不錯,柳貞吉也是覺得挺好的,就是她剛醒過來的時候,突然覺得還是在上面繡一個獅王的字會更好。

  她打量了下荷包,選好繡字的地方,就讓人給她拿金色的絲線來。

  “還要繡?”拿線的梨雲不解。

  “要繡嘍,”柳貞吉淡淡地說,“繡一個獅王哥哥的字,這樣別人就不會拿錯他的了。”

  跪坐著給她梳著長髮的杏雨笑了起來,道,“不會有人認錯獅王爺的東西的。”

  自從宮裡出了個獅王,全京城,誰人身上敢佩帶有獅子形樣的東西。

  “也是。”柳貞吉點點頭,接過梨雲拿過來的線,聳聳肩道,“不過還是繡一個吧,我覺得好。”

  “嗯,小姐覺得好的就是好的。”梨雲拿過了另一柄玉梳,在另一頭為柳貞吉梳起了頭,並點頭贊同道。

  一主兩僕這就不再說話,等到柳貞吉的發梳好,獅王的“浚”字柳貞吉也只繡了一半,孔氏到的時候,見小女兒埋頭還在繡東西,不由加緊了腳下的步子過來看是什麼情況。

  柳貞吉聽到她來,抬頭朝母親笑了一下,就又低下了頭。

  孔氏見到字後,不禁道,“怎地還要刺字?”

  “加個字好。”

  “你啊,就是這麼粗心大意,之前怎麼不想到?”孔氏還是習慣性地不無抱怨。

  “趕得急,一時沒想到嘛。”柳貞吉撒嬌道。

  孔氏無奈地歎了口氣,但也沒再出聲,仔細地看著小女兒飛快地穿動金絲,等看得久了,見小女兒的玉手沉穩快捷,繡面一絲不苟,下針一針也沒猶豫過和下錯過,臉上不由也有些驕傲起來。

  她多年管教,謝天謝地謝菩薩,還是把人教出來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0 11:59 PM

第21章

  等孔氏領了柳貞吉去小廳用早膳,柳之程柳之平兄弟倆早就帶著媳婦候在那了。

  他們的家也是分了,柳艏作主,給了他們兩兄弟一人四處店鋪和三個莊子,還有千畝水田,看著算多,但之後兩兄弟從母親那處才知,這其中有一半是不生財的。

  他們爹把好能生財的都分給了他看中的那幾個愛子。

  柳之程憤怒,柳之平卻相對平靜得多,拿了帳本之後,就每日夜間拖著柳之程過來向孔氏請教管這些東西。

  孔氏管家這麼多年,懂得多,能教他們兄弟自然不少。

  幾日下來,柳之程看著孔氏的眼都已與以前不同了。

  而他們現在還是住在柳家,聽從了他們母親的吩咐,要在貞吉兒嫁出去之後再搬出去。

  到時候,再看看宮裡是什麼風聲,他們一家再決定如何虎口脫險。

  這家分出去了,到時候要查出他們爹和那幾個庶弟的問題來,他們至少沒參與進去。

  柳之平是早年看出家裡的不對來了,一直也管著柳之程,再則,他這邊也有些門路,所以這家分了,確實對他是有很大的好處的。

  他以後是要走官途的人,萬不能讓父親庶弟拖下水去。

  而且,獅王那邊說是不管,但貞吉兒嫁了過去,總有人會看在他的面子上,給他們兄弟點臉面。

  這以後的事,柳之平也在慢慢謀劃,但也因不確定,也僅與母親露出了一點口風讓她安心,便是柳之程那,也是一字沒講。

  而孔氏見柳之平心有打算,更是欣慰得很,於她而言,兒子但凡有一點本事,她也就能放心不少……

  她現在也是忍而不發,靜看這段時日的動靜。

  兩兄弟這幾天都是晚上來見她,不過這天要去東宮,孔氏也就讓他們兄弟倆帶媳婦過來先一家人吃頓早膳。

  去東宮是大事,一家人要聚一聚。

  用膳時一家人很安靜,孔氏找了兩個兒媳說了兩句話,就看著柳貞吉用膳去了。

  因有孔氏在,向來愛逗弄柳貞吉的柳之平也正經得很,只是在一家人用膳畢,趁孔氏吩咐下人去看看馬車等物備妥沒有的時候,柳之平悄悄靠近妹妹,朝她擠眉弄眼,“妹妹好美!”

  柳貞吉不禁白了他一眼,朝他身邊的二嫂李氏道,“二嫂,管管他。”

  李氏去掐柳之平的手臂,臉上帶著笑,嘴裡卻惡狠狠地小聲道,“再逗貞吉兒,我等會就告訴娘,看你還敢不敢囂張。”

  這時吩咐好了事的孔氏正回身過來,柳之平有苦難言,低下腦袋低吼,“惡婦,鬆開手啦,疼疼疼,知道了,不逗了,嘖,我說你這惡婦……”

  他旁邊那惡婦,於是掐得就更凶了。

  柳貞吉在一旁看得眼睛發亮,看戲看得差點樂出聲來。

  **

  馬車上的柳貞吉還笑嘻嘻的,孔氏看著她高興的樣子,嘴邊也忍不住有點笑。

  到了進東宮的西側門前,已經有宮人在候著了,她們下了馬車,進了進宮的轎子,進得門去不遠,就聽前方有人在喊,“是柳家的小小姐來了?”

  一會就要進不能再抬轎的內宮了,柳貞吉剛要下轎子,就見前方有黑影籠罩,一抬頭,見是獅王,她不由咦了一聲,“獅王哥哥,你怎地到的比我們還早?”

  周容浚由得長殳替了她的丫環去扶她下轎,等她下了轎,上下打量了一下梳了個飛仙髻,像個小仙女的她,朝她道,“抄了近道。”

  他不過是剛從他父皇的禦書房裡出來。

  “哦。”

  “柳夫人……”周容浚這時轉身朝也下了轎的柳孔氏拱了下手。

  “王爺。”孔氏朝他施了禮。

  周容浚朝她點了下頭,回過頭示意柳貞吉跟上他。

  “獅王哥哥,這個給你。”柳貞吉把袖中的荷包拿了出來,又與一旁的長殳道,“長殳,你幫我看著我的丫環,別讓她們搗亂生事,這宮裡可比不得我家裡頭。”

  她向來聽話知禮的丫環們聽了哭笑不得,長殳也是笑了,道,“知道了,小小姐就請放心好了。”

  “嗯,有你看著,我放心得很。”柳貞吉理所當然地點了頭,又朝在打量接過的荷包的獅王道,“獅王哥哥你喜歡嗎?”

  周容浚聽了點了下頭,把荷包揣入到了王袍裡。

  他今天穿得正式,紫黑的王袍穿在他身上太過於霸氣,老實說柳貞吉是打心眼裡怕獅王,就是以她穿越過來的腦袋她都料不出這人的深淺,而且,皇家的人真的不是普通的平民百姓,即便是溫和的太子那也是一身的不怒自威,尤其眼前這性情暴烈的,那真是身上的每一處都散發著“誰惹我我就弄死誰”的氣息,每次都把柳貞吉嚇得夠嗆,一直都不太敢正眼看他,現在都是勉強自己在與他說話的時候往他的臉上抬抬眼睛。

  不過這也怪不得她,現在走在他們周圍的,也就她還敢抬抬眼了,她母親孔氏都是跟在他們後面微低著頭靜悄悄地走路,如同收斂了爪牙的老貓。

  而且在獅王面前,有柳貞吉說話的地,但是沒她說話的地方。

  “我還給太子妃肚子裡的娃娃帶了這個……”獅王愛逗她,但向來話不多,為了不冷場,柳貞吉又掏出了那個準備給太子妃的小陶偶與他看,“等他出來就可以玩了。”

  獅王看她,嗯了一聲,問,“就帶了一個?”

  “呃?”柳貞吉堵住了。

  “長孫殿下和淑儀郡主的在哪?”

  “啊。”柳貞吉不由回頭看孔氏。

  “回王爺,長孫殿下和淑儀郡主的,皆在婦人這。”孔氏回。

  柳貞吉不由輕輕拍了下自己的胸口,不由靠近獅王,輕聲道,“嚇死我了,還好我娘帶了,我就光惦記著肚子裡的小皇孫了。”

  所以,太子的長子和女兒她給忘了。

  “怎麼忘的?”周容浚輕皺了下眉。

  柳貞吉苦臉,猶豫了一下道,“臨時想給你繡荷包,兩隻小獅子繡了好久,這兩天都沒出過門,就一直忙著繡荷包了,早上還補了幾針才弄好,什麼事也顧不上了。”

  “沒腦子。”周容浚輕嘖了一聲,見他說完她頭又垂下去了,就又好笑了起來。

  說話間,東宮那邊的內侍也過來迎人了,見到周容浚也只敢打揖問好,不敢多說話,埋著頭走著前面領路。

  柳貞吉看他們一個個都怕獅王怕得要死,深覺自己在獅王面前的發嗲賣撒嬌,沒話都要找話說的行為完全是稱上得勇敢了。

  這也是她向來不愛見獅王的原因,怕他把她當白癡一樣地逗著玩是其一,另一個,在他意興闌珊的時候,她就是那個絞盡腦汁不冷場的人,要不然,獅王身上的冷氣能把她凍死……

  在這樣的一個人面前,她要是能高興得起來,那就怪了。

  “怎麼了?”見她垂著頭不說話,有一段時日沒與她好好說過話的周容浚張了口。

  他挺愛她嘰嘰喳喳個不停。

  “沒怎麼。”被罵沒腦子的柳貞吉努力振作地抬起頭,見他還朝她看過來,她不由有些慌亂地別過了眼。

  周容浚看她膽小成這樣,輕搖了下頭,因在外頭,他也沒再多說話,領了這母女進了東宮。

  那廂太子周鴻漸已經和太子妃在正宮門口等著他們了,柳貞吉與孔氏分別與他們見過禮後,太子妃容氏就過來牽了柳貞吉的手,朝她笑道,“好多個日子沒見著你了,妹妹也不來看看我。”

  被美婦握著手的柳貞吉羞澀地笑,輕聲道,“我娘在家裡教我規矩,讓我在未學全之前,別來宮裡鬧笑話。”

  說著就朝身邊孔氏看去,朝母親甜甜地笑。

  孔氏也是笑,恭敬地朝太子妃道,“吉兒好幾次都說要來看您,我就是怕她不懂事,給您添麻煩,一直都沒敢讓她來……”

  “柳夫人這說的哪兒的話,吉兒懂事知禮得很。”太子妃拍拍柳貞吉的手,說罷朝柳貞吉道,“我喜歡你得緊,你要多來看看我。”

  “嗯。”柳貞吉點頭,清清脆脆地應下了。

  另一邊走在她們前面的的太子聽到她這聲應聲,笑著與弟弟道,“你看,她還是很會說話,討人喜歡得很,膽小點又如何,別嚇著了她就是。”

  “這宮裡總有不長眼的人。”周容浚背著手,甩著一直握在手中的馬鞭,漫不經心地道。

  太子聞言搖了搖頭。

  這時走到臺階處,周容浚等上了臺階,就轉過了眼,看著她身邊的丫環扶了她上來,這才跟著太子重新走。

  “這還只是過得去?”身為親兄,與他要比別的皇子要親近許多的太子不禁取笑他。

  周容浚淡道,“女人嘛,再喜歡能喜歡到哪裡去?我為了她求了父皇,已是我的極限了。”

  “求了父皇?”太子詫異,隨即了會過來,“柳家的事?”

  周容浚點了點頭,這時聽到後面一陣短促的驚叫聲,他不由飛快回過頭。

  等一眼看去,見她半彎著腰低著頭被人攙扶著,來不及想什麼的他就已縱身往前躍去。

  “怎麼回事?”

  柳貞吉聽到他的聲音,整個人手忙腳亂地往他那邊撲去,嘴裡顫著音恐懼至極地小聲喊著“獅王哥哥”,這時她已流滿了滿臉的淚,周容浚低頭,看到了一條黑蛇已纏繞住了她的腳……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1 12:00 AM

第22章

  說時遲這時快,周容浚手中的長鞭往長一揮,空中響起了數道奇怪驚悚的聲音,只見那黑蛇已經被碎成了數段被甩了出去。

  然後,獅王發飆了。

  只見東宮中響起了他暴怒的吼聲,“給本王查!”

  長殳帶著王府的兩個侍衛連忙趕了過來,邊跑邊看著太子。

  太子那廂已經是急步過來了,揚頭冷道,“誰當值?”

  說時東宮的侍衛已經圍攏了起來,太子見周容浚把人放到她母親身邊,對著長殳開口就是讓他帶著這母女走,太子攔了一下,加重了口氣,道,“四弟!”

  他現在這麼一走,叫宮裡的人怎麼說他?

  周容浚卻是管不得那麼他,他自小脾氣暴躁,所有的皇子裡,他從大皇子打到八皇子,後來就是那個幾歲毛頭小十一惹了他他都沒放過,誰知道知道誰惹他,他肯定會算帳,哪怕是親兄長也不會例外,“是不是得我的人被吃了,你才許我走,太子殿下?”

  太子被他這聲反叫喊得又怒又急,當下就急怒揮袖,“你以為是我?”

  “皇兄,這是你的東宮,是不是你,我還望你查清了給我個真相。”

  周容浚說著見柳貞吉還在她母親的懷裡瑟瑟發抖,那不停流著眼淚的小可憐樣子看得他心火更盛,對著那沒出息的火大地低斥,“哭什麼哭,就你這樣還要當本王的王妃,進次宮就要出次醜,你把本王的臉面都給丟光了!”

  說著就朝長殳大叫,“還不趕緊把人帶回去。”

  長殳低著頭往這母女靠近,小聲地道,“柳夫人,隨老奴走罷。”

  那邊也是嚇得回不過神的太子妃突然眼睛一閉,隨後,東宮裡的宮女驚慌地大叫了起來,“快來人啊,太子妃嚇昏過去了……”

  這時,當值的侍衛領頭已經叫人閉宮大查特查了。

  這下,他們是想走也走不了。

  當下,周容浚甩得手中的長鞭呼呼作響,口裡暴躁地大叫,“蛇,蛇,蛇,又是蛇,長殳,你先出去,把那個小十一給本王給提過來。”

  長殳知道他的性子說一不二,明知不妥,但還是沉穩地道了聲,“是。”

  “太子……”他朝太子那邊行禮。

  周鴻漸見他弟弟那樣子像是快要把他的東宮給掀了,便點了頭,“你去。”

  長殳這便去提那不到七歲的十一皇子去了。

  這時,在孔氏懷裡的柳貞吉是拼了小命讓眼淚不流了,但還是無法抑制住地打冷顫,完全純身體反射,她是止也不止不住……

  她是真怕蛇。

  上次被惡意嚇過後,更是怕得要死。

  這次踩到它,被它繞著腿而上的時候,她怕得連呼吸都止住了。

  她打著冷顫,朝太子妃那邊看去,見太子妃被人扶進了東宮,又有不少宮女內侍圍過來大呼著讓太醫過來,然後侍衛又跑來跑去封宮,場面一時混亂不堪,她看過幾眼回過頭來,見獅王那深如黑淵的眼睛帶著戾氣瞪著她,柳貞吉嚇得小腿肚子都抖了,她慘兮兮地朝周容浚哭著道,“可是我是真怕啊。”

  不是她膽小,而是饒誰被蛇纏住腳,能不嚇得半死嗎?

  “叫她們也進去吧。”太子臉色難看地與人說了幾句話回來,與周容浚道。

  “還能如何?”周容浚冷著臉,那臉色比東宮出事的太子還難看數倍。

  **

  柳貞吉被扶著才走了幾步,走在前面的周容浚就冷不丁地回過身來,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這次別說柳貞吉被嚇得倒抽了口氣,就是孔氏也是嚇得腿腳一軟,差點沒扶住女兒。

  “獅王哥哥……”柳貞吉真的覺得自己還是死了算了。

  柳府那點小動靜跟這宮裡的一比,簡直再天大的事也是小巫見大巫,不堪一提,她是真傻了蠢了才想著帶母親進宮來。

  難道前幾次進宮的動靜就沒把她給嚇明白?

  她帶著泣聲可憐兮兮地叫著他,周容浚不痛快,但也沒再說話,冷著臉回過身去了。

  這母女倆跟著那幾個把頭都快低到胸脯上的丫頭才覺得又逃過一劫。

  柳貞吉覺得她剛才沒被蛇嚇死,現在被獅王這樣地補一刀又一刀,完全連死都不如……

  很快,母女倆被帶去了一處臥屋呆著,隨即太醫很快就到了,給柳貞吉把了脈,說是驚魂未定,給她開了幾劑安神湯。

  這時周容浚已不在,只有他的侍衛頭子俞飛舟守在外頭,聽到太醫的話,俞飛舟在外頭朗聲道,“太醫把方子交給在下就好,我等會拿去給王爺看。”

  把要把方子給柳氏的太醫止了手,轉過身往門邊走去了。

  這事獅王要過手,孔氏無話可說,她抿著嘴把女兒抱到懷裡,不停地小力拍著她安撫她,嘴裡小聲地道,“囡囡不怕,不怕,娘在這呢。”

  她說得很是平靜,但眼淚還是不停地往下掉。

  小女兒那一踩,別說是嚇著她自己,即便是她這個當娘的,現在也是被嚇得魂不守舍。

  她要是真出了事,她的天也要塌了。

  **

  獅王又發火了,這事經許多人口口相傳,很快傳遍了皇宮上下。

  皇后的鳳儀宮裡,當朝皇后聽到小兒子又發火了的事紋絲不動,只是問那前來報信的人,“是為何發的火?”

  聽了東宮的事後,皇后淡道,“這等事,還不容他發火了?出一還出二,把本宮的臉面都給丟盡了,去叫內務府的人過去一趟,怎麼的也得給獅王一個交待。”

  宮人一聽皇后這口氣,就知皇后這次也是偏著獅王的,心道這爺如今這性子,皇后娘娘可功不可沒。

  皇帝那邊聽到獅王又發火了,不由擰了眉,“這不是剛從朕這走?”

  總管恒常也是擰著眉,“王爺脾氣是不好,但從來不無緣無故發火。”

  恒常也是看著獅王長大的,獅王雖倔,但不招他,他也不會發火。

  “去問問。”

  “是。”

  恒常去了門邊一會,只不過眨眼就又回來跟周文帝說了柳家小姐進宮又被蛇纏上的事,而且,太子妃也被嚇得昏過去了。

  周文帝聽了扔了手中的筆,“叫人過去查,這叫什麼事。”

  皇帝心情不快,恒常說話的聲音都小了,“這就去。”

  這廂東宮沒多久,就迎來了內務府的兩拔人,一拔皇后的先幾步到,一拔皇帝的後幾步到,把本有不少人的東宮擠得熱鬧了起來。

  太子一聽內府來了兩拔人,看著他那冷著臉要發飆的弟弟苦笑道,“也就你,次次有這動靜。”

  皇帝寵,皇后疼,就這樣,他這弟弟還是一不如他的意就一頓頓大火地發。

  “皇兄還是去問問,到底是怎回事,太陽偏西之前還是給我個交待的好,要不,我自己去父皇那請罪自己查。”周容浚把擱在桌上的馬鞭拿起折了幾折,把它纏成了一團,淡道,“要是查出了是誰,也儘早告訴我的好。”

  說著就站起來,松了松筋骨,“許是我不在這宮裡住太久了,沒幾個人記得住我還是我父皇的兒子了,既然如此,那我也不乏用點力,提醒提醒有些個人,雖然我不住這宮裡了,但我怎麼說也這皇朝的四王爺。”

  說著他提步就往外走。

  太子在他身後道,“不管是誰?”

  “嗯,不管是誰。”

  周容浚淡應了一句,頭也不回地走了,沒看到太子聽到他的話後嘴角隱隱一閃而過的笑意。

  而周容浚對這事心中雖然也不明朗,但多少也有個數,他也不管這次他是不是被他的皇兄算計了,但只要給出個人來,他就是不把人弄個半死,也得把人弄個半傷。

  免得他們這裡宮裡的人以後鬥法,每次都要拉上他……

  其實拉上他,他無所謂,但每次都要弄到那小東西身上去,這事就讓他惱火了。

  而他不高興,他也絕不會讓人高興就是。

  **

  獅王再去看她,見她躺在她母親的懷裡閉目養神,見到他,人都不會叫了,只是朝他慘笑了一下。

  他皺眉,去門邊叫人,“去鳳儀宮那頭拿件我的披風。”

  “是。”

  他重折返,見孔氏已經退到了一邊,他朝她點了下頭,就坐到了柳貞吉的身邊,對她說,“這兩日你不用回柳家,等會我讓我母后那邊派兩個宮女跟著你,你隨你母親去我那邊住兩日。”

  反正孔氏離開柳家後,他也得把他這個岳母安排妥當了,這時候讓孔氏跟著她進王府住幾天也好,如果孔氏識趣又知道守本份,就讓她呆在這蠢東西身邊也無妨。

  他那王府,也不是她這種天真爛漫的性子能管得住的,得有個下得了狠手的在她身邊。

  “這好嗎?”

  果然,她猶豫了起來。

  周容浚淡道,“大不了婚事提前。”

  他這話一出,就聞屋子裡那一母一女皆倒抽了口氣,朝他直直地看來……

  周容浚扯了扯嘴角,“怎麼,你還不想嫁我?”

  柳貞吉慌得六神無主,“這指婚的日子,豈是改得了的?”

  “那我現在還把你送回柳家去?”獅王稀奇了,“都有人想我還沒娶上王妃就讓我當鰥夫了,你還不隨我回去?”

  柳貞吉欲哭無淚,覺得腦子亂糟糟的完全跟不上獅王思維了,“那個,還沒娶上就死了的,不叫鰥夫吧?”

  “於我一樣。”獅王見她一臉糊裡糊塗,但樣子還算稱得上賞心悅目,當下口氣也稍好了一點,“看吧,看到底是誰搞的鬼,如果是沖著我的,我定要把那人關到蛇籠子裡關到他閉氣為止。”

  他這話一出,別說孔氏母女,就是整個屋子裡現在站的東宮的,柳家的,王府的,還有內務府的奴婢皆齊齊閉了氣,被獅王嚇得一口氣上不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1 12:00 AM

第23章

  只要獅王在,他一開口,屋子裡連呼吸聲都很難聽到,柳貞吉聽到一陣整齊的抽氣聲後,只恨母親丫環皆離她太遠,她這下昏倒過去的話都沒個人接。

  她顫顫悠悠地抬起頭來,簡直就是用生命搭了句話,“那……不好吧?”

  “怎麼,嫌輕?”

  柳貞吉立馬猛搖頭。

  要不要更嚇人一點?嚇死她算了。

  周容浚看她那沒出息的樣,冷哼了一聲。

  過得一會,去鳳儀宮的人回來了,拿了件周容浚放在他母后那的披風,讓柳貞吉披著,完了十一皇子已經被俞飛舟恐嚇完畢,來人叫了王爺過去。

  周容浚臨走前見她臉色蒼白得厲害,走她面前給她扯了扯身前的他的披風,撇嘴不以為然道,“有我在,有什麼可怕的?”

  說罷沒等柳貞吉反應,抬步俐落地出了門去。

  那背影,霸氣又帶著殺氣。

  柳貞吉一看,感覺他這是殺人去的,十一皇子豈是能殺得的?這剛站起來的腳都不穩了,怯怯然地扶著桌子往下坐,覺得天都要塌了,她胸口都沒法喘氣了,“娘,娘,娘……”

  獅王一走,孔氏就撲了過去,抱著嚇壞了的女兒忙安慰,柳貞吉在她懷裡急喘了陣氣,本有許多話要說,但話一到嘴邊,卻只換來了她躲入母親懷裡的一聲泣音。

  老天爺啊,就這麼一個脾氣比老天還大的男人,她這樣膽小的人,真的能跟他一道過日子嗎?

  而且他這麼大的脾氣,不管他身份有多大,按他這得罪人的節奏,不用等他到三五十歲,就是再過幾年,全京城的人都要被他收拾一通了啊,到時候,她怕她出個門都有人往她這王妃頭上扔臭雞蛋。

  **

  十一皇子被捉了來,在這天裡,皇宮又掀起了第二波熱鬧。

  周文帝聽後道了聲“豈有此理”,但還是讓宮人攔著沒見十一皇子的母妃丹妃,就說這事自有內務府管。

  恒常也是收到信後,就往東宮那邊奔了,老太監喘著氣跑到東宮,見十一皇子還活著,那氣總算是順了一點,不過給獅王請安的時候還是在喘著氣,“老奴見過王爺。”

  說話間看了長殳一眼,長殳朝他搖搖頭,示意他還是小心點好,王爺火氣大著。

  恒常會意,說話時就跟以前小獅王還在宮中一樣恭敬又謙卑,“皇上讓老奴過來問問,您查的事可有什麼讓老奴做的。”

  在這宮裡,能得周容浚幾個正眼的人不多,恒常算一個,見老內侍問,便答,“把這小子給我送內務府去關兩天,不給說真話就不給飯吃。”

  “你敢!老四,我跟你……沒完……”見恒常來了,自以為有了撐腰的十一皇子的“沒完”兩字最後被獅王的一巴常煽在了嘴裡,和著他被打落的牙和血吞下了。

  “你聽到了?”周容浚問恒常。

  恒常額上冒冷汗。

  這十一皇子,自以為得皇上寵愛,就以為……

  老四是他能叫的嗎?

  這別說被煽一耳光,獅王就是弄掉他半條命,皇上那也只會口頭斥責幾句。

  這真是在宮裡也活了好幾個年頭了,怎麼這點眼界力都沒有?

  著實不喜十一皇子的恒常流著汗點了頭,躬著老背道,“老奴聽到了,回去皇上問,老奴會一五一十地答的。”

  周容浚“嗯”了一聲,接過長殳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手,與恒常淡道,“別二三天的,關個十天半月的又如何。”

  恒常只能低頭,諾諾地答是,是,是。

  就這麼地,十一皇子被扔內務府去了。

  這廂周容浚又去見了太子,太子正在查事,也是剛聽到了十一皇子的事,見到周容浚邁著大步來,忙指著外頭的太陽道,“還未偏西。”

  周容浚眯眼瞄了眼太陽,沒說話。

  太子見他一言不發走了,不由挑眉,不一會,就聽侍衛來報,說獅王帶著大總管去皇上那去了。

  太子笑笑,心道他這個弟弟是又聰明又敢為,可惜就是打小性情剛烈,易怒易躁,眼睛裡又容不得一粒沙子,一輩子就只能當個衝鋒陷陣的王了。

  **

  周容浚這邊去見了周文帝,周文帝本在見官員,聽到他來,歎了口氣,讓官員們退了下去。

  獅王一進去,就朝周文帝跪下了。

  “你這是幹什麼?”周文帝揉著生疼的腦袋。

  恒常在一邊悄悄往前,說了十一皇子的事。

  周文帝聽了想也沒想地說,“如若不是你兇惡,他豈會這般口不擇言?”

  周容浚抬頭,“隨您罰我,回頭您拉我去關一個月也行,就是別把他這半個月省了。”

  “你……”周文帝被氣倒,拿了手中的奏摺就去砸他的腦袋,“才寵你幾個月,你就又給朕生事,你就不能消停點?你這樣讓朕怎麼放心讓你辦差事?”

  “照樣辦,”周容浚撇撇嘴,霸氣兇殘的獅王這時還有點像個年輕人的樣子,“反正您交待的事,我都會按您的吩咐辦好,您要是覺得不好,辦我就是,關一個月不解恨,那就關兩個月,反正您順心就是,我無所謂。”

  周文帝揉著頭,手往旁邊伸,“恒常,朕頭疼。”

  恒常愁眉苦臉過來,“等會就給您傳太醫過來。”

  周文帝見他都幫他,瞪了他一眼。

  回頭對著脾氣臭得就像茅坑裡的屎一樣的四皇子冷著臉道,“早晚朕要大罰你一次。”

  見獅王動都不動,他又威脅道,“你別不信。”

  “孩兒信,”周容浚很坦然地道,“就我這樣,您還沒大罰,老實說我也挺奇怪的,長殳也是,天天都在愁您哪天大罰我,王府裡救命藥都搜羅了一大庫,回頭您來我王府,我領您去看看。”

  望著有話要說得很的獅王,周文帝啞口無言,好一會語重心長地道,“你要是別這麼烈,別這麼賴……”

  說著就沒說下去了。

  周容浚明瞭他的話下之意,他性子要是不這麼烈,不這麼有仇必報,他還能多在宮中呆幾年,跟他那些比他當年開府時年紀還大,現在還住在皇宮裡的皇弟們一塊攪稀泥,而不是小小年紀就出門開府立王,一生就這麼給定了。

  可定了就定了,外邊可比這烏煙瘴氣的宮裡頭讓他痛快得多。

  “您別這麼看我,”他父皇如現在這麼喜歡他,也是他住到外面的事去了,他住宮裡頭的時候,他父皇也沒少看他不順眼,周容浚很直接地道,“我就這樣了,您該罰就罰,不罰更好,孩兒也少受那皮肉之苦,就是那小十一的事您別給我鬆口,我就是要讓宮裡的人知道,我的王妃誰敢動,我就弄誰死,哪怕就是個我懷疑的,我也先打上幾棍子消消氣再說……”

  周文帝聽得牙都疼了,毫不客氣地拿了硯臺往他身上砸,“那也是朕的兒子!是你皇弟!你給朕滾。”

  周容浚也沒閃,上好的端硯擦過他的臉,裡面的墨蹟潑灑了出來,弄髒了他的臉和他的獅王王袍……

  一旁的恒常看得提著氣,生怕這端硯把獅王的腦袋給砸了,見只是擦過,身子一松,舒了口氣。

  周容浚倒退著到了門邊,出門的時候也沒站起,算是半跪半滾地滾了,周文帝指著門對恒常說,“把門給關了。”

  恒常小聲地問,“那十一皇子……”

  周文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恒常這便就不再問了。

  不過等內務府的人來問他的話,他略想了想,還是比了個半個月的數。

  這事,還是得順著獅王的心意。

  皇上那,雖然沒說,但也是這麼個意思。

  **

  周容浚去過皇上那,就又去了皇后那討人。

  看著一邊臉都沾了墨蹟的兒子來,皇后親自執了帕巾給他擦臉。

  周容浚坐下沒多久,就朝她討人。

  皇后聽了眉一挑,“還沒成親就住你府裡去?她又不是沒得住。”

  “柳府亂著,”周容浚簡言,“柳太傅那府,什麼妖怪都住了幾個,外頭也一樣,不少人拿她打我的主意。”

  皇后半晌沒說話,等把他的臉擦拭得差不多了,她退後兩步看了看,嘴裡淡淡地道,“那你父皇,確實是有那個意思讓你重審司馬案了?”

  “不知道,他從未與我提過一字半句,現在宮裡也這麼說?”周容浚看向他母后。

  “嗯。”皇后點點頭。

  “呵。”周容浚冷笑了一聲,不置一詞。

  母子倆沒再多說,皇后還是挑了兩個得力的女官出來,讓她們跟著王爺去。

  這時太陽也快偏西了,周容浚要去東宮。

  皇后送了他到門口,路上與他道,“皇上要重用你,看中你雷厲風行的能力,這是你的福氣,但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你這脾氣,還是得改一改,不能你說如何就如何。”

  “我還就是我說如何就如何了。”周容浚朝她一拱手,淡道,“您就別說教我了,我要能改,早改了,哪會當初改不了,那般早就離您出宮立府。”

  他當年把他的二皇兄差點打殘,這才被罰了出宮,饒是如此,他這麼多年也沒改過一點半點,不也是被重用?

  有什麼好改的?半路上,周容浚想起那些動不動就讓他改改的說法,回以嗤之以鼻。

  而看著他遠去的皇后站在宮門前,半晌都沒說話。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1 12:01 AM

第24章

  獅王是皇帝皇后這兩處征戰,孔氏母女這邊是誠惶誠恐,獅王一走就是午膳時候,東宮由女官帶著一群女婢服侍了她們用膳,兩個人,大菜小菜上了三十六個,柳貞吉是給了二十四道的標準,孔氏給了十二道。

  這已是宮中待女客的高規格了。

  孔氏與柳貞吉不用腦袋想也知道,這是做給誰看的。

  獅王回來後,太陽還沒偏西,他先去了孔氏母女呆的地方,長殳那邊得信知道他回來了,跑到了大門口迎了他。

  “如何?”周容浚問。

  “剛才還小歇了一會,柳夫人拿了雞蛋給敷了會眼,眼睛好多了,現下正在那看書,太子那邊的人說是聽說她喜愛看詩詞,給她拿了兩本元道子冊來。”

  “沒再哭了?”

  “沒再哭了。”

  周容浚嗯了一聲。

  等進了門,他這廂坐下,那廂就有人去屋裡叫柳貞吉去了。

  柳貞吉這就帶著母親過來了。

  見到他,她施了禮,他朝她招了手,她才靠得近一點。

  “坐我邊上。”周容浚叫她過來。

  她這又才靠得近了一點。

  膽小又白淨的小綿羊。

  看著她那弱不禁風的樣子,周容浚不由哼了一聲,這時見柳孔氏領著人默默地退到了門邊,她又坐到了他身邊,他這才臉色好瞧了些。

  “你去見皇上了?”她在旁悄聲問。

  “嗯。”周容浚見她怯生生開了口,今天他也沒了逗弄她的心思,淡道,“還去了母后去,給你討了兩個人來,你住我那按她們的話做,不會有人說道你的閒話。”

  “哦。”

  只得來一聲哦,周容浚又瞥了她一眼。

  見她咬著嘴,像是有話要說,他皺眉,“有話就說。”

  “你用午膳沒有?”

  周容浚瞥她一眼,搖了頭。

  從東宮到他父皇那,再到他母后那,又到東宮,可是不小的一段距離,他哪來的那閒心去用膳。

  “嚕,這個給你。”她這時站起身來,朝外邊的人招手,丫環端了盤子急步進來,放到她手中就也急步退了下去。

  周容浚一看,見是兩個烙餅,不由扯嘴。

  “裡頭塞了五花肉,能頂飽。”她放到了他跟前,周容浚無可無不可地拿起一個,咬了一口。

  “長殳,你去拿點溫水過來,不用茶水。”她道。

  “是,老奴這就去。”

  **

  柳貞吉見他吃上了,也是松了口氣。

  老實說,聽說他去了皇帝那,她還真怕他被皇帝拖下去打板子。

  把十一皇子煽得牙都掉了,這種事,也就他幹得出來還不怕懲了。

  “獅王哥哥……”她輕聲地叫了他一聲,見他顧著吃都懶得看她一眼,她膽氣又大了點,頭又往他那邊湊了湊,小聲地道,“你別跟太子吵,這裡是東宮,是太子爺的地方,也別跟宮裡的人吵,他們是這裡面的人,都凶得很,天天都能見皇上,不好吵。”

  他這麼狂這麼吊,她真是怕死了他把連親兄弟在內的所有人都得罪了。

  “少廢話,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跟他們這些個人吵了?”周容浚咬著裡頭的肉出來吃了,很不耐煩地道。

  兩隻眼睛都看見了的柳貞吉被他的話堵得沒話說,她實在沒那個膽敢說逆他耳的話,只能無話可說。

  恰好長殳把水給拿來了,茶壺水杯都放到了她跟前。

  柳貞吉給他倒了大杯溫水遞了過去,周容浚接過,一口飲盡。

  沒一會,兩個大餅裡的肉就吃完了,隨後獅王皺著眉滿臉厭惡地把餅也塞到了口裡,就著水把最後一口咽下去後,實在難忍厭惡地對柳貞吉道,“我討厭吃這些個沒味的,以後少給我吃。”

  柳貞吉還能說什麼,只能默默點頭。

  這麼多年了,她除了被他逗之外就是被他訓,外帶還成天嫌棄,她已經麻木了。

  而且,不麻木也得麻木,現在這個樣子,她進宮幾次就出事幾次,事情都鬧這麼大了,誰都知道她是獅王那個倒楣催的膽小的未過門的新娘子,她不嫁他,還能找到哪個有膽的敢娶她?

  見她頭一直低著,王爺見她那樣臉色越來越難看,長殳忙站到柳貞吉身邊,笑著與周容浚道,“小小姐一見菜上,就讓我把餅拿過來,親手把一盤子肉都全放進裡頭了,才自個兒動了筷方始用膳。”

  孔氏這時在靠門那邊也是急紅了眼,腦子一團亂。

  本來膳桌上見女兒不顧矜持拿餅裝肉就讓她差點發飆,但礙于獅王的人在身邊只能強忍住了嘴不去罵她這蠢女兒,膳後逮著空隙問她這是在幹嘛,聽到是給獅王的她差點昏倒,可小女兒說罷就腫著眼去睡了,她只好強忍下那份焦慮,才沒在獅王管家的眼睛下讓丫環把東西給扔了,然後見小女兒把餅給人了,她都已經鬧不明白該想什麼了,丟人現眼幾個字已經無法形容她的心情,好不容易熬到獅王把那兩個上不得檯面的餅給吃完了,見一心只想著獅王的女兒沒得聲好,還要挨他的臭臉,孔氏委屈得想哭。

  就這麼笨的女兒,哪能討好得了這個一發脾氣就能打殺人的獅王?

  周容浚看著低著頭的柳貞吉,對長殳的話置若罔聞,皺眉與她道,“記著了?”

  柳貞吉聽他那口氣,就知道他得不到回答就不會甘休,無奈抬頭,乖乖點頭答,“記著了。”

  周容浚這才滿意點頭,抬頭往外看去,見太陽偏西還要點時辰,就頭往後一仰,雙臂充枕,翹起了腿,與她懶懶道,“先過府去住著,缺什麼與長殳說,回頭等要嫁了你再隨你娘回家待嫁也不遲。”

  柳貞吉著實愣了,愣了好一會才小心翼翼地道,“我娘能與我一道進府住著?”

  “嗯。”跑了一天的周容浚懶洋洋地點了點頭,朝長殳說,“沒事你也教著她一些府裡的事,免得到時什麼也不懂,盡添亂。”

  “是,老奴知道了。”長殳笑得眼角的皺紋都顯了出來。

  “不懂的問你娘,問長殳,聽到了沒有?”獅王好好說話不過兩句,就又把柳貞吉當孫子一樣地訓了起來。

  見他還帶上她娘,柳貞吉這個時候已經是很是感激他了,這頭點得甚快,快得都有些慌不擇路了。

  “我知道了,獅王哥哥,”柳貞吉皺皺鼻子,忍住了鼻間的酸意,道,“我不會給你生事的,會乖乖聽長殳和娘的話。”

  周容浚一聽,毫不猶豫地翻了個白眼,見她一臉要哭不哭的哭像,忍了又忍,才沒破口大駡她蠢貨。

  她一個當王妃的,聽管家的和她娘的這算哪門子的事?

  真是蠢得全身上下就剩那張臉能看了。

  **

  太陽剛要近西,太子的人就來請周容浚了。

  他走的時候,膽小如鼠的那只小綿羊拉了拉他的衣袖,周容浚回頭瞪了她一眼,見她咬著嘴,水汪汪的眼睛一眼淚光看著他,他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大力甩袖揮開了她的手,沒好氣地道,“知道了。”

  有時候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非要娶她不可,就因為別的皇子都要娶個勢大的妻族增加底氣,而他為了讓這些人放心就娶個起不來,註定落魄的?看她這慫樣是讓人放心得很,但周容浚現在還是被她的膽小弄得莫明火大,這搞得他有種被她弄得同樣慫的錯覺。

  於是,被提醒不要在東宮發飆的周容浚滿心的不高興走了。

  留下被他瞪得虛弱的柳貞吉扶著桌子坐下,對著長殳滿臉茫然,“長殳,怎麼辦啊?”

  長殳安撫她,“沒事,沒事,船到橋頭自然直,萬事有王爺呢。”

  柳貞吉更想哭了,就是萬事有他,那才有事了。

  一個小十一還沒查出是不是他幹的就被他煽出事,關內務府了,他母妃不鬧得天翻地覆才怪,這宮裡一時半會肯定靜不了,他也別想輕易擺脫干係。

  而現在太子要是給出一個交待,柳貞吉已經料出這事肯定跟太子脫不了干係,沒意外是他在借力打力呢,看他那架式是不管是不是太子在其中摻了一腳,他都要搞死那個太子交出的人來……

  這種一定讓人忌憚他的作風,真的好嗎?

  柳貞吉更茫然了。

  這麼多年了,她還是弄不明白他。

  “小小姐,船到橋頭自然直,您就別擔心了。”長殳見她一臉慌慌然,這些年下來,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們王爺心中有數,他也是心中有點數的,也知她現在是真的擔心他們家王爺,又語重心長地勸了她一句。

  柳貞吉聽了眨了眨眼,朝話中有話的長殳苦笑了一下,輕聲道,“但願如此。”

  獅王府不能倒啊,她這身後,也是跟著一小半個家子呢。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1 10:22 PM

第25章

  太子那邊是查出了人出來,從昨天到今天,只有一個八皇子宮裡的宮人出沒過東宮,把人提來後,那宮人正在被審。

  不過等周容浚一到,剛見到太子,就有人來速報,聽說那宮人咬舌自盡了。

  周容浚聽了冷冷一挑眉,“咬舌哪有那麼容易死的。”

  說著就跟著人走。

  他們匆匆到了審堂,卻發現人是真的死了。

  太醫過來一探,把那滿著鮮血的嘴一張,細看了幾眼就彎著腰過來給兩位皇主子報,“血裡有毒,應是毒發身亡。”

  周容浚不顧一群的人盯著他,蹲下拿著馬鞭托起那屍體的頭看了幾眼,淡道,“是見血封喉,蠢貨咬這麼大口子,怕是慌了。”

  太醫沒料他懂這麼多,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太子那朝身邊內侍淡道,“往禦書房那頭報個信,另外請八皇子來東宮一趟。”

  “是。”

  “四弟……”太子朝起身的周容浚看去,“你看?”

  “快入夜了,我先送她們母女回去,明日再來。”周容浚站起,拿馬鞭抽了一下那死屍,漠然道,“拖出去喂狗。”

  東宮宮人不由往太子那邊偷瞄,得太子頷首,就有人迅速上來,拖了人下去喂狗去了,也不等八皇子來了。

  周容浚這時把髒了的馬鞭甩給侍衛,沉思著往外走,太子見他全不然不管別人怎麼想的樣子搖搖頭,跟了上去,與他道,“父皇那,晚些時候我會親自去稟一道。”

  “嗯,你看著辦,明早讓我見著老八就是。”周容浚冷冷一挑嘴,那神情間有說不出的冷酷。

  太子歎了口氣,道,“你若是不放心,等會東宮的人我也讓人過問一次。”

  “算了,”這時,柳貞吉那怯懦的鬼樣子在眼前晃,周容浚撇撇嘴,“這是你的東宮,你作主,我信你。”

  太子聽了著實愣了一下,看他繃著臉也看不出什麼來,不禁啞然。

  這明日太陽是要打西邊出罷?他上午的時候還打算把他的東宮給掀了。

  **

  柳貞吉看到獅王很快就回來,不由松了口氣。

  她不知前頭審堂已經死了人了,見周容浚要隨她們一道回去,她是比誰都高興。

  總算要離開這她每次來都要見鬼的皇宮了。

  回去的時候,柳貞吉是跟著皇后的宮女婁尚宮和賀尚宮走的,且與周容浚出宮走的道不一樣。

  獅王自然走正門,她們這等女眷進入都只能是偏門,想來如有一天她能走那道正門,可能得是他們成婚後的第一天,隨他進宮給皇上皇后敬茶的那天了。

  一路柳貞吉很是安靜地窩在孔氏的懷裡,孔氏抱著她,止不住一臉的心疼,不到半路看著女兒睡了過去,她看著女兒有幾分憔悴的臉,心中沉重地歎了口氣。

  這次入獅王府,有好,也有不好的一面。

  好的就是入了獅王府,按皇家的臉面,女兒以後就是確鑿無疑的獅王妃了,不好的一面就是這完全不合禮數,哪怕有皇后派來的尚宮撐著場,但怕是也阻擋不了太多的閒言碎語。

  好在,她以後終歸是王妃,孔氏想到這個,心裡才好受些。

  孔氏母女入府要比獅王慢些,她們到的時候,長殳已經領著王府內院的管家婆子和大丫環,帶著一眾女婢在門口等著,等著她們下了馬凳,又簇擁著她們入了內府。

  一行人數眾多,倒也安安靜靜,與王府另一頭燈火明亮,琴聲蕭聲羌笛聲混雜成了一片的群芳院截然不同。

  獅王這人涇渭分明,侍妾呆的地方,多豔俗繁麗,混雜污濁,亂聲不斷他也懶得管,全權交與了長殳處置,而他獨居的那一處,則是園中多聲陌生的鳥叫,他都要叫護衛把那鳥給打下來,省得礙他的耳。

  那是處每個地方都得順他的意,園中的蟲子多蛀個洞得要經他同意的地方。

  所以,能進的也就那麼幾個人。

  柳貞吉來過幾次,每次進的都是那個地方,遂也王府的另一邊的酒池肉林,她也只是耳聞過,不曾眼見過。

  等到要進獅王的獅園,身後的奴婢就少了一大半,在進去之前,長殳帶著內院獅王的管家婆子清點人數。

  孔氏和柳貞吉的婢女也在清點審查的人數當中。

  即使是皇后的兩位尚宮也不例外。

  而這需要一些的時間,孔氏母女就被院內已經候在那的大丫環迎了進去,她們帶的女婢,則要得經長殳和管家婆子點頭才能進園。

  柳貞吉與母親隨著人進去後,身後空蕩蕩的,一時之間少了人跟著的柳貞吉還有些不習慣,不自覺地往後看了幾次。

  獅園太靜,只兩邊掛了兩排簡單的燈籠,看樣子還是臨時點上去的。

  等進了大堂,燈水總算明亮了些,柳貞吉也總算是松了口氣。

  大堂旁邊這時站著王府的護院總管,獅王身邊的侍衛頭子俞飛舟,見到她們來,俞飛舟躬身抱拳,道,“王爺正在裡面等著小小姐和柳夫人。”

  孔氏詫異之時,柳貞吉已朝俞飛舟輕頷了下首,領了母親進入裡面。

  她來過數次,但她母親來這還是第二次,比不得她熟,也不如她知道獅王習性。

  一進去,長桌上已經擺好了晚膳了,等她們施過禮,神情有些漠然的獅王朝孔氏點頭,“你坐。”

  孔氏看了眼女兒,在女兒的點頭下,坐在了長桌這頭的側面,那一邊,周容浚已朝柳貞吉招了下手。

  柳貞吉便就坐到他身邊去了。

  獅王用膳不喜言語,半個字都不喜歡人說,她也就沒有張口,看著他把小碗擺到她面前,給她扔了半碗菜到面前,她看著他提了筷吃了第一口,這才捧起了米碗,就著眼前的那些菜吃了起來。

  桌太大,菜離得她太遠,自從他們第一次用膳,身邊沒人侍候後,柳貞吉就認命以後他們吃飯就這種模式了。

  她就吃他扔給她的吧,反正他用餐的桌子太大太長,而她手短,沒人侍候著夾菜,夠也夠不了幾盤菜。

  孔氏沒與他們一道用過膳,她偷偷瞄得對面那處幾眼,越看越是止不住的心驚,她不明白,女兒什麼時候跟獅王熟成了這樣——兩個人泰然處之的契合,就像他們已一道生活了許久。

  **

  用過膳,獅王一言不發就走了,這時她們的女婢也被放了進來,由王府的管家婆子和皇后的兩位尚宮領頭,柳貞吉跟著去了後院的溫泉沐浴,而孔氏則被帶到了另一處。

  孔氏與女兒分離,而夜色下,小女兒沉穩得不像那個白日窩在她懷裡尋求安慰的小女孩,只有在她跟著人要走,朝她甜甜地笑的時候,孔氏才知道這個人就是她的孩子,她護了十多年捧在心坎上疼大的女兒。

  那廂柳貞吉一路也沒閑著,簡言叫了杏雨梨雲帶著她的人跟了管家婆子棲婆行事,而兩位尚宮則不必管太多,萬事順從她們就是。

  畢竟,掌管這獅園皆多事務的人除了長殳,就是棲婆了。

  柳貞吉沐浴過後在狻猊閣的南閣歇下,讓棲婆請她母親過來。

  孔氏繞了一通路過來的時候,柳貞吉頭髮已經讓丫環絞幹,有些昏昏欲睡了,見到母親來,依偎在她身邊就睡著了。

  見小女兒毫無心事地倒頭就睡,第一次來獅園傻了眼的孔氏看著沒心眼的小女兒,再一次不明白她養大的女兒是真傻還是假傻。

  這天一大早,一夜未睡的孔氏捱了又捱,總算等到睡得香甜的小女兒醒來,正想打罵她,哪想婆子丫環們一擁而進,孔氏這才恍然這已經不是柳府裡了,小女兒不是她想打就打,想罵就罵的了,不禁有悵然若失之感。

  她生平第二次,覺得她養大的孩子不是她的了之感。

  上一次,還是出嫁大女兒之時。

  孔氏一旁惆悵,柳貞吉也不好過,她是一起就被轟去了洗漱,又被婆子丫環還有女宮跟著屁股穿好了衣裳,累得夠嗆又被趕到了妝台前梳妝,獅王喜金,給她備的頭飾,別人家的一支撐翻了天三四兩重,她的則有半斤多,她頭上別支步搖,再加上三支金釵,再插幾處花勝,就是好幾斤重了,比在家裡戴的那些辛苦多了。

  一個腦袋能有多重,每天要撐這麼多的東西在頭上頂著,誰還有那個閒情逸致去想事,蔫能不笨?

  穿來這麼多年,柳貞吉沒哪天覺得古代的閨閣女子日子好過到哪裡去了。

  這邊柳貞吉正在梳妝,那廂獅王已經從他封地跑馬回來了,正入獅園,長殳在門口候了他。

  “按您的吩咐,田管事領著下面幾個小的來了。”長殳朝他遞過拭臉的帕子,嘴裡道。

  周容浚擦了把臉,點了點頭,往他用來見管事的偏廳的路走去。

  “南閣那邊起了聲響了。”

  聽到長殳提起她,周容浚隨口吩咐了句,“她娘今天要是回柳府一趟,你跟著過去一趟。”

  “誒,知道了。”

  “你要是不在,讓她呆在園子裡,別到處亂跑。”

  長殳不由笑了起來,道,“小小姐天生不愛惹麻煩,您又不是不知道,有事她自個兒躲還來不及,比誰都躲得快。”

  周容浚聽了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等快到偏廳了,他道,“先讓她穩兩天罷,以後就是她想躲也沒那麼多處地方讓她躲,總免不了麻煩,她手軟,你讓孔氏盯著點,別連在府裡就這麼點事,她都什麼人都想著放過。”

  獅園尚且不是他的安樂窩,她這棲身於他這護翼下的,焉能是?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1 10:24 PM

第26章

  上午,孔氏要回柳家一趟吩咐些事,留了柳貞吉在獅王府。

  長殳則跟了去,柳貞吉便也安心了,不怕孔氏在柳艏那討不著好,想來現在如今這動靜,她爹那裡可能也不會善罷干休了,要知她回了京裡的這一段時日,他天天討好於她,想來也聽到了什麼風聲了。

  她不回柳府,把她也當一道保命符的他,這時已經怕是慌了。

  而母親必須回去一趟吩咐些事,她們住的院子裡,還有著難以計數的財物在那,遂不得不回去一趟。

  有長殳在,怎麼樣都無須怕母親回不來。

  獅王一早就進宮去了,更多的柳貞吉也不知情,上午孔氏走後,她就坐在了婢女搬來的新繡架前,維持著她在柳家晨午繡花的習慣。

  偶爾,她也能聽到園外的一點小動靜,只是南閣住處離園門太遠,偶爾隨風帶進來的幾許輕叫聲,風一過,就不見了。

  這時晨午的門外,當值的護院領頭沉聲吩咐著人把剛想闖入園裡的女人給拖下去,管事的則在另一頭從容地吩咐著下人打水來,把淌著血的地給洗乾淨了。

  獅王府,從來不缺血腥。

  **

  同時皇宮,東宮中八皇子周尋晏還沒見到四皇子周容浚,就已經見到了拋到了他面前的八條死狗。

  四皇子那邊的人說是四皇子給他今天的大禮。

  而四皇子現在正在內閣居德宮,跟皇上說話,一時半會過不來,讓八皇子看在禮物的份上,多候候。

  周尋晏臉難看得要死,握在袖內的拳頭上青筋爆起,牙齒咬得哢哢作響。

  東宮的人看著心裡歎,獅王這得罪人的本事堪比他收拾人的本事,事後要是八皇子無事,不知要咬他多少口才解得了今日這恨。

  那廂居德宮,為著江南四月水災之事焦頭爛額的周文帝揮袖揮走周容浚,與他道,“你別太鬧太大,若不然,朕想睜隻眼閉隻眼都不成。”

  周容浚斂眉,道,“父皇之意是?”

  “小十一我不管你,他以幼辱長,該當罰,老八,老八……”周文帝抬頭看著雕著龍身的雕梁,唏噓歎著氣,“他母妃才過世一年來個日子,留他點情面吧。”

  “那他沒給我留。”周容浚口氣冷了下來。

  “那你給朕也不留?”周文帝抬下頭來,深沉地看著他。

  周容浚沉默,半晌,他扯扯嘴角,心不甘情不願地道,“留。”

  周文帝見他總算吐了個字出來,他笑了笑,隨後,他又抄起了桌上的硯臺就往周容浚臉上砸去……

  他變色之快,快得讓他邊上的恒常也完全沒反應過來。

  而這時,硯臺已經砸上了周容浚的臉了,黑色的黑跡混著他臉上被砸出的血,又快又急地在他堅毅的下巴流出了一道兇殘的痕跡。

  “好了,”周文帝臉色卻淡定平靜得很,“朕也罰過你了,丹妃就在外頭跪著,你去給她看一眼,還有,屈平案的事你也領了去,朕等會就會跟于向農說,你現在就去大理寺調案。”

  周容浚抿著嘴一聲不吭,也不擦臉,朝周文帝磕了個頭,起身低著頭就往外走。

  恒常看著他低著頭往外沖的樣子,眼角都濕潤了,朝周文帝小聲地說,“您砸太重了,怕是要留疤了。”

  “送兩瓶廣清液到他王府。”周文帝面無表情地道。

  恒常低頭擦淚,點頭道了聲是。

  “走,走,你也給朕走,”周文帝看得他也心煩,趕他出去,“叫于大人他們進來。”

  也不知怎地,這宮裡的老太監,平時也沒見那孽障對他們有多好,卻一個個都向著他,真是邪了門了。

  **

  周鴻漸在居德宮的外頭等著周容浚一起回東宮,見到周容浚沖出來,他眼睛往內急急收縮了一下,再說話時聲音也是驚,“怎麼回事?”

  “砸的。”周容浚冷冷地道,不在意地拿王袍袖子擦了下臉。

  “叫太醫。”太子已經不知說什麼才好了,拉著周容浚的手就往東宮走。

  周容浚被他拉了幾步就扯開了手,漠不在乎地道,“你想找老八的麻煩,我知道,不過這次就是我想弄死他也不成了,父皇開了口與他說了情,我沒法不答應,下次吧,父皇那你也別讓老八老占死人的便宜,芩妃都死了一年多了,還拿著死人的臉面擋活人的活,這老八不要臉,你就往死裡抽就是。”

  說著走了幾步,回頭對愣下的太子又道,“要抽算我一份。”

  也完也不管太子怎麼想,快步往東宮那邊去。

  太子趕上他,見他死死抿著嘴一言不發,想說的話到了嘴邊就也咽下了,最後化成了嘴裡的一聲深深歎息。

  他這弟弟啊,脾氣是不怎麼樣好,但對他這親兄算來也是維護有加了,這麼些年來,雖然他從不站隊,但還是偏幫著他的。

  想想,他能十年如一日做到這點,也算是對他這親兄有情了。

  周容浚是直接去廳堂見了周尋晏,見到周尋晏,見他站起來要與他決鬥的樣子,然後看清他的臉後一臉驚訝,周容浚冷哼了一聲,指著自己的臉對周尋晏不無諷刺,“我記得你今年也有十八了吧?”

  周尋晏冰著臉。

  “下次你要是再敢動我的人,我直接弄死你,告都不告上頭一聲,你信不信?”周容浚把嘴裡含著點硯墨的口水狠狠吐了出來,對著那不屑看著他的老八繼續道,“活這麼大歲數還賴在宮裡,等你母妃從墳裡爬起來喂你奶啊?”

  說完轉身就走,走的時候還狠狠踢了腳邊的死狗一腳,直把那死狗爛了黑洞的肚子踢破,汩汩流出了惡臭的黑血出來……

  而這時,周容浚已經若無其事地走了。

  周尋晏臉已黑得額上青筋直爆,隨後狠狠地瞪了溫文樂雅站立在殿中的太子一眼,連禮都不願意施,揮袖急怒離去。

  等到周鴻漸與周尋晏知道周容浚主審屈平案,且大理寺卿于向田也要聽他差譴,兩人各自都沉默了下來,這才知道,周容浚那一砸,挨得不冤。

  **

  周容浚是頂著一臉混著血的墨蹟去的大理寺,連傷口也沒處理。

  等到大理寺叫了一幫人都候在他面前了,他才讓跟過來的太醫給他處理傷口,同時對著一群人冷著眼道,“有關屈平案的冊案,線報,哪怕是句遞話的紙頭,也給本王搬到這屋子來,以後要是被本王發現你們誰敢少本王一張紙,哪怕是一個字,你們那一家子,在本王活著的年頭裡,誰也甭想在朝廷任職了。”

  一屋子大理寺的大小官員皆低頭稱是。

  “還不趕緊去?”周容浚見他們只會道是,動都不願意動,暴躁地揮開太醫的手,順手拿起太醫的醫箱就往那一群人身上砸,罵道,“白養你們這群白吃飯的,每個月只管知道伸手管我父皇要錢,小心拿錢不辦事,本王要你們的命。”

  大理寺就是管審天下大案的,就是個小官也見過幾個兇神惡煞之人,但像獅王幾個來回就讓他們驚心動魄的,每個人生平就第一次見識過,見獅王發火,他們也等不到于大人回來了,抱著頭就往外跑,紛紛去拿屈平案的案冊,生怕拿得晚了,那獅王一隨手,就把他們腦袋摘了。

  一群人抱著頭鳥散,周容浚冷著臉看著他們一個人都走得不剩了,才躺回了椅子,對著抹汗的太醫懶懶道,“你繼續。”

  著就閉上了眼,“飛舟,帶著人把東西記清了,誰第一個來,抬了什麼來,給本王記得清清楚楚。”

  “是。”俞飛舟早有準備,一揮手,侍衛隊的人就已經拿起紙筆,抽起桌子椅子擺到門前,就此辦事了。

  等太醫給周容浚處理好傷口回到宮裡,又到了周文帝面前把大理寺的情況一說,周文帝聽後搖了搖頭。

  等太醫走後,他歎著氣與恒常說,“早晚有那麼一天,朕怕他的那個兄弟容不下他這個性子啊,你說他做事能力這麼強,怎麼這性情就一點也不像個……”

  像個?像個什麼?

  恒常沒問,只是順著話接下去道,“不管如何,這屈平案到了他手裡,陛下也就可以知道當年刺殺及善法師的人是誰了。”

  及善乃當世道德高僧,當年高齡已有一百二十有餘,被皇上請到卞京要重建國廟,本要被賜為鎮國法師,哪料途經屈平被人刺殺,及善法師座下十二弟子乃全國各地大廟主持,今年陛下四十壽辰,他們即將從全國各地趕來為皇帝祈福,而陛下也不能不在之前,把屈平案查個徹底,給這些大師一個交待。

  “也就他了。”想了半會,周文帝一笑,道。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1 10:27 PM

第27章

  下午周容浚沒回來,但宮裡的廣清液卻送到了柳貞吉手裡。

  是二管家接了宮裡送來的東西,交到內府管家婆子手裡,再經管家婆子的手,到了柳貞吉手裡。

  柳貞吉聽到獅王臉上被皇上砸出了傷,半晌都沒說話。

  她呆呆地站了好一會,才繼續練著她的書法。

  那跟著她的兩個尚宮在旁如雕塑一樣站在,在她回首繼續提筆練字後,兩人不著痕跡地對視一眼,皆難掩眼裡的奇異。

  過得一會,陸續有人搬了一些東西進了南閣,杏雨問過回來道,“是王爺以前送給您的東西,大管家按著您的金薄把東西清點了一番,先帶了過來。”

  柳貞吉聽了點了點頭。

  吉雨見她興致不高,也就不多說了,去了歸置東西的廂房處,與王府的人接手這些首飾。

  獅王給她們小姐的東西,皆多都是從皇上那賞下來的,這些東西經過內務府,內務府又經過王府,每樣皆記錄在冊,少一樣都是不得了的事。

  近黃昏時,孔氏回了王府,柳貞吉見她那眼睛紅腫的樣子,就知她在柳家經過了大仗,走向母親的時候腳步不由快了些,差點跌倒。

  看她急切關心的樣子,在柳府與柳艏大吵了一架,差點又動手了的孔氏心中好受了些,但臉上還是故意朝她皺眉,“怎麼還不知穩重?”

  柳貞吉歉意地笑笑,也不多說,扶了母親回她的住處,途中囑了廚房送熱腹的過來,等到了母親的住處,又推開了丫環擠了熱帕子親手給母親拭了臉,擦了手。

  廚房送了煲好的血燕過來,柳貞吉看著孔氏用下,就道,“您去歇一會,等過小半個時辰,再起來用晚膳。”

  孔氏不以為然地道,“沒那麼累,我與你再說說話。”

  “好呢,你先去床上躺著,躺著與我說是一樣。”柳貞吉笑著扶起母親,讓她去內頭的床上。

  孔氏到了床上還在道,“沒那麼累。”

  “嗯,我知道,我想繡只鳳凰出來給皇后娘娘鑲屏風,王府有模子,抬了一架來給我用,我上午開了針,鳳鳥頭那已經出了個小樣子來了,改明日早上,您給我看看……”柳貞吉給母親蓋好被,笑著道。

  “那這輕忽不得,我明早與你看看。”孔氏忙拉了她的手。

  “午膳我一個人用的,沒您陪著,胃口怪不好的。”

  “你吃了什麼?”

  “就半碗飯,後來棲婆見我不喜,又與我托了一碗粥上來,又用了兩塊肉,吃了幾口……”柳貞吉說到這,孔氏握著她的手慢慢松了,眼睛也漸漸閉了下去,柳貞吉的話便輕了,“吃了幾口兔子肉,怪膻得很,就也沒用,末了,還是夾了幾塊甜糕吃了。”

  沒聽女兒再說幾句,心中累極了的孔氏已沉沉地睡了過去。

  柳貞吉摸著母親紅腫的眼,心道她心裡苦,以後能好好憐惜她的,也就她們姐妹了,如若她們姐妹都不把她放在心上,那這個女人怕是比現在還要傷心。

  **

  杏雨進來輕聲說王爺回來了之時,柳貞吉正拭去睡夢中的母親眼邊的淚,她回頭朝杏雨點點頭,起身把紗帳放下。

  “好生守著,醒了與我來報。”柳貞吉與母親的大丫環桃紅道。

  “知道了,您放心。”

  “嗯。”

  柳貞吉朝丫環一頷首,出了母親住的廂院。

  等到出來,未等她問,杏雨就說王爺回了北閣。

  “長殳呢?”柳貞吉問。

  “大管家也去了。”

  “那你去問問,就說我想去北閣找獅王哥哥,等會回南閣報我。”

  “是。”杏雨見皇后的兩個尚宮跟著她,也沒猶豫,朝兩位宮中的女官一福身,就快步去問消息去了。

  柳貞吉先回了南閣,拿了一瓶廣清液到手中,靜坐了一小會,桃紅就急喘著氣回了,說王爺讓她過去用晚膳。

  柳貞吉讓鏡花她們拿過披風,裹在身上就帶著一群婢女去了北閣。

  北閣是獅王的住處,婢女們也只得在大園門外候著,由長殳帶柳貞吉進去。

  柳貞吉進去之前,轉身對著一直一聲不響的兩位尚宮看了一眼,見她們沒發話,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進去了。

  她也管不得了那麼多了。

  她顧忌雖多,但她現在仗獅王的勢,用他的力,住他的地方,吃他的飯,她最為要緊的應該是獅王這個人,而不是在意眼前那些看不到也摸不著的壓力。

  獅王算是她的老闆,她現在受著他給的好處不說,日後免不了還要從他那得利,這時候她要是顧東顧西就是不顧他,柳貞吉都覺得她的生存技能得回爐重造了。

  沒有人會喜歡一個只管從他身上只得好處,壞事卻不見人影的人的。

  柳貞吉隨了長殳進去,長殳在走之前,朝那兩個女官點了點頭,那兩個女官皆朝他福了一福,長殳也就知道,她們的嘴巴會閉得很牢。

  “火氣大不大?”進去的路上,柳貞吉輕聲問。

  “大得很。”長殳點頭,嘴裡輕聲地回稟,“聽說在大理寺削了好幾個人一頓,于大人都被他氣得要遞官帽子了。”

  柳貞吉聽得好一會都沒說話。

  隨後,很快就到了周容浚處理事務的庭園——狻猊庭。

  現在四月底,春寒雖過,但晚上還是有些冷氣的,狻猊庭卻是大門前八道朱紅色的大門都敞開了,裡頭高高掛起的燈火明亮,但卻隨著夜風四處飄曳,那舞動的姿態雖好看至極,但說不定下一刻就滅了,讓人一仔細打量,就會看得提心吊膽,生怕它們歇了光彩。

  狻猊庭地上鋪的是黑金色的地鋪,地面上折射出來的淺淺金光稍微沖淡了黑毯的壓抑,但也因此給狻猊庭增添了幾分看不明白的高深莫測。

  柳貞吉進門前,不安地看了長殳一樣,長殳朝她點點頭,溫聲道,“小小姐進去罷,王爺等著您呢。”

  柳貞吉還是有點不敢邁腳,她是真怕獅王,打心眼裡怕。

  “去吧,老奴就在外面,有事您叫我一聲。”長殳見她猶豫著,反倒沒有剛才進來時的果決了,不由有點好笑,對她也有點憐意。

  畢竟還是個小女孩兒啊,哪怕內裡再聰慧,事情想得再明白,該害怕的還是會害怕。

  柳貞吉輕步進去,不得幾步,就看到他半躺在長案前的矮榻上,她還剛只看了他一眼,就見半臥著,手中拿著一個杯子的他轉了轉手中的杯子,然後含了口酒,朝她揚眉道,“有膽來了?”

  柳貞吉看著他左臉上一條還帶著血跡的深色口子,再看看他手中的酒杯,也顧不上什麼了,急步走上前去,跪坐到了他面前就去拿杯子。

  老天爺啊,這都什麼時候了,這祖宗還喝酒。

  周容浚一看她一過來就是搶他手中的杯子,不由笑了,他臉上那猙獰的傷口在燈光下顯得有幾分可怖,但這份笑意讓他整個人顯得英俊至極,整個狻猊庭的光芒也不及他現在身上的一二。

  柳貞吉抖著手拿過杯子,見他脫手輕而易舉讓她得手,差點感激涕零,但一到手,她卻沒聞到酒味,再放鼻間一聞,發現杯中的只是水。

  她不由有些傻了。

  “你覺著是酒?”周容浚淡問,“我需借酒消愁?”

  柳貞吉啞口無言。

  “不裝了?”他又問。

  柳貞吉眨眨眼,清了清喉嚨才輕聲叫了他一聲,“獅王哥哥……”

  周容唆聽著她乖巧的叫聲冷哼著笑了一聲,也沒繼續逼問下去,只是伸出手,輕碰了一下她的臉。

  夜涼如水,她的臉也是冷的,沒他以為的那麼暖。

  “長殳……”他朝外叫了一聲,“關門。”

  柳貞吉不由咬了咬嘴,把嘴裡的話忍了下去。

  不過長殳關門的時候,她還是不由回過了頭,看著大門一扇扇地關上——她已無處可逃。

  她看著大門,周容浚看著她。

  直到大門全部關上,她回過了頭,對上他的眼。

  沒有夜風的侵襲,燭火不再跳動,安份的燭光越發燃燒得猛烈起來,整個大廳也就越發的明亮了起來,光線清楚得柳貞吉能看清他有著傷痕的臉上,那壞死的毛細血管讓他的半邊臉都腫了起來……

  他為人太霸道,性情也太霸氣,整個人蠻橫霸氣得讓人看不清楚他臉上的傷,哪怕他這個人近在眼前,也只會讓人記住他的兇殘,而看不清他清楚的樣子。

  從她自己來說,也是如此,他對她做了那麼多任憑任何一個女人都會怦然心動的事情,但她卻只記住了他的兇惡。

  他是那種為人做一百件好事不會有人覺得好,但他只做一件惡事,滿天下的人都會把他的壞記得刻骨銘心的人。

  從小到大,他都如此,柳貞吉這時甚至有些悲哀地想,怕是他一輩子都會如此了。

  因為他根本就沒打算脫下他這層皮,像她這樣偽裝找到一條與世人合拍的路。

  他的路太男人了,讓柳貞吉一直望而生畏,也一直覺得他會過得很辛苦,而她膽小怕事又怕苦,怎麼能與他站在一起?

  說得更不好聽些,像她這樣怯懦的人,怎麼配?

  “又想哭了?”見她眼睛裡淚光閃閃,周容浚不由皺了眉。

  “我給你擦點藥。”柳貞吉搖搖頭,拿出了瓶子。

  “已經擦過一道了。”周容浚躺了回去,懶懶道。

  “太醫說隔兩個時辰擦一道更好。”

  “你擦?”

  柳貞吉沒說話,只是靠近了他,跪坐到了矮榻上,拔開塞子,從裡面沾了濃稠的清液,往他臉上輕輕拭開,把藥液輕揉進去。

  周容浚聞到了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清香,甚過廣清液的好聞,他眼睛垂下,看了她的臉一眼。

  等她連他臉邊未傷著的那些地方也塗去時,他輕笑了一下,淡道,“不疼,別浪費了,這東西整個皇宮也不到十瓶,我那還有一瓶,送進來的你自己拿著用。”

  柳貞吉沒吭聲,還是探近他拭藥。

  周容浚沒她有這麼有耐心,不過一會,就捉住了她的手,有些不耐煩地道,“這又沒傷,算了。”

  這脾氣又來了,柳貞吉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她輕偏過頭,在捉住她手腕的大手上輕輕印了一下,淡道,“我看不得,就讓我擦吧。”

  只一下,周容浚的眼就變得深沉如黑淵,一動不動地看著柳貞吉,捉著她的眼睛。

  柳貞吉這次沒有逃避,而是坦然地看著他。

  久久,周容浚點了頭,卻在點頭之時,那放在一旁的長手一攬,就把人抱上了他的榻……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1 10:32 PM

第28章

  “瓶……”

  驚呼手中,他奪去了她手中的瓶,隨手一擲,瓶子穩穩當當地立在了長案上,而他整個人已經壓上了她的身。

  這一刻,他的體溫,他深濃重的個人氣息,甚至他鼻重呼吸的輕微氣體,皆充斥彌漫在了她的全身。

  她禁不住地打了個顫。

  而他的呼吸聲越來越重了……

  只不過眨眼之間,他在她的臉邊濃重地喘著粗氣,那因慾望而深沉的眼睛越發的兇惡。

  柳貞吉情不自禁地閉了閉眼,吞了口口水。

  這是什麼情況?

  “使不得。”在濃烈氣息的包圍下,柳貞吉竭力擠出了句話來,手都怕得發起了抖來。

  周容浚沒說話,他只是用他那半邊未傷的臉磨蹭著她潔白細嫩的臉,用行動代替了語言。

  柳貞吉不敢再看他近在眼前的臉,可閉上眼睛,他的味道又完全充斥在她的鼻間,佔領著她全部的心神,甚至,她感覺到她的靈魂都因此為之發抖。

  這個人的個人氣息太重了,重得甚至會侵佔別人的私密空間。

  這也是柳貞吉一直不喜歡他和他的王府的原因。

  沒有一個獵人,會喜歡另一個讓她時刻感覺到威脅,心身都會被他侵佔住的獵人。

  她也知道身為女子的她,因先天弱勢,太容易屈服於這種強大的男人了。

  “怕?”他的嘴停留在了她的嘴邊,嘎啞著喉嚨說了一個字。

  柳貞吉能感受到他唇間那熾熱如烈火的溫度。

  他的人,就像他的性情一樣,總是猛烈得讓人害怕,也讓人無處可逃。

  她勉強睜開眼,朝他小小地點了下頭。

  怎能不怕?

  她如此膽小,如何能不怕?世俗間任何一切能傷害她的,能傷害他的力量,她都怕。

  他們不是活在真空中,他殘暴的名聲,加上她待嫁卻住進他府裡,不遵未婚女子禮數的名聲,已經讓他們是這周王朝夠臭名昭著的一對了,如若她婚前還失身,皇上皇后那裡都沒法包庇了,那失身的名聲就是她日後想法粉飾,怕是也不好顛倒黑白。

  她活了這麼多年頭,早明白這世上越是想掩飾的真相,越是不好掩飾,早晚會被人抖出來。

  失身事大啊。

  “呵。”她的回答讓他輕笑。

  他伸出手指,碰了碰她柔嫩的嘴唇,嘴角翹得老高,然後,他貼著她的耳朵,在她耳邊喃喃,“那你說這兩年我連你的手都不碰一下,今個兒好不容易碰上了,怎麼會不辦了你呢?我想做的事,你什麼時候見我沒做到過?”

  柳貞吉閉著眼睛直咽口水,可她現在嘴裡口水乾涸,已無口水讓她咽,她才覺出了自己的狼狽和有心無力來,她儘量忽略耳朵裡那熾烈的氣息,全力緩住了神,回答這時都不忘逗弄她的男人,“因要婚後才好,現在還不行。”

  周容浚嗤之以鼻,回以柳貞吉的回答就是伸出了他滾燙的舌頭,在她的耳廓裡刮了一道。

  柳貞吉下意識地又渾身顫抖了起來。

  “你不也想要?”周容浚嘲笑起她來,喘著粗氣看著身下口不對心的小女人。

  “誰能拒絕得了你?”柳貞吉抓著榻面的手,關節骨突兀得就像要破膚而出,她把手指死死地掐中手心,以此換回一點心神,盡力不受他身上過於強大濃烈的氣息影響,睜著眼直視著他道,“可我必須要想我的以後,我們的以後,我不想失身嫁給你,你會有個膽小的王妃,但不會有個膽小腦袋還糊塗的王妃。”

  說罷,她實在忍不住地偏過頭,把頭埋在了軟枕處,嗚咽地哭了起來,心裡把該死的獅王砍了無數刀。

  於是,她沒見到周容浚聽到這話後,仰頭深深地呼吸了一聲,隨後,他翻身下榻,沖出了屋子……

  那陡然離去的龐大體溫與氣息讓柳貞吉身子不禁一軟,那緊繃住的身體也松了下來,她再也忍不住地重重喘起了氣來。

  正等她恢復了大半,手腳也有些力氣了之時,卻見離開的人去而複返,又重新歸回了榻上。

  柳貞吉身子又反射性地緊繃了起來。

  “別怕,”他在她身邊躺下,在伸手把繃得死死的人攬入懷裡後,忍不住在她發間死死地一聞之後大力別過頭,望著那扇打開的門外那一處黑夜,閉著眼睛穩著心神道,“我就抱抱。”

  吃人不得,總得讓他貪點別的,哪怕這更不應該,也更像在處決淩遲他。

  “就抱抱。”在她還是繃得緊緊後,他攬她攬得更緊了點,甚至把她的身子抬起放到了身上,睜開眼再次與她確定,“就抱抱。”

  柳貞吉無法相信他。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在他的呼吸聲慢慢變得緩和後,她鼓足了勇氣,睜開了一眼不敢睜開的眼睛。

  然後,她看到了一雙清亮如天上星辰的眼睛,儘管裡面還殘餘著沒褪去的血絲,但這雙眼睛卻是柳貞吉有生以來見過的最好看的,也最讓她無法呼吸的。

  她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但這刻確實也明白,在她眼裡,在這世間上,她怕是找不到比眼前這個男人還更為出色的人了。

  她一直都不願意受他的蠱惑,但到頭來,她中毒卻比任何一個人都要來得深。

  他也在回視著她,眼睛裡清晰地應著她的倒影。

  柳貞吉在看他半晌後,伸出手碰了碰他的傷口,道,“還沒塗完。”

  “不礙事。”周容浚淡道,別過頭,用唇碰了碰她冰涼的手指,隨後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知道他把小綿羊嚇得夠嗆,不過她不好過,他也受罪不少,但他還是覺得高興。

  高興什麼,他也就不想去想明白了。

  柳貞吉搖搖頭,在他身上支起身,去拿瓶子,重新給他塗抹了起來。

  這時空氣中褪去了濃烈的情欲,漸漸變得溫和了起來。

  周容浚忍過了那一道,斂了全身的氣息,這讓他整個人都變得溫馴了起來,他偏著頭讓她上藥的樣子,甚至有些懶散,便連說話的語氣,也透著幾分懶洋洋,“就你在乎這些個。”

  那時候也一樣,明明見到他這個推她入湖的罪魁禍首是止不住地哭,卻也不忘了邊哭邊給他手上被他人打出來的傷痕上藥。

  沒人在乎他受傷,就連他自己都懶得在乎,也就她眼皮子淺,只看得到這些近在眼前的東西。

  “疼呢。”見他平靜了下來,柳貞吉的口氣也好多了,聲音也像她平日說話那樣慢慢悠悠,還帶著幾分嬌氣了起來。

  “我不疼。”周容浚不以為然。

  這點疼都受不住,算什麼男人。

  “那我看著疼。”這麼些年下來,柳貞吉也知他性格如此,就算是真疼,他也是真不把這些個疼當回事。

  長殳說,皇宮擠滿了全天下最大的富貴,也充斥著全天下最不能與人道的殘忍,裡頭的人,誰都要比外頭的人更能忍得住一些,而他們府裡的那個主子,一生下來簡直就是為這個皇宮而生,他比誰都殘暴,但也比誰都能把那些大多數人都覺得不能容忍的事不當回事。

  所以,放到別人身上是被關內務府,死路一條的結果,換到他身上,就是成了放出宮裡開府的王,然後他又靠著自己的能力找到了一條光明正大的路重回皇宮,此後更是無人敢置啄一句。

  “隨你。”見她還敢還嘴,看在她難得膽大的份上,周容浚也就懶得與她計較了,懶懶地道。

  等她擦好藥,見她要起身,他又緊了緊她細腰上的手臂,道,“再一會。”

  “得用晚膳了,長殳說你還沒吃。”柳貞吉只能躺著。

  “不餓。”

  “我也沒吃。”

  周容浚睜開眼,看了她好一會,然後揚聲就要叫人。

  柳貞吉忙捂著了他的嘴,道,“要去廳堂用。”

  周容浚拉開了她的手,一挑眉,“又是規矩?”

  “咱們該出去了,要不,宮裡頭那邊不好對付……”柳貞吉不跟他爭,細聲細氣地與他道,“上藥不能上那麼久。”

  “你還當他們知道了能說得有多好聽?”周容浚輕輕摸著她的臉,淡淡道。

  “那能裝一點樣就裝一點。”總比完全沒的好。

  “哼,掩耳盜鈴。”周容浚向來對她這種裝樣極為不屑,宮裡頭就是多的像她這樣的人,最後也不見她們裝出了什麼好結果來,不過礙於她是他的王妃,他也就算了,暫且隨得了她去。

  換他,他還是喜歡用拳頭堵住人的嘴。

  要是一發不可收拾了,到時候由他來收拾就是。

  見他不屑,柳貞吉是一個字也不敢反駁,但心下也是另有想法。

  她總不能隨了他一道,獅王府有個他就完全夠了,她要是與他一道的路線,不用幾年,她就等著與他一道死吧。

  暴君殘暴到一定程度都會舉國皆反,更何況,他還只是個力量單薄的王。

  “獅王哥哥,咱們起吧。”她又輕叫了他一句。

  周容浚沒說話,挑起眉頭,指了指他的唇。

  柳貞吉猶豫了一下,然後,自知沒名聲可言了的她還是湊過了頭去,在他嘴唇上輕輕地碰了一下。

  然後,她看到他嘴角翹起,就連眼睛裡都有了點點笑意。

  這點笑,讓他耀眼萬分。

  柳貞吉便也覺得值了。

  她也算是明白了,為何老有人總會為美色昏頭昏腦,做些外人看來,就連自己冷靜下來也會覺著匪夷所思的事來了。

  色令智昏啊,換到她身上,她現在也是不遑多讓啊。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1 10:33 PM

第29章

  獅王的心情好像還不錯,大理寺那幫官員這兩天心頭的想法皆是這個,即便大理寺卿于向農這兩天瞅著獅王爺那張臉,也稍稍覺得順眼了些。

  大理寺案頭的宗案翻過後,獅王也就要準備去屈平查案了,這幾天也不會怎麼來大理寺了,大理寺有個膽大的官員,在大理寺的後門偷偷摸摸地放了兩根小鞭炮,以示慶賀。

  他一同僚看見,平時與他不對付的人硬是搶了他剩下的那一根,也響了一聲炸,這才覺得舒了一口氣。

  兩同仇敵愾之人兩兩一望,看著對方腦上被獅王砸出的包,這兩人同僚數年,這才覺出了心有戚戚然的同僚感情出來。

  不過不管獅王怎麼一來就又把大理寺掀了個天翻地覆,但他確實能力非凡,在大理寺僅呆了兩天,就去了宮裡與皇帝報這兩天查出來的東西。

  當查出來的幾項疑點,就比大理寺這兩年提出來的那些看法要靠譜得多,順著線索追蹤下去的話,看似離破案也不遠。

  周文帝見他兩天就著案頭那點東西就摸了幾條路子出來,就等他親自前去屈平親查了,心下也安慰。

  他信佛多年,這次及善的弟子們前來與他祝壽,他心中也是歡喜,但屈平案這幾年沒一個結果,確也讓他愧對這些佛門的高徒,現在把案子交到老四手中,不得不說,他心頭也輕鬆了大半。

  等到他見那些法師的時候,他也有顏面對了。

  “你就放心去吧,不管查出什麼事,都有朕在背後為你擔著。”周文帝這兩天也沒少聽他在大理寺所做之事,他這兒子從小就是這樣,不做事就罷,一做事,誰要逆他的意刺他的眼,他就恨不能把人生生活剮了。

  從小訓到大,讓沒他改一丁半點,皇帝也是不想管了,能睜隻眼閉眼就睜隻眼閉隻眼,只要不出格,儘量擔著點就是。

  只是少不得,還是會為他的未來憂慮幾分,生怕他的性情讓周王朝折了一個勇猛不怕事的王爺。

  “孩兒知道了。”周容浚聽了點頭。

  “查好了早點回來,朕這裡還用得上你。”周文帝看著神情沉肅的兒子,覺得他坐著聽他說話時候的沉穩樣子還是很順眼的。

  “好。”

  見只得他一個字,周文帝失笑。

  這時候,換別的兒子,就應該討賞要功起來了,就他這一個,吩咐什麼就做什麼,給他天大的恩寵,他也不覺得有什麼了不起,更不會就此要點什麼。

  他也算是為他辦了幾件案子了,在朝廷上也還就是個王爺的身份,別的也沒,也沒見他要,周文帝思忖,但他壽辰過後,也該為他這個兒子在朝上安個身份了。

  “府裡還好?”他這就要走,到屈平辦事來回少則也要一兩月,周文帝就問了聲他府裡的情況。

  “嗯……”周容浚見他父皇問過這個,沉吟了一下,搖頭道,“不太好,貞吉兒您也是知道的,膽小怕事,放她回柳家我不放心,留在我這雖然有我的人看著,但您也知道,我那群芳院,安了不少人,我怕我一走,要是有人找她的麻煩,她治不住那些賤奴賤婢。”

  周文帝未語。

  他兒子的群芳院他是知道的,就是他,也是把異國上貢過來的幾個可疑美人扔到了他那裡,他那府裡探子細作眾多,美人雖美,但也毒辣狠決,個個都不是心慈之輩,兒子這一走,那個是以後王妃的小姑娘留在他那確實是不太平。

  “還是送回柳家。”周文帝想了想道。

  “孩兒不想,”周容浚搖頭,“我是要娶她的,但也不想柳艏拿她當筏子牽制我,您要辦他就辦他,我可一點也不想幫柳家。”

  “怎麼就非娶柳家的不可了?”周文帝看他。

  “就那樣唄,”周容浚淡淡道,“看都看這麼多年了,要是不娶她娶了別人,怪不自在。”

  “長得雖美,但也不是那麼無可替代,”宮中有不少絕世美人的周文帝淡淡道,“比她好的也不少,比她好,家裡也比她那個家好的也還是有幾個。”

  他要是娶了柳家那個,妻族就不是他的助力了。

  娶妻可不是兒戲。

  “要娶。”周容浚在沉默了一段後,簡言了兩字,不想就這個事再與皇帝討論下去了。

  “那你看著辦。”周文帝搖搖頭,也拿他沒什麼辦法,也就點了頭。

  他要娶柳家女,他也不反對,再說當王爺的,也不需要那麼強大的妻族幫扶,且他自身能力不俗,光他自己一個也就夠了。

  **

  獅王要去屈平查案,這事柳貞吉不是第一個知道的,但也沒晚到哪裡去,於是也就有那麼一點時間想他離開後她的日子。

  一想,也怪嚇人的。

  且不說獅王府這邊和宮裡的問題,光她自己的也不少。

  她想請她姐姐入府來,跟她多走動。

  還有,還得請周容浚發話,讓她兩個哥哥能進王府與母親見面。

  這些都是她要去求周容浚的事情,想想她就有些汗顏——人都走了,她這還想狐假虎威呢。

  不過這些事,都是要必辦的,再厚著臉皮也得從周容浚這裡得了令,這比他走了後,她私自發令讓她哥哥姐姐來的好。

  她這還不是王府的王妃,萬不可如此擅自作主。

  於是,周容浚晚上一回來,就聽長殳說柳貞吉在等他。

  他不由笑了。

  長殳見他翹起了嘴角,輕咳了一聲,道,“小小姐有事與您商量。”

  周容浚看了刻意提醒他的長殳一眼,淡道,“要不她還能為了什麼事等我?”

  就那個見著了他就想躲的小白癡,沒事還會主動見他?

  這還用得著他來提醒他?

  長殳彎腰笑,“王爺真是再瞭解小小姐不過了。”

  周容浚冷嘲地嗤笑了一聲,“哼。”

  “您要走的行李,今日我還托了小小姐打點呢。”長殳又道。

  “哦?”周容浚挑眉,“她今日去北閣了?”

  “去了。”

  周容浚點了點頭,“你多尋些詩詞冊畫到書房裡頭,把東北角那處再擺個櫃子桌子,讓她去那頭看去。”

  “是。”長殳不由發笑,北閣太安靜,王爺一走就更是靜得人心裡發慌,現在多了個說聲脆聲脆氣的小小姐進去,他也就不用老覺得那處過於死寂了。

  周容浚又看了發笑的長殳一眼,見他是真神情愉悅,伸過手去拍了拍他的肩。

  他這主子沒說什麼,長殳卻也知道他想說的話,這是在告訴他在王府儘量過好點,別委屈著自己,他也朝他伺候著長大的王爺拍了拍,告訴他王府有著他,他在外也無須太擔心。

  主僕倆的感情從不需言語。

  眼看就要轉到南閣那一邊,周容浚停了步子,揮了揮手,示意背後的人去南閣報,“我等會就去南閣。”

  背後的人領命而去,周容浚轉頭對長殳道,“有些事我今晚會跟她開口,孔氏那邊,你這幾日找個時機,點拔點拔下她。”

  長殳點頭,“知道了。”

  南閣那邊,柳貞吉正在小榻上臥著看書等人,等聽到王爺回來就往這邊走了,她這還沒著急,丫環們就圍上來給她整理衣裳發飾了。

  看著熱情敬業的丫環們,柳貞吉心想按她們這個熱情勁,她不給她們加薪都不好意思了,想來下個月的月錢可漲漲了。

  她們跟著她在柳家擔驚受怕,跟著她到獅王府來,以後更是免不了擔驚受怕,是該漲漲她們的工錢,該讓金錢安慰一下她們受苦受累的小心靈了。

  這日子不容易,但好歹錢無論在什麼時候都還是能管點用處的。

  柳貞吉還沒進南閣的廳堂,剛踏下水榭的橋面,就見他已經站在南閣的大廳堂前了。

  看到他,跟在她身後的丫環們就沒再往前,連兩位尚宮也是止了步。

  柳貞吉回頭看她們,覺得那暴脾氣還真是沒人敢招惹,誰都想離他有多遠就有多遠。

  等到她靠近,長殳也要帶著侍衛撤了,柳貞吉眼巴巴地看著他,渴望他留下來陪她。

  可長殳這時就是無情之人了,對著她一笑,領著人就走了。

  柳貞吉可憐兮兮地看著她平時敬重有加的大管家離開,真心覺得在困難時候,情義什麼的,都是作不得數的。

  周容浚看她又苦著臉,等長殳帶著下人都退到水榭的另一頭了,他領著她往廳堂裡走,嘴裡道,“見著我就沒個笑臉?我聽長殳說是你有事找我。”

  這求人還擺臉色?

  柳貞吉被損,好在她心理素質強,當聽不出他話間的意思,還厚著臉皮賣乖笑道,“終於等著獅王哥哥回來了,一時之間竟歡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這膽子,也算是比往日的大了些。

  見她還敢回話,周容浚翹起嘴角,嘴裡還是淡道,“還是哭臉,醜。”

  柳貞吉再被損,牙根隱隱生疼,她隱了隱心神,又堅強地出言,還勉強自己笑著,“那現在應該好瞧了。”

  說著就朝他笑出兩排白牙來。

  周容浚無法掩飾嘴角的笑意,他伸出了手,攬住了她的腰。

  柳貞吉咬咬嘴唇,也沒說什麼。

  就這樣吧,反正他們已經沒什麼名聲可言了,她已經預見到以後進宮也好,見哪家夫人小姐也好,都會遇上她們瞧向她的悲憫眼神了。

  遇上這麼個主,她有時也覺得自己怪不容易的。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1 10:34 PM

第30章

  “七月父皇生辰之前,我怕是不得閒,能留在府中的日子不多……”周容浚抱著她坐到腿上,這時候在他懷中的她嬌小單薄得不堪一擊,他也懷疑他這一走,她在這府中怎麼活。

  他頓了頓,才接道,“你也要學著管事了。”

  他也想她天真無邪無憂無慮過一輩子,可那個不是真的她,也不是他要娶的那個她。

  有些事就是這麼荒唐,他從來都知道她從不像別人認為的那麼蠢,他喜愛的也從來不是她的那些天真無邪,卻還是止不住的會奢望她能那樣過。

  “管事?”柳貞吉牙疼得厲害,撫著嘴緩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問,“那個,府裡的?”

  “嗯。”周容浚點頭。

  “現下還不妥吧?”柳貞吉真不是拒絕,而是她還沒嫁過來,沒那個身份管。

  “長殳私下教你。”他在她耳邊淡道,嘴唇若有若無在碰著她臉上的肌膚。

  “長殳管得挺好的。”她誠心誠意地道。

  “以後他還有別的事要做,府裡的事得交給你。”再下去怕擦槍走火,周容浚往後一躺,離了她的臉。

  “那也無需這麼急吧?”柳貞吉垂死掙扎,打算能逃得了一時就算一時。

  “我說你得管就得管,”周容浚警告地捏了捏她的腰,等到她一軟,才緩和了臉上突發的厲聲,道,“且你要管好了。”

  柳貞吉伏在他身上,一會悶悶地道,“我管不好,而且我娘說得沒錯,我殺雞都會手抖,沒本事。”

  周容浚聽了好半晌都沒說話,好一會才道,“長殳和你娘都會幫你。”

  柳貞吉苦著臉,“我能不學嗎?”

  老實說,嫁給他要背負的東西太多了,多得她從不敢細想,光眼前的那些就讓她心臟驟緊了。

  “你說呢?”周容浚冷冰冰地道。

  柳貞吉就知道她的回嘴到此為止,大爺已經不高興了。

  她識相地轉了個彎,點了頭,乖巧地道,“那我知道了,好好學,好好聽娘和長殳的話。”

  又聽了她這沒出息的回答,周容浚嘴邊也牽起了無可奈何的弧度,“不行,你學好了得自己來。”

  柳貞吉當沒聽到這話,把頭埋在了他胸口。

  有些事,她真是怎麼學都學不會。

  見她逃避,周容浚也沉默了下來。

  他不再說話,後來還是柳貞吉抬起頭來,輕聲說了她想哥哥姐姐能來府裡的事。

  周容浚一聽,點頭道,“這事你看著辦,長殳那邊我會與他說。”

  見他想都沒想就答應了,柳貞吉占了便宜不使力的愧疚心理就又起來了,緩了緩就關心起他來,“屈平兇險嗎?”

  “還好。”周容浚淡道。

  見他不願說起,柳貞吉也了會地不再提起,另提了他事,“你覺得皇后娘娘會喜歡我這樣的媳婦嗎?”

  不遵禮教,膽小怕事,名聲不好,以後娘家也不行,娘家的名聲更會不行。

  見她提起這個,周容浚又沉默了一會,末了淡道,“不喜歡也得喜歡。”

  已經預感自己以後要跟他組成臭名昭著夫妻二人組的柳貞吉瞪了瞪眼,想了好一會,自我安慰地道,“還好我住獅王府。”

  這樣就算皇后看她不順眼,想罵她一頓也得經過層層通報才能罵得到她。

  “那皇上呢?”

  “一樣。”周容浚簡言。

  柳貞吉聽了垂頭喪氣,她以前雖然不是個人見人愛的姑娘,但也不是個人見人嫌的姑娘,大家都因她的膽小乖巧覺得她沒殺傷力,別提對她有多親切慈愛了。

  現在看這趨勢,她快跟獅王一樣,要人見人嫌嘍。

  “那你多喜歡我一點。”柳貞吉扳著手指算了算,覺得也就獅王多喜歡她一點能彌補她一些,而且也就這事也比較靠譜一些。

  指望皇上皇后喜歡她,估計是不可能了。

  “嗯。”周容浚很淡定地應了一聲。

  小家子氣的柳貞吉又扳指算了算,老氣橫秋地歎了口氣,“再加娘和姐姐喜愛我,長殳對我也不錯,也就差不多了,人生在世,哪能得得了那麼多人的喜歡,獅王哥哥你說是不是?”

  見她一臉強烈安慰自己的樣子,獅王很捧場地“嗯”了一聲,不想告訴她,以後確實只有這麼點人能真喜歡她了。

  以後她見的人裡,十中五六皆會恨不能吃了她。

  **

  周容浚沒在京裡留幾天就帶著護衛隊的人走了。

  他這一走,不用再見到他的柳貞吉沒有以前那樣覺得輕鬆,這頭上遮風擋雨的走了,就剩她這朵自覺嬌弱的小花面對狂風暴雨,老實說,她沒被嚇得躲被子裡哭,她都覺得她很出息了。

  當然,也就她自己這麼覺得,她娘完全不覺得。

  孔氏見獅王一走,她閨女就到她懷裡抖個不停,她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煽了她一腦袋,怒駡,“瞧你這點出息。”

  “我沒出息,那娘,我是不是不用進宮裡去看太子妃啊?”獅王一走,皇宮裡那邊就又來這一套了,這種節奏柳貞吉覺得她承受不來。

  “那你說要不要去?”孔氏的臉都因厲聲變得鐵青了起來。

  柳貞吉抱著頭,嗚咽了兩聲,怕被她娘打死的她最終還是她選擇了屈服于她娘的淫威之下,“那就去吧。”

  左右都不過是死,那就去吧。

  “還要帶上你姐姐。”孔氏冷哼。

  “不……不了吧?”柳貞吉咽口水,“娘你也知道,皇宮很那個的。”

  “你姐姐懷孕了,托太子妃宮裡的福,太子妃這次也請了她,你說能不去嗎?”孔氏狠狠地地白了她蠢笨又無能的女兒一樣,“你就不能學你姐姐一點,走哪都能把腰杆挺得直直的,無人敢欺負她!”

  賴在她懷裡的柳貞吉下意識挺了挺腰杆,只可惜母親的懷抱太溫暖,她實在挺不起來,只好丟臉地把頭埋得更深,“那是姐姐啊,也只有姐姐才能那樣厲害。”

  她是不行的。

  孔氏又是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重重地抽了她的背一下,罵道,“蠢東西,怎麼教你都教不會,你姐姐要是知道,會被你氣得吐血。”

  無話可駁的柳貞吉默默承受著母親的怒駡,覺得她的抗打擊能力在諸位親友的栽培下,很快就能突破上一個臺階了。

  無論她怎麼想逃避,就是為了她姐姐,太子妃那邊是必須要去一趟的,這天,在周容浚離開的第二天,柳貞吉就又打扮得純潔無暇跟個小仙子一樣,去東宮探望剛剛病好一些的太子妃。

  柳貞雯在宮門口前等了她。

  見到母親與妹妹,柳貞雯那高傲的頭還是高高的抬著,那比孔氏還不可一世的樣子,一看就知道她是三人拔尖的那個頭,也讓人一看就知道她不好惹。

  柳貞吉一看她姐姐那傲樣,心裡不禁為之一抖,無奈之餘,還有那麼一小點點的崇拜,老實說,她挺喜歡她姐姐這驕傲的樣子。

  但同時她也清楚明白,她姐姐會因為她自己這性子會較別人多吃很多苦頭。

  尤其,失了現在支撐著她傲氣的背景後,她怕是再傲氣,也不會有太多的人這樣覺得了。

  柳貞吉覺得她還是得努努力,在姐姐還沒在賈家立足之前,她得盡力代父親成為姐姐暫時的依靠。

  要不然,高貴的頭顱低下去的樣子,她見了會心酸得挺不住的。

  柳貞雯一見妹妹,見她亮亮的眼睛看著她的樣子,就跟她小時候看著她在外得勝歸來的樣子一樣充滿著崇拜與敬仰,她那揚得高高的頭更是又高了一點,用眼睛上下掃視了妹妹一眼,見她水靈靈的,至少衣著打扮上沒哪處欠妥,那凝固成冷漠的臉算是好瞧了一些,等妹妹走了過來,她就牽了她的手,同時朝皇后的兩位尚宮立馬展顏,頓時她那冷豔的臉就如嬌豔貴氣的牡丹花大力盛開,“兩位姑姑好,這幾日,得虧你們照顧家妹了。”

  柳大小姐客氣又熱情,滿臉笑意地看著她們,剛才見識了她高傲臉孔的兩位尚宮也是微微一笑,回了她一禮,“柳大小姐客氣了。”

  回禮之間,也是不慢不快,從從容容,不失皇后宮中的女官身份。

  孔氏那頭也是一臉溫和的笑意,只是在掃過只會眨著眼睛笑的小女兒時,臉上才會冷上那麼一冷。

  路上,柳貞雯抓了個身後人跟得不緊的時機,咬著牙跟那天真無邪,走路就差蹦蹦跳跳的妹妹警告,“等會不許笑得這麼白癡,坐的時候要把腰杆挺直,頭高高抬起,聽到了沒有?”

  這跟她們娘的叮囑一模一樣,柳貞吉聽了腳下一頓,差點跌倒——怎麼她們家的女人,都喜歡走這高貴冷豔的路線啊?

  也不看看她長的這樣,能成嗎?到時候畫虎不成反類犬,反倒會成為眾人怡笑大方的笑柄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1 10:35 PM

第31章

  既然決定了要進宮,柳貞吉也是高高興興來宮裡的,倒不是她真有多高興,而是一來自古有伸手不打笑面人之說,這說話肯定是有道理的,二來,她上次哭著走的,這次又笑著來,很輕易就會讓人覺得,這人得有多蠢啊……

  蠢,很多時候就代表沒心機。

  沒心機,就沒殺傷力,就會讓人輕視。

  現階段,柳貞吉覺得她一沒身份,二來柳家又在被清算的危機中,她還是老實點靜觀其變的好。

  而且,她也不得不為以後的獅王妃生涯提前作打算,家中有個霸王就夠了,她還是軟弱一點中和一下,總不能兩人一出去,兩個人都讓人覺得霸氣側漏,那就過猶不及了。

  再則,家中已經有一個母親和姐姐很厲害了,要是再添一個跟她們如出一轍的,那她們柳家就真成母老虎家族了,這以後走出去可真夠虎虎生威的,柳貞吉一想那場景就汗顏,然後決定有生之年絕不能被母親姐姐同化。

  她身邊兇殘的人夠多的了,不能再添她這一個!

  所以姐姐兇殘叮囑,柳貞吉也乖乖點頭,然後點完頭後就拋到腦後去了。

  反正她出了名的沒腦子,記不住這點事也正常。

  等柳貞雯一看她妹妹見著太子妃,就高高興興,親親熱熱地湊上前請安叫太子妃姐姐,她差點沒撐住臉上的笑——太子妃有著身孕,這病還剛好一點,她這樣湊上去要是太子妃有個什麼不妥,這不是自找死路嗎?

  柳貞雯對她這個蠢貨妹妹絕望了,忍不住別過頭往她娘看去,很想知道她娘到底有沒有把她這個妹妹給打服?

  怎麼剛見人,就做蠢事了?

  孔氏那邊也是差點僵掉臉,這在家中說好的按禮數行好禮,然後坐下輕言細語與太子妃說幾句客氣話的叮囑,這都又成耳邊風了?

  不管孔氏母女這廂心中怎麼想,太子妃卻喜歡柳貞吉對她的這股親熱勁,拉了柳貞吉的手,還下了首座與柳貞吉坐到下首並排的座位上,高興地問她,“妹妹看起來在王府住得很好?”

  “可好可好了,”柳貞吉眨著她靈動的眼睛,臉上是掩不住的高興,“獅王哥哥家裡的屋子很漂亮,比我在家裡住的還要大好多。”

  太子妃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問她,“我聽說你是住在獅園的狻猊閣裡?”

  “是呀。”柳貞吉天真地點頭。

  而孔氏與柳貞雯聽著卻快要瘋了。

  太子妃漫不經心地掃了眼那站著僵住了的孔氏母女一樣,心中劃過一道嘲笑。

  這母女倒是厲害,不過,這裡沒她們說話的份。

  太子妃臉上依舊掛著可親的笑容,與柳貞吉笑道,“與你的獅王哥哥住在一塊,天天都能見到著,貞吉兒是不是很高興?”

  柳貞吉默默在心中熱情地給給她下套的太子妃比了一個又一個拇指向下的手勢,臉上卻黯然了,搖頭道,“不是住在一塊,我住在南閣,獅王哥哥住在北閣,園子好大好大,我都不識路,獅王哥哥還成天不著府,長殳說等我們成婚了,我就能天天見到獅王哥哥了。”

  說到這,她輕輕歎了一口氣,朝太子妃黯然道,“太子妃姐姐,成婚後是不是真的能天天見到獅王哥哥?您是不是現在就能天天都能見到太子千歲呢?”

  這廂,孔氏母女精神齊齊為之一振,剛才僵掉的身子又風姿綽約了起來。

  而絕沒有天天都能見到太子的太子妃當下默言,她看著柳貞吉天真求教的臉,被堵得好半晌沒有說話。

  現在宮裡宮外也都知道,她懷孕後,太子就又住到某個一直受他寵的侍妾房裡去了。

  “太子妃姐姐……”見太子妃不說話,柳貞吉又眨了眨她天真無辜的雙眼,叫了一聲。

  太子妃這時頓了一頓,還是沒改臉色淡笑道,“這也是說不定的,等你成婚後你就知道了。”

  這再說下去,也是丟她的人了,太子妃就別過了話,轉頭向孔氏,問起了柳貞吉這幾日在王府的衣食住行起來。

  孔氏那自然是無一處可讓她挑剔的,太子妃問得再細再刁鑽,她的字句裡,獅王只出現其名,不會見其影。

  說話間過了一會就快要到午時,孔氏母女還以為太子妃要留她們的膳,卻聽皇后宮中來人,請太子妃過去,遂她們很快就出了宮。

  出宮後,在宮裡一直笑著的孔氏與柳貞雯的笑臉,在同一時間齊齊拉了下來。

  柳貞雯也沒有先回賈府,而是上了獅王府的馬車。

  一上馬車,柳貞雯就問孔氏,“太子妃是個什麼意思?”

  她怎麼覺得,太子妃這次找她妹妹過去說話,是看她妹妹出醜的?

  孔氏抱著窩在她懷裡的小女兒,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腰,朝柳貞雯淡淡道,“誰知道,這宮裡的人,一天一個主意,哪是我們這等人家能猜得出心思的。”

  柳貞雯默然,看向在母親懷裡玩著自個兒手指都玩得興高采烈的妹妹,她看了看她,忍不住問,“吉兒知道嗎?”

  柳貞吉一看問到她頭上,一路終於得到重視的她馬上點頭,脆生生地道,“知道。”

  “為什麼?”

  “跟娘一樣!”柳貞吉眼睛因賊光發著一閃一閃的亮光。

  “什麼一樣?”柳貞雯看著妹妹的表情突然覺得有點不好,說完就想下意識想讓妹妹住嘴。

  但這時,柳貞吉已經歡快地答了起來,“有次外頭的人來找爹的麻煩,娘也昏倒了,那人嚇得走了,幫了爹好大的忙,可爹回頭還是找他的漂亮的小妾去睡去了,娘那陣子就是這樣,逮著我就罵,一天罵三四頓,我睡覺都還要打我背,打得可疼了,太子妃姐姐還算好的,太子千歲睡他的美小妾,她只找了我去問我是不是沒跟獅王哥哥大婚就偷偷見面,只找了我一次不痛快,心地可好可好了,姐姐你說是不是?”

  柳貞雯沒回答她是不是,這時孔氏在狠狠地掐妹妹的臉,她也撲過去,找著她的手臂就狠狠地掐,嘴裡也狠狠地罵,“好的不學,盡學壞的,不當你蠢了,你卻還是說蠢話,今個兒打不死你!”

  雙手雙腳都制住的柳貞吉嗚咽,心裡道,說真話,為人解惑的人果然沒好下場,打死她,她下次也不這樣幹了……

  **

  柳貞吉知道女人遷怒起來很可怕,但她與她娘與姐姐說的,其實也是胡說八道,有那麼一定的道理,但也不全然是。

  太子妃要是那麼不理智的人,她也不會在太子心頭所愛不是她的情況下,讓長子長女都出自她的肚子,而且現在肚子裡還懷著一個。

  等送完姐姐後,趁母親跟棲婆說事的時候,她找來了長殳,把宮裡太子妃與她的不對勁說了。

  長殳聽了笑笑,道,“不關你的事。”

  柳貞吉好奇地看著她。

  “是皇后娘娘那頭,找了她過去說了點話。”

  “咦?”柳貞吉覺得不妥了。

  “以後宮裡說什麼,小小姐不聽就是,您是王爺的妻子,宮裡的人再大,也不能時時刻刻都能管到您頭上來,您說是不是?”長殳溫和地道。

  柳貞吉默了一會,看向長殳,靜靜道,“皇后娘娘不喜歡我了?”

  所以,找了太子妃為難她?

  長殳默然。

  他是聽說趙家那位也有傾國傾城之貌的小姐,昨天進了宮,聽說皇后確實也喜歡她得很。

  “出什麼事了,長殳能不能告訴我?”柳貞吉抬起了眼睛,靜悄悄地看著長殳。

  “皇后娘娘這幾天好像有點喜歡上趙尚書家的女兒了。”長殳躬身淡道。

  “兵部尚書趙尚書?”柳貞吉也淡淡地道。

  “是。”長殳又躬了躬身。

  “我聽說過那位小姐,她母親曾是江南第一美人。”柳貞吉笑了笑道。

  長殳又欠了下身。

  “我爹這幾天怎麼樣了?”柳貞吉又問。

  長殳這次站起了身,有些欣慰地看著終於問起了柳家事的柳貞吉,隨後他更是溫和地道,“柳太傅這兩天已經不進國子寺了,宮裡也不進了,皇上說他勞苦功高,在家好好養著身子。”

  國子寺不讓進,宮裡也不讓進,這就等於變相流放了……

  柳家還是沒等到她嫁出去,就已經呈頹敗之相了。

  柳貞吉自嘲地笑了笑,“所以皇后娘娘不喜歡我了?”

  柳家倒得太快,快得讓皇后都覺得她不是個好兒媳之選了?

  “您知道,不僅如此。”長殳看著她嘴邊的自嘲,對她也是有些生憐。

  獅王府從不是太平之地,而她家更是四面楚歌,如今這處境,於她這個漂亮的小妾來說確實是艱難無比。

  柳貞吉也知道,柳家之前就已經不對勁了,皇后娘娘要是覺得不妥,早前就應該出來說話了……

  她現在突然見了趙家的女兒,那是幾個意思?

  “皇后娘娘見趙家小姐的事,獅王哥哥知道嗎?”

  “先前不知道,現在在路上,應該是知道了。”

  “哦。”柳貞吉乾巴巴地應了一聲,想了許久,忍不住問長殳道,“是趙家許了什麼好處出來嗎?”

  所以,不顧獅王想娶她之心,皇后娘娘還是動心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1 10:50 PM

第32章

  長殳看著不再裝傻的柳貞吉,臉色越發的柔和,說話聲音也輕柔,“這種事,誰知道呢,這宮裡從來都沒有無緣無故的事情,小小姐您說是不?”

  柳貞吉乾笑了兩聲,宮裡的事她哪能清楚,不過單柳家一個家就讓她長了那麼多見識,比柳家不知要大上多少,人員又混雜數千倍的皇宮,再簡單又能簡單到哪裡去。

  “我知道沒有無緣無故的事,”柳貞吉又呵呵乾笑了兩聲,又短暫地沉默了一會,道,“長殳你不知道,宮裡的事我不清楚,我所知道的有關於宮裡的事情都是我娘和姐姐告訴我的,裡頭的事所知不多,不過,哪怕知道的不多,僅只是猜猜,我就已經把自己嚇著了。”

  她難得坦陳,而長殳在聽完她的話後若有所思地定了一會,隨後道,“老奴也不知道皇后娘娘的意思,不過,老奴可以著人去探,您看如何?”

  說完就看著柳貞吉。

  柳貞吉知道他在等著她下令。

  她若是點頭,那就代表她就正式管這個家了,然後,她就必須按著那頭獅子給她的路往下走了,再無回頭路……

  良久,在長殳一動不動的注視下,柳貞吉苦笑點頭。

  都這時候了,她要是不嫁獅王,她不過是拖她可憐的母親哥哥姐姐們下水罷了。

  雖然說她長這麼大,柳艏對她也有養育之恩,可她活下來,卻是母親傾盡心力的保護和永遠站在她前頭想保護她的姐姐的結果。

  以前,她們站在她前面,現在,該輪得她護她們幾年了。

  “去吧,”柳貞吉點了頭,苦笑過後,人也平靜了,她朝長殳眨眨眼,笑容也露了出來,“你要是跟獅王哥哥報信,叫他別想娶趙家的妹妹了,那個妹妹我見過一次,我覺得沒我漂亮,他還是娶我的好。”

  長殳聞言失笑,點頭道,“好,老奴知道了,會向王爺據實以告的。”

  **

  皇宮裡的事,柳貞吉一字也未跟孔氏提,她也沒打算提。

  按她娘心重的心性,她只要提上一提,她娘以後就甭想睡一個好覺了,估計殺去趙家的心都有。

  為了不年紀輕輕就喪母,柳貞吉決定還是裝傻充愣,誓死要跟她娘打太極到底,絕不告訴她真相——開玩笑,趙家豈是現在的柳家惹得起的。

  孔氏覺得不對勁,但看小女兒成天樂呵呵的,給皇后繡鳳凰繡得起勁,沒事還練幾頁字讓管家給獅王爺送去看,大管家那也是一派平靜我,左右無風也無雨,她雖覺得那天太子妃的行為跟吃錯了藥似的,但到底還是放下了心來。

  長殳的著人打聽,不過一天就有了消息到了柳貞吉的耳邊,而這時,長殳也把皇后派來的兩位尚宮送回宮裡去了。

  這一送,孔氏覺得不妥得很,憂慮了起來,但這決定是長殳下的,無她插嘴之地,只得暗暗唆使小女兒去問個原因。

  而柳貞吉聽到皇后娘娘確實有意趙家女兒的事後心裡正五味雜陳,見她娘還向她施壓,要她去向長殳問話,臉苦得就跟吃了一噸黃蓮,張口就朝孔氏撒謊,道,“這種事,長殳怎會與我說?他不是什麼事都跟娘商量?娘什麼時候見他與我說過正經事?”

  孔氏一聽,可不是,府裡的一些事要怎麼辦,出事了要怎麼處置,大管家都是來跟她商量,讓她告訴女兒怎麼管家處事的。

  送尚宮回宮裡的這等大事,那大管家怎會與心裡藏不住話的女兒說?

  一想,孔氏也覺不好問了。

  就在趙家女兒又進了一趟宮後,柳貞吉收到了周容浚的信,獅王爺在信中很直白地說,皇后雖然是他娘,但從來都是娘管兒子的,沒兒子管娘的,所以他管不到皇后怎麼想,但他能做到的就是把她那兩個耳目送回宮中去了,省得他娘在她身邊做手腳,也礙她的手腳,至於柳貞吉的名聲問題,他讓柳貞吉別想那麼多了,既然已經這麼壞了,再壞也不過如此,日後他想辦法抽爛了說她閒話的人的嘴就是了,還說有關於她比趙家女兒好看說法的信,他已經收到了,另外他也收到了京中去的另一封趙家姑娘比她要漂亮一些的信,鑒於他沒見過趙家那小姐,這事等他回來見過趙家小姐後再告訴她事實的真相如何,至於娶她之事,獅王爺很肯定地說,基於他對於換王妃沒興趣,就讓柳貞吉還是老實點,做好年底成婚的準備,別成天想些有的沒的。

  柳貞吉收到那封厚厚的信後,翻過來覆過去看了好幾遍,覺得獅王爺應該比她還閑——寫封信能扯這麼多,挺浪費時間的。

  其實只要最後一句,她就可以給這狂霸拽集一身的男人點一萬個贊了。

  孔氏離了柳家,耳目沒以前那樣靈敏,所以皇后娘娘見了趙家姑娘兩次的事,還是柳貞雯先於她知道。

  孔氏宮裡沒人,但柳貞雯宮裡卻是有人,以前與她交好的官家小姐,有幾個去了宮裡當了采女。

  這幾個人品級雖低,但宮裡的事卻是有門路知道一二的。

  等皇后娘娘見趙家小姐的事被人告知後,柳貞雯心想不對,再加那天太子妃的態度,和父親柳艏最近閑賦於家的事情,這個敏感絕不亞於其母的女子就覺出了事情的不對勁出來,當天就殺到了獅王爺,撇開了柳貞吉,與孔氏在她屋裡談話。

  孔氏知道皇后娘娘見了趙家的女兒,且好像對她的小女兒不滿後,她憋住了破口大駡的衝動,紅著眼像只被侵犯了地盤的母獸一樣在屋子裡急急走了好幾道,才忍住了胸口的憤怒,對大女兒道,“這事,絕不能讓趙家的那賤人如了意!”

  柳貞雯也是冷笑一聲,“那小賤人想搶我妹妹的相公,下輩子做夢去罷!”

  一母一女語氣中殺氣騰騰不可掩,貼著門又在實行偷聽的柳貞吉聽得耳朵都在顫抖——這麼兇悍的兩個女人,這個時候就不再管什麼教養禮數,開口就罵別人家小姑娘就是賤人的兩位女士,居然一個是她的娘,一個是她的姐姐。

  柳貞吉攔著眼睛,簡直不知作何感想才好。

  屋內,孔氏已經在想對策了,與柳貞雯道,“現在那兩位女官都回去了,你再去探探,皇后宮裡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柳貞雯僵了僵,她的手好像伸不到皇后宮裡,但看母親殷殷看著她的眼神,柳大小姐咬了咬牙,“知道了,娘放心。”

  “要是使銀子,”孔氏頓了頓,看著大女兒的眼神堅定無比,“只要能打聽出有用的,不管多少銀子,我們都使。”

  “知道了。”柳貞雯比孔氏更堅定,她甚至比孔氏還心裡有數,“這個女兒早想到了,得了消息就給了人五千兩。”

  “我這裡再給你一萬兩。”孔氏說著就往內臥走,去拿銀子。

  之後,因內臥隔得遠,貼著門的柳貞吉就聽不到什麼了。

  她苦著臉跟桃紅悄悄說,“你現在進去幫我探探?”

  桃紅立馬搖頭,那搖頭的速度快得要把她腦袋搖飛掉,“不,不,不,小小姐,奴婢不敢,夫人大小姐會把奴婢活活打死的。”

  柳貞吉一想母親姐姐的為人,她們還真是會做出這等事來的人,遂也就只好作罷了,心道宮裡皇后的動靜,鬧得她姐姐都知道了,想來,離滿京城的達官貴人都知道也不遠了。

  **

  柳貞雯與母親一出來後,見到在門邊怯生生望著她的妹妹,心裡陡地一疼,走過去就抱了柳貞吉。

  柳貞吉還以為她要打她,怕得抖瑟了一□子。

  不明就裡的柳貞雯卻因此更心疼妹妹了,她忍著鼻間的酸澀,緊緊地抱著妹妹,在她耳邊發誓道,“別怕,有姐姐在,誰也搶不走你的相公,誰敢搶了你的王妃之位,我就要誰的命。”

  饒是天天被她們嚇的柳貞吉聽了這話內心也還是巨大地震動了一下,莫名地,她覺得鼻子也有點酸,眼睛也有點疼,她張開了嘴,說話因泣音也有些可憐兮兮起來,“姐姐,那個,我不怕。”

  她確實不怕,獅王爺非她不娶的信還放在她袖中呢。

  柳貞雯卻覺她是在逞強,越發地憐惜她,她稍放開了下她,朝妹妹眼睛邊摸去,看著嬌弱的妹妹憐愛地道,“是不用怕,沒關係,姐姐和娘會護著你的,你什麼都無需擔心。”

  孔氏在旁把嘴唇抿得緊緊的,那微微揚起的頭,也宣示著她如柳貞雯一樣的決心。

  柳貞吉看看旁邊的母親,再看看她姐姐,好一會,她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被護犢子一樣護著的柳貞吉沒出息地靠在了她懷著身孕的姐姐胸前,有點忍不住地真哭了起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1 10:51 PM

第33章

  獅王的信,柳貞吉最終還是挑能看的給母親與姐姐看了,至於那些說趙小姐好看一些還是她好看一些的東西,她就沒拿出來折磨母親與姐姐了。

  想來想都不用想,在她們眼裡,她就是最好看。

  誰說不是那都是她們仇人。

  見過信,孔氏與柳貞雯心裡好受了一點,但也僅就好受一些,因為現在她們面臨的更大的問題是皇后的不喜。

  坐實了皇后想另換媳婦後,孔氏與柳貞雯臉上連絲笑也不見了,柳貞雯更是怔怔地坐在那半晌不語後就掉眼淚,哭著道,“這老天爺怎地要對我們母女幾個這麼薄,娘與我不順也就罷了,怎麼連我們貞吉兒它也忍心這麼對待,我們到底欠了它什麼?”

  大女兒的這一哭讓孔氏猝不及防,連帶的眼睛也跟著紅了起來,但僅一下,她就忍住了滿腔的恨意,昂著頭道,“這有什麼,皇后不喜那是她的事,獅王爺喜歡我們家貞吉兒那才是正經。”

  柳貞吉在旁狂點頭,以示贊同。

  她可不想看著娘與姐姐一道哭,她本來就是動不動就掉眼淚珠,要是跟著母姐一道哭,她怕她水淹狻猊閣,獅王回來會找她算帳。

  但孔氏的話到底只是自撐底氣,且天下無不透風的牆,皇后不喜柳貞吉之事被傳出去之後,柳貞吉本就不妙的名聲,更是一落千丈。

  柳艏現在所處不妙,已是舉朝皆知,外面已經當她是死皮白臉賴在獅王府不走,非逼獅王娶她不可了。

  誰都像忘記了柳貞吉本是獅王親自迎回府,而他們的婚事是皇上親自指定的事了,都道柳家賴上了獅王府,柳家女兒更是不顧廉恥住在獅王府不回自己的家,連娘都一道帶進了獅王府,可真夠不要臉的。

  京裡這種話傳出來,也不過三四天就鬧得許多人都知道了,柳貞吉這時候知道她已經完全陷入被動了。

  因事實她確實是住在獅王府,且回家不得,她們無反嘴之力。

  且不論她與母親現在的名聲,因為她們在獅園裡,外面再多的攻擊也暫且只是言語攻擊,暫時傷害不到她們身上來,但嚴重的是,這會影響到姐姐在賈家的身份,會極大影響好不容易懷了孩子的姐姐現在的日子。

  現實逼得她不得不去想怎麼反手。

  牆倒眾人推,當從賈家傳來賈家的小妾把她姐姐氣得差點小產的消息後,柳貞吉提筆,用這生她再認真不過的態度給獅王寫了封求救的信。

  這信從發出不過六日,獅王周容浚回京。

  獅王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是進宮。

  第二件事就是拿了成婚聖旨出宮,令獅王府全府上下準備婚事。

  當夜,柳貞吉回柳家備嫁。

  隔日,周容浚發帖,僅請了昔日軍中交好的幾位將軍,與昔日與他同窗過的幾位相熟之人,還有太子周鴻漸,參加他明天的婚宴。

  次日,周容浚胸綁紅綢,帶了他的護衛隊,去了柳家迎親。

  柳家那邊,柳家祖宅那邊的親戚一個也沒趕過來,在京的那些柳家族人也不過二十餘人,湊在一塊,也不三桌的人數,而朝中官員因柳艏被罷免之事皆與柳家保持距離,這時候也沒幾人湊上前來喝喜酒。

  要嫁女兒的柳家冷冷清清。

  在獅王來到了柳家迎親,小女兒要上花嫁的那刻,孔氏號啕大哭,心中痛苦難耐,她花了十年的時候為女兒備嫁妝,卻在今日要這麼屈辱地把小女兒嫁出去。

  無盛大的場面,無熱鬧的賓客,就是平常百姓家嫁女,也何致于這般冷清淒涼。

  柳貞雯更是哭得昏了過去,還是柳之平忍著眼淚,硬讓賈文彪先帶了她回去。

  而柳貞吉在快要上花嫁之時,她生生掐著自己的大腿,一滴眼淚也沒流,她摒退掉了身邊的丫環,讓她們去外面看著,最後一次與她的二哥哥確認,“二哥哥,你確能做到?”

  她沒流淚,柳之平卻是哭了,流著眼淚點著頭哽咽道,“妹妹,放心。”

  “嗯,”柳貞吉沒去看那哭得已經無法出聲的母親,與她的二哥哥依舊字字清楚地道,“銀錢我放在娘親那,你要怎麼使,使多少,儘管往她要就是,要是缺了,你朝府裡遞句話,我會想法子給你。”

  柳之平別過頭,拿袖子攔了眼睛,也是泣不成聲。

  “等會我出了這個門,你就帶娘走,爹要是攔,你一個字都不用說,俞護頭會幫你解決……”柳貞吉見她的二哥哥蹲下,把頭埋在了膝蓋處大哭,她不得不轉過頭,朝赤紅著眼睛的大哥道,“大哥哥,你可聽到了?”

  柳之程抬頭看著房梁頂,也是一字不說。

  他說不出來,喉嚨就像被尖銳的石頭頂住了,嘴一動,那喉管就像要被尖頭刺破,疼得他無法言語。

  “大哥哥,今天別跟爹置氣,以後,娘就要靠你和二哥哥了,”母親在那頭哭得已是奄奄一息,柳貞吉從來沒覺得她的心這麼堅強過,它已碎成了一地,卻還是在一下一下地跳動著,支撐著她把要說的話說完,“還有姐姐,她的以後也要靠你們,我以後在王府,也還是要靠你們幫我撐著底氣,讓這京裡的人也知道我是有哥哥可靠的,所以,還望大哥哥和二哥哥看在我們母女三人日後皆需你們才能好好過活的份上,這幾年,努力些才好,哪怕是臥薪嚐膽,也還請要多多忍耐,切莫急躁衝動,要知,只有你們真的好了,娘才會覺得這輩子才安生,而姐姐和我,無論處在何處,也會心裡覺著有所依靠,從而才不會害怕。”

  柳之程仰著頭流著淚,他怎麼都沒想到,以前從來沒覺得會說話過的小妹妹,如今字字句句都截著他的心肺,讓他難受到就像心被活活挖了出來一樣痛苦。

  “大哥哥……”柳貞吉這時拉了下柳之程的手,讓他低下了頭,她擦乾了他臉上的淚,然後,她朝他燦然一笑,“大哥哥快背我出去吧,吉時要到了。”

  **

  “吉時已到,一告天,二告天,三告天……”

  三告天后,花轎抬了起來。

  柳貞吉在喜帕下,掏出了帕子,慢慢地吐出了一直憋在喉嚨口的血,直到這時,那些滾熱得能灼傷她臉的眼淚才洶湧地流了出來。

  她無聲地哭著,已無法去想,她離開後母親的臉。

  那個把她護在心坎上這麼多年的女人啊,當她發覺她的小女兒以後再不能陪在她的身邊後,真不知她會如何的傷心欲絕。

  而從此之後,又有誰能看懂她狠毒頑固的臉孔下那顆千瘡百孔的心?誰能在她寒夜腳冷手冰的時候,能暖她的手腳?

  從此之後,小女兒身邊再不會有死都會緊緊護著她的母親,而母親身邊,再不會有那個每日都希望她開心笑一笑的小女兒……

  這就是生離,她這一嫁,她們就已經不再是一家人……

  已完法再背負痛苦的柳貞吉彎下腰,任由眼淚如水一樣地流下,打濕鋪在腳下的羊毯。

  她已無法直起腰來。

  她也沒有了那個可以讓她依偎著不動,可以托住她身軀的溫暖懷抱。

  她失去了這麼多。

  **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送入洞房。”

  拉長的頌聲裡,周容浚與柳貞吉在一拜過天地,二拜地聖旨,三夫妻對拜之後的狀入洞房,周容浚一個轉身,就背對著柳貞吉彎起了腰,兩手往後就是一伸,就把他的新娘子背到了他的背上。

  喜堂裡本熱鬧一片,那幾個被邀來賀喜的人都是喜熱門的人,就僅是幾個人,也把喜堂鬧得熱熱鬧鬧,喜喜慶慶,但在周容浚轉身的那刻,嘈雜著的喜堂肅靜了下來,他們看著獅王背著他剛娶的新娘子,一步步沉穩地步出了喜堂,誰都沒有出聲。

  大周朝的獅王娶他的王妃,迎娶沒有封路,進來沒有宮中的賞賜,更是沒有高堂可拜,不過僅一道成婚的聖旨,孤零零地擺在喜堂的上方,充當高堂。

  饒是來的這些人中,皆半都是心胸開闊之人,看著左右情景,竟都覺出幾分悵然不忿起來。

  而太子周鴻漸也是左右看看,見弟弟迎娶王妃的排場與賓客,竟不比他抬個侍妾進來,不由也是喉間嘎然。

  那廂回獅園的路上,獅王問他背上的新娘子,“委屈嗎?”

  “不委屈,”柳貞吉用她的淚臉貼著他溫暖熾熱的脖子,輕輕地道,“沒關係,今日你肯娶我,就什麼關係都沒有了。”

  獅王良久未語,只一步一步沉穩地往前走,在快要走進獅園的那一刻,他終於開了口,冷冰冰地道,“今日加諸於你我身上的,總有一天我會討回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1 10:54 PM

第34章

  六皇子周輝明,明王要與鎮國將軍胡容的嫡長孫女訂親了,這事是皇后轉而想與兵部尚書趙家結親的起因。

  太子已娶了太子妃為正妻,趙家如想攀上皇后這一邊,那麼,未成婚的獅王就是最好的選擇了。

  而柳家即將倒塌,而獅王不顧流言碎語把柳貞吉接到獅王府,眼看木快已成舟,皇后也就伸手推了一把。

  不過,她沒想到,得來的反應是小兒子獅王的連夜進京請旨。

  周文帝雖然憤怒小兒子的不遵禮法,不過那聖旨還是給了,只是沒有賞罷了,這于周容浚來說,也就差不多了。

  “所以,為了太子千歲,娘娘想讓你與趙家結盟?”柳貞吉聽過他與她的解釋後,有些疲憊的她乏力地地閉上了眼。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皇后想與麗妃抗衡,但身為當事人的小兒子,她卻未通知一聲。

  “嗯。”溫泉中,周容浚抱著她軟在他身上的身子,親了親她濕發,淡淡地應了一聲。

  “她就不曾知會過你一聲?”

  “何需知會……”周容浚淡道,“好壞我都不能拿她如何,她是我母后。”

  他要是遵從了就是遵從了,以後兄弟感情會更好,他若是不遵從,那是他不聽話,錯的也是他。

  她也不是第一次拿他為太子謀求利益了,第一次之後,周容浚就已知道要如何看待他的母后了。

  他撫著她的長髮,“明早你還要隨我去看她的臉色。”

  柳貞吉閉著眼睛枕在他的肩膀上,聽言模糊一笑。

  這點她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他娶了她,皇后不知有多震怒,就是對著他都難消怒氣,何況是對她。

  周容浚見她眼已睜不開了,抱了她上去,放她在臥榻上站著,拿長袍包住了她。

  在他也披好長袍,欲要抱她回房時,卻見她睜開了眼,雙眼清明地看著他,“皇上怎麼想?你母后與麗妃鬥,他是站在哪一邊?還是誰也不管?”

  “他應該是暫時誰也不管。”周容浚抱了她,往北閣正屋走去。

  柳貞吉一路都未再說話,等周容浚把她放到床上,她半跪了起來,拿過一邊放置的乾布,與他擦起了濕發。

  “沒事,等會就幹……”周容浚撫了撫她濕潤的發角,淡道,“倒是你?”

  “替你先擦。”這幾天過於心累的柳貞吉無力再多言,羞澀,矯情,都不適合這個他們這個疲憊的夜。

  先前的赤裸相對,他們能看到的,深深印入眼瞼的,皆是彼此眼睛裡的血絲和深掩在其下的疲倦。

  他三夜未睡趕了回來,回來就是準備婚事,回來後也未合過多久的眼。

  而她,連續兩夜,補了宮中眾多的秘事與關係,又回了柳家,佈置了母親兄長的以後,直到現在,才是她能感覺到到好好喘一口氣的時候。

  可惜,這只能是短暫的片刻。

  再過三個時辰,他們就要進宮面對另一輪的應付了。

  而他在帶她面過聖,見過皇上皇后敬過孝敬茶後,就要馬不停蹄趕回屈平。

  回屈平之事,他只簡言與她略提了明日中午就要走的事,但柳貞吉畢竟不是真傻子,她很明白,從皇帝那裡求了一旨提前成婚的聖旨,其中他不知要付出何等代價。

  他再狂霸囂張,不過也是仰皇帝鼻息存活的皇子。

  他能娶她,她真覺得足夠了。

  足夠她去為他付出了。

  她讓他枕在了她的大腿上為他拭濕發,然後蓋住了他的眼睛。

  周容浚不禁笑了一聲,閉著眼睛道,“我以前想,一等把你娶到手就要拿你如何,從未想過真到了這日,卻是這等光景。”

  “嗯。”柳貞吉應了一聲,一手按在他眉眼中的穴位中為他散解疲累。

  他已累到剛才的腳步都是虛浮的了,一路上她沒有睜開眼,也沒有下地,但她用心把他的每聲腳步,每次呼吸都聽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烙記在了心裡。

  他從未想到的事,她娘也是,她一直想著的都是怎麼風風光光地把她嫁出去,而不是像今天這個把她匆匆而嫁的樣子。

  “等以後,”周容浚頓了好一會,道,“等以後再補你。”

  “補不回來了,我不能再嫁你一次,”柳貞吉低頭,在他緊緊皺著的眉頭中輕柔地吻著,直到他的眉心鬆開,她才收回吻,挨著他的臉無可奈何地道,“這又怎麼補得回?”

  眼看他剛鬆開的眉心又要攏緊,柳貞吉看著他板得死死的臉,心道都這麼多年了,他還是跟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一樣,在無人看到的地方,他沉重得就像整個天都扛在他的肩上一樣不能鬆懈片刻。

  她以前不懂他究竟是為何這樣憂慮,可現在,她已然有點懂了。

  “當年,你為何要來柳府?”她溫柔地撫摸著他糾結的眉頭,輕聲問起了當年的事。

  “不是說了來看你。”周容浚不耐煩了起來。

  “想看看皇上為你指婚的未婚妻是何樣……”柳貞吉笑了笑,不再去問為何皇上會把她指給他之事,而是道,“我還記得你推我下湖前,還跟長殳道就算我死了,你母后也會為你求情,你也無礙,我當時想,你母后可真是疼愛你啊。”

  周容浚聽了扯了扯嘴。

  “我當年以為的疼愛,是她很是喜愛你,不過就是寵得沒法度了一點,”柳貞吉說到這也是略帶嘲諷一笑,“如今想來,她若是管你管得嚴一點,你何至於把四皇子打得數月不能走路,不過十歲,就要出來開府。”

  明知他性子小時就乖戾,管得嚴一點,而不是讓他四處惹是生非,她還澆油潑火,想來,他也不會長成現今這性子。

  就算他本性難移,可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就像條沒有束縛的凶獸,四處橫衝直撞。

  柳貞吉都想,如果不是他還知道保護自己,從小還有長殳他們在他身邊護著他,他怕早就成了宮鬥之下的犧牲品了。

  “這些事,扯不清,你不要多想。”周容浚否了她的話,他緊閉著的眼睛沒有睜開,那平靜了的臉色也讓人看不出喜怒來,“暫且讓她找不到你的錯處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柳貞吉輕“嗯”了一聲,沒再言語。

  頭髮才擦到一半,他其實就已睡了,柳貞吉替他擦乾頭髮後,與他蓋上了被子,就著那通明的燈光看了沉沉睡著的他一會,直到抹平他再度糾成一團的眉心,她才搖了搖頭,半閉著眼睛,才去擦她那頭已半幹的發……

  他比她,這幾天的內心一直更不平靜。

  就是現在他睡著了,她都覺得他內心藏著一座搖搖欲墜的火山,不知等什麼時候最終爆發出來,然後他波及他身邊的方沿數萬里,從此之後寸草不生。

  她其實很怕他現在這個什麼都不說的樣子。

  而他從沒想到過的事,她母親從沒想到過的事,她也是真的從未想到過——她以為的新婚夜,是他逗弄著她,欺負著她,而她在心裡把他當小人打一次又一次就當在洩恨。

  如今想來,她竟羨慕起她想像中的那夜新婚夜來。

  如果真能那樣,該有多好。

  **

  周容浚醒來之時,發現他昨天已嫁給了他的王妃早已醒了,她帶著長殳正在擺佈他的王袍,見到她來,她朝他便是燦然一笑。

  周容浚怔了怔,過了一會,道,“你沒睡?”

  柳貞吉甜甜地叫了他一聲獅王哥哥,這時轉頭與長殳笑道,“長殳,把早膳端來,我和獅王哥哥用點。”

  說著朝周容浚走去,微笑道,“剛醒來一會會,叫來長殳把東西備妥,正想著把你的衣裳弄好就叫你醒來呢。”

  周容浚沒吭聲,看著她帶笑而來,隱約間,他想起了當年也是如此,那年他在柳府中突然想不明白為何他無論做什麼在他父皇母后那都是錯的,然後,他看到她手中拿著朵小花一蹦一跳帶著燦爛的笑朝他走來,問他為什麼不高興,還要把手中的花送給他……

  當時他回應她的,就是把她推入湖中。

  而那之後的十來年的現在,他娶了她。

  她依舊帶著燦爛的笑向他走來,無憂無慮得就像個人間的小天仙——如果現在她真是這樣該有多好。

  周容浚抱上了她的腰,把人緊緊地攬入懷裡,他親吻著她的臉畔,在她耳邊淡道,“能補的,以後我能替你補回來,你可以再嫁我一次。”

  她笑了起來,然後點了頭,說道,“好。”

  周容浚知道她沒當真,也是一笑,不再與她多說。

  等周容浚穿好衣裳洗漱完,長殳已經擺滿了滿桌的早膳,柳貞吉看著能幹的大管家簡直就是心悅誠服,在給他夾菜的時候不忘給長殳幾個甜美的笑。

  周容浚嘴裡忙著,眼睛不停看她,偶爾也塞點吃的到她也沒閑下來的嘴裡。

  “多吃點多吃點,”柳貞吉嘴裡沒閑,臉上沒閑,手上更是沒閑,她是塞完了自己就塞她的新婚丈夫的嘴,嘴裡還不忘說話,“吃完了咱們好去宮裡打仗,獅王哥哥,咱們一定要吃飽,到時咱們的戰鬥力扛扛的,對付什麼妖魔鬼怪也不在話下。”

  長殳在旁伺候著,看著他家王爺聽了小王妃的話紋絲不動,隨她把皇上皇后比喻成妖魔鬼怪,他不由笑了起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1 10:56 PM

第35章

  柳貞吉跟著周容浚卯時初就候在了宮門外,等著召見。

  這時辰,皇帝還在上朝。

  獅王向來大爺慣了,很多別人顧忌著的事在他這裡他從來不去想,大禮數他向來拿著,但小地方他從來不管,所以換別的王爺王妃會站在宮門前以示恭敬地等著傳召,他則拉了柳貞吉在馬車上舒舒服服地躺著,枕在他小王妃的腿上閉目養神。

  柳貞吉也是破罐子破摔了,怎麼說來他們也是成親了,他是她男人,也是她戰友,他敬過茶還要往屈平跑,這時候她可一點也不想讓他去站宮門前去受罪。

  反正那也不能為他們博點什麼好名聲來。

  宮裡的人也不會當他們孝順。

  他躺著也沒睡,柳貞吉看他在想事的樣子,也沒說話,就是按著他頭上的穴位給他放鬆,也讓他好好休息會。

  等到辰時末,宮裡才來了人,說他們可以進宮了。

  半路睡過去的周容浚在宮門被打開的那刻就悄無聲息地睜開了眼,眼睛漠然地看著前方,裡頭沒有什麼感情。

  他的手,這時捏緊了那一直被他握在手中未放的小手,嘴裡沉聲道,“任何時候你都要記住,誰都不管你,你家王爺都會管你。”

  柳貞吉本望著被半打開車窗的門外,聽到他的話,她收回眼神,低頭看著那還躺在她腿上不動的男人,淺淺地笑了一下。

  她點了頭。

  **

  周文帝與萬皇后在福昌宮見了他們。

  福昌宮離太廟甚近,是自古皇帝皇后見皇族新婚夫婦的地方,柳貞吉一路隨周容浚走去,周容浚走得甚快,她亦步亦趨跟著,等到了福昌宮,她已出了一身汗。

  周文帝與萬皇后已坐在高高在上的寶座上,坐上的兩人看著快步而來的獅王夫婦,周文帝在等他們跪拜行過禮後,沒讓他們起來,而是看著那步履匆匆而來的四子,淡道,“何至於這麼匆忙?”

  “孩兒收到信鴿的報,屈平那邊有消息了。”周容浚把確實是剛才才收到的信紙交給了一旁的太監。

  太監稟上,周文帝一看,眼色微動,隨即把紙一合,扔在了盤子裡,淡道,“那你們敬完茶,你就先回去審你的案吧。”

  萬皇后在旁朝他微傾了下身,輕聲道,“皇上,屈平案有線索了?”

  “嗯。”周文帝淡淡地應了一聲。

  “那,恭喜皇上了。”萬皇后坐直了身,欣慰地朝周容浚看去,“皇兒果真能幹。”

  說罷,眼睛望向了他身後跪著的柳貞吉,嘴裡淡淡道,“皇上,還是趕緊讓浚兒起身吧,您說呢?”

  “平身。”周文帝道。

  而一平身,也就周容浚起來了。

  皇后口中只讓他一個起了身,柳貞吉在後面聽得清楚,自然就沒起。

  周容浚起了後,看向了他母后。

  萬皇后看著他一臉微笑,從她高貴溫婉的笑容中,周容浚看不出一點不滿和厭惡出來,她的眼睛平靜無波,對他身後的人視若不見。

  周容浚看了她一眼,轉頭向周文帝看去,而這時萬皇后看向他的眼睛變了,變得有那麼一點點冷漠了起來。

  那是一道充滿著威脅的眼神,就好像周容浚要是為他媳婦開口求話,她就能讓他後悔出口……

  周容浚若無其事地別過臉,朝周文帝開了口,淡道,“多謝父皇,孩兒敬完茶就走。”

  “上茶。”周文帝率先開了口。

  直等太監把茶奉上後,皇后也未開口讓柳貞吉起來。

  周文帝也樂於讓他這四子知道他母親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也順了皇后的心,讓她作勢,一直不開口。

  遂,夫妻兩人敬茶,竟不是兩人一起敬的,而是直等獅王敬完後,萬皇后才微笑開了口,和善讓了柳貞吉起來敬茶。

  她語氣溫和,柳貞吉敬茶到她面前後,她端過也碰了下嘴,也賞了柳貞吉幾樣聽來體面不已的賞賜。

  只是末了,在柳貞吉躬著身要退下的時候,她朝柳貞吉開口淡道,“你們這親成得匆忙,本宮還是昨天才聽聞入耳,本宮不知浚兒為何這麼匆忙娶你,忙到連宮裡一點準備也沒有……”

  說著就看柳貞吉的肚子一眼,嘴邊揚起了點淡笑,接道,“府裡的喜娘帶來了沒有?等會讓她去本宮宮裡頭一趟,本宮問點你們昨天成親的事,也好彌補你們一些。”

  周容浚這時開了口,用比萬皇后更淡漠的語氣道,“如果母后問的是我們有沒有圓房,還沒圓,這事等我查好了屈平案回來再說,這次我回來求旨娶她,不過是因我聽我一不在京就有人想背著我毀了她的名聲,母后知我脾氣,我向來要做什麼就會去做什麼,一想有人拿她作梗我就回來娶她了,省得天天有人在我們背後說三道四,不過父皇也拿這個罰了我,三年之內不許我王府再興喜事,母親覺得我的獅王府有什麼不對的,回頭孩兒辦完案再來與您請罪。”

  萬皇后看著他淡道,“是嗎?”

  周容浚低著頭拱手,“是。”

  萬皇后的嘴便冷冷地翹了起來,嘴裡道,“那本宮也就不管你們的事了,都亂了套,本宮也管不到了,這事,想來你父皇心中也有數就好。”

  周文帝聽她話下帶刺,臉色不變,“那還能如何,本來屈平之事解決後,朕還想讓你去戶部坐堂的,你們這次鬧這麼大的事,別說你獅王府三年不能再興喜事,就是三年內,這朝廷裡,也沒什麼你的什麼位置,以儆效尤。”

  周文帝此話一出,臉色驟變的不是底下站著的小夫妻,而是他身邊的萬皇后。

  這時,周文帝轉過眼,朝皇后望去,“皇后覺得朕這罰,罰得該不該?”

  “萬事自是皇上說了的算。”萬皇后勾起了嘴,露出了一抹沒有溫度的笑。

  周文帝朝她頷首,轉過頭也沒再問周容浚什麼話,朝他便道,“只管去就是。”

  “是。”

  萬皇后在一邊又開了口,“正事要緊,至於你的王妃,皇兒不必擔心,你不在京的日子,母后會代你暫看一段時日的。”

  周容浚片刻也沒有猶豫就抬起頭,眼睛鋒利地向他的母后看去,“不必了,娶都娶了,就讓她在獅王府老實呆著吧,省得她到宮裡礙母后的眼。”

  “哦?”萬皇后略挑了眉,嘴裡的話下一刻就對著柳貞吉去了,語氣中甚至帶著親切的笑意,“本宮的小兒媳,看來也是不想與我這個母后多親近親近了?”

  “母后……”

  “由兒媳答我的話罷。”萬皇后阻了周容浚的開口。

  柳貞吉聽他們話底下暗潮洶湧了好一會,見終於扯到她身上,她抬起了滿是膽怯的臉,站在周容浚的身後怯生生地道,“我都聽獅王哥哥的。”

  萬皇后聽了,嘴角一翹,“還叫獅王哥哥?”

  她人是笑的,眼裡也有笑,但整個人卻是冷的。

  柳貞吉害怕得低下了頭來。

  “還是不通禮數。”萬皇后朝身邊的周文帝淡道,“還是好好教教不可,我看,還是放到我身邊再好好調教幾日吧,等浚兒回來再讓她回府去,您看行不行?”

  這時周容浚的嘴緊緊地抿了起來……

  周文帝遲疑了一下,望著他的四皇子,嘴裡道,“算了,就依浚兒所言吧。”

  他見他四皇子暗中捏著的拳頭又緩緩地松了下來,周文帝嘴邊也有點笑,語氣輕快了一點,“就讓他們小夫妻折騰去吧,都成親了,朕也狠狠罰了他,朝廷上下誰還敢說他們的不是?若有那麼多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朕倒想見識見識。”

  周文帝這一說,周容浚的臉色好瞧了下來,而皇后的臉,這次是實打實地冷了下來。

  她心灰意冷地看了周容浚一眼,眼裡有說不盡的失望,嘴裡道,“那就是了,聽您的,也聽浚兒的,想來也是,浚兒都出去之麼多年了,哪是我現在想親近就能親近的。”

  這天下哪有父母的不是,言下之意,是周容浚的不是,不親近她罷了。

  周容浚倒坦然,直視著周文帝,一言不發。

  “敬過茶,那就帶著你的王妃回吧,好不容易總算娶上了,朕日後就等著看你們什麼時候替你們母后生個大胖孫子抱了,到時候讓她為你們滿意一回了。”相比萬皇后棉中帶著刺的話,周文帝這時口氣裡帶著的笑語,還算有著幾分笑意。

  “是,孩兒知道了。”周容浚也不嚕嗦,再告了禮,轉身帶了柳貞吉就走。

  他好好帶了她進來,就會好好帶她出去。

  柳貞吉就又一路著跟著他急出宮門,路上又出了一身汗,就如被趕著跑的笨綿羊,有說不出的呆拙又狼狽。

  隱約著,她看到了宮裡無數的眼睛在暗中在打量她。

  而周容浚直等到了馬車上,等馬車飛奔了一段路後,他才沒隱了口中的火氣,與柳貞吉道,“我們本該要去太廟燒完香才回。”

  太廟離福昌宮才三步遠,他們誰也沒開口說要讓他和他的王妃去,一個一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柳貞吉知道,她也是皇家明媒正娶的媳婦,雖然沒有在太廟成婚的資格,但今天還是要去太廟告一下祖宗的,之前二皇子娶王妃的時候就去了。

  柳貞吉聽著他語氣中忍不住的火氣也是半晌無話,在他重重地拿手往前一劈,把前門的車扇也給扇壞一半後,一直也以為要去趟太皇告列祖列宗的她咬著嘴唇把心裡想了一路的話說了出來,“獅王哥哥,不說皇上,不過你到底是娘娘的兒子,而我是她的兒媳,不帶我們去太廟明顯丟的是她的人,這是讓外人看笑話的事,她為何不帶我們去?看起來,不像是娘娘所做之事呀。”

  周容浚一聽,冷冷地挑起嘴角,“為何?不過是等著我向她再服個輸罷了,到時候她再風光領了我們去,自然有得是法子堵得住別人的嘴。”

  只要他們想風風光光地去趟太廟,他可少不得要去她的跟前去請罪,他早知道她從不會無緣無故給甜頭給他吃,但他還是想不到,她連去太廟的事,也想從他這得到點什麼。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1 10:58 PM

第36章

  母子倆非得這麼談嗎?

  柳貞吉想問,但她還是憋住了。

  他將啟程在即,她也不想問太多讓他不高興。

  回了王府,周容浚與柳貞吉用了頓午膳,就上馬而去。

  柳貞吉送走了他,直到王府的大門緊閉,她才轉身回獅園。

  長殳路上問她,“您想哪天見府裡的大小管事?”

  柳貞吉想了想,“後日。”

  今天不行,明天太急,後天於她來說也就差不多了。

  “群芳院的那些?”長殳頓了頓,還是問出了口。

  “等著我召吧,早晚有天會見她們。”柳貞吉眨眨眼,笑道。

  見她還笑,長殳搖搖頭,道,“還是有幾個刺頭,不好對付。”

  棲婆在另一邊也點了頭附和。

  “我知道,還望棲婆跟杏雨她們多說說,我心裡有個數,”柳貞吉說到這微微一笑,“到時候再見她們也不遲。

  這廂臨近傍晚,柳貞吉午睡醒來正在寫東西,就有差人悄悄來報,說柳大小姐來了。

  柳貞吉一聽柳貞雯來了,連忙讓人進。

  柳貞雯從後門進來的,她來得悄悄,進得也悄悄,柳貞吉見到昨天昏過去的姐姐今天完好無缺地站在她的面前,興高采烈得很,拉著柳貞雯就打量個不停,還彎下身子去貼姐姐的腹,嘰嘰喳喳地跟她姐姐肚子裡的孩子說他的小姨很愛他,讓他務必在他娘親的肚子裡乖乖的,要聽娘親的話。

  柳貞雯本心事重重而來,聽得卻是笑了。

  她見妹妹新婚頭一天沒有相公在府,還能眉開眼笑,就跟過去無憂無慮一樣,她是心中酸澀,但又奇異地覺得一陣輕鬆。

  她的妹妹就應該這樣成天高高興興的,一點心事也無,沒什麼事能讓她放在心上。

  “娘不好來,我就來了。”等妹妹拉了她坐下,柳貞雯語氣還是有些傷感。

  “哦。”柳貞吉點點頭,卻是偏頭問一邊的鏡花水月,“長殳哪去了?”

  “奴婢這就去找大管家。”鏡花一聽,朝她一施禮,就快快出外去找人去了。

  柳貞吉笑看著她離開。

  許是知道她處境艱難,即使是鏡花水月,人也要比之前機靈許多了。

  “找大管家的?”柳貞雯不知她為何突然要找長殳,試探地問。

  “府裡的大夫好得很,是獅王哥哥從江南帶回來的,我想讓長殳叫他過來給姐姐把把脈呢……”她姐姐這一來也好,也許免不了被有心之人知道說點不好聽的,但柳貞吉著實擔心她的肚子。

  “唉,用不著,賈家的那個大夫也不錯。”見她這時候還擔心這個,柳貞雯是高興又鼻酸,她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掉下了淚來。

  柳貞吉挨著她坐得近近的,見她掉淚,就拿帕子擦姐姐臉上的淚。

  孕婦本就情緒反常,很容易成天擔心東擔心西的,一點點小事都能當成天大的事來嚇自己,更何況她們現在身上的事還真是挺大,所以柳貞吉一點也不想再著重說這些,嘴裡輕輕巧巧地笑道,“姐姐可別這麼愛哭嘍,若是生出來的娃娃跟他小姨一樣是個愛哭包,到時候你可有得煩了。”

  柳貞雯看著給她拭淚的妹妹,頓時又是想哭又是想笑,末了,還是大哭出聲,“他們怎麼能這樣對你?這才成婚第一天,怎麼就這麼急著差獅王爺去辦差了呢,這大周朝就沒人了嗎?”

  柳貞吉被她這突然一嚎,嚎得手一僵,她湊近姐姐哭泣的臉,小聲地跟柳貞雯報導,“就是身上有差事才好啊,姐姐難道不知道,像獅王哥哥這樣身上有差事的王爺可不多呢,就是那個好厲害的明王,也不過是在翰林院跟那些酸包兒天天對對子呢。”

  見她把翰林院的那些狀元探花說成了酸包兒,柳貞雯實在沒忍住,噗地一聲笑了出來,邊笑邊擦著淚道,“這倒是,只有你嫁的,才是真正厲害的,那些都算個什麼。”

  柳貞吉心有戚戚然點頭,“是啊,獅王哥哥好厲害。”

  “你還怕他?”柳貞雯吊眼看她。

  “不怕不怕了,”柳貞吉趕緊連連搖頭,她現在抱大腿都來不及了,“他對我可好了,在哪都護著我。”

  柳貞雯聽說的可不是這樣,她聽說上午在宮裡,獅王惱怒她,連走路都不等她,而她就像只愴惶的小狗一樣,可憐巴巴地跟著他跑,生怕他不要她。

  可看妹妹這神情,完全不像,柳貞雯心裡五味雜陳,不知何是真何是假,但問得太細了,妹妹不會說,而自己也會太傷心。

  她很早前就知道她這個妹妹,在她面前只與她說高興的事,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而她就算是問出來了又如何,她又幫不了什麼。

  “王妃,大管家的來了。”在門口探著人的水月連忙報。

  “長殳來了……”柳貞吉連忙笑著站了起來。

  長殳一見到她,原本臉靜如水的老內侍臉上有了點笑,朝柳貞吉和柳貞雯就是一躬身,“王妃,柳大小姐。”

  柳貞吉就與他說了讓大夫過來的事。

  長殳點頭,“那就請王妃請柳大小姐去外廳候一會,老奴這就去叫人。”

  內廳是輕易不讓人進的。

  柳貞吉點頭。

  長殳走後,柳貞吉扶了柳貞雯往外廳走。

  不管獅園之外的護層,單獅園就有三道卡,他們住的狻猊閣是最裡頭,前面還有外中兩道園子,外園近門,中園就是平時周容浚拿來練武的地方了,外面就拿來見見重要的客人。

  柳貞吉剛是在中園見的她姐姐,現在走到外園,還需得一會兒的路。

  路上,見身後跟著的人都是妹妹的丫環,且離得很遠,柳貞雯輕聲地把她從宮裡剛打聽出來的消息說給了柳貞吉聽。

  明王要跟胡家結親了。

  “明王也要訂親了?”柳貞吉笑眼彎彎,高興地道,“好事啊。”

  柳貞雯見她還笑得出來,不自禁地抿了下嘴。

  “聽說太子妃娘家家聽了也高興得很,說是還要去給胡家送了禮。”柳貞雯淡淡地道,指出太子妃的娘家可不如能打仗領兵的胡家,容家不過是個史館史官。

  “呃?”柳貞吉一聽,也回味了過來。

  史官在周朝也算是個重職,尤其容家歷代修的還是國史,周國數代下來,編修國史的一直都是容家,容家在周朝就是個蒙著層神秘面紗的古老家族,當年皇帝把容家女指給太子,朝裡不少迂腐老古板可沒少誇太子與太子妃的般配與天作之合。

  但修史的,名聲好聽,但確實不如能行兵打仗的,那是實實在在的兵權,他手一揮,領個幾百人,就能把容府的書全給燒了,容府天大的名聲,真正對抗起來也不如胡家底下的一支胡家軍。

  柳貞吉覺得周文帝確實給明王挑的婚事挑得不錯。

  偏心都不知偏到哪兒去了。

  也難怪皇后娘娘的臉色不好看。

  柳貞吉換位思考了一下,這種時候,如果皇后不作為,那確也是跟等死無疑了——這幾年,皇帝不喜歡柳家,對柳艏教的太子,也是淡淡,對太子還不如對她家獅王的一半的好。

  皇后把主意打到她家王爺的身上,曲線救國,也無可厚非。

  而且不娶她的話,從明面來說,確實只對他只好不壞。

  柳家現在是一個誰沾誰倒楣的臭包囊,只差皇帝一聲令下,讓柳家徹底變成昨日黃花了。

  只是……

  皇后娘娘還是打錯了人的主意,她的小兒子已經不再年幼,不再像以前那樣好擺佈的了。

  如她所說,她的小兒子離開她的時間太長了,長得她都不夠瞭解他。

  那狂霸拽的男人真不是什麼孝順的好兒子,皇后娘娘想讓他感激她為他著想,沒門。

  “知道了?”柳貞雯掃了眼發出呃聲的妹妹。

  柳貞吉點點頭,見姐姐看她,在等她確認,柳傻子便又點頭道,“知道了,明王家以後的王妃會打架,會那個武功,很厲害,姐姐放心,我以後定會離她遠遠的,不會讓她打到我。”

  只是想提點她太子妃家不如未來明王妃家的柳貞雯啞然,頓了好一會,才對傻妹妹道,“你知道就好。”

  她這又才想起,何嘗不是太子妃家不如胡家,他們柳家,現在離胡家差得更是十萬八千里……

  一想周文帝現在一月有至少十天是在麗妃宮裡,柳貞雯沉默了下來。

  她也有些明白皇后為何突然對柳家發難了,任誰是皇后在這關頭,也不想有柳家這麼一個是皇上眼中釘的親戚。

  “以後見皇后,多忍著點。”柳貞雯再看妹妹,那剛平靜一點的心又酸澀了起來。

  背著柳家名聲的妹妹是註定得不到皇后娘娘的喜愛了。

  “哎,知道呢,姐姐放心,我乖得很。”相比柳貞雯話間的沉重,扶著她的柳貞吉還是笑嘻嘻的。

  她與獅王現在是上有皇帝踩著他們的腦袋,皇后在不遠處冷冷盯著,前後左右還有各大王爺和皇親國戚在算計著,敵人多得不行,多得柳貞吉要是數,雙手雙腳齊擺上桌都數不過來,剛才還在書房算這筆帳的柳貞吉覺得這些事就跟債多了無需去愁一樣,她只管放寬了心去面對就是。

  反正她前頭,還有頭狂暴的獅子在吼著要吃人,她只管躲在他後面,偷偷打埋伏,一小箭一小箭地放冷箭就是。

  當然,之前她還是得把群芳院給收拾妥當了,這才是她當務之急的當頭大事。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1 10:59 PM

第37章

  周容浚娶了她,尤其是這麼急切地求旨求了她,雖然手握聖旨求親還算體面,但體面的全在她這方。

  這個是她占了大便宜,柳貞吉心裡明白。

  娶了她,他看著沒得一點好處,反而掉了價。

  但,就算是周容浚沒明說,柳貞吉也知道,其實娶她於他現在的情況來說,其實還不錯——太多人都盯著他這幾年間的得寵,就是皇子們之間,也是拉攏猜忌他,他要是再有個很像樣的妻子,那就是上上下下都要另眼看他,而防他的人更要防得緊了。

  就算是他跟趙家的事了,即使是想用他的皇后太子,用他之餘何嘗不會妨著他?

  柳貞吉讓她的哥哥們臥薪嚐膽,而在她眼裡,看似狂暴的周容浚比她所見過的人更擅於把握大局,他也是她見過的她最不能猜透其心思幾何的男人。

  即便是柳艏,他眼睛微微一轉之間流露出來的意味,柳貞吉也基本能猜個八九不離十,可周容浚她從不能肯定地說她能猜透個八九。

  不過,柳貞吉還是會猜他的心思,而根據這些年她對他的瞭解——從定康十年他去西北的兵營,到定康十三年有他參與救援的重森火災,再到定康十四年讓他在朝中名聲大振的由他平定的縝縣亂,到現在安康十五年,他正在查屈平案,算是直接在為他的父皇處理他的棘手事件,他的每一步,看似沒什麼確切的官位,但卻都是實實在在一步步走過來的。

  他能吃苦,也受得住委屈。

  再讓他做幾年事,柳貞吉覺得他會把大周朝的實權機構全部能走一輪。

  而這多可怕?

  他把周朝的重要權力機構走一遍,按他深沉的心性,這就等於掌握權力的人也好,裡內藏著的私密也好,在他面前基本就無所遁形了……

  到時候,他要是用起這些東西來,絕對要比那些連大理寺後門開在哪都不知道的皇子皇孫強太多。

  這才是真正的權力,也才是最可怕的。

  舉凡朝廷中的這十三個皇子,柳貞吉拿著她所知的那些資料想來想去,也只看到了周容浚在沿著這條實握權力的路子在走——不要說底下的人就不人了,他們對待見過的王爺,絕對要比沒見過的王爺來得心裡有數,對其不管是投靠還是忌憚,比高高在在一輩子未出皇城的皇子要來得有歸屬感。

  她不知道有多少人如她一樣看到了這點,但很顯然,她家王爺根本不想讓人想這麼多,所以這幾年他的性子越發的外露,小事情大發作,很多柳貞吉認為的他根本不會在意的事情她也看到了他的雷霆大怒,讓人只看到了他的過於殘暴的一面。

  而關於這些長遠的東西,柳貞吉沒與他啟齒過,以後也不打算與他多問。

  這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事,從來都是不能明說的。

  嫁的男人太聰明,而她必須要緊抱住他的大腿——柳貞吉覺得她再感歎以往時光太美好都來不及了,老天爺覺得她身在福中不知福,所以現在就不打算讓她過去那些相比之下單純美好的小日子了。

  笑嘻嘻送走姐姐後,柳貞吉簡單地用了晚膳,就又去了書房備功課,鏡花水月這時已經從前府打了個轉回來了,她們在外昂了一天“王妃貼身婢女”的高傲的頭,回後來,兩個人都不自禁地多揉了幾下脖子。

  柳貞吉沒說她們跪坐,讓她們搬了小板凳到她跟前來報告,面前還擺滿了瓜果點心。

  她們的報告會向來有滋有味,來了王府,也秉承了原先的習慣,鏡花水月在外板了一天的臉,用過膳見還有零嘴,兩個小丫頭對著柳貞吉笑得眼都眯過了一條縫。

  兩個丫頭這一天功夫也沒白花,匯同杏雨梨雲所得的,四個丫環基本上把前院現在的情況摸了個大概個給柳貞吉。

  前府除了有長殳是大總管之外,他下面還有四個大總管,管衣食住行。

  管針線衣物是個婆子,食,住,行三個皆是男子。

  四個大總管下面,每人還有兩個副總管。

  也就是說,光數得出來有實權的總管除了長殳之外,下面還有十二個。

  可見王府之大。

  後日,柳貞吉要見的就是這幾位。

  而獅王有九個侍妾,其中三個是皇上賜的,兩個皇后是賜的,還有四個是別人送的獅王喜歡的。

  這九個,皆是賜了小院住的,在群芳院裡,只有這九個有單獨小院。

  而排不上輩的住群芳院前排的院落,每個院落三間屋,已經住滿了五間了。

  所以,總的算來,她家獅王大大小小的侍妾數得上數的有二十四位。

  其中至少有一半,都是不好惹的——據鏡花水月的前方線報,她們去群芳院的時候,還被一群人為驅趕的蜜蜂追著跑了半個院子,沒少被人指點。

  她們回來還朝她笑得溫柔甜美,還能替她這個主子長著臉帶著完整無好的身體回來,柳貞吉真是被她的丫環給感動到了。

  所以,等丫環們報了一個段落,她笑問,“可記著今日是誰‘招待’的你們?”

  “記得呢,還有幾個清楚的,我們明早找棲婆問問,探探就出來了。”知道主子要替她們報仇,水月落落大方地點頭道。

  “那就好。”柳貞吉眨眨眼,笑眯眯,“王府的人對你們好熱情,我們也要對人家同樣的好才行。”

  今天圍在她跟前的四個丫環一聽,這性格外露的已經咯咯笑起來,沉穩如杏雨,也低下頭露了點淺笑。

  **

  事情從來都是說得輕鬆,做來難,柳貞吉準備了兩天,與長殳和棲婆,還有長殳帶的徒弟把前院的情況再籠統了一遍,無論外邊怎麼說她,柳貞吉卻是要在這天真的在王府管家了。

  五月十號這天,日子並不好,外面下起了傾盆大雨,天氣灰黑,即使是到了辰時,那天也壓抑得晃如黑夜。

  卞京五月的雨季到了。

  柳貞吉嫁進王府的第三天,走進前院富麗堂皇的大廳時,長殳帶著府裡的總管站在廊下迎著她……

  天上雨水不斷,她踩著雨水而來,身上滴雨未沾,路過這些人的時候,還朝他們甜甜一笑,在陰暗的天氣裡,她晃如清新的春風襲來,讓人精神不禁為之一振。

  廳堂內燈光明亮,柳貞吉拾階上了前廳,在屬於她的側座坐下,朝站在門邊的杏雨頷首,示意人可以進來了。

  杏雨往外通報,不一會,長殳棲婆就領著人全部進了廳堂。

  “奴婢等見過王妃娘娘,王妃娘娘玉體金安,福壽雙全。”

  柳貞吉露出可愛的笑容,眨著靈動的眼睛一一看過他們,等掃了一遍,也沒多久就讓他們起身了。

  “我看看啊……”柳貞吉接過如花遞過來的冊了,笑著朝他們道,“我給你們點點名,念到誰就應一聲,我認認人。”

  “是。”眾人齊道。

  柳貞吉以前也見過他們其中一兩個,但也沒有什麼印象,這次她也是發了狠,念一個名字,就上下多看幾眼,接過似玉遞過來的筆,寫一下他們的特怔。

  等全記完,她看著如花過來把本子收了,把筆給了似玉,天真無邪地偏過頭,朝長殳笑,“長殳,他們以後就歸我管了?”

  “是的,王妃娘娘。”長殳朝她溫和地笑,眼裡有著慈愛。

  “那我不用誰,也是我說了算?”

  “是的,王妃娘娘。”長殳嘴邊笑意更深。

  “那我知道了。”柳貞吉落落大方地掉,隨即與那個剛才記住了叫文福的副總管笑道,“那我不用你了,你回頭去帳房支點銀子再走,可行?”

  那副總管,就是昨天看著鏡花水月被蜜蜂追沒有幫忙,卻喝斥了鏡花水月行為不雅的人。

  她聲音清脆,趕人走還帶著無邪的笑意,那副總管半晌沒說話,等反應過來磕頭想求饒的時候,卻對上了大總管冰冷的眼神。

  那話便沒有再說出口了。

  在長殳的眼神下,他艱難地從喉間擠出了話,“小的知道了,多謝王妃娘娘。”

  “不客氣。”柳貞吉搖了下頭,依舊笑著。

  等人在長殳的逼視下走後,她朝長殳看去,甜甜地笑,“長殳,就是這樣嗎?我說什麼便是什麼?”

  “是的,王妃娘娘。”長殳微笑,很是溫和。

  “嗯,那就好。”柳貞吉再欣喜不過一撫掌,如畫一樣的眉目都跳動了起來,生動漂亮至極。

  底下的人皆半低著頭,誰也沒看到她的美貌,但其下皆是暗暗一皺眉,莫名覺得他們這個剛進來的王妃,看似天真,卻外分殘酷。

  她連個為什麼都不問。

  更是不給人解釋一句的機會。

  這也就是說,想知道這位主子的底線很難。

  看來,是得好好與王妃娘娘身邊的丫環們打好交道了……

  還有,昨天在群芳院跟在文福後的幾個僕人也得攆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1 11:01 PM

第38章

  柳貞吉也沒再大動作,僅在這天上午與管事們說了會話,下午就回了獅園去了。

  柳府那邊,柳艏叫人抬了箱子過來給柳貞吉,滿箱的金銀珠寶,一共抬了五抬……

  柳貞吉覺得她爹怕是快瘋了——要不然,怎麼這麼急著拖她下水?

  長殳報過來後,柳貞吉緩了緩心神,問過長殳,得知退回去無不妥後,就讓長殳退了回去。

  長殳派了幾個兇悍的侍衛過去,心下也知那邊不會再抬回來了。

  半夜,柳貞吉被守夜的梨雲叫醒,與她輕道棲婆來了。

  周容浚沒在,柳貞吉不敢睡他那張過大的床,這幾天一直睡在外屋的小榻上,睜眼就能看見門,梨雲叫了她一聲時,她下意識地喊了聲娘,睜開眼後這才知道,這已經不再是她的家了。

  門外,沒有了時刻都在關心著她動向的母親。

  她坐直身後,定了定神,看了看沙漏,就起身披了披風,隨了梨雲一道去了門口。

  北閣他很少讓人進來,除了這幾個伺候她的,柳貞吉也很少讓人進來。

  棲婆不比長殳,柳貞吉也與她還不熟,便還沒接納她。

  門邊的人見到她親自來了,不禁嚇了一跳,道,“王妃娘娘,夜風涼得很。”

  “無礙,有事你說。”柳貞吉站在了她面前,就著丫環提著的燈籠打量棲婆的臉色,見她臉色沒有太大的不妥,心下也就放了一半的心下來。

  看來這大半夜的報事,不是什麼壞事。

  “大管家讓我來與您報一聲,說再過四五天,王爺就要領人回卞京了。”棲婆一五一十地把話報導,“大管家剛剛出外去迎一個人去了……”

  “迎人?誰?”柳貞吉驚訝。

  “是,王爺說,讓您這幾日接待一位客人,客人明日就到……”棲婆這時又往外走了一點,一個身著黑衣的暗衛從黑夜中騰空躍出,朝柳貞吉跪下,雙手恭敬地舉起了一封信。

  棲婆拿了信過來。

  柳貞吉接過,她沒有看,就知道是她的獅王哥哥的信。

  “還有事?”

  “沒了。”

  “那就退下罷,回去再歇一會,有事再來稟我,辛苦了。”柳貞吉朝棲婆溫和地道。

  她褪去了白天那過於天真的臉孔,這時候棲婆子從她身上看到了不動如山的鎮定——只有接觸得久了,她才明白為何他們家王爺為何擋著那麼多的人非要娶她不可。

  **

  柳貞吉看過信,就沒再睡,讓梨雲把剩下的人都叫了過來。

  周容浚身邊的護衛,要護送一位屈平案的重要見證人過來,現在已經快到卞京,長殳已經去迎了。

  那是位婦人,且身邊還帶著一個孩子,說是刺客在屈平娶的夫人及其兒子。

  而主凶是兵部的人,可能與趙家有關,周容浚讓她這幾天把人看住了,這事,大理寺那邊會在天明後知情,但在他未回之前,大理寺應該沒膽過來跟她要人,這位婦人就一直要住在獅王府。

  而且,這事,他會放出風聲出去,所以趙家會知情,如果趙家有人上門,讓她們見就是。

  這內情把柳貞吉看得睡意全無,和丫環們商量著把人安排住到哪——獅王府最安全的是獅園,但獅園是肯定不會留外人的。

  而王府的後院,一溜不好惹的美人,正打算撕了她這個王妃以解妒意,那可不是個什麼太平地。

  所以,把人安排到哪,還真不好說。

  “何不讓木總管來安排?”梨雲輕聲道,她說的是負責全府住處之人,除去獅園,府裡的客屋也好,自己人住的屋子也好,都歸木姓的大總管管。

  “怕是不好,要是出點什麼事……”如花有些擔心,六人中,她最膽小。

  “倒是可以就探探這木總管。”鏡花也是道。

  “可拿王爺的事探,怕是不妥。”杏雨遲疑。

  幾個丫環輪流發表完她們的看法後,皆看向了她們沉默不語的主子。

  柳貞吉躺在椅背上一直在沉思,見她們不說了看向她,她朝她們嫣然一笑,朝她們道,“杏雨,你帶鏡花水月現在去叫木總管安排一處主院,離群芳院遠一點,天一亮,叫護院的領頭到前院見我,在王爺未回之前,你們隨我一道住出去,與那位夫人住幾天。”

  也正好,讓她跟人多接觸接觸。

  如果趙家真是出了刺客,這位夫人真是趙家誰的外室,這京城又要熱鬧了。

  以前京裡的熱鬧,柳貞吉只是個站在外面看的,現在成為參與者,覺出幾分新鮮,另外更多的其實是沉重。

  她有些緊張,怕拖這王府的後腿,但她不能表露出來。

  她是她這幾個丫環的主心骨,她慌不得。

  柳貞吉半夜未睡,在清晨來臨之時,她去了一趟木總管安排出來的主院,又見過護院,調了人過來重布守防,等長殳把人接到府裡之時,一切皆已安排就緒。

  長殳接回來的人乃趙童氏,娘家屈平人士,兒子兩歲,正是屈平案之後,她為她所救的一男子所懷,那男子姓趙,傷養好後,那人不告而別,遝信全無。

  她與獅王府的人描述的那個人與趙家的小公子相似,這次趙童氏前來京城與其說是指證的,還不如說前來認親,代兒找父的。

  趙童氏乃一清秀小婦人,年僅十八,柳貞吉見到她懷裡抱著兒子的樣子,心中也是歎了口氣。

  小姑娘自己都沒長大,卻成了一個兩歲孩子的母親了,還要帶著孩子這麼遠路來京尋父,真是……

  “趙夫人……”不管心中作何感想,柳貞吉親切地叫了人一聲,扶了那朝她跪著的小婦人起來,與她微笑道,“請起。”

  趙童氏有些生怯,等抬頭見到柳貞吉絢爛的笑臉也是一呆,好久都沒有回過神來,她懷中的小孩子也是怯性生地看著柳貞吉,他不敢看,卻還是忍不住地偏過頭來一看再看眼前讓他感覺到燦爛溫暖的人,那忍不住的樣子,看得柳貞吉都笑了起來。

  柳貞吉也沒有與這對母子多說,讓丫環帶了他們先下去洗漱,又差了下人送了熱食過去讓他們用膳,且囑咐了他們先休息好,等傍晚再來見她也不遲。

  連日趕路,想來他們也辛苦了。

  什麼事都不急在這一時。

  長殳自把人迎進來後,就一直沒有吭聲,也沒有走,站在邊上靜靜看著柳貞吉處事,等柳貞吉把這些瑣碎的事吩咐完,朝他看來的時候,長殳的眼靜如深水。

  “長殳。”柳貞吉叫了一直在身邊不語的他一聲。

  “您做得很好。”長殳低著頭,輕聲道。

  柳貞吉從他這聲不大的聲音中,聽出了欣慰。

  裡面還有很多的讚賞,柳貞吉呆了一下,隨後,她朝長殳又微笑了起來,看著長殳的眼睛真誠又溫柔。

  她很喜歡這個總是會恰當幫助她的長者,非常喜歡,也很感謝他毫無保留的信任,以及真心的疼愛。

  她其實一直都很幸運,總有那麼一些人,真心真意地愛護她。

  **

  周容浚回來得很快,他在趙家沒動靜之前,就回了京城。

  他回來之後,就直接回了獅王府,哪兒也沒去。

  不過,他也沒見先回獅園,柳貞吉聽說他先去了群芳院。

  在近一個時辰後,柳貞吉等他回了獅園,帶著一身的血腥……

  他袍底的血跡,新鮮得還沒有乾涸。

  柳貞吉見到他,只一眼,頓時就苦了臉,她可憐巴巴地望著人眨著她的大眼睛,看得周容浚好笑,問她,“嫁過來了,連禮都不知道行了?”

  “獅王哥哥,你這是要嚇唬我嗎?”柳貞吉隨隨便便地朝他福了下腰當是行禮,看著他帶著泥土的黑袍下那紅得刺眼的血跡,聲音苦得就像吃了黃蓮。

  她敢拿她頭上那支那一斤重的金鳳釵打賭,這肯定是人血。

  這一進門就去殺人去了?

  柳貞吉覺得要是按她以前對付他的手法,肯定要眼珠子一翻,昏給他看。

  現在嫁進來就沒那麼好意思裝孱弱了,但著實還是被嚇得不輕。

  “為何要嚇唬你?”見她苦著臉,面卻豔如桃花,看來這幾日她在府中過得也不錯,周容浚不禁往前走了幾步,走到她跟前,摸了摸她的臉。

  她抬起頭,小臉是苦的,但神情之間一點也沒有回避他的意思,只是睜著她那雙眼睛直視著他說,“你去前院幹嘛了?”

  周容浚微笑,“殺人。”

  她笨的時候很多,但無論是不是她裝的,他其實都喜歡,但他尤其喜歡這種時候的她,無論他是什麼樣子的,血腥還是殘暴,她其實一直都接受,她眼裡從來沒有對他的厭惡。

  柳貞吉內心被眼前這個輕描淡寫說殺了個人的人折服,臉上更是一片無可奈何,“好了,那麼獅王哥哥,咱們府裡是不是又少個美人了?”

  “這次挺聰明。”周容浚誇了她一句,拔弄了下她的耳環,有些忍不住地傾身低頭去親吻她的嘴唇。

  “為何要殺人?”柳貞吉趕緊伸掌攔了他的嘴。

  這男人太不講究了,剛殺了人就來親人。

  “你不是不便動手?”周容浚淡道,“你不喜歡殺,那我替你殺是一樣。”

  “藍……藍美人?”柳貞吉一聽,腦袋一晃,嘴巴結巴了,“是藍美人死了?”

  那個昨天說她蠢笨似豬的藍美人?老天爺,這才一天,他一回來就收拾上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1 11:02 PM

第39章

  柳貞吉生性膽小,所以自來對特立獨行,奪人眼球之類的事不感興趣,就她來說,一個人能做好自己的本份就已經極好了。

  她當王妃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所以對於群芳院群嘲她膽小又笨拙,覺得她孬得連侍妾都不敢見的事,她是真沒怎麼放在心上。

  趙童氏還在她這,她該做的是好好辦好王爺的差事。

  她暫時沒那空收拾人。

  所以,青天在上,她不是不收拾啊。

  柳貞吉是真快哭了,獅王搶她的活幹,這樣真的好嗎?

  “不是不動,是我這兩天沒空。”柳貞吉解釋上了。

  “那你也不會殺。”周容浚心不在焉,乾脆抱了她往溫泉那邊走。

  柳貞吉瞬間就被一個髒兮兮的男人給沾汙上了……

  這兩天雨停了,陽光明媚,獅園裡綠草叢中那幾處花兒都沾著露水開得各有千秋,柳貞吉見狀心下不服,積極參與進了鬥豔的行列中,每天穿得那叫一個粉嫩清新,像她今天穿的,衣裳是白綢底,上面鋪著各種各樣盛開的紅色小花,裙子也是粉綠色,整個人清新明媚得跟個恰恰盛開的花骨朵……

  癔想自己是嬌花的人這才美上半日,現下她聞頭一湊,就能聞到汗水與灰塵交雜在一起的味道,還交雜著人血味。

  就這麼一下,柳貞吉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再怎麼美也美不起來了。

  她抱著她家王爺的頭,苦口婆心勸道,“殺人不太好。”

  “嗯。”周容浚忙著看她的臉,對她的話不感興趣,對她說話的嘴唇倒是有那麼一些興趣。

  “衣裳都很難洗。”柳貞吉勸說得挺認真。

  周容浚嘴角勾起,這次淡淡地應了一聲,“嗯。”

  柳貞吉這麼一說還特上勁,“給你置的都是好衣裳呢。”

  貴得很。

  說完她自己也是笑了,伸手摸向他翹起的嘴角,“府裡的事,我自己來,你忙外邊的就好。”

  總不能真當吃白飯的,他沒欠她什麼,再對她好,她不能當成那是天經地義的。

  “不是逼你……”到了溫泉,周容浚放下她,看著她與他解衣,眼睛一直隨著她的纖纖玉玉指移動,說話也就越發漫不經心了,“只是該狠時不狠,最後傷著的是你。”

  “我知道,”脫去他的外袍,饒是柳貞吉自許她臉皮兩生都從未薄過,臉也有些不自禁地紅了,她咬了咬嘴,鎮定了下心神,才去脫他的內裳,嘴裡強作鎮定道,“我不會讓人傷著我的,你看,我都從柳府出來嫁給你了。”

  可能是他自小出宮開府,父母又是當今的現在這個皇帝皇后,他好壞只能靠自己,人難免獨斷獨行,柳貞吉這段時日下來,也是發現他對她說一不二不算,對她的保護欲有點強。

  他一邊想讓她管事,另一邊,卻是不自禁地替她去解決麻煩,頗有些自相矛盾。

  但心卻是好的。

  這也是柳貞吉情不自禁想對他柔軟的原因。

  “嗯。”隨著身上的內裳褪去,周容浚更是不經心了。

  現在,擺在柳貞吉面前的,是裸著上半身的英俊男人,此男身材很不錯,結實勻稱的腹肌充滿著力量,更主要的是太過於美觀,讓人一瞅就有點挪不開眼睛……

  柳貞吉咬著嘴唇,覺得耳朵尖都在冒火。

  這當然不是看腹肌看的,而是,大爺站在那沒動,根本沒打算勞駕一下他的尊手把他自個兒的底褲給脫了……

  也沒打算就這麼走到溫泉裡去。

  根本就是在等著她脫。

  柳貞吉突然覺得她臉色其實沒她以為的那麼厚,因為她現在根本不敢下手。

  這脫了下面是什麼,想都無須想。

  她也不是沒見過。

  那晚他們還赤裸相對過。

  可那晚他們一個個累得像狗,誰都沒多想……

  現在吃飽了撐的,就有空多想了。

  柳貞吉悲哀地想,難怪飽暖思淫欲這話老被人說,看她現在慫樣就知道了。

  “獅王哥哥……”柳貞吉咽了咽口水,沒出息的她覺得自己的喉嚨都好像有點啞了。

  “嗯?”周容浚懶懶地應了一聲,低頭看著她的小紅臉,聲音懶散中帶著一點笑意,“怎麼?”

  “咳……”被他這麼一下,刺激得正在咽口水的柳貞吉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嗆死,她咳嗽了好幾聲,見面前的人就是不動,也不說話,她紅著紅撲撲的臉蛋小聲地道,“那個,那個……”

  “那個什麼?”

  “要不……那個……”要不叫侍女過來幫著脫?這個柳貞吉一想,覺得還是算了。

  她挺不願意的。

  “那個,你閉個眼睛。”柳貞吉覺得還是自力更生的強。

  她咽口水的聲音咕嚕咕嚕地響,柳貞吉聽著都覺得她是個女色狼,這下可好,她覺得她連她的腳板底都給自己臊紅了。

  “嗯。”周容浚聲音淡淡的,但仔細一聽,裡面完全是濃濃的笑意。

  要往平時,柳貞吉早在心裡給他釘小人了,這時候她卻顧不上這個了,連看他閉沒閉眼睛的勇氣也沒有,只管閉了眼睛的,抖著手去解他的褲頭……

  畢竟是長年練繡藝的手,她那手法精准無比,一下就拆了褲頭,加之她那手一抖,褲子就那麼義無反顧地掉了下去,一片寂靜中,閉著眼睛的柳貞吉清楚聽到了褲子掉在地上的聲音。

  這下,她眼睛更是不敢睜開了。

  **

  北閣沒人敢不經通報進來就是有個好,柳貞吉一身汗趴在床上雙手捧著茶碗一口氣把一杯水喝完的豪氣樣,也就她相公看在了眼裡。

  要是被孔氏知道,不把柳貞吉打死,也得打個半殘。

  “還要。”柳貞吉嗓子都喊啞了,說出的話也不好聽,但她的眼睛還是漂亮的,那渴望的大眼睛往獅王身上一瞅,獅王“嘁”了一聲,就又下床把他喝了半壺的茶壺拿了過來,大手一撈,把人撈到身上,把壺嘴對準了她的嘴。

  柳貞吉趕緊手忙腳亂地扯那亂了的被子過來往自個身上蓋。

  周容浚不屑地哼笑了一聲。

  剛他哪兒沒摸過,哪處沒親過?

  剛才她還抖著身體,全身無力,現在居然還有力氣扯被子,看來她求饒的那些話,一句也當不得准。

  柳貞吉心裡哪知道他心裡想的那些事,要是知道她下次求饒他都不會放過她,肯定是就是用爬的,她也爬去水榭那頭去跳湖。

  她現在全身就像是被千斤重的大石輾壓了無數遍,一動就疼,還不能一死求個解脫,眼睛腫得模模糊糊的,連床邊的兩盞燈光都被她看成了四盞。

  “餓……”她又快快地喝了好幾口水,卻感覺越喝越餓,人也不禁幽怨了起來。

  為啥她不昏過去?

  為啥明明是他賣力大半天,為什麼他卻不叫東西進來吃?

  “獅王哥哥……”餓得不行的柳貞吉哀怨地回頭看那去擱水壺的人。

  “嗯?”

  又是簡單的一字。

  “我餓。”柳貞吉覺得她還是不要臉算了,她要肚子。

  她全身難受,肚子更是餓得難受。

  “餓?”周容浚挑眉,見她把被子扯得緊緊的,這麼有力氣,居然喊餓?

  他勾了勾嘴角,也沒去動她的補子,只是手在下面摟著她的腰把她提起,又在被中把她翻了個身,就著那熾熱的,已被磨得滲出了血絲的地方,一個往前一沖,又釘進了她的體內。

  見她無力地就像飄落的葉子一樣飄倒在了他的身上,眼淚同時從她的眼睛裡流了出來,嬌嚶聲聲,周容浚沒有放鬆絲毫力道,腰下動作不停。

  他把她摟得緊緊的,在她不停地顫抖著完全無法自抑的時候,他稍停了停,吻去了她臉上的淚水,等她稍微好點,他就又掐死了她的腰,不許她動彈。

  末了,她的眼淚流滿了他的整個胸膛,他一個起身把她壓在了床上,扯開她身上礙身的被子,快速大力地扔到地上,拉開她的腿粗魯地大動。

  連續一會,他的腦海閃過一道巨大的灰白,在倒下去的那刻,他撐住了手,沒壓在她的身上。

  他低頭,看著他的汗水滴落在了她瑟瑟抖著嘴的臉上,而她緊閉的雙眼,還在流著眼淚……

  看著她楚楚可憐,奄奄一息的樣子,周容浚有些憐愛,但更多的卻是得意。

  他翹起嘴角,低下頭去親吻她的嘴,看著她無力地睜開眼,朝他可憐兮兮地笑……

  “貞吉兒,”他叫了她一聲,微笑著在她耳邊喃語,“你就是死,也得死我身邊,一生都得跟我睡同一個穴,你敢變,我就掐死你。”

  柳貞吉覺得她的身子鈍得想死不說,連腦袋都昏得茫茫然了,所以聽到他這句話,話是聽到耳朵裡了,但根本沒瞭解到那個意思,領會到她變態相公語氣中那豐沛的感情,所以別說害怕,感動這種高級的情緒波動,就是連不好意思都沒有,只是看著她那雙中意的眼睛一剎不剎地看著她,下意識就點了頭,然後舔著嘴唇就往門邊看,心想美色可餐這種事太假了,她現在唯一的想法是想在被人弄死之前,把空空的肚子給填飽了好上路。

  所以,一等她吃飽了睡醒醒來,把那話想了一遍,就一遍,她一手扶著根本不能動的腰,感覺著好像癱瘓了的下半身,有些委屈地想,她到底嫁的是個什麼樣的人啊,好不容易圓個房,他卻威脅說要弄死她。

  有沒有搞錯?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1 11:02 PM

第40章

  柳貞吉這正委委屈屈著,委屈的程度有點深,自個兒都覺出自個兒有幾分可憐,又被自個兒的丫環通知說王爺讓她好生歇著,趙夫人那邊的事不需她操心。

  柳貞吉低頭看了看殘廢得不能動彈的自己,她倒是想操心,可就她這樣,能操心得起來嗎?

  不過就是如此,身殘志堅的獅王妃還是對杏雨說,“那你們盯著些,我還是覺得那個趙夫人沒外表看起來那麼簡單,怪怪的。”

  她一想起這事她還沒來得及與周容浚說,就讓杏雨去找長殳,把趙童氏的怪異之處說一遍,讓他去傳給王爺。

  杏雨領命去了。

  一想起趙童氏,柳貞吉也就沒有了自艾自怨之心,眉毛也微皺了起來。

  “王妃……”跪坐在床邊看著她的如花擔心地叫了她一聲。

  柳貞吉見她一進來就跪到現在也有不少時辰了,讓她去搬小板凳過來,“陪我聊會。”

  “是。”如花搬了矮凳過來坐著。

  “你昨天呆在芙蓉園?”芙蓉園就是安置趙童氏的院子。

  “是。”如花是今早才被召回來。

  “看出什麼來沒?”

  “就是,”如花偏頭想了想,“跟王妃說的一樣,趙夫人看小公子的眼睛不是很親切……”

  “唉。”柳貞吉聽了歎了口氣。

  這眼神親切不親切,其實都不好說,每個人看東西都唯心,而且每個人表達感情的方式都不一樣,只要沒辦法鑽進人的心底去瞧一瞧那人到底是怎麼想,光看外表還真不能說能百分百看全。

  見她們王妃歎氣,知道她是不知該不該信她的判斷,如花忍不住安慰道,“我看確實是不像相依為命,還幫兒子上京找爹的母子,那趙夫人看她家小公子的眼神,還不如您看王爺來得溫柔……”

  柳貞吉聽了不禁一哂,半晌才道,“誰說得准。”

  說罷,她不禁抬頭摸了摸自己眼睛,不知道自己看周容浚的時候到底有多溫柔,以至於丫環都這麼說。

  **

  周容浚再去群芳院,群芳院全啞巴了,也沒誰撲到他跟前哭哭啼啼,算省了他不少事。

  路上,他與長殳閒聊,“那她到底什麼時候來這院?”

  長殳笑道,“王妃說還要晾晾,等您辦的案子一好,她有了那閒心再說。”

  “哼。”周容浚哼笑了一聲。

  隨即又自語道,“算了,她有那個心就好。”

  晚點就晚點。

  長殳笑。

  周容浚橫了他一眼,撇撇嘴,道,“逼也沒用,比誰都能哭。”

  長殳忍俊不禁,道,“她還是好的,心裡有您。”

  周容浚這次沒再出聲,不過手提起了腰間的荷包慢慢拋著,拇指偶爾劃過荷包上那錯落有致的針腳。

  她算來也不是一無是處,長得還不錯,繡工也還行,很多時候看起來很怕他,實則私底下她未必喜歡他讓她做的那些,但還是會為他去做,去容忍。

  就像這針線活,她也練了許久,才把獅子繡得栩栩如生,宮裡最好的繡娘,也未必及得上她一半。

  他知道她花了很多功夫與心思,練這些的初頭,她往往都是清晨起身,邊打哈欠邊練著,一坐就是一個上午。

  如若無心,怎會數月如一日就如清修一樣,一個懶覺也未曾睡過,只為把他囑咐的練好。

  但她不說,他也就假裝不知道。

  “王爺,到了。”見他一路不吭聲,快到湘香庭時,長殳開了口。

  周容浚“嗯”了一聲,停了腳,放下手中的荷包,偏頭漫不經心與長殳道,“你說,為什麼就沒人像她那樣能拿好分寸?”

  長殳但笑不語,這事怎麼說?在王爺眼裡,王妃哪怕哭得讓他厭煩他都覺得是好的,而別的女人哪怕是為他死了,他都會覺得死得不是地方,髒了他的眼。

  在他心裡,一個天上,一群地下,怎麼能比?

  想起群芳院那群庸脂俗粉,周容浚心中厭煩至極,冷然地勾起嘴角,這次大腳一邁,快步進了湘香庭。

  湘香庭住的美人是皇上賜的,在宮裡被人叫香美人,到了獅王府,就成了香姑娘。

  想想,她進這王府也三年了。

  所以她想提提身份,長殳也想得通。

  只是她用的方法太不對現在的王爺的心思了。

  周容浚一進去,李含香就已經驚喜地朝他福了禮,那帶著風情的眉眼一動,嫵媚動人至極,“賤妾見過王爺,王爺您來了。”

  “見過王爺。”她身後的丫環也福了禮。

  周容浚看向她肚子。

  李含香順著他的視線往下,嬌羞得臉都紅了,低聲道,“本來,前段時日就該告訴您的,可是,那個時候,您在外面,好不容易候到您回來,王妃就進門了,我……我……”

  周浴浚沒等她“我”個沒完,回頭主對長殳說,“你來。”

  他昨天進門殺的人,看來對她們這些女人沒一點用。

  長殳看著千嬌百媚的香美人,揮手讓後面跟著的平大夫上前。

  平大夫上前欲要搭脈,李含香猶豫,看向周容浚,臉色暗了下來,“王爺不進屋?”

  “就這麼著吧。”長殳開了口,讓平大夫探脈。

  李含香皺起了眉,正要說話,卻被平大夫溫和出言打斷,“香姑娘,請。”

  李含香眼睛裡有了淚。

  靜寂一會,平大夫朝向遠處遠眺的周容浚道,“王爺,是有了,應在三個月日子左右。”

  “確是?”

  “是。”

  “三個月?”周容浚朝李含香問去。

  “王爺……”李含香已經哭了起來,“有什麼不對的嗎?賤妾懷了您的孩子,有什麼不對的嗎?”

  “是挺不對的。”周容浚點點頭,對長殳道,“叫內務府的人過來,給本王查,本王也想知道,在本王的獅王府,還有誰能給我戴這綠帽子。”

  “王爺,”李含香呆了,“您說的什麼話?那是您的……”

  “那是本王的孩子?”周容浚聽了挑高了眉,好笑,“本王會讓個賤奴生我的長子?”

  “王府,那確是您的孩子。”李含香淒美地流著眼淚,“您忘了那夜……”

  “香姑娘,有話,還是與內務府的人說吧,這事,王府會交至內務府。”長殳溫和地打斷了她的話。

  “好,”李含香閉了閉眼,一臉倔強地忍住了臉上的淚,“可如若是王爺的孩子,到時候還望長殳總管與我說句公道話,而不是……而不是在我面前如此咄咄逼人……”

  說著,到底還是掩面痛哭了起來。

  周容浚難掩厭惡地皺了眉,回身就走了。

  長殳見狀搖了搖頭,緊跟其上。

  半路,長殳猶豫了一下道,“王爺,日子是套得上的,若是……”

  “沒什麼是與不是,查出人來就是。”

  “王爺……”長殳看他,看到周容浚完全冷靜的眼神,他突然了悟了過來,“那夜您,您沒碰?”

  “這事你就交內務府,順便也讓宮裡的人知道,我父皇母后給我賜的人,在我王府裡有多作威作福,還有,那晚與我一道喝酒的除了江,白,上官三位大人外,後面還來了幾個,這事你去問江大人……”周容浚淡道,走得一會,他又接道,“在王妃動手之前,我先與她清一道。”

  說到底,他今天親自走這一趟來震脅,又讓內務府的人過來而不是王府自己查,還是為了她,長殳略搖了下頭,“那這事查起來,就沒完了。”

  群芳院侍寢的女子,一進門來就食了百日紅,個個皆終生不孕,這事是他們的大夫親自端了藥讓她們喝下去的,絕不會有誤,先不論她懷的孩子是誰的,依她這身子是怎麼懷上的,這還是個問題。

  而且,王府給侍寢女子食百日紅之事傳出去,雖說是避免賤奴懷上長子,但對子嗣之事都如此冷酷,且裡頭還有皇上皇后賜的人,就更坐實他們王府殘暴,王爺目中無人的名聲了。

  獅王府的群芳院也有左右兩院之分,右院的侍妾可以隨便給人侍寢,端看王爺的吩咐,她們一道擠在左邊樂閣的一角,與王府的樂師擠在一塊住著,右院的則是王爺自己收的侍妾,只侍候王爺一人,這侍候王爺的,也分貴賤,但再分貴賤,都是不能與外人私通,更何況,湘香院的還是皇上賜的,湘美人是選秀進的宮,其父是太肅一帶的知州,賜給獅王爺擺明瞭是以後要抬姨娘,當貴妾的。

  周朝王爺,自古以來雖然只能娶一正妃,但大小貴妾可納四位,像二皇子和三皇子,前兩位貴妾皆是長者所賜,所以柳貞吉知道群芳院在她嫁進來的這幾日裡動靜不少,尤其皇上皇后的人動得厲害,她也不奇怪。

  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這都是避免不了的規律,也怪不得人家。

  但自下午她知道是其中的香姑娘有了身孕,她還是不自禁地皺起了眉,一直到了晚上周容浚回來,她臉上也沒個笑。

  周容浚回來就得了她的丫環的暗示,見她板著張小臉在那繡花,他挑了挑眉走過去坐她身邊,問她,“沒等我用晚膳?”

  柳貞吉扁嘴。

  “我還餓著。”

  柳貞吉鄙夷地斜刮了他肚子一道。

  “能坐起來了?”

  柳貞吉不快地偏過頭,有點不願意聽他講話。

  “那趙童氏確實有點問題……”

  這次,柳貞吉沉默了好一會,不甘不願地道,“什麼問題?”

  “她出現的時機剛剛好,線索來得太及時,現在想想,太順了。”周容浚伸過手去摟她,卻發現她的手是冷的,連他碰到的臉也是。

  他本想再逗逗她,但話到嘴邊還是改了口,沉聲與她解釋了起來,“群芳院的女人該走的會走,要進來的會進來,那裡頭的人少不了……”

  柳貞吉乾乾地“哦”了一聲,心情暗沉。

  “不過,”周容浚低頭吻了吻她的發,淡道,“你不喜歡的事以後不會有了。”

  她的小心思,他是知道的,以前他哪天要是不小心身上帶了別的女人的味去找她,那天就算把她逗得哭昏,她也不會與他多講一句話。

  後來他小心了些,就沒見她那麼發過脾氣了。

  周容浚的話讓柳貞吉扭起了手,好一會,她彆扭地道,“你怎麼知道我不喜歡什麼事……”

  “嗯,我知道。”周容浚淡淡道,“你身上無論什麼我都知道,我看著你很多年了,能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柳貞吉知道柳府有他的人,她一直在猜她娘身邊的桃紅可能就是他的人,她身邊的杏雨也是他的人……

  雖然不確定,但她知道她的事瞞不過他太多,但這是第一次聽他說得這麼明白,她在他懷裡沉默了良久,隨後,她窩在他懷裡有些難受地道,“你以後別了,我受不了那個。”

  有多喜歡,就有多受不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1 11:04 PM

第41章

  隔日獅王府熱鬧得很,宮裡內務府的人來了,趙家的人也湊熱鬧,遞帖子要拜見……

  而柳貞吉家王爺,一大早就去宮裡頭了。

  還好長殳在。

  宮裡內務府的人一到,就過來與她請安,柳貞吉好奇地看著他們,沖著他們就是笑——與人為善總錯不了,哪怕她身處最複雜的皇家,但皇家內外的人也不是成天鬥來鬥去,老想著別人會害自己,那也太辛苦。

  再說,上頭的人不好說,底下的人絕大部份都是在討生活,沒幾個願意招惹是非,這種人其實最好相處。

  而且哪個人都不是傻子,你對他友善,只要不是天生生下來就看誰誰就不順眼的,基本上那人也不會太討厭你。

  這也是柳貞吉向來跟下人相處得好的法寶,她見著這些人沖著他們笑是真樂呵,她是真喜歡與人為善。

  當然,這也是她母親和姐姐一直嫌她傻的重要原因,就沒見過哪家大家小姐沖著下人笑得甜得跟見了親娘似的。

  當然也不是哪個下人都喜歡她這樣笑,也有不少覺得她傻呼呼。

  柳貞吉琢磨著以後在獅王府裡,還會有人覺得她笑中帶刺……

  “王妃娘娘,娘娘……”長殳見她的甜笑變成了傻笑,忙在她身邊輕聲叫了她兩句。

  開小差的柳貞吉回過神來,朝內務府那些過來請安的人點了頭,“那好,你們去忙吧,等王爺回來了,我就告訴他。”

  說罷又是甜甜一笑,笑得內務府的人皆低頭不敢看她,看著地上退了出去。

  “趙家的呀……”等人一走,柳貞吉就湊頭往桌上的拜貼看去,她翻了翻那燙金的拜貼,嘴裡道,“來了,那就見嘛。”

  她聲音嬌嫩清脆,無憂無慮地說起話來,那笑音中更是帶著幾許天真的意味,討人喜歡,也讓人掉以輕心。

  她身邊的幾個丫環,聞聲都掩嘴輕笑了起來。

  來的人是趙家的大爺夫人,兵部尚書的長子其夫人。

  “那奴婢去傳?”鏡花一揚頭,朝柳貞吉笑道。

  “去吧。”最善談的鏡花自動請纓,柳貞吉也是笑點了頭。

  鏡花一走,如花就朝似玉小小聲道,“不知道那位趙家八小姐有沒有跟來……”

  “說是只來了一位。”似玉跟她耳語。

  柳貞吉聽到了她們的交頭耳語,就笑著與長殳道,“我見過趙家的大爺夫人,趙家那位妹妹我也見過,都是美人兒……”

  “那是。”

  五月的天,已經有些熱了,柳貞吉為了遮蓋脖子上的痕跡,這也是穿得嚴嚴整整,她耳處有吻痕,也是遮了白粉,臉上也是上了妝,今天又穿了紫青色的宮裝,人要較平日顯得老成了許多,沒了那麼稚嫩,所以誇完別人是美人兒後,柳貞吉上下看了自己的宮裝一眼,與長殳歎息道,“我今日確是好像一個王妃,長殳你說是不是?”

  言語之間,覺得宮裝太老氣,她不那麼美了。

  長殳微笑不語。

  如花似玉忙過來與她理頭上的鳳釵,替她整理袖子,嘴裡都道娘娘美極了……

  柳貞吉眨眨眼,毫不心虛地把讚美受著了。

  老實說,她還真是——挺討厭趙家人的,所以萬萬不能落了下風去。

  **

  周容浚回來已到午時,進府就聽下人來報,說王妃留了趙家大爺夫人的飯,午飯擺在芙蓉院。

  “王爺……”俞飛舟靠近他,叫了他一聲。

  “回獅園,你叫人送膳進來。”周容浚帶著七皇子周行言往裡頭走。

  俞飛舟領命而去,周行言很失望,“那不能與四嫂一道行膳了?”

  “改天是一樣。“周容浚淡淡道。

  “我能在京呆幾天啊……”周行言皺眉,“我這次回來就兩天,回頭等父皇聖旨一下,我還不得往西北那邊跑,明天走都說不定。”

  “等會我叫她過來一趟。”

  “那行吧。”見比不見強,能讓他見個禮就好。

  “你晚上就不過來了?”

  “哪能啊,父皇那怕是要召我說話。”周行言從西北軍營回來是送軍情的,現在跟著來他這四皇兄的府中,也是忙裡抽閒。

  “對了,四哥……”周行言叫了周容浚一聲,十三個皇子裡,他與周容浚感情最好,也最信服周容浚,當然也是最維護周容浚,“要不要我臨走前抽老八一頓?”

  “用得著你。”周容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少添亂。”

  周行言撓撓頭,“那把小十一吊樹上?”

  周容浚乾脆賞了一下他後腦袋,一句話也懶得說。

  周行言聳聳肩,“那行吧,回頭我把隴北那邊的花名冊給你,就當是我的賀禮了?”

  周容浚點了下頭。

  “那你跟嫂子說一下,可不是我沒送。”

  “嗯。”

  “四哥……”快進獅園,周行言又問了周容浚一句,“嫂子現在可聰明了一些了吧?”

  周容浚拍拍他的頭,無意跟他說他王妃的事,道,“她的事你少問,以後回京,府裡缺什麼你只管問她要就是,但……”

  “但她的事我少問。”周行言拍了下額頭,示意他總算記起他這四哥以前與他說過的話來了。

  老七是他的人,周容浚無意與他追究,沒再多說。

  周行言也是不明白,西北三年,他這四哥可一次也沒跟他說過柳家小姐的事,就是他主動提起,他這四哥反應也淡淡。

  所以他前陣子還這麼急著把她娶進府裡,老實說周行言覺得這事別說皇后生氣,他也挺想不明白了——他四哥可不是那麼多情的男人,他拋棄起驚心動魄的絕世美人起來可不帶眨眼的,怎麼就這麼想娶柳家那小姐?

  他那小嫂子,美則美矣,可跟西北那位連骨子裡都刻著風情的絕世美人比起來,就要差太多招男人喜歡的野性了。

  周容浚娶誰,周行言都沒意見,但他還是想不通,所以進了獅園的門還是與周容浚不解地道,“小嫂子這兩年是不是美得都勝過緋緋了?”

  見他提起司緋緋,周容浚眯了眯眼,朝他這弟弟道,“你若是在我府裡再提起這個名字,就給我滾蛋。”

  “啊……”周行言沒反應過來,有些錯愣。

  周容浚還要警告他兩句,卻見亭閣小路轉彎處,柳貞吉這時迎面過來,好奇地看著他倆,然後問他,“誰是緋緋啊?很漂亮嗎?”

  剛與趙大夫人比豔,覺得身上太沉重的柳貞吉回來換了一身粉裝,這還沒出獅園的門,就又聽到有大嗓門在喊有人能漂亮過她,她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天底下的美人怎麼這麼多?

  “七王爺,您回來了?”說著,柳貞吉看向了周行言,滿眼的好奇,“緋緋誰啊?”

  “你不是在芙蓉園?”周容浚這時皺起的眉頭能夾死蚊子,“怎麼身邊沒人,丫環呢?”

  “後面呢……”柳貞吉看了看後面,“給我拿著籃子,我挑了些繡品,打算給趙夫人看看。”

  說著回過頭,與獅王爺與七王爺孜孜不倦求問,“緋緋誰啊?”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1 11:05 PM

第42章

  柳貞吉等著他們誰回答她。

  周行言本想說話,但眼睛一往他四哥看去,見他眉頭深鎖,話到嘴邊就咽下了。

  “緋緋誰啊?”柳貞吉又問,這句很像自喃。

  周行言見狀尷尬地別過眼,不太怎麼敢看他這個小嫂子了,心道他這小嫂子還是別再問了的好,他四哥生平可是最厭爭風吃醋的女人了。

  柳貞吉見她連問了幾句,一個答的人也沒有。

  他死皺眉頭不快地看著她,七皇子甚至尷尬得不敢看她。

  她便心中有數了。

  突然之間,她也不想知道答案了,遂在丫環到達,朝兩位王爺行禮後,她朝周行言展顏一笑,“那七王爺好好地玩呀。”

  說罷朝他一福,又朝周容浚笑眼彎彎,“獅王哥哥,我去芙蓉院了,兩個趙夫人都還在等著我用膳呢。”

  周容浚抿了抿嘴,他看著她,眉頭皺得很不好看。

  他本想說點什麼,但眼睛掃過身邊的弟弟,也就沒再說什麼,僅朝她點了下頭。

  柳貞吉倒也習慣他這樣,朝他嫣然一笑,福福身子,就帶了丫環往外走。

  “貞吉兒……”走了幾步,背後他叫了她。

  她便回了頭,帶笑望著他。

  周容浚見她微笑回頭,靜靜地看著他,他沉默了一會,也不知說何話才好,最後還是朝她道,“沒事,去吧。”

  “好,”柳貞吉莞爾,“那我去了。”

  走出獅園的那刻,她心道,以後還是要少喜歡他一點才好。

  感情,越深越自傷。

  那廂,周容浚擰著眉頭看著她,直到她再也看不見,才回頭繼續走。

  周行言突覺有些不安,忐忑地出聲,大嗓門都降了不少,“那個,四哥,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周容浚這次連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死皺著眉頭忽略心中那道隱隱的不安,直到周行言提起西北軍營這次的調防,才忘了這事。

  **

  柳貞吉出了園門外就深吸了口氣,然後大露了個笑容,就當剛才的事是過去了。

  像她這樣經了點事過來的人,都知道一個人如果被打敗的話,最終都是自己打敗自己的,覺得受了傷,覺得軟弱的時候都沒什麼了不起的,忽視它,過個幾天就好了。

  哪個人身上沒點不如意的事。

  她其實也是到剛剛,才發現,在感情上,她和昨晚與她同床共枕的那個人其實是不平等的,他可以萬片花叢過,想摘誰就摘誰,想娶誰就娶誰,而她只能嫁他一人,身邊也不可能有別的男子存在,就算有,她也未必喜歡得上。

  所以,還是少喜歡一些吧,愛淺孽輕,對他們誰都好。

  想通了,柳貞吉就高高興興地往芙蓉院走,她身後的丫環也不知剛剛發生了什麼事,見她雀躍地走著路,嘴裡還哼著小調,都在後笑著說,“王妃小點路,別摔著了。”

  柳貞吉輕輕脆脆地應了聲“好”,抬頭望去,藍天白雲,天地自有它的一番海闊天空。

  她娘擔心的事情,她自始自終都知道不會發現在她身上。

  去了芙蓉院,趙大夫人與趙童氏都等著她,柳貞吉先招呼她們上桌用膳,之後又拿出了繡品與她們看,正就著繡法聊得起興,下人來報,說王爺讓她過去。

  就勢,趙大夫人提出告辭。

  柳貞吉聊也與她聊了,讓她單獨與趙童氏呆也呆了,多少心中有數,也不久留她,讓鏡花送了她出門,她則去了獅園。

  “獅王哥哥,七王爺……”見到人,柳貞吉輕脆地叫了人,骨碌碌的眼睛還是明亮動人,裡面一點雜質也無。

  但周容浚一見到她,先前心底的那點不對勁就又起來了,總覺得哪兒有什麼不對。

  但柳貞吉卻是表現得很正常,她好奇地看著周行言,問他,“七王爺,你可是要回京娶媳婦了?”

  周行言哭笑不得,連連擺手,“沒這回事,沒這回事。”

  他娶親還早得很,訂的王妃才十三歲,離及笄還兩年。

  “哦。”柳貞吉聽了回答點點頭,又轉頭朝周容浚眨巴著眼睛,又看了看凳子,示意他可以讓她坐下來了。

  “坐。”周容浚見她朝他眨眼,那微有點冷漠的臉色好了些,嘴角還有了點笑。

  “謝獅王哥哥。”柳貞吉歡喜一福,在他身旁落座。

  周行言看她那還是小姑娘作派,沒有一點王妃的端莊尊貴的氣派,想來他四哥就喜歡這種沒腦子沒心思的小姑娘,簡單乾淨得一眼就能望穿,不由揶揄地朝他四哥擠眉弄眼,暗示他這小嫂子可真夠單純的。

  柳貞吉只瞥一眼,就瞧到了周行言的怪模怪樣,她當沒看到,就去桌上拿黃橙剝,剝了就笑嘻嘻地給周行言,樂得周行言起身朝她連打了幾個揖,道了好幾聲多謝嫂子。

  這次別說是周行言沒看出什麼來,即是周容浚見她樂呵呵,無憂無慮與弟弟說話的樣子,也沒覺出什麼不對出來,頂多心裡覺得哪兒有點不對勁,怪不踏實的。

  但到底,還是有些變了的。

  **

  論不動聲色,柳貞吉絕不比她身邊的哪個人差,她來這個年代這麼久,一直都是她在看著身邊來來去去的人起高樓,宴賓客,再見樓塌……

  別人家的,自己家的,看了她個眼花繚亂,卻從沒讓人看過她太多的起落,哪怕柳家要倒,她就算最後力挽狂瀾了一把,那絕大部份的眼光也是落在了周容浚身上,而不是她身上。

  她本質上,還是那個獵人。

  做什麼事,無論好壞,都會不著痕跡,不給人把柄。

  所以她對周容浚也沒什麼變化,沒有突然之間變壞,但也,確實沒再好下去了。

  而且她把王妃的本職工作幹得相當出色,她把趙大夫人與趙童氏弄在一塊觀察了半天,隱約之間覺得她們沒見過,但也不是那麼陌生,總有點什麼牽連,所以她也把這發現毫不猶豫地告訴了周容浚。

  周容浚再三考慮過後,便止了把趙童氏推開刑堂上當證人的決定。

  這時,七王爺已經離開了京城。

  這晚夫妻房事過畢,周容浚抱著懷裡打著哈欠的人道,“老七說的那個緋緋是隴南守將司飛,她本名司緋緋……”

  那個牛逼斃了的周朝唯一的那個女將軍?才打勝仗的那個?

  柳貞吉這哈欠打到一半,都不好意思打了,眼睛睜得老大,內心無數條草泥馬跑過——老天爺,這男人連女將軍都能泡到手?

  周容浚低頭,見她瞪大眼,眉頭不由皺了皺,“她現在與我沒什麼關係了。”

  現在沒什麼關係,那就是以前有關係了?

  這真是讓她想騙他們之間沒有過關係都不行。

  柳貞吉無語,根本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她還自覺是生存技能一等一的獵人呢,但在那種上馬打仗的女將軍面前,剎那間她覺得她弱爆了。

  “三年前我回京後就沒了。”見她還不說話,周容浚剛因性事而懶散的表情有些不快了起來,“你聽到了沒有?”

  大爺又不高興了。

  比他更不高興的膽小鬼只好乾笑了兩聲,點頭道,“知道了。”

  周容浚就著明亮的燈火一直在看她的臉,她臉上的神情一點一滴都沒放過,見她笑得敷衍,那種不對勁的感覺越來越明顯,於是,他眉頭就越皺就越深。

  那樣子,憂鬱得不像白日橫行霸道的獅王。

  柳貞吉看到了他深鎖的眉頭,她知道他是在意她的。

  但她確實心裡不舒服得很——非常,非常不舒服。

  但這種事,她也不好說出口。

  周容浚一直在看她,皺著眉頭一臉等著她繼續說話的樣子,柳貞吉在心裡扁了扁嘴,臉上無辜地眨眨眼,道,“那你以後可別招她了,我打不過她的,她好厲害,我娘說,她一個人能對付十個男人呢,我……”

  她伸出她的瘦胳膊給他看,“我這樣的,打不過她,你可千萬別娶她回來,我對付不來。”

  這事,她還是有點要求的,她雖然不會把不舒服說出口來,但那女人可真不能進門——她這種貨色,那點本事也就夠殺殺小怪,大怪可千萬別來,她還沒修煉到那境界。

  “你不高興?”看了她許久,一直沒說話的周容浚看著她問。

  柳貞吉又乾笑了兩聲,覺得這事她應該表現得太明顯了,沒法掩飾,所以乖乖地點了頭,很誠實地道,“怪不高興的,她真的有七王爺說的那樣美嗎?比我漂亮很多嗎?”

  說著她都覺得有點鼻酸想哭了,她來這世道,最頂用的就是這張臉了,長得有多好看她就不自誇了,可趙家的那個小姑娘不比她差就算了,連個打仗的女將軍都要比她好看,這讓她怎麼活啊?

  聽她說著都抽泣上了,周容浚瞬間都想砍那老七一刀……

  可等他這時候反應已來不及了,老七回西北都好幾天了,他看著懷裡哭上了的人,心中是又心疼又無奈,低著吻了吻她柔嫩鮮紅的嘴唇,輕聲與她道,“怎麼會比你漂亮?這世上就沒有人能比你更漂亮。”

  “我才不信呢,”雖然想開了不再去想,但心中隱隱作疼了好幾天的柳貞吉伸手一摸,摸到了他放在床邊的劍柄上的柄巾,當下一點猶豫也沒有就拖了過來,拖過劍,她把它抱在懷裡,拿著一邊柄巾在他懷裡擦她因哭泣而起的鼻涕,邊擦鼻涕邊哭著報仇,“七王爺說比我漂亮呢,他這個人從不說謊話的,京裡的人都知道,你莫騙我嘍。”

  她一定要把這把他從不離身的寶劍柄巾給擦滿了鼻涕,就算噁心不到他,也讓他一拿起劍就得想想,少去泡她那些她對付不來,還要比她漂亮的女人。

  一想她就想哭死算了,她都快給他嚇死了,女將軍他都敢泡。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1 11:10 PM

第43章

  周容浚不好說司菲菲只是個消譴,誠如老七認為,還有諸多信服她的人所認為,她出色,美豔,野得誰人也馴服不了,能力非凡,對大周有功,但對他來說,她一直都是那個爬上他床,僅供他泄欲的女人。

  邊疆生活乏味,那個女人又不是人盡可夫的讓他覺得髒得不能下手,她主動爬上他的榻,他床事有發洩之地,僅不過如此。

  但西北前前後後加起來不到三年,他確實用過司緋緋不少一段時日,且他也從未對她好過,他所有的耐心和討好,僅用在了他的小未婚妻上,對那個女將軍,不過就是她戰勝賞,戰敗懲而已,而就她那點就此從未與他哭哭啼啼過的韌性,他沒法于妻子開口說,她不過爾爾,如他就如軍妓無異。

  那是大周朝的女將軍,他可能拿她當不是人盡可夫的軍妓用,但也不能與人這麼出口說她與他不過與用完就可賞給下官的妓女無異,哪怕他說的那個人是他的王妃。

  對於那個他完全沒想過要去喜歡一點的女人,周容浚就她出色的打仗能力,和她這些年對朝庭的功績,他還是沒給予太多輕蔑的說辭,哪怕是在他心中唯一愛的女人面前也是如此,他抹掉他心上人的淚,淡道,“怎可能有人比你美?別多想了。”

  柳貞吉不懂他心中所想,但她也不是沒完沒了任由自己矯情的人,聽他又重複這麼說,又狠狠地拿柄巾擦了一把鼻涕,才可憐兮兮地道,“那好吧,獅王哥哥,你可一定要這麼想哦,我很好看的,我覺著七王爺說的不一定對,你要是拿真人到我面前比比,我可能才是最好看。”

  她就不信,在外打仗,風餐露宿的女將軍能美過她,就能能美過,那皮膚肯定也沒她這樣嬌嫩!

  總而言之,不可能比她更漂亮……

  要是更漂亮……

  要是更漂亮,柳貞吉覺得她完全可以不用活下去了,乾脆哭死在周容浚面前得了——一個嬌生慣養,成天好吃好喝,錦衣玉食的大家閨秀居然比不上風餐露宿的女將軍嬌嫩?她心靈再強大,也覺得可以不必活了,人生這麼殘酷,她完全可以自卑死了。

  見她一口一個她才最好看,別人都比不過她,周容浚是真無奈,但眼睛卻又是真的挪不開她的臉。

  他怎麼可能會覺得別的人比她美?

  於他,她一直都是那個最重要的。

  所以不管他在何處,他都想著要回京,想著得娶她為妻。

  “別哭了。”可再喜歡她,也仗不住這樣沒完沒了地哭,周容浚是真煩了,他強忍著心頭的不耐煩,也拿她拿他的劍巾擦鼻涕的事視若不見。

  他全忍耐下了。

  那是他前去西北,他父皇賜的千古寶劍,柄巾也是上古傳下來不化的金蠶絲巾,她拿來擦了一道又一道的鼻涕,他真是忍了又忍,再又強忍,才沒當回事。

  她可真會糟蹋他的東西。

  可再糟蹋,他也只能忍,怎麼說,東西是死物,抵不得她的一個願意。

  “哦……”柳貞吉其實可想哭了,她覺得她穿來這一道,穿的身份也不差,然後母親愛她姐姐愛她,而且丫環個個都那麼好,她好喜歡她們,她們也好喜歡她,完全沒什麼齷齪的心思,她偶爾尾巴翹起來的時候都覺著自己是人生贏家,可人生的樂趣還沒享到一小半,她就發現她嫁的男人欠的風流帳太可怕,簡直就要把膽小的她要死,這個時候,她除了哭,還能怎麼樣?

  可人還不許她哭,不喜歡她哭呢……

  “獅王哥哥……”柳貞吉覺得她還是想哭,她心裡難受得厲害,不哭不行,她乾脆在他堅實的胸膛前爬起半個身,把手肘支在他胸膛上,跟他哭訴道,“我不喜歡那個女將軍啦,你不要讓她進門啦,她那麼厲害會打死我的。”

  周容浚聽了半晌都不知作何發言才好,見她哭得眼淚都滴他頸窩了,涼得他心裡生疼,他摟緊了她的腰,不明白她的身體這麼溫暖,她的眼淚怎麼就能那麼冷……

  在她的眼淚滴到他的脖下,那明明有點微溫的淚水卻滲得他骨頭都發疼後,他點了點頭,抿著嘴承諾了他根本沒想過要說的話,“不會進門。”

  說完他也覺著自己在發傻,他從沒想過讓姓司的人進門好嗎?

  “哦……”柳貞吉聽了不忘打補丁,一手擦眼淚,一手伸小指,“拉勾一百年。”

  獅王看著她雪白的玉指,那眉頭擰得兇神惡煞得就像要馬上殺人……

  “浚哥哥,拉勾。”柳貞吉見他一副寧死不從,寧辱不屈之態,立馬使出女性的殺手鐧,這幾天就躺著等著享樂,根本動都懶得動一下的機會主義者立馬勾起了她的長腿,把她的腿別到了他的腰間邊……

  就這一動,獅王眉頭皺得更死了。

  剛發泄過的男人不快地瞪了她一眼,他一手伸出掐著她的腰,一手伸出手,毫無誠意地與她勾了勾手指,然後不容她反應,惡狠狠地問她,“從哪學的?”

  說著,狠狠地掐了下她的臀部。

  柳貞吉立馬傻笑,趴他肩頭不說話,然後長手伸伸,把放在床當頭一角的春宮圖勾過來,把書一平攤,放他臉上,傻樂起來。

  “學這的,獅王哥哥。”這時候,柳貞吉是完全不害臊了。

  周朝的春宮圖太猛了。

  比她在現代看的小黃片還猛。

  “哪來的?”周容浚掀下只看了一眼,就無語了。

  “有人給的。”柳貞吉很有節操地沒出賣她的親姐姐。

  在她眼裡,只有她娘和她姐姐,是為了她的幸福敢於拼出一切的,就算是廉恥之事,一與她相比,那兩個女人也完全可以拋到腦後。

  “少看。”她得意,周容浚卻厭惡地把書往門邊一扔,把書扔到了外屋那邊去了,遠得柳貞吉探頭,都看不到影子。

  “不要那些比我漂亮的女人,好不好?”失書事小,談判事大,柳貞吉這等時候,還是不忘撒嬌。

  周容浚是真煩了,“你煩不煩?”

  柳貞吉這次沉默了良久,許久才抬起頭,小心地看著他,小心地撫著他的嘴角,小心地在他嘴邊輕聲地道,“我不煩的,只要你不討厭我,我什麼也不煩。”

  說著,眼睛還是不由自主地泛起紅來,“我沒你認識的那些人有本事,那個女將軍打仗的本事我怕我學一輩子都學不來,我就長得好看一點點,可就是如此,天底下還有那麼多比我漂亮的小姑娘,比起她們,我還更沒用些,我連一點苦都吃不得,你對我壞一點點,我都想著要怎麼跟你計較才好,你看,我就是這麼小心眼,柳家現在都敗了,你要是不喜歡我,那誰來保護我?我再心思不淺,再覺得你喜愛我,可我也還是會害怕,我怕別人一比我漂亮比我還招你喜歡,你就去喜歡上別人,那我到時候要怎麼樣?我現在沒有那麼多了,喜愛我的娘也好,姐姐也好,都不在我的身邊,我現在只有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柳貞吉說到這,是真傷心起來了。

  她的話裡,確實有一小半的故意示弱,但大半的,何嘗不是真況。

  他若是不心疼她,現在的她便什麼都不是。

  “還哭?”周容浚確實是煩了,但見她臉上的淚太多,他就拉過了綢被與她拭淚。

  見她躲避,怕弄髒被子,他更是哭笑不得,翻身壓著她,拿被子拭了她滿臉的狼藉,看著她紅通通的眼,他輕歎了口氣,再認真不過地保證,“負誰都不負你,記著了?”

  他再認真不過,即使是傻子也能看出他眼睛裡的篤定與完全冷酷的堅定出來,柳貞吉見她一翻七敲八打,還是引來了他的誓言,眼淚還是不由自主的流,她痛恨自己的軟弱,更也為他此刻真的心疼她的真情哭得眼淚怎麼想止都止不止,好一會才忍住了心中的隱痛破碎支離地道,“獅王哥哥,我不想招你討厭的,你對我好嘍,這樣我會好愛你的。”

  周容浚沒聽她說過愛,這時候卻引來了她的這話,好半晌都沒說話,只顧著擦她的眼淚去了,見她哭著哭著就睡著了,他卻等到燭光全熄也沒醒著。

  他終於想起他這幾天覺得她的不對勁在哪了。

  她跟他不一樣,他覺得有人傷害他了,他會暴躁,會傷人,會殺人,他會做盡他能發泄的一切事情,但她不一樣,她高興會笑,傷心了,也還是在笑。

  她的傷心,其實都隱在她的笑容下。

  她說得對,她太弱小,如果連他都不護著她,連他都不保護她,當她覺得受傷害了,想哭了,她還能靠誰去?還有誰難保護她?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1 11:11 PM

第44章

  柳貞吉一大早起來,發現自己眼睛腫了,男人不在。

  人早上朝去了。

  就在她醒來的半時辰前。

  柳貞吉發現他睡在她身邊的這幾日,每日都起得比她早——所以說站在金字頂塔上的人要是全都喜歡驕奢淫逸,估計是那個國家沒救了,能賞一日樂就是一日樂,但她有生之年估計都不可能在周王朝看到此景了,這周王朝就是十三皇子那個小不點,才五歲,就每天寅時起辰,老老實實搖頭晃腦喊十遍三字經,再默抄一百個大字,才能用得了早膳。

  皇室的人,就沒幾個不自律的,有那麼個別不自律的,聽說周文帝一年都不會見那兒子一次。

  有那麼幾個,就是因此,沒在皇子行列中排上名,死了,聽說連皇家墓地都沒讓人碰個邊。

  等人身臨其境,身處後人那段書寫的歷史,其實都會發現,現實永比歷史殘酷,再粉飾太平的歷史,一放到人的跟前相比,都溫柔含蓄得就像處子,光剩羞澀與裝蒜,沒什麼真實性可言。

  在生存面前,成天談情說愛的,那都不是情聖,那簡直就是生下來就是情胚了——所以柳貞吉一點也不介意醒來身邊天天看不到人,要是她醒來身邊能天天看得到人那才真叫可怕。

  沒用的男人,才有沒完沒了的懶覺可睡。

  當然,周容浚去上朝勾心鬥角,柳貞吉也沒閑著,她也不好意思閑著,早前默過字才用的膳,又找來長殳聊了一會今日府中的事,這才去繡花。

  中午,長殳來報,說王爺今日中午去了大理寺,就不回府用膳了。

  柳家這邊,又抬金銀珠寶過來了。

  柳貞吉一聽柳家來人,就不由自主地想歎氣。

  娘家不給力就算了,還拖她後腿……

  她要是真傻,柳家早就完了。

  可就算是這樣,她爹也還是不知道見好就收,非得把所有柳家人拖下水,一個都不打算留。

  “娘娘……”見柳貞吉聽到柳家人又來了後一句話也不說,杏雨有些擔心地輕喊了她一聲。

  發呆的柳貞吉回過神來,朝長殳笑了笑,“還是照老規矩,派個人送回去吧。”

  長殳點頭,又道,“那,柳老爺生病之事,要不要派府中的大夫過去瞧瞧?”

  柳貞吉點頭,“派去吧。”

  柳艏病了,不管柳貞吉有沒有把她當親爹,她都無法否認,她以前住的是柳家的屋子,穿的是柳家的衣,吃的是柳家的糧。

  說實在的,柳艏供她吃供她穿,就算是心不正,這麼些年算來也沒有欠她的,反倒是她欠他養育之恩……

  他深陷泥潭是他自找,但,她要是視若不見,那就是她只記壞不記好了。

  她救不了他,但也無意與他徹底劃清界限,她會代她自己,與她姐姐,把該與柳艏盡的孝,該盡的努力都盡了。

  “他底虛,讓大夫帶點鹿茸酒去,王爺那,我去說。”

  那酒是極滋補之物,是宮中的珍貢,她爹長年尋歡縱欲,這冷不丁地一垮下來,怕不是大補之物,都不能填上。

  “是,府中還有三壇,那小的就攜兩壇去?”

  “一壇吧,讓大夫看著辦,也讓柳府的大夫過過目,試過藥性再說。”柳貞吉猶豫了下,還是減了一壇,另又小心補了幾句。

  “好。”

  長殳說到這,又轉道,“那柳老太君說要見您的事?”

  “王爺審案,就是內務府來的人,他都不見,我身為內婦,自當也守著府中的規矩,少見外邊的人好……”柳貞吉淡淡道,“萬事都等王爺手中的屈平案結了再說。”

  說完,她心中也是有點微微地生疼。

  自進王府來,她已經有近小半個月沒見過她母親了。

  礙于禮法,她母親不能來,她也不能去見她。

  本有三日就可回門之禮,因他第二天就走了,她也只能守在府中。

  也只能等屈平案結束了,她求他一道,她才能見到她娘了。

  她一個連娘都不見的人,又怎麼可能見柳家那總不死的老太太。

  “是,老奴知道了。”長殳看她眉眼中有輕愁,不似往日歡快,他那溫和平靜的臉上也是有了點不忍。

  看樣子,他們府的小王妃娘娘,還是沒法完全放棄她的娘家人啊。

  與這個府裡的主宰,她的夫君相比,她還是太心善,也太軟弱了……

  長殳心裡歎氣,也是知道她要是代家中求情,怕是不能會得償所願了,王爺會比她認為的要冷酷太多了,他可以無限度寵愛她,但絕不可能為她在這等事上退一小步。

  到頭來,只怕她的傷心避免不了。

  長殳聲有歎息之味,柳貞吉沒見其臉,只聞其聲,心下就有些明瞭他現在心中所想,她垂下頭,嘴邊揚起了一道一閃而過的自嘲。

  她嫁進來,處境是好了一些,但其實也沒好多少,柳家存在的問題一直都在,他們兄妹能一起商量著把事情好好解決,但最終花大力氣能保得住的,也就他們兄妹幾個人——柳家那一大幫,他們沒能力去救,也不會去救。

  但他們的父親,柳艏,她的兩個哥哥就是想保也沒能力保,所以,就剩她有那個能力不能見死不救了。

  可怎麼見死不救,只能她自己好好想辦法了。

  她不能求到獅王的身上去,也不能從他這邊打主意。

  這個時候,她只能自己為柳艏盡點力,就當是盡力了……

  這是她這些時日以來日思夜想之果,她不是善良,也不是軟弱,而是這確實是他們兄妹幾個欠他們爹的——柳艏可無情,但他們兄妹不能無義,他們畢竟是他的孩子,到時候,柳艏下獄,就算他們逃過此劫,其實他們也不可能做到無動於衷,還不如在事情沒有徹底毀壞之前,先做點準備。

  現下算來,時間也不多了。

  想來,屈平安一結,就會是皇帝的四十大壽,這好日子一過,柳家的壞日子就要臨頭了……

  “王妃娘娘……”見她怔仲,低頭看著手中的帕子不語,長殳不忍地叫了她一聲,道,“船到橋頭自然直,許多事,您就別操心了,上天會自有安排的。”

  柳貞吉聞言不禁笑了起來。

  老天爺會安排,她自然是信這些個的,但老天爺天天有那麼多事忙,也有忙不過來之時,有些時候,只能人自己先忙和了……

  不過,她也沒與長殳說這些的心,她眨眨眼,與長殳笑道,“是呢,我也是這樣想的,反正天掉下來,獅王哥哥還與我頂呢,我不怕。”

  “您知道就好。”見她又恢復俏皮的笑,眉眼沒有陰霾,長殳也是笑了。

  他心下也是想,如是時機得當,也得為她與王爺好好說幾句話。

  她畢竟是柳家之女,心腸又不是自來的狠,有時候,確也是得為她想想才是。

  **

  柳府的人來個不停,柳貞吉也沒受太大的影響,只管忙她現在手頭的事。

  內務府的人這幾日在王府出進個不停,家中王爺說她見過他們一次就好,等他們有事請示她再見他們也不遲,所以柳貞吉也沒叫他們過來問話,就讓長殳自管招待他們就是。

  那李含香懷中的肚子,她也不去想,那到底是不是他的種——光一個女將軍,就讓她哭得頭都昏了好幾天,再來這事糾結,柳貞吉怕她沒那個力氣再傾力表演哭功了。

  女人再是水做的,天天哭也會虛脫,她還得留著力氣,想想外邊的事。

  就在柳貞吉送了信母親去的第二天,柳貞雯就又來獅王府來了。

  聽到她來,柳貞吉是萬般喜悅,但心中也是忍不住擔擾。

  她姐姐就是這樣驕橫蠻氣,以前老跑娘家,現在,盡往她這邊跑,滿京城說她閒話的絕少不了,她要是不倒還好,依她獅王妃的身份能撐姐姐的底氣,可如有哪日她倒了,她姐姐怎麼辦?

  也不知她什麼時候能收住她這想如何就如何的性子。

  柳貞吉坐在椅子上想了又想,終還是沒忍住讓下人請她姐姐進來。

  她是想不見,削削她姐姐說來就來的銳氣……

  但一想,她要是不見,她姐姐不知有多傷心,可能還會覺得她不再那般喜愛她,柳貞吉就有些受不了。

  她是個沒出息的,忍受不了那麼大的誤會。

  她喜愛她姐姐勝過太多事情。

  下人下去不一會,就領著柳大小姐來了。

  柳貞雯一見柳貞吉,孕婦眼睛都睜圓了,一句虛話都還未說,連禮也沒與妹妹行,就開口訝道,“怎地穿這麼厚的衣裳?怎地了,受虛寒了?”

  說著就往門外快六月的天氣看,這天氣都這麼熱了,春衫都穿不住了,她妹妹怎麼裡外兩層頰衣,把脖子都圍得嚴嚴實實的?

  難不成生病了?

  柳貞吉一聽,那沖著其姐甜笑的臉僵了僵,完全不由自主地尷尬低下頭,伸手去摸耳朵尖……

  分她一半床的那人夜夜不歇停,她滿脖子的痕跡無處可藏,不拿衣裳掖嚴實點,她哪有臉出來見人?

  可丫環下人皆裝傻充愣當不知情,她姐姐一進來就毫不留情地揭破事實真相,她就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1 11:12 PM

第45章

  柳貞雯見妹妹低頭擰著帕子,帕子都絞成麻花了,愣了一下,隨即會意了過來,不由瞪了那些低頭發笑的丫環們一眼,走著過來就到柳貞吉身邊坐下。

  一坐下,才知自己沒給她行禮,忙又起身,但被柳貞吉伸出的手給拉下了。

  “姐姐可是想我了?”厚臉皮的柳貞吉還是堅強地先開了口,笑意吟吟地看著姐姐。

  “你啊你……”柳貞雯去掐她的臉蛋,沒好氣地道,“怎地還是個二愣子?”

  “姐姐……”

  柳貞雯眼看她就要往她的懷裡鑽,趕忙攔住了她,哭笑不得,“這是白嫁了是吧?怎地還這般傻。”

  這都是個小婦人了,怎麼還像在家中那般愛撒嬌,只管往娘親姐姐懷裡鑽?

  “可不是小姑娘了。”見她鑽不成懷,就改拉她的手抱著,柳貞雯笑了起來,那顯得淩厲的眼睛因此微微彎起,讓她整個人溫柔了不少。

  “知道呢。”見姐姐笑得開了懷,柳貞吉也就心滿意足了。

  “這些日子可好?”柳貞雯隨妹妹靠著她的腦袋,伸手過來摸她的肚子,她低頭去看,眼睛就看到了她衣裳下方裡面的痕跡。

  見她脖子一片紫紅,就沒個好的地方,她不由皺了下眉,當下就扒開了領子往裡頭看了一眼……

  柳貞吉沒想她一抬手就扒她的衣裳,趕緊手忙腳亂地起身,紅著臉看她姐姐。

  柳貞雯沒理她的羞臊,皺著眉頭道,“怎地這般重?”

  柳貞吉總不能說家中那條獅子就跟條狗似的,最喜歡啃她脖子,她睡著了沒反應他都能啃一道,這痕跡不深才怪……

  她也不好說她正致力於讓獅王爺把這興趣改了,往後可能不會這樣了。

  什麼都無法啟齒,她只好朝姐姐尷尬地笑。

  柳貞雯說完也不知接下去說什麼了,半晌,才板著臉道,“沒輕沒重的,你自己注意著點,別什麼事都依得人家。”

  柳貞吉趕緊點頭,“是,知道了,姐姐。”

  說罷她是真怕她姐姐再說什麼她招呼不來的話,忙上前笑道,“姐姐今日來看我,我可高興了。”

  柳貞雯斜眼瞄了她一眼,等她又靠了過來,兩姐妹靜坐了一會,她朝妹妹低聲道,“讓丫環們出去吧,我倆好好說會子話。”

  “誒。”柳貞吉朝杏雨她們輕頷了下首,丫環們見狀,就輕輕巧巧地出了門去。

  “獅王爺回來,對你如何?”

  “呵呵……”柳貞吉輕笑,摸了摸脖子,見柳貞雯盯著她不放,她便低聲道,“跟以前一樣的,很寵我,什麼都給我。”

  柳貞雯聽了舒了一口氣,又低聲教道,“雖是這樣,你也不能持寵而嬌,他以前給你什麼,你都歡歡喜喜的接著,不給,你也不能開口要,往後也要這樣,家中的事,娘說了,你該說的都說了,該做的都做了,往後就少管,好好當你的獅王妃就是,你聽到了沒有?”

  柳貞吉笑著點頭。

  見她只笑,柳貞雯又嚴肅地再道了一遍,“聽到了沒有?”

  柳貞吉這次沒再笑了,半晌,她輕歎了口氣,“不操心怎麼成,你們都在外頭。”

  說著緊了緊手中姐姐的手,止了姐姐的話,又輕聲道,“我知道的,王爺那邊我不會越逾,就是會另外想點法子。”

  “這個我們心裡有數。”柳貞雯也握了握她的手,低聲道,“娘說了,你要拿給她的東西她不要,讓你自己收著,這時候東西不是最好使的,要用的她手頭有……”

  柳貞吉沉默了一下,低聲道,“那二哥哥那邊怎麼說?”

  “他說,就按你說的辦,打點牢頭那邊……”柳貞雯說到這,悲憤又哀慟地笑了一下,“我聽說府裡老往你這頭送東西?”

  柳貞吉沒吭聲。

  “他不會想得到,只有你才是為他真正著想的。”

  柳貞吉搖搖頭,“哪是。”

  她所做的,哪怕柳艏知道,也會覺得不夠。

  她是知道她爹為人的,除非獅王能把他摘出去,他才會覺得她是個好女兒。

  做不到這點,她做得太多,他也未必領那個情。

  “別管太多了,娘說以後的事,讓大哥二哥去辦,你就別管了。”柳貞雯一手摸著肚子,一手捏緊了妹妹的手,沉聲道,“只要你在獅王府好好當著王妃,就只會對我們只好不壞,你不能出什麼差池。”

  說罷,又朝妹妹低聲道,“你姐夫,這半月都歇在我屋裡。”

  柳貞吉聽了驚訝得眼睛都瞪大了。

  柳貞雯見狀,嘴角微翹,有那麼一點說不出意味的嘲諷,“姐姐以前不是不會伏小做低,你看我去宮裡,我見誰都服服帖帖,只是對你姐夫?呵,我剛嫁過去的時候,哪天不是對他千依百順?可就是我再順著他,他也沒讓我好過,你說像他那樣的人,憑什麼能得到我的真心?他讓我日子不好過,不給我臉,我也能讓他的日子雞飛狗跳,片刻安寧也不得……”

  姐姐說得太霸氣,柳貞吉聽得直瞪眼。

  柳貞雯說到這嘴邊的冷笑更深,“你姐夫也是個賤胚子,以前我上趕著求他對我好點,他見我就厭,現在柳家倒了,他倒是扮起了深情,非我不可了……”

  柳貞吉聽得有點雲裡霧裡,有些弄不明白,便小心地問她姐姐,“那姐夫現在對你……”

  “他往我房裡鑽,我便也守住他,讓他哪兒也不能去。”柳貞雯輕描淡寫,“我現在懷著孩子,左右的事我也懶得管,家裡的什麼事,我也就交給他去了……”

  “那?”

  “他管得好好的。”柳貞雯伸手,抱了妹妹,憐惜地看著她的臉,“所以你不要擔心姐姐,該低頭的時候我會低頭的,賈家那邊,你不用擔心別人再給我臉色看……”

  所以,這是她那姐夫浪子回頭了?

  柳貞吉看著柳貞雯,突然之間,覺得她更崇拜她姐姐了。

  賈家那樣的亂局,她姐姐在柳家快要倒之時,反倒殺出一條生路來了?

  “那可真好。”柳貞吉真心地歎了一口氣,整個人都開懷了起來。

  爹不給力,但她娘和她姐姐,可是從來都不一般的……

  “所以,別太操心外邊的事了,只管好好當你的王妃就是,聽到了沒有?”見妹妹眉眼又靈活了起來,輕快又爛漫,柳貞雯心中也是好受了不少。

  就是為著母親與妹妹,為著孩子,她也得把頭低下來,他們比什麼都要重要得多。

  **

  柳貞雯來的這一趟,讓柳貞吉歡天喜地得在她走後走路都想用飄的——她果然覺得自己還是適合當廢物,一覺得頭上有人罩,瞅啥都覺得順眼無比,見誰都要衝人笑笑才更開心。

  柳貞雯一走,獅園就沉醉在她帶來的這種迷醉式的歡快中,丫環們被她笑昏了頭,那些暗中守著獅園,不小心瞄到王妃的人也都不敢往園裡看,生怕被園裡的光彩閃花了眼。

  柳貞吉這一個傍晚完全不吝嗇她的笑容,長殳聞訊過來,見柳貞吉歡快得就要上來拉他的手臂,扶他走路,長殳被她弄得啼笑皆非,卻也因她一聲比一聲還好聽的長殳給喊得滿臉的笑,還與柳貞吉坐在茶閣裡,喝了一盞茶,這才離去。

  離開的時候,平時走路習慣略變著點腰的老內侍的腰也伸直了些,臉上的笑一直沒斷。

  王妃在府裡很高興這事,在太陽西下,天完全落黑之後,也傳到了大理寺獅王的耳裡。

  “高興得很?”周容浚聽了問來說話的話,把手中的筆給扔了,身體往後一躺,淡道,“怎麼個高興法?”

  “娘娘還下了廚,做了糯米桂花蜜,就是那種軟軟白白的糯粉飯上澆一層帶桂花的蜜糖,娘娘說人吃了這個會更開心,給小的們都送了一份,她還給大管家送了一瓶桂花酒,讓大管家溫著酒吃……”來人說得還咽了一小口水,“走的時候大管家還賞了小的一口桂花酒,可好喝可香甜了,王爺您要是得空,可早點回去嘗嘗。”

  周容浚聽了挑了下眉,臉卻是冷了。

  他問站在一側整理冊案的小果子,“府裡沒人來叫我?”

  最近獅王爺東奔西跑,忙得連獅王府在哪個方向都快記不得的小果子公公抬起頭茫然地道,“沒啊,奴婢沒聽到有人報啊,就張三來了。”

  跪在底下的張三聽了覺得情況好像有點不妙,那跪著的腿往後不著痕跡地退了點。

  “王妃說什麼了?”周容浚抬手拿了茶杯喝了口茶,剛入口,覺得太冷,就把茶杯扔在了桌上。

  被他單手扔到桌上的茶杯在桌上打了個轉,杯蓋脫腦了杯口,掉到了冰冷的青花磚地面上,碎成了兩半。

  這一下,書房裡,不管是會看臉色的,還是不會看臉色的,都知道獅王爺心情不好得很了。

  “王妃說什麼了?帶什麼話給王爺了?”見底下的張三不答,小果子咽了咽口水,催了他一聲。

  張三懦懦,結結巴巴地道,“王妃……王妃……她……她沒說什麼啊。”

  就是大管家的讓他過來報一下王妃在府裡幹嘛,他哪知道,王爺聽了這個會生氣啊。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1 11:15 PM

第46章

  書房靜了。

  無人敢吭氣。

  茶杯裡的茶水濺到了冊薄上,小果子瞥到了,心中怕染濕了冊子,但也不敢動。

  一時之間,書房裡的人的頭都低得低低的,即便是長年跟在周容浚身邊的俞護頭,也是眼睛盯著鼻子,一下眼睛也不眨。

  良久,周容浚開了口,語氣淡得很,“王妃用了晚膳了?”

  低著頭的張三頭磕地,猛磕了一個頭才敢答,“用……用了吧,奴婢好像也不知道。”

  都這個時辰了,太陽落山都好一段時間了,能不用了晚膳嗎?他下次出來報信,一定要先看看黃曆,做好準備再出門!

  “很好。”周容浚冷冷地翹了翹嘴角,嘴邊一點笑意也無,“膽子倒肥得不像樣了。”

  這句話,誰也無需去猜,就知王爺在說的是誰。

  小果子不想開口,可身為近侍,他再怕也只能硬著頭髮跟主子說話,“那……那王爺,您還沒用晚膳了,何何不回府用膳?”

  “嗯。”周容浚淡應了一聲。

  “那奴婢這就……”

  “不用往回報了,這就回府吧。”周容浚慢頭斯理地道。

  “是。”

  “把這收拾好。”

  “奴婢知道了。”

  等周容浚走到門邊,一群人都松了口氣,就當小果子吩咐著外面的人去牽馬的時候,就見獅王一個回身往前走了兩步,一個威猛果斷的回踢,堆滿了冊子的書案在空中大跳了一下,隨後,劈裡啪啦一陣聲響,桌子摔了,書冊全掉在了地上。

  “你,”周容浚回頭,找到了張三,朝人淡淡道,“把這收拾好了,東西按原樣子放好。”

  說罷,掀袍,走人。

  留下張三差點瞪脫眼珠子,等王爺走了,他看著小果子公公欲哭無淚,“小公公,小公公,奴婢怎麼知道什麼是老樣子,奴婢從來沒有做過這個啊,奴婢只是長公公手下一個打雜的,什麼都不知道啊……”

  小果子公公看著一地的狼藉,還看到了打翻的茶水染濕了好幾本冊子,他當下就跪下了地,往薄冊爬去,哭天喊地了起來,“灑家沒日沒夜弄了近一個月的東西啊,我的王爺啊,您可別讓奴婢白忙活一場啊,奴婢為這,這個月可是連頓好飯都沒吃過,更別提吃王妃賞的點心了,奴婢沒長公公那麼命好啊,您不能這麼對奴婢啊……”

  張三一聽,頭往邊上一偏,他真的好想昏過去。

  **

  柳貞吉這時還不知這些時日往往要深夜才回府的獅王戌中就往府裡走了。

  她這正美著,正在打量自己的一堆首飾——準備挑兩樣給她姐姐送去。

  傍晚的時候,府裡的人回來報,說王爺今晚也不回來用膳,立志成為一個好王妃,賢內助的她當然是高高興興地應了好,還因為自己的不煩人覺得自己特別的善解人意,就差讓杏雨她們剪朵小紅花給她戴了。

  所以,當她正美滋滋地大床上擺弄著她的金銀珠寶的時候,聽到他們的臥屋大門被腳一腳踢開,她嚇了好大的一跳……

  等看到有人進來,獅王妃趕緊地把盤腿的姿勢改為跪坐,這還沒擺出優雅得體的造型出來,就在半空中看到了她家王爺那冷如寒星的眼。

  柳貞吉頓時就傻眼了……

  咋了?

  誰招他了?

  好好的門,幹嘛踹門進?

  “獅王哥哥……”柳貞吉立馬眨起了無辜的眼睛,嬌聲道,“您回來了。”

  說著就充滿著熱情地下床榻,準備歡跑到他身邊去,心中誓要把小嬌妻的角色演繹得活靈活現!

  可小嬌妻這剛下榻,正起步跑,就覺得有點不對勁了。

  那本該站在原地等她迎他的人,飛一樣大步錯過她就往床邊走,大手一揮,把一床她的珠寶首飾就掃落了地。

  地上響了一地的輕脆聲,柳貞吉還聽到了玉碎的聲音。

  她傻眼了。

  這是什麼節奏?

  “獅王哥哥……”柳貞吉有點不知所措了。

  “誰讓你把這些個俗物往床上搬的?”周容浚皺著眉頭瞪著她,“你就不能做點讓我高興點的事?”

  柳貞吉嘴巴張大,啞了好一會,道,“哦。”

  他咋了?

  柳貞吉不解得很,頭往後面看,看跟過來的哪個下人能不能跟她解釋一下,他今晚這是吃的什麼藥,抽成了這德性。

  誰招他惹他了?

  大理寺那群人又招他厭了?

  “柳氏……”

  柳貞吉這還沒看到有哪個下人進來,就聽到了有人叫她柳氏。

  這可把她嚇得不輕,她飛快轉眼,看向那個她完全沒聽他喊過她柳氏的人……

  這下柳貞吉再傻,也知道得罪他的不是哪方的神神鬼鬼,而是她本人了。

  “獅王哥哥,”柳貞吉勉強笑道,“那個您叫我啊?”

  能不能叫得正常一點,這柳氏叫得她膽顫心驚的,哪怕是喊她白癡她都沒這麼怕啊……

  周容浚沒說話,只冷冷地看著她。

  “有事嗎?”柳貞吉被他看得背都繃直了,笑容都抖了起來,就快掛不住了。

  他不說話,還是只冷冷地看著她,且越發地冰冷。

  這下,柳貞吉完全傻眼,都有些想哭了,於是她便泛起了眼淚,無助地看向周容浚,委委屈屈地道,“獅王哥哥怎麼了,貞吉兒做錯什麼了,引得您發這麼大的脾氣……”

  說著不管三七二十一,抬起脖子就嚎,“嗚嗚嗚,我做什麼了,你要這麼凶我……”

  隨後雙手掩面,泣不成聲,“我做……錯什麼了……”

  周容浚根本沒料到她這反應,眉頭皺得越發的兇狠。

  這時,躲在外頭的長殳不得不躬著腰進來,走到屋中,朝冷著臉的周容浚道,“王爺,晚膳備好了。”

  說著,又朝掩面哭著還不忘偷偷瞧他的王妃無奈地道,“娘娘,王爺的晚膳備好了,請您與王爺入席吧。”

  柳貞吉瞄他,朝長殳眨了下眼,想問他今晚是出啥事了,以至於讓她這樣的嬌花要面對這種狂風暴雨……

  她這偷瞄眨眼的,落在了周容浚的眼裡,引得周容浚的臉色更難看了。

  當下,他一句話都沒說,揮袖走了。

  等柳貞吉遲疑了一下,追著出去的時候,人都不見背影了。

  “咋了?出什麼事了?”柳貞吉茫然,看著長殳,“長殳,我得罪獅王哥哥了?可我這一天沒做什麼啊。”

  長殳忍不住歎氣,“您想想啊,您今天真沒做什麼?”

  “呃?”

  “您進來這麼久,可有給王爺備過晚膳?”看她茫然的樣子,長殳也沒猶豫,一點迂回也沒有就開了口。

  “這個,”柳貞吉絞著手中的帕子,硬著頭皮道,“這不他忙嗎?每晚都要很晚才回來。”

  “那宵夜呢?”長殳溫和地看著她。

  她這幾天,對王爺有點冷,王爺回來的前幾個晚上她還要等王爺回來一起睡,這兩天,她都是等都不等了,一到亥時就準時入睡。

  像今天她這麼高興,王爺說不回她就點頭,也沒想過去請人回來用膳……

  以前她可是不顧顏面,都要給王爺留吃的。

  現在這不聞不問的,就是他這個下人都覺出不對來了,王爺豈能不知?

  她還要裝不知道,就難怪他大怒了……

  長殳喜歡他這個女主子,也希望她能與他們小王爺長長久久,美美滿滿地過下去,所以即便是她裝傻,他也想把事往白裡說。

  夫妻感情是經不得糟蹋的,她若無心,他豈能高興?

  這府中的日子,又怎麼可能過得好?

  長殳直白的眼睛讓柳貞吉有點不敢看他,她避過了他的眼神,正在考慮著要說什麼話才好的話,就聽杏雨急跑了過來,朝得她就是一個匆忙的福禮,嘴裡急道,“娘娘,王爺出門去了……”

  “啊?”柳貞吉啞然。

  這時,即便是長殳,眉頭也是微攏。

  “不是還沒用晚膳嗎?”柳貞吉苦笑了起來。

  這麼大的脾氣,這男人……

  “俞護頭是這麼說的。”杏雨道。

  “你去看看,去哪了。”柳貞吉覺得自己那小半天的高興此時全不翼而飛了,她回過頭,看著大大的臥屋內,那躺在地上爍爍發光的珠寶首飾,強把到了嘴邊的歎息吞到了肚子裡。

  就這麼一點不對,他就發這麼大的脾氣,那她呢?她的心酸嫉妒,要怎麼排解才有安置之處?

  這感情,真是怎麼算,都對等不起來啊。

  “長殳,我也是……”柳貞吉說到這,突然也不想說了。

  她也是會傷心的。

  可是說出來又如何,長殳再喜歡她,他也是他的奴婢,只會向著他。

  “娘娘……”長殳等了等,見她說到一半不想再說,一派落寞的樣子,他輕歎了口氣,“娘娘,您可能不知道,別人對王爺如何,王爺能看著不說,也覺得無所謂,那些都傷不了他,即便是皇后娘娘那,王爺都已不怎麼計較了,可換到了您這,那是不一樣的,您對他的一點不對,那就是天大的不對,他受不了這些的,您啊,還是,還是去跟他低個頭吧,若不讓他順心,咱們王府的日子,就又要難過起來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1 11:17 PM

第47章

  “唉。”良久,柳貞吉苦笑著搖搖頭,歎了口氣。

  她沒再說什麼,長殳見她走回屋,揮退了靠過來的丫環,一個人去撿那些東西去了。

  他也沒再多說,就此退了下去。

  **

  周容浚從封地跑馬回來,就見到她坐在他們北閣臥屋的大門前,盤腿坐在案幾前,拿袖在寫字。

  靠近她的那方,點了十來盞燈火,她素衣黑髮,頭微微偏著寫字的模樣,安寧沉靜。

  褪去了假哭和故意裝的歡躍,她現在的這個樣子,沒有先前那麼讓他覺得刺眼了。

  “回來了?”她抬頭看到他,臉上淺淺一笑,笑意一閃而過,還是讓她的臉乍然明亮。

  她一直都擅長用她這張臉去盲蔽別人。

  就是她母親與姐姐,也未必明瞭她的為人。

  而現在她這靜靜悄悄的樣子,讓他在外消了一半的怒火又消了一些下去。

  他走近她,在她身邊坐下,不看她,只扯過她默過的紙,看著上面的字句。

  是靜心咒。

  “餓了嗎?”她偏頭問他,聲音不輕,但很靜。

  周容浚“嗯”了一聲,不看她。

  “你等等。”她起了身,周容浚偏頭,看著她進了屋,隨後,看著她端了木盤到了門口。

  木盤上有火爐在煨著陶鍋,周容浚迅速起身到了門口,接過盤子的時候,他手中一沉,覺出了木盤的份量。

  “煨的牛腩,還熱著,你趕緊用。”

  周容浚沒理她,也不看她,把木盤放在了她拿開了紙張的木桌上。

  “還有一點米粥,這是奶白菜,我用奶果子化了煮的,你嘗嘗……”柳貞吉把筷子給了他,見他雖然不看她,但把筷子接了過去,心下到底是舒了口氣。

  不怕他生氣,就怕他氣過了頭,真不理她了。

  想想,她也真是有持無恐,知道他是真喜愛她,明知他是眼裡揉不得沙子的性子,還是掉以輕心地敷衍了他。

  長殳都看出來的事,他怕也是忍幾天了。

  所以才會在她睡著的時候,恨恨地咬出她一脖子的痕跡,而她卻當他是胡鬧,沒往那處想。

  有沒有把一個人放在心上,當事人是最明白不過的吧?

  周容浚低頭用膳,就是不看她。

  柳貞吉看著他快快地用完一碗米粥,還是不看她,只管把碗朝她的方向遞,她不由笑了起來。

  她接過碗,又給他添了一碗,遞過去的時候囑了他一聲,“用慢點,別傷著胃。”

  周容浚不想理會她的虛情假意,還是不看她。

  他不說話,頭低著,眼睛垂著,拿額頭對著她,但用膳的速度卻明顯慢了一下來,吃肉的時候也不一大筷下去兩三下就吞了。

  就這麼個明顯不想搭理她的樣子,柳貞吉莫名覺出了他幾分可愛出來,那因默字剛靜下來的心又起了波瀾。

  她動的心何嘗比他淺?只怕深得太多,所以患得患失起來,就面目可憎得拿不准分寸了,想至此,她有些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

  她的歎氣聲讓他抬起了頭,皺著眉頭看著他。

  柳貞吉看著他深皺的眉頭發起了呆,這引得周容浚的嘴抿了起來。

  在他快要把碗給扔桌上的時候,柳貞吉把他不碰的那碗奶白菜放到他的面前,靜靜地說,“我以前總認為,一個人要是喜愛一個人,要給他帶去高興,讓他笑,讓他覺得安心,覺得幸福,這才是好的感情,可我那麼喜歡你,我卻只在意你讓不讓我開心,讓不讓我高興,都忘了讓你好好的了,我剛在想,你最近皺得眉頭,比我之前見過的次數,都要多得多,我嫁給你,沒給你帶來幸福,反倒成了你的困擾,你說,這是不是我的失敗?”

  周容浚抬眼,看了她一眼,還是沒說話。

  “你怪我嗎?”柳貞吉看著他。

  “我沒回來,”周容浚總算開口說了話,說話的聲音冷冰冰的,“你不應該連差人問都不問一句,從大理寺到王府,單回來就需快馬大半個時辰,我子時到府,寅時中就要去上朝,回來不過一兩個時辰,碰碰你,你還要裝睡。”

  柳貞吉先前還不覺著怎樣,聽他這麼一說,頓時有些汗顏,也有些愧疚起來。

  “我每天讓人跑兩趟回來與你說我公務繁忙回不來,你也沒讓給我送點吃的……”周容浚冷冷地說,“你以為大理寺到王府的路很容易走嗎?”

  每趟來回都要一個半時辰,他卻得不了她多餘的一句話。

  沒嫁之前,還會差人時不時往府裡送點東西給他。

  現在呢?什麼都沒有。

  柳貞吉聞言苦笑,頭不自禁地往下低……

  “你只管給你娘送信,怕她在外面有人給她難受,成天擔心你兄長們不知道韜光養晦,老七回來,特地來跟你請過安,他什麼時候走,你問都不問一聲,我臉上的疤要擦藥,你說了你要替我擦的,自我回來,你就頭兩天擦了幾道,往後你問過一聲?”

  柳貞吉腰都有些佝僂了,不敢看人。

  “宮裡亂成一團,你只管怎麼為你父親打點,府裡的事你就推三阻四,就是群芳院礙著你的眼了,你難道不知道自己去收拾?”周容浚看著她冷冷地道,“我已經為你殺過一個人了,那些人是打是殺還是扔,只要你做得周全我不管你,宮裡頭有什麼事,我全為你擔著,外邊的人怎麼說你,我一個一個找去替你算帳,你還要個什麼樣的開頭才覺得好?”

  柳貞吉忍不住為自己辯解了一句,“內務府的人在那邊,我不好過去……”

  “是你不想管,少拿內務府當說辭,”周容浚厭煩地道,“那幾個招惹了你丫環的,你不就借了幾個管家的手收拾得挺利索?臨到要你親自見了,你一個都不想見,你不就是不想替我掌這個家嗎?”

  “哪是……”柳貞吉啞然,隨後想想,她確實有點想眼不見為淨的意思,就又消了音。

  “你這樣,我遲早會煩了你。”周容浚扔了手中的筷子,胃口全無,“你裝,你能在我面前裝一輩子嗎?”

  柳貞吉默然。

  “別讓我太失望。”見她低著頭不說話,周容浚煩躁地重拿起筷子,端起碗繼續用膳。

  如若不是拿她放在心上這麼多年,他真想把她給煽死。

  他能為她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她還想如何?

  讓她多對他用點心,還難為了她不成?

  在一陣沉默後,柳貞吉深吸了口氣,重建了心理,開口道,“宮裡現在怎麼樣了?”

  周容浚皺著眉頭塞著他厭惡的奶白菜,沒理她。

  “皇后娘娘是不是想傳我進去?”

  周容浚還是沒說話。

  “趙家是不是這次屈平案的主凶?皇后娘娘是想用趙家,還是不想用?”

  周容浚咽了口中的白菜,在她這句話後淡淡道,“母后說是想用趙家,讓我把趙家在案子裡撇開。”

  “那你的意思是?”

  “得抓主凶,不管是哪家的,”周容浚把空碗給了她,看著她添粥,漠著臉道,“父皇只認真凶,誰也瞞不得他一點。”

  “娘娘老傳你?”

  “兩三次。”

  “你替我擋了?”

  “嗯。”

  聽他應了,柳貞吉頓了好一會,然後她挨近了他,靠上了他的肩頭,苦笑道,“那明天我們不推了,我進去吧,你老這麼被她召,在外的王爺天天見皇后,皇上都要厭煩我們了。”

  與皇后娘娘虛與委蛇的事,是她的事。

  “太子就這麼缺兵部的力量嗎?”

  “嗯,他一直管著戶部工部,兵,刑兩部父皇忌著他,不讓他插手,母后的意思是要麼給她趙家,要麼,我替太子跑腿。”

  “什麼意思?”

  “有件舊案,要我想辦法掩蓋一下……”

  “什麼案子?”

  “司馬案。”

  柳貞吉不由坐直了身,臉上難掩訝異,“太子也有牽連?”

  “嗯,”周容浚淡然點頭,“是背後的萬家。”

  萬家?

  他們母后的娘家萬家?現在太子背後的萬國公?

  柳貞吉啞了嘴,不知說什麼才好。

  皇后背後的萬家,她後面的柳家,怎麼都扯進這件事裡頭了?

  “那……皇上的意思是?”柳貞吉扯著他的袖子,苦笑問。

  “柳家是其一,萬家怕才是他想動的。”此時就是說起他的外家,周容浚也淡然得很。

  “萬家不清白?”

  “應是。”要不,他父皇也不會這麼大動周章。

  “這,”柳貞吉靠近他,低低地道,“那就是,皇上想換太子爺了?”

  周容浚這次沉默了一會,好一會才淡道,“這事還說不定,不過比起大皇兄,父皇確實要喜歡明王一些。”

  尤其這兩年,他父皇就差手把手教明王怎麼當政了。

  說罷,見她臉色慘白,他笑了笑,偏過頭輕吻了下她的額頭,淡道,“沒什麼可怕的,他們要亂,我們只管看著他們亂就是,是死是活與我們何干。”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1 11:20 PM

第48章

  “我從沒怕過什麼,”好長的一會,柳貞吉低低說了一句,“但我就這樣了。”

  膽小怕事的皮披久了,久得早成了她身體的一部份,可能一輩子都脫不下來了。

  她習慣用這種偽裝去生存,前世如此,這世怕也是改不了了。

  人是很難改變自己的,尤其像她這種早就固性了的人,她可能會隨著環境的不同調整進退的方式,但不可能改變其性格。

  “你在別人面前怎麼樣,我不會管,”周容浚抬起她的下巴,把她低著的臉抬了起來,直視著她,“我也不想管,但你在我面前不行,我娶你回來,不是要你的虛情假意的。”

  如果她不是他想要的那個人,那她就不如別的女人了,她應該明白,他到底為什麼娶她。

  “那你有些事也得聽我的,”柳貞吉拉開他捏得她下巴生疼的手,放到嘴裡咬了咬,“不能老讓我聽你的。”

  周容浚皺眉。

  “別皺眉,”柳貞吉乾脆搭上他的脖子,一個轉身,坐到了他腿上,跟他談判,“你看,當年你推我下湖,後來你來府裡,我可是給你下過三次巴豆,才原諒你的。”

  周容浚冷冷地道,“我乾脆打死你算了。”

  柳貞吉笑,忍不住把臉貼上了他看似冷硬,實則溫暖的臉,等他吻上她,好一會,他的唇離開,她才繼續悄聲蠱惑他,“有些事聽我的好不好?”

  “什麼事?”周容浚不為所動。

  “例如,”柳貞吉不好意思地把頭埋他肩頭,自己都覺得自己夠小心眼的,“像女將軍之類的女人,我不管你以前有過多少這樣的紅顏紅粉,她們要是找上門來,我是不許她們進門的,一個都不許。”

  周容浚把躲著的她拉起來,挑眉看她,“我不是應過你?”

  “那個不當數,這個才當數。”柳貞吉是糊亂一搖手,也鬧不明白,她心眼怎麼能小成這樣……

  但她也知道,按她斤斤計較的性子,如果這些不說好,她可能真沒法傾盡全力去對待他。

  她從來都不是個付出就不指望回報的人,她比誰都自私,也比誰都承認,正視自己的自私。

  周容浚又把住了她的臉,左看右看了兩下,道,“你以前沒這麼麻煩。”

  “以前是小姑娘,現在嫁給了你,就成嫁了人的婆娘了……”柳貞吉不怕死地把他的手又拉了下來放到懷裡抱著,細聲細氣地跟他解釋,“嫁了人的婆娘比較難對付,你以後就知道了。”

  “哦?”他挑眉。

  “嗯。”她重重點頭。

  “那我再應一次?”周容浚再挑眉。

  “必須的。”在他面前,柳貞吉已經不打算要臉了。

  “要字據?”

  “那再好不過。”對於他的主動,柳貞吉眼睛都亮了。

  “嘁。”周容浚嘲笑了一聲,長手一拉,把放在桌另一邊的紙抽了一張過來,見她也伸著腰要去拿筆,他一手攏了她的腰,警告她,“老實點。”

  說著他略彎了下腰,就把毛筆拿過了過來,一筆揮就了字據,寫完,偏過頭,“還要手印?”

  柳貞吉看著他寫的字都挪不開眼睛,頭猛點,“要。”

  那肯定要,一次都到位。

  周容浚用大拇指沾了墨漬印上,“滿意了?”

  “呵呵。”柳貞吉傻笑得口水都流出來了,她往懷裡掏掏,沒掏出帕子來,一點也不可惜地拿起她的絲蠶素衣的一角給他擦手,邊擦邊樂得合不攏嘴,大眼笑得彎得只成一條線了,“那個,獅王哥哥你放心,我往後一定對你死心塌地,你殺人我給你遞刀子,你罵人我給你寫狀紙,你說讓我往南走我要是往北走,我絕對先替你教訓我自己,你看成不成?”

  周容浚無語,這才一小會,她就又胡說八道上了。

  但看她撲過去小心地拿起紙,放到跟前一小口,一小口鄭重其事吹幹的樣子,心中的不快就又不翼而飛了。

  他重拿起筷,把陶鍋裡那剩下的牛腩挑出來吃了。

  等她把字據吹好,折好放到手中,她伸出頭就把他筷上的那一口給半路劫了,吃著還問他,“獅王哥哥,可好吃?”

  周容浚斂眉看了下筷子,又去作料中翻了翻,好不容易又翻出了一塊小塊的,在欲要放到嘴邊的時候猶豫了一下,轉而送到了她嘴邊。

  “可好吃?”她又吃下了。

  周容浚覺得可惜,但給了她也無所謂。

  他所有好的都會給她。

  然後他點了點頭。

  “往後還給你做,明天吃竹鷓鴣,我讓長殳備下了雞,晚膳就弄這個給你吃。”

  “嗯。”周容浚又翻了翻,沒再翻到牛腩了,就放下了筷子。

  “沒吃飽?”

  她摸他的肚子。

  “飽了。”

  “那去沐浴吧。”說著她就打了個哈欠,人也纏住了他,整個人掛在了他的身上,看樣子是不想動了。

  周容浚抱了她起來,走了幾步,評價她道,“你的字真醜,練了十幾年還這麼醜,笨得要死。”

  又被嘲諷了的柳貞吉這次連翻白眼的衝動都沒了,靠著他堅實的肩,懶懶地道,“我要那麼聰明幹嘛,你寫得好看就行了。”

  周容浚聽了冷嗤,但也沒再嘲諷她下去了。

  **

  這早寅時他一動,剛睡了不久的柳貞吉也爬了起來,眼睛有些睜不開,但也是他去哪她就跟著去哪,他揮袖讓她去睡,她也沒回床。

  長殳給他穿王袍的時候,她眼睛好不容易睜開了一點,幫著長殳拿腰帶,嘴裡跟長殳碎碎念,“我老覺著這麼早上朝不好,咱們家離宮裡還老遠,天天這麼趕,人都趕滄桑了,長殳,你說宮邊的宅子有誰家要騰地方的,咱們弄一個吧,省得咱們家王爺一個月下來,就沒幾個好覺睡。”

  長殳一聽,想了想,道,“那行,奴婢去打聽打聽,弄處近點的宅子住也行,您想要什麼樣的?”

  “唉,不要太大的,太大我走著累。”柳貞吉歎氣,“咱們家我轉一個圈,我就腳累得一天都不想動。”

  “紫禁城邊上沒太大的,不會累著您。”長殳看了抬頭望著上方不語的王爺一眼,笑著與拿著腰帶迷糊眨著眼的王妃道,“稍微大一點的不好找,您要是要個小的,倒好找一些。”

  大的都是皇上賞下去的,不是得寵的皇子就是在朝中極中有名望的達官貴人,小一點的還好一些,估計比他們王爺身份還尊貴的人也沒幾個,得手也就容易一些。

  “那要小的。”柳貞吉點頭,說到這她擦了擦眼,這時長殳給他穿好了衣,讓開了身,她便過去給他系腰帶,問他道,“獅王哥哥,我再睡一會兒,宮裡要是有人要見我,你叫人過來帶我去。”

  周容浚沒說話,低下頭看著她為他系腰帶,等差不多要好時,他“嗯”了一聲,“長殳會陪你去。”

  “好。”

  “不怕?”到底是不放心,他摸了摸她的臉,輕問。

  “不怕,”柳貞吉輕描淡寫,“娘娘也還好,我最怕事,她最怕有人不聽話,我與她還算是處得來。”

  她人微言薄,說什麼都不算數,皇后叫她過去,不過是拿她為難他,她想為難,那就讓她為難為難就好了。

  “我擋了她好幾次,你這次去,她怕是會難上加難。”周容浚撥了撥她頰邊的發。

  “總不能吃了我……”柳貞吉還是不以為然,“再說了,這關頭,娘娘頂多也就為難下我,發發心火,她不可能把你得罪透了。”

  “嗯。”這倒是。

  時辰不早,周容浚也不再多說,出了門去。

  柳貞吉送了他到北閣的門口,也沒再送了。

  長殳一直送了周容浚到大門口,上馬後,周容浚一身沉靜,與昨晚躁動陰鬱的樣子截然兩樣,他朝周容浚一躬身,微笑道,“王爺好走。”

  周容浚朝他的老僕點點頭,一甩鞭,帶著俞飛舟他們就往紫禁城的方向去了。

  **

  巳時中就有宮裡的人來了獅王府,讓皇后娘娘想念小兒媳,讓柳貞吉過去一趟。

  柳貞吉早就收拾妥當了,就上了宮裡來的轎子。

  轎子比不得馬車,速度很慢,馬車都需大半個時辰,轎子走了一個多時辰才到,等到宮裡時,已經是過午時了。

  宮中午時用膳,柳貞吉恰好在膳後到了宮中。

  萬皇后膳後要午睡,柳貞吉也沒見到人,就在外殿中候著。

  她估摸著,她相公娘要是睡好,最少也得一個時辰去了,也就是說,她能未時見到人就是好的。

  到時候再說說話,再刁難刁難,她傍晚能好好直著腰走著出宮,都算是好的。

  宮裡就是這樣,喜歡用軟刀子殺人,不帶痕跡,殺得人有苦難言,連句疼也不好意思喊……

  柳貞吉坐在外殿候著,宮門前兩個宮女守著,桌上也是有茶水點心,柳貞吉看了看,見是水梨和山楂這些利尿和易消化的,嘴邊一翹,就不怎麼去看了。

  長殳自進來一瞄桌上的那些東西,心中也是有數。

  見她自坐下就半垂著頭,一動不動,長殳公公也是半垂著眼,站在她身邊陪著。

  這個他是信得過她的,這時候她會比誰都坐得住,從這點上,皇后娘娘是挑不出她一點錯來的。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1 11:22 PM

第49章

  這深宮一靜下來,就悄無聲息的,連聲蟲鳴鳥叫聲都聽不到,靜得讓人心發慌。

  過得一會,宮女就過來道個福,添個茶水,柳貞吉往往就會抬起臉,朝人一笑,笑容清新,眼睛明亮,讓人從其中看不出一絲困意。

  點心不能讓人飽腹,反而會讓人惦記恭房,靜坐不讓人假寐,時不時到你跟前來來晃一下,這些都是輕的,只要能受著,就沒事。

  柳貞吉是個沒脾氣的人,這點小折騰,她受得住。

  再嬌慣的千金小姐來這宮也得忍氣吞聲,何況她還是個被她感情表達另類的母親訓練長大的,靜坐也好,挨餓也好,不算個什麼事。

  偶爾,長殳朝她瞥來,柳貞吉便也朝他笑。

  主子不容易,下人更不容易。

  她這還有坐的地方,長殳和身後的杏雨她們,就只能光站著了,還一步都不能移。

  果然也是到了未時未才見到人,按柳貞吉以前老家的時間算,她十點出的門,到快下午三點,才見到了那傳她進來的皇后娘娘。

  宮人喊了皇后娘娘駕到後,柳貞吉稍加快了腳步,候在了門口,等聽到衣袂微動,金玉相撞之聲傳來時,她微抬了頭,朝那進來的人跪去,“兒媳見過母后千歲,孩兒這就給您請安了。”

  說著就連磕了三個頭,下了重禮。

  “怎地行了這般大的禮?”萬皇后訝異,親手扶了她起來,冰涼的手還關心地摸了摸她的額頭,“可是磕疼了?”

  “不疼。”柳貞吉朝她笑。

  “這就好。”萬皇后拍拍她的手,往大殿上方走。

  等坐下後,她朝柳貞吉道,“來,坐我近些。”

  她說著,她身邊的宮女就搬來了凳子,放到了她身邊。

  柳貞吉依言坐下,坐下之前還朝她福了一道禮。

  “長殳公公也來了?”萬皇后這時朝那跪在下方沒動的長殳微笑道,“起來吧,本宮也有好久沒見你了,近來可好?”

  “托皇后娘娘的洪福,老奴好得緊。”長殳恭敬地回了一聲。

  “起吧起吧。”對小兒子依仗甚深這個老奴,萬皇后還是給了幾分客氣。

  “總算把你給盼來了。”萬皇后轉身,就對著柳貞吉說了這麼一句。

  柳貞吉怯懦地縮了縮頭,有些緊張地道,“孩兒,孩兒有些不太敢來。”

  “哦?”萬皇后微揚了下眉,“嚇怕了?上次來也沒見你說幾句話。”

  柳貞吉羞愧地笑了笑。

  “對了……”萬皇后像想起什麼事,手扶著腦袋想了一下,正要說話的時候,門外突然來了宮女,說趙家的八小姐趙茹茹來了。

  “小茹來了?”萬皇后笑了起來,“這姑娘怕是知道我頭疼,又給我送天麻來了,趕緊請進來吧。”

  “是。”

  萬皇后偏頭朝柳貞吉淡道,“趙家的八小姐,你是見過的吧?”

  能不見過!拿著這一個又一個的女的,她還在家狂吃了好幾天的幹醋。

  醋意大得自個兒都消受不住的柳貞吉實在沒法笑得好看,朝萬皇后笑得很是勉強,看在萬皇后的眼裡,都快要哭了。

  萬皇后心裡便有些滿意了。

  這小姑娘讓她不痛快了,她自然也得是讓她不痛快的地方。

  “她外祖家是天蘭的,你知道天蘭吧?”

  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看書都只看悲秋傷月的詩詞歌賦的柳貞吉搖搖頭,她向來不介意別人把她當什麼都不懂的土包子。

  “天蘭是天麻之鄉,她外祖家就是種這個的,上次說是給本宮特地去拿了一些特等品過來,說是今個兒就給我送過來,這趙家小姐也是個記事又聰慧的,說哪天來就哪天來,且我這剛睡醒,她就過來了,一點時辰也沒耽誤,是個聰明的姑娘。”

  意思就是她這個傻等了好一會的媳婦就不是個聰明的了,而且還不孝順,請了又請才來。

  柳貞吉乾脆裝不懂,眨眨天真的眼,“哦”了一聲。

  反正她傻,得聰明人才能接得住的刀,恕她無能為力接住,更不會因此覺得受傷。

  萬皇后見她一臉魯鈍,也沒說什麼。

  這廂趙家的八小姐邁著小步走了進來,她比柳貞吉小大半歲的樣子,但風姿綽約的姿態,卻要比柳貞吉成熟得多,長相也要比柳貞吉豔美許多。

  柳貞吉看她走路的時候,那被腰帶繃得細細的小腰一扭一扭,扭得跟水蛇在拼了老命在動似的,不禁瞠目結舌——半年不見,趙八小姐怎麼風騷成這樣了?

  她以前可完全不是這個樣子,咋這小半年的一沒見,她就成這樣了?跟以前那個步步都像是按著禮教教出來的樣子完全變了個樣似的。

  “茹茹見過皇后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趙八小姐腰一福,僅行了萬福禮。

  柳貞吉當沒看見,她剛才可不敢像趙八小姐那樣小腰一扭就行了,省得皇后拿此做文章,還是讓皇后作態刺她的眼的好。

  “起吧。”萬皇后這次笑得眼睛都動了動,朝趙茹茹微笑道,“你是見過貞吉兒的,好好給她行個禮,得她喜歡,許還會請你入府去看看獅園,你不是對浚兒的獅園慕名已久了嗎?”

  居然是這樣……

  柳貞吉不得不承認,她相公娘太會往她心裡捅刀子了,不管是傻子吉還是本性吉,也不管皇后在打什麼主意,趙家還要不要臉,她都不可能讓這腰扭得擺明瞭要勾引她男人的女人去她的獅園。

  “姐姐,”趙茹茹這時朝處柳貞吉展顏一笑,那腰已經往柳貞吉這邊盈盈擺過來了,“茹茹給姐姐請安了。”

  柳貞吉頓時覺得屁股上安了針,有些坐不住了。

  姐姐?她是她哪門子的姐姐。

  這趙家的小姐也太敢叫了!這是真不打算要臉了?

  可偏生的,皇后眼都不眨,她都沒意見,柳貞吉更不敢出口有什麼意見……

  她眼睛無措地往長殳看去,眼睛泛了紅。

  看在萬皇后眼裡,不禁微哂,這傻子,看來也沒那麼傻嘛,還知道要忌怕。

  趙茹茹看著嘴邊豔笑不褪,眼睛卻有些微冷地看著柳貞吉這個因為蠢才被浚王爺看上的傻子。

  如果不是她長了一張什麼都不懂的臉,浚王爺又覺得別的女人太有心思太麻煩,他怎麼可能會娶她?

  而長殳卻從柳貞吉那雙泛著紅的眼裡看出了怒意,不禁微頓,看著她腦子裡轉了一圈才試探地道,“王妃是不是想見王爺了?”

  柳貞吉倒不是想見周容浚,這是她的事,她自然自己解決,她要的不過是長殳說句話搭個橋而已,隨便哪句都行,她轉過頭,淚眼婆娑地問萬皇后,“母后,趙小姐為何要叫我姐姐?不是叫我王妃娘娘?獅王哥哥說,以後我親姐姐都只能叫我王妃娘娘不能叫妹妹了,獅王哥哥說,我要是沒規沒矩的,他就讓長殳關我禁閉,讓我懂得了禮數才給放出來,母后,我不想關禁閉,你讓趙小姐莫叫我姐姐了,我以後也不叫她妹妹了……”

  傻子一出口就是一長串話,萬皇后聽得眉頭微皺,看著眼前這一口一個獅王哥哥的柳氏——她有些料不准她是真傻還是裝傻了。

  “怎麼嫁進府裡都這麼長時間了,還叫獅王哥哥?聽你這口氣,浚兒也是教了你許多,你怎麼還叫著他的封號名?”萬皇后有些不滿地道。

  “我問過了,獅王哥哥說這個沒事。”柳貞吉縮了縮肩膀,看上去害怕極了。

  “這府裡的規矩,到底是怎麼教的?”萬皇后朝長殳問去,聲音也冷了,“這怪模怪樣的出來,像個王妃的樣子嗎?”

  長殳笑笑,躬腰淡道,“都是王爺教的,有什麼不對的,奴婢回去就跟王爺說,還請娘娘恕罪。”

  萬皇后看著回嘴的長殳,看了他好一會,才淡淡道,“算了,娶了個傻子,怎麼教都不受教,還能如何?只是以後再抬進門的,切莫再像了她才好。”

  被皇后娘娘當死人訓的柳貞吉坐在旁邊聽著這毫不客氣的話,尷尬地朝皇后笑了笑,輕聲道,“還請母后別生氣,貞吉兒以後定會學好的,您莫生氣,孩兒在這裡給您賠禮道歉了。”

  說罷,勇敢地抬起頭,挺起肩,朝趙茹茹滿臉嚴肅地指責道,“你不要覺得我不懂你叫我姐姐什麼意思,我知道的,你這樣子不行,很不好,不可能抬進獅王哥哥的府裡的,你那腰扭得,扭得,誒,獅王哥哥怎麼說來著?”

  柳貞吉記不起,往長殳看去。

  長殳也茫然,他哪知道王爺說過什麼了,而且聽她說得這麼順口,一聽就知道她在隨口胡說……

  柳貞吉卻一臉突然記起,恍然大悟,“就是一看就不像個好人家的姑娘,就像壞人家出來的,像你這樣的小姑娘,我們獅王府裡是不收的,長殳你說是不是?她扭得比壞蛇還壞……”

  說著,急欲得到贊同的柳貞吉朝長殳扭頭看去,眼巴巴地等著他們王府的大管家再替她狠狠補一刀,以消她心頭之恨。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1 11:25 PM

第50章

  “嗯,壞人家的,王爺確實不收。”長殳恭敬地躬著身,嘴裡淡淡地道。

  “母后,你聽……”柳貞吉又一扭頭,雀躍得就差從凳子上蹦起來,“長殳都說了,我們王府不收這樣的。”

  “長殳說的?”萬皇后直直地往柳貞吉看去,嘴邊噙著冷笑,“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了,你都是聽長殳的?”

  “咦?”柳貞吉聽了一臉不對,“長殳說的,都是王爺先說了的啊,母后你不知道呀?”

  低著頭的長殳嘴邊淡笑不變。

  剛才嘴上的話沒顧上攔的萬皇后皺了皺眉,到底還是沒拿長殳這個三朝老內侍做文章。

  長殳不比這傻子,大內總管恒常還是他一手帶出來的,不能拿他作筏子削。

  但質問她是出去了,回過神的萬皇后皺了下眉,不知怎麼弄的,她竟被這傻子帶出了話來……

  這廂趙茹茹一直安靜地站著,柳貞吉的話也沒讓她花顏失色,等到柳貞吉的話畢,她朝柳貞吉看去,也是一臉天真地問,“姐姐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趙小姐還是注意點身份點好,不要是個人就敢開口叫姐姐,跟南北街春窯子出來的姑娘一樣口無遮攔,沒規沒矩,在皇親國戚面前還是得體些的好,您這搬輕挑,趙大人臉上也無光。”長殳躬著的身體沒變,語氣仍舊淡然。

  這一次,被譏為窯子出來的趙茹茹的臉色大變。

  她迅速朝萬皇后看去。

  萬皇后卻是看著長殳不語,心裡拿捏著這次她應該拿的度——算下來,之前她說長殳的那句話確也不妥,為免這閹人暗裡給她絆子報仇,此事只能作罷。

  她朝趙茹茹搖了搖頭,淡道,“還不快給獅王妃道歉。”

  “娘娘……”萬事皆聽了萬皇后之意的趙茹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眼睛裡滿是眼淚。

  “獅王妃這身份尊貴至極,你還是朝她道個歉,莫沾汙了她的身份才好。”萬皇后淡淡地道。

  皇后面前,這世上哪還有女子比她還更尊貴,柳貞吉一聽這話,想都沒想,就跪了下來——薑還是老的辣,隨便說句話出來就逼得她下跪。

  “母后,您可別這麼說,這世上哪還有比您更為尊貴的女子呢,您可千萬莫要這麼說,”柳貞吉雙手擦起了眼淚來,“您要是這麼說,被獅王哥哥聽到了,會打死我的。”

  說著就越發害怕地哭了起來,還沒哭上幾聲,就兩眼一閉,身子軟軟地往後一偏——就這麼昏了過去。

  **

  沒一會柳貞吉就醒了,趕過來的太醫隔著屏風問她怎麼樣,獅王妃頓了好一會,小小聲地說了一字,“餓。”

  太醫沒聽清,“什麼?”

  杏雨走出了屏風,走到了旁邊,悄聲向他轉達了他們家王妃的話。

  太醫啞了。

  長殳皺起眉,朝太醫道,“早上出來得早,午膳沒用,又被嚇著了,您看……”

  太醫忙道,“先用點糖水,我看脈像虛浮無力,像是餓的,餓的。”

  他這麼一說,守在房裡的皇后殿裡的宮女臉色就不好看了。

  “我差人去禦膳房弄點。”長殳朝柳貞吉一躬身,“娘娘,您看如何?”

  “回……回府再用吧?長殳……”柳貞吉要哭不哭,“我想回去了。”

  “徐太醫,您看,我們家王妃這身子可能上路回府?”長殳問太醫。

  徐太醫汗顏,“能回。”

  這又不缺胳膊少腿血流如柱的,怎麼會不能回去。

  “那咱們去跟皇后告個罪,娘娘?”

  “嗯。”柳貞吉忙把手伸手身邊的丫環,在她們的扶持下起了身。

  太醫被請出了門,柳貞吉出了屏風,柔弱無力的她在丫環的簇擁下又進了大殿。

  萬皇后已經回她的寢宮去了,柳貞吉要向她告別,她也沒出來,只是讓了貼身宮女出來囑了她幾聲,讓她回去好好歇息。

  另道,下次來宮,定要在家中用了膳再來,莫像這次這樣魯莽,餓著了自己。

  回去時,柳貞吉終於不用坐宮轎了,坐的是王府派過來的馬車。

  上了車,等馬車駛出了宮門一段落,她正想叫長殳進來,就見長殳掀開了門,她眼睛不由一亮,等跟著她在內的杏雨一出去,長殳一進來就問他,“長殳,那趙八小姐怎麼樣了?”

  “被請出去了。”長殳跪坐著,把帶進來的食盒打開,“剛送過來的,您用點。”

  “誒。”柳貞吉確實快餓死了,也顧不上許多,先吃了兩個肉餃子,等咽下去後她心裡也踏實多了,拿了一個吹了吹熱氣,朝長殳嘴裡塞,跟他叨叨道,“長殳你不知道剛才可愁壞我了,皇后娘娘太厲害了,我不知道怎麼應付下去了,只好裝昏了,唉,我怎麼做最後都是我不對,你沒聽出來,是她掐著點罰我,可最後卻成了我不懂事,在她的宮裡丟了人,這麼厲害的人,我一想以後還要老見她,我就害怕得很,嗯嗯,這餃子不錯,長殳你多吃一個……”

  又她一個,長殳一個吃了兩個餃子,獅王妃又著重補了一句,“害怕得很吶。”

  長殳笑了起來,嘴裡咽著吃的,不忘叮囑她,“您用慢點,別燙著了。”

  “誒,知道了,你也是。”

  又連吃了五六個,柳貞吉這才放下筷子,接過長殳遞過來的水喝了兩口,才與長殳歎道,“想來這宮裡說她為難我的,說我蠢的,會一半一半吧?”

  “怕是,這等事,都說不定,看是從誰的嘴裡說出來了。”她伸手過來拉他,長殳猶豫了一下,還是半站了起來,被她拉到了她身邊坐下。

  於是,他說話的聲音更慈愛了,“聽說麗妃要升麗貴妃了,她本不該這樣對你的,非要與王爺置這口氣,她也得不了什麼好,反倒遺人話柄……”

  “這是何苦。”

  “是想著王爺幫她一把吧。”長殳說到這歎了口氣,“可這事王爺哪幫得,皇上是個事事心裡都清楚的,王爺花了無數心血站到了現如今這個位置上,皇后娘娘那麼一拖,保不齊就一下,王爺就下去了,王爺走到如今這步娘娘沒出過一點力,皆是王爺自己拼殺過來的,你說王爺哪會願意?”

  “我也不願意。”豈止是他不願意,她也不願意得很。

  “唉。”長殳又歎了口氣。

  “那個趙小姐呢,長殳,她到底怎麼了?你是看到了吧,她那腰,這樣,這樣,這樣……”柳貞吉在空中亂舞了好幾下,“看得我都好擔心她把腰給扭斷了,她從哪兒學的?”

  長殳笑笑,沒跟她說王爺的第一個女人就是這種的,轉話另道,“趙家讓女兒這番作態,怕是真跟屈平案脫不了干係了,不過剛才等太醫來的時候,皇后娘娘叫我過去說了話,讓我別把趙小姐的事說出去,另外也讓我跟您說一聲。”

  “還要瞞著?”已經想好了怎麼弄死趙茹茹的柳貞吉皺了眉。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如果外邊有人說趙小姐的不是,那麼就是我們王府傳出去的。”

  柳貞吉傻眼,“就她那樣子,不瞎的都會覺得她……”

  都騷成那樣了,長眼睛的都會覺得趙八小姐不正經吧?這還需要她說嗎?

  長殳點了頭。

  “這不,就是非要怪到我頭上就是了?”柳貞吉喃喃。

  長殳又點了頭。

  柳貞吉剎那萬分佩服死皇后娘娘了,用十分的誠心誠意真誠地道,“她把對付我這勁用來對付到麗妃身上去,該有多好,她以為這樣真能逼咱們家王爺站在她這邊?”

  “皇后娘娘已經找王爺哭過了。”長殳淡道。

  “所以這是軟的不成,來硬的了?”

  長殳看著這不裝傻,嘴比什麼時候都利索的小王妃,無奈地笑了,“王爺說,萬家的事您也知道一些了,您也知道,萬家要是倒了,太子就倒了,太子倒了,皇后也會倒,這個時候,皇后是什麼法子都會使一使的。”

  柳貞吉沉默好長一會,道,“皇上就有那麼喜歡麗妃啊?”

  “現在是。”

  “我聽說,以前皇上和皇后娘娘還是挺恩愛的。”

  “以前是恩愛過一段時日。”

  “那後來怎麼變了?”

  長殳久久不語,好長一會後,他道,“皇上不那麼喜歡了之後,皇后吵鬧了一陣,後來就越來越壞了。”

  “哦。”柳貞吉回想了一下上次敬茶皇上與皇后說話的語氣,那口氣確實是疏遠又冷漠的,不像夫妻,反而像仇人。

  “那皇后畢竟還是皇后娘娘啊。”在結髮妻子還活著的時候就打算捧貴妃,要斬鏟掉她的娘家,還要換太子,哪怕剛剛被萬皇后折騰過,柳貞吉也覺得皇帝太殘忍了些。

  皇后現在沒崩潰,還能奮起反抗,軟硬兼施都要拉不親的小兒子入夥,光沖這份韌性而言,柳貞吉其實還真是有些佩服她的。

  只是,真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她家獅王站哪一邊,她就站哪一邊。

  “娘娘她……”長殳說到這,輕歎了口氣,常年帶著笑的臉有了些憂愁,“她那脾氣也是一陣一陣的,厲害起來,那真是,唉,您不知道,當年……”

  “當年什麼?”看長殳止了嘴皺著眉頭要說不說的樣子,柳貞吉忍不住問了一聲。

  長殳輕輕地聲道,“當年為了讓皇上回心轉意,皇后娘娘在那幾年為了讓皇上時常進她的宮,讓小王爺四次挑畔尋事,出了事,皇上就不得不進宮裡來訓小王爺,連帶的,那幾年皇上非常不喜歡小王爺,後來小王爺差點把二皇子打死,事情鬧大了,小王爺出了宮,皇上與皇后就徹底僵下來了,直到現在,其中也從未好過一日。”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1 11:29 PM

第51章

  那廂萬皇后聽宮女來稟,說四王妃回去了。

  閉目養神的萬皇后嗯了一聲。

  自從當年長子立了太子,小兒子出了宮後,她就沒再哭過了,前幾個冷不丁地與小兒子一哭,這頭疼的毛病就又再犯了,讓她這幾天不得安寧。

  小兒子沒答應她,她也不奇怪,說來也是,她年輕時候都不能哭得那一位回心轉意,老了,在許多年都沒怎麼過問了的小兒子面前哭哭,不能得償所願,也沒什麼奇怪之處。

  老實說,萬皇后也有好幾年沒像現在這麼動過腦子了,許是腦子久未動彈過,都生了繡,冷不防地要想這麼多事,不疼也怪。

  她與皇帝,本就可以這麼相安無事地過下去的,他不喜歡她生的兒子也無妨,給她該她得的,她大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下去——麗妃風頭大盛了這麼多年,她不過也是在後宮快要亂成一團麻的時候壓一壓,也沒怎麼欺負他的心肝寶貝。

  她都與他和解了這麼多年了,萬皇后也是想不明白,那一位現在是不是抽瘋了,是不是嫌太平日子過久了,居然要除萬家,要換太子。

  就好像換了他們萬家的,李家就不會坐大一樣。

  論起外戚干政的可能,有個丞相在朝廷的李家那才是最有可能性,先前她聽說他要動太子,她還覺得這絕不可能,不是他所幹之事,等終於事到臨頭,他確實有這麼個意向了,萬皇后還真是奇了怪了——這男人居然也有為女人瘋狂到這步的一天?

  她不是想得很明白,不過,他要大動干戈,要博美人笑,萬皇后也無所謂。

  她什麼都無所謂。

  只是,她已經退到這步了,誰讓她不痛快,她就能讓誰不痛快。

  她現在有的,不過就是這個位置而已,她可不願意死在冷宮——那裡太冷了,冬天連個讓她取暖的火爐都沒有,她會凍死的。

  而那樣的話,會死得太冷太慘,她不願意那麼死。

  “娘娘,藥來了。”

  萬皇后睜開眼,懶懶地接過藥,瞥到一眼,就把那盞苦藥一口飲了下去。

  “娘娘,要不要……”翩虹抬了蜜餞過來輕問。

  萬皇后擺了下手。

  “娘娘……”

  萬皇后看向一直說個不停的人。

  翩虹就止了口裡的話,在心中無聲地歎了口氣。

  私下,娘娘一年比一年不愛說話了,她在外面字字帶刀,刀刀刺人,誰能想到,死寂的鳳宮裡,一年到頭,娘娘所說的話加一起,也不過寥寥幾句。

  翩虹退了下去,萬皇后重又閉上了眼,倚在躺椅上,無聲無息地等時間消逝。

  她都這樣過了這麼多年了,以為自己一輩子也就這樣了,可哪想,就是這種日子,那個人也不打算讓她過了。

  早知如此,當年她就不應該嫁。

  可惜,後悔無用了。

  萬皇后剛眯得一會,寢宮響起了腳步聲,她靜靜聽著,聽到走到跟前的翩虹說,太子來了。

  她睜開眼,看著上空一會,隨即,她撐著扶臂坐了起來,揮退了翩虹的相扶,褪去了臉上的懶散,臉上浮了點誰也看不明的笑,“來了?”

  “是。”

  “嗯。”

  讓宮女為她整理頭飾與衣裳,萬皇后隨意地打量著自己的手指淡道,“來得挺快。”

  “您不想見嗎?”

  “見。”萬皇后可一點也沒打算放著她這個大兒子不管,太子的位是她為他爭來的,她也會死都會護著他這個位置。

  她為了這個位置,埋葬了她所有的一切。

  文帝要是想拿走,她也懶得再與他多說,鬥個你死我活就是,他殺了她,踩著她的屍體過去,自然就可以為他心愛的女人得到她想得到的,而在此之前,就也別怪她面目猙獰了,大家就都各在其道,各謀其政就是。

  “母后……”周鴻漸一見萬皇后,就欲要施禮。

  萬皇后攔了他,握了握他的手,得了他的一個笑。

  她便多看了他兩眼。

  太子還是與她親近些,不像小兒子,他來一次,她恨不能每次把她那顆那殘缺的心掏給他,可也暖不了他的心,入了他的眼。

  他們母子,親近不了,他們兄弟,也親近不了。

  萬皇后覺得可能是她年輕時候做的事太歹毒了,所以報應都來了。

  她除了受著,也想受著。

  這是她的報應,她不擔著誰能替她擔。

  “你見過你外公了?”萬皇后坐下,讓他靠著她坐近點。

  那一年冬天被關冷宮半月後,她就格外地怕冷,一年四季穿得多不算,無論是敵人還是別的什麼人,只要來到了她跟前了,她都會讓他們挨她挨得近點。

  有點人氣,好像也就沒那麼冷得讓她骨子都滲著寒了。

  即便是不幸坐到文帝身邊,她也會挨他挨得近。

  “見了。”

  “怎麼說?”

  “外公的意思是,是讓您好好與父皇談談。”周鴻漸硬著頭皮道。

  除了皇家一年一度的天祭他母后必會出現,她平時不怎麼出現在他父皇身,有什麼話,都只會讓人去傳,上次她親自隨著父皇去見老四夫妻,周鴻漸都覺得她再不滿老四娶了柳家女,但隱約之間,還是算有點算接受他的選擇。

  只是,他這也只是猜測,他早已猜不明白他母后心中所想了,宮裡人都覺得他父皇對他母后冷淡,但對常年候在他母后身邊的周鴻漸而言,他母后何嘗不如此。

  有時候,他甚至覺得,她是盼著他死的,比誰都盼。

  這宮裡那麼多人愛他的父皇,恨他的父皇,甚至愛恨交織,而定康十一年,他父皇急病,半腳就在鬼門關,宮裡的女人不管是愛他的恨他的,都哭了,只有他的母后一直很平靜,等聽到他父皇沒事活過來的事,那一刻,在外等著消息的人都止不住地喜,連最冷淡的麗妃也喜極而泣,他卻在他專程趕來的母后臉上看到了掩飾不住的失望。

  沒有愛,沒有恨,沒有喜,也沒有悲,只有完完全全純粹的失望。

  周鴻漸無法說出他當時看到此景的感覺,但在往後的時間裡,卻不再像以前認為的那樣,他母后遭他父皇的厭,他父皇恨她恨不得一年也不進她的宮一次,而是,他母后的宮長年關閉了那扇讓他父皇進來的門,他父皇就是想進,也進不去了。

  所以,說出讓她去找他親自談談的話,周鴻漸心裡是忐忑的。

  但他也如他外公一樣,覺得他母后找他父皇談談才是正途。

  他們許多年完全沒有坐下來好好說過話了,誠如他外公所言,畢竟是患難夫妻過來的,只要他母親放下身架,好好去與他父皇說說,多少會讓他父皇想起那些年她的不容易……

  周鴻漸的話讓萬皇后奇怪地看了她這大兒子一眼,她前個兒跟文帝見了次面,等四兒子跟他的傻媳婦走後,文帝看她簡直就跟看屎坑裡的屎蛆一樣,她嘛,還是臉上客客氣氣,溫溫和和地讓皇上好走,讓他保重龍體,多生幾個兒子,當時場面氣氛熱烈,但誰都看到出文帝一如既往地嫌惡她,她是不知道,她那個爹是怎麼認為文帝會跟她好好談談的?

  萬皇后不禁笑了出來,“你外公說的?”

  “是。”

  “那你呢?也是覺得母后要去?”萬皇后看著也有此意的太子。

  “是。”周鴻漸慚愧地低頭。

  “行,”萬皇后無所謂,“那我去一趟。”

  即使他們認為她該去,那她就去就是。

  她是不怕求人的,只是早許多年前,文帝就已經懶於聽她說話了,她爹與她兒子在打什麼主意,她聽個話音她就能明瞭。

  可惜沒幾個人能明白,文帝但凡對她還有點夫妻情誼,就不會讓她背著一身罪孽,在這皇宮裡萬人唾棄地活著。

  雖然這一切皆是她咎由自取,罪有應得,但其中至少有一半,是文帝給她招來的禍根。

  他那麼想讓她不得好死,怎麼可能收手。

  不過,試試就試試吧,讓她做的她就去做,結果如何,她也無所謂。

  文帝要是覺得她遭滿宮的人的恨也解不了他對她的厭,非得她死給他愛妃騰位,那麼她多見他幾次也無妨,至少在她死之前,她也得好好噁心他幾回。

  一想,還怪有意思的,萬皇后便微笑著與太子再道,“母后知道了,等會就去。”

  “這……”周鴻漸頓了。

  想來宮裡正在傳她折騰他四弟小王妃的事,想來皇上那邊,也有愛嚼舌根的報去了,她現在去,豈不是……

  他一頓,萬皇后嘴邊笑意更深。

  正是要這時候去,在文帝覺得她惡毒得不堪入目的時候去,看著他牙癢癢的樣子,萬皇后才覺得有點意思。

  這日子,才不會如死水般無味。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1 11:29 PM

第52章

  這天傍晚周容浚沒大理寺久呆,提前回了王府。

  入府,就聽下人來說,王妃在廚房裡。

  “怎在廚房?”

  “回來換了身衣裳,就去了。”張三小心翼翼地答。

  周容浚嗯了一聲,帶著俞飛舟往裡走。

  小果子今天跟著回來了,提意張三跟上,問他,“王妃臉色怎麼樣?”

  “好得很。”張三咧嘴笑。

  “王爺,娘娘沒什麼事。”小果子忙轉頭道。

  周容浚翹了翹嘴角,也看不出什麼笑意來。

  不一會,長殳來了,周容浚見到他才開口,“一回來跑廚房做甚?”

  “說是要給您做好吃的。”王妃在馬車上哭了一會,哭哭啼啼地說她以後再也不惹他生氣了,哭得長殳啼笑皆非,卻也覺得她能做此想也挺好。

  王爺性格暴烈,她要是跟他鬥氣的話,他只會更生氣,到時只會兩敗俱傷。

  周容浚沒說話,瞥了瞥長殳。

  長殳跟著他走,俞飛舟領了後面的人隔了他們一點距離,在後面跟著。

  等多走了幾步,長殳開了口,道,“她好得緊,就是中午餓了一小會。”

  “不是說昏倒了?”周容浚淡道。

  “呵呵,”長殳笑,“您還不知道她性子……”

  “裝的?”

  “裝的。”長殳肯定道。

  長殳隨即把趙家那小姐的事又說了一次。

  周容浚聽了半晌沒話,在要進獅園前,他止了步,與長殳道,“那事不能讓她知道。”

  省得一知道就又跟他沒完沒了的鬧。

  長殳想想,“咱們這邊是沒問題,就是不知道皇后娘娘那……”

  周容浚的眉頭這時深皺了起來,他沉默了一下,道,“她那邊我知道怎麼辦。”

  長殳歎氣,喃喃道,“希望娘娘能早點知道,不是您不想管,而是您管不得。”

  周容浚沒再聽他說下去,往後一頷首,示意俞飛舟他們跟上,大步往獅園走去。

  小果子在路過長殳時,朝長殳彎腰,眉開眼笑,“給長公公請安。”

  “回來了。”長殳慈愛地摸了摸他一手帶大的小子。

  “煩您先代我與王妃娘娘請個安。”

  “好,去吧。”

  “謝您了。”

  長殳看著他們進了獅園,示意獅園的僕人跟進去,他則回身,去了後院的廚房。

  柳貞吉正領著一群丫環大展身手,長殳到的時候她正拿久在嘗味,見到他,眼睛一亮,“回來了?”

  “您怎知道?”長殳笑。

  “我能不知道。”柳貞吉有點小得意。

  她宮裡受欺負回來,按他的操心勁,只要不是什麼太挪不開來的事,定會早點回來瞧她一瞧的。

  這也是她一進府就進廚房的原因,他回來,總得拿點吃的給他,她昨晚與他說過了要為他洗手做更羹湯。

  見她收拾著吃的就要去送,長殳道,“您別急,他帶俞護頭他們去書房去了,怕是有會兒話說。”

  “那我等雞湯好了再去?”

  “我看成。”

  “誒。”柳貞吉輕脆地應了一聲,“長殳,那你把這壺雪花茶送過去,清熱解毒的,他打馬回來,應該正渴著。”

  這才是都把對方放在心上的小夫妻,長殳笑眯眯地應了,拿了她給的長盤,去了獅園。

  **

  管家來找,鏡花出去了一趟,回來說芙蓉院那邊的趙童氏說小孩兒怪想王妃的。

  柳貞吉笑道,“改明天得空就去看他,讓廚房給小希送盤甜點去。”

  趙童氏的小兒小趙希,長得挺好,也很聽話,柳貞吉很喜歡他。

  但也因為喜歡,才覺得這對相依為命的母子,其實沒那麼母子情深,她不過與趙希相處了幾天,孩子竟然對她的依戀比對母親多。

  這很不正常。

  如果趙童氏真有那麼視兒如命,趙希不可能長時間不看到她還不鬧騰——可惜趙希都兩歲了,還是不會說話,柳貞吉也不能從他的口裡聽出什麼來。

  “是,奴婢這就去,王妃,奴婢還想去芙蓉院看看。”鏡花有點不放心那邊,自從覺得趙童氏不對勁後,她就對那個小婦人上了心,想看出個子丑寅卯來。

  “嗯,去吧,叫兩個護院跟著。”柳貞吉朝她點頭。

  “奴婢也去。”與鏡花不太離開的水月也道。

  “去吧。”看著兩個丫環相攜著出了門,柳貞吉與身邊的如花似玉笑道,“往後你們也可隨你們這兩位姐姐,去哪都一道去,搭個伴,有個什麼事,也能應個急。”

  如花似玉聽著點頭,“知道了。”

  獅園雖靜,也沒人管得著她們,但她們也知道,她們王妃這意思,怕是要管群芳院那邊的事了。

  那邊的才是棘手事,像鏡花水月這麼厲害的姐姐都在那邊吃了虧,想來那些人也不是好惹的。

  沒一會,長殳就又過來了,與柳貞吉笑道,“王爺說不用準備太多,讓您過去。”

  柳貞吉一擦手,嘀咕,“這就行了?哎喲,我可不能馬上過去,我還得換身衣裳去。”

  說著就手忙腳亂起來了,招呼著丫環們幫她拿菜,讓杏雨帶她們好好抬菜,她則又匆忙地回園換衣裳。

  中途還讓跟著過來的梨雲探頭探腦,可千萬別碰見了王爺,聞著了她一身的油煙味。

  **

  等好不容易挑好衣裳穿了的柳貞吉匆匆去了膳廳,看到坐在椅子上瞪她的周容浚,她小跑了過去,朝他不好意思笑,“我都不知道穿哪身好,耽擱的時間便長了些。”

  周容浚瞄了她一身,扯了扯嘴角。

  “好看吧?”柳貞吉要轉圈圈。

  “坐下。”在她發傻之前,周容浚拉了她在身邊坐下,語氣不耐煩了。

  “哦。”王爺不捧場,王妃只好老實乖乖地坐下。

  “等會我還要回大理寺一趟,”見她臉色暗淡,周容浚摸了摸她的嘴角,道,“早點用膳吧。”

  柳貞吉執筷為他夾菜的手頓了,訝道,“還要去?”

  “審案。”周容浚點頭。

  “那晚上回來嗎?”

  周容浚點了頭。

  柳貞吉歎了氣,“那趕回來閉不了一會眼,就又要趕去上朝了,要不就別回來了,在宮牆邊找個地方睡下好好休息一會。”

  周容浚沒說話,與她夾了點菜,自行用了起來。

  他胃口倒好,吃得也甚快,柳貞吉卻有些沒胃口起來,她聽了長殳的話後,心裡就因他一直在生疼。

  他貴為皇子,小時候過得也從未眾星捧月過,不是被利用就是被訓罵,現在好不容易在皇帝面前站得住腳了,可這日子過得,也是起早貪黑,無一刻松怠。

  “咱們還是就紫禁城邊上找個小府宅吧,你說好不好?這樣你去宮裡也好,去京裡的哪個衙門辦事也好,比現在方便。”明知他不喜膳間說話,柳貞吉還是忍不住叨叨。

  周容浚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見他不說,柳貞吉也沒再說了,只顧著把就近的菜往他碗裡夾,心中想著定要找長殳把這事辦好才行。

  周容浚確實只是回來看一趟就要繼續回京中,用過膳就要走,連喝盞茶消食的時間也沒浪費……

  柳貞吉這才知道,剛才他等她一道用膳,耽誤了不少時間。

  等送走他,還想著回來等他一道用完膳,與他好好說說話的柳貞吉有些黯然,與身邊的長殳道,“我是不是挺給他添負擔的?”

  要不是擔心她,他也就不用回來跑一道,這兩個時辰的快馬,騎下來不知道有多辛苦。

  “他掛心您,想回來看一眼才放心,人之常情,您就別多想了……”長殳完慰她,“不回來看,才更擔心。”

  “嗯。”柳貞吉應了一聲,爾後輕道,“以後還是莫要這麼辛苦的好。”

  時間長了,就是鐵打的人,也撐不住這般辛苦。

  **

  屈平案在獅王在牢裡審死兩個人後終於有了進展,有人畫了押,狀告兵部尚書之子趙宵乃刺殺及善大師之人。

  此人乃趙家門下的門客,當年出策之人。

  當然也有人說是獅王屈打成招。

  不過,在周文帝接過大理寺的奏報後,當晚,禁衛軍上趙府提了人……

  那一夜,周容浚沒有回府。

  王府獅園內,這夜燈火通明,也是不平靜。

  半夜,宮裡來人與柳貞吉報,皇后大病。

  起因是下午的時候,麗妃把皇后推到了湖中,意置皇后于死地。

  柳貞吉聽得眼睛瞪得老大,等來報之人一退下,她朝長殳完全不由自主地喃喃道,“娘娘好厲害……”

  在趙家倒下之事,她被麗妃推入湖中?這麼明顯,哪是麗妃要置她於死地,而是她要置麗妃於死地啊。

  她前天才在馬車上說如果皇后娘娘拿對付她的力氣對付麗妃該有多好,這才沒兩天,麗妃就中招了。

  皇后娘娘這一出手就是這麼個大招,麗妃還中招了,辦得這麼置麗妃于死地,柳貞吉除了佩服她,還真不知道該作何想才好。

  “長殳,你說我現在進宮如何?”不過,沒見到人,柳貞吉也不好說皇后就是裝病,到底還是掛心著那“大病”兩字。

  不管皇后如何,她到底還是她家王爺的母后。

  “不妥,等明早王爺回來再說。”此時宮中大亂,她進去,不過是當箭耙子,長殳想也沒想就否了她的話。

  柳貞吉自知不聽話進去也是添麻煩,便點了頭。

  當夜也是睡不著,默了一夜字,靜等她家獅王回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1 11:38 PM

第53章

  這日上午,長殳在接到了宮裡的急令後,迅速送了柳貞吉進宮。

  皇后是真不好了。

  整個太醫院都守在了鳳宮。

  柳貞吉一直都以為這只是皇后想弄死麗妃的節奏,卻真沒想到,皇后是真的不好了,說是在清晨的時候還斷過一會氣,如若不是太醫生的翁神醫坐鎮,皇后就這麼去了。

  居然是真的——柳貞吉有些茫然。

  在她眼裡,皇后娘娘那是個比她家柳老太太還打不死的老妖怪,聽說她是真的是有事,柳貞吉是一萬個不敢相信。

  等她到了宮裡,被迎面來接她的周容浚拖著往裡走的時候,她看著他冷峻的臉,焦急地問,“母后她……她是……”

  “少說話。”周容浚打斷了她的話,“跟著我,我沒讓你說,一個字也別說出口。”

  柳貞吉馬上閉嘴。

  非常時刻,她還是他說什麼就是什麼為妙。

  一進了鳳宮,柳貞吉才明白剛才他為什麼叮囑她讓她一個字也別說——她這一進去,鳳殿大殿裡淩亂地躺著兩個碎茶杯,有一個缺腿的椅子倒在了宮殿的中央,誰也沒去扶。

  而上面孤零零的鳳座上,周文帝正面無表情的端坐著。

  下面跪著的,是清麗天下的麗妃。

  麗妃的下首,也跪著一個人,是六皇子周輝明,明王。

  周文帝是個清瘦精矍的中年男人,大都時候他都是溫和的,而此時他身上冷氣大開,柳貞吉這才剛進去,就已經被他壓得有點不敢往殿上看他。

  她躲在了周容浚的後面。

  周容浚拉了她,沒讓她過去請安,帶著她走去了他先前站的殿柱後,半隱在柱子後站著。

  柳貞吉剛站穩,就聽有人從側門跑了進來,一把趴到地上五體投地帶著哭音道,“皇上,皇上,皇后她……她又斷氣了,翁太醫說還請……”

  “閉嘴!”宮殿裡,響起了周文帝冰冷的大喝聲,“連句話都說不圓,朕養你作甚,拖出去杖斃。”

  柳貞吉剎那瞪大了眼。

  皇帝這是什麼意思?

  他不是最恨不得皇后死的那個嗎?怎麼還為她殺人?

  難不成,是在作戲?

  想不通的她不禁從柱子的那邊探出半個頭,朝她丈夫望去……

  周容浚也是面無表情,他朝柳貞吉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隱在暗中的眼睛又往宮殿裡頭看去。

  柳貞吉就又重縮回了頭,小心翼翼地抓著他腰間的衣裳,躲在他背後往前面偷偷地瞄。

  “皇上,皇上……”那被往外面拖的人大哭,“皇后是真的不行了啊,求皇上饒命。”

  “呵。”周文帝卻在冷笑。

  然後,他走下了殿。

  “父皇……”明王在叫他,聲音裡也有著哭音,“還請父皇明察。”

  柳貞吉在她家王爺身後看到周文帝路過麗妃的時候,一眼都沒看麗妃,反而是那個傳說清冷的麗妃一直看著他不放,他路過明王的時候,明王抓住了他的皇袍的一角,可周文帝一步也沒停……

  柳貞吉不敢仔細看他的臉,都是看一眼就趕快別過頭,但等周文帝走到他們這邊,要往側殿走的時候,她呼吸都收住了,正打算要貓著腰把身子完全收在丈夫的身後時,卻被丈夫拉住了手。

  她嚇了老大的一跳。

  “走吧。”周容浚沒看她,嘴裡淡道,眼睛直視著前方。

  這時,他們之前已經走過了兩道人影,居然是太子和太子妃,他們跟在了周文帝的後面。

  等他們走過,周容浚就帶著她走在了他們後面。

  柳貞吉這次是真的有些害怕了……

  周文帝身上的殺氣太重了。

  她完全不知道現在宮裡現在上的是哪一出,心裡一點譜也沒有。

  這時,拉著她的手緊了緊,柳貞吉抬頭看去,看到了他的眼,這時他的眼裡一點感情也沒有,饒是如此,柳貞吉也安了一點心,她朝他靠得近近的,挨著他的步子走。

  而這時,恒常守在了通住側殿的門口,不准任何人進入通往皇后寢宮的側殿。

  **

  “怎麼樣了?”周文帝的聲音溫和地響了起來,聽在剛才聽過他冷笑的柳貞吉的耳裡,卻詭異得讓人有種耳朵邊沿被針不斷在紮的感覺,刺耳難受得很。

  “回皇上,皇后她剛剛又,皇上,皇上,翁太醫還在施救。”那說話的老者聲音越來越惶恐,惶恐得柳貞吉即使只是聽著他的語調,心中也跟著七上八下,慌亂得很。

  柳貞吉這才真真切切地感覺到,皇后怕是真的不妙了。

  不是作戲。

  她不由抓緊了手中那死死握著她的手,又抬起了眼去看他。

  這一次,她看到了他眼中崩出了血絲,剛剛還算清醒的眼睛裡,綻裂出了許多鮮紅的血絲出來……

  柳貞吉的心都疼了。

  不管皇后對他如何,皇后都是他的生母,是生他的人。

  “朕進去看看。”

  “皇上……”

  “朕進不得?”

  “皇上,您請。”

  柳貞吉這次聽到了皇后身邊那個翩虹姑姑的聲音。

  隨即,那聲音在過了一會又響了起來,“太子,太子妃,四皇子,四王妃,請進。”

  “謝翩虹姑姑。”

  “太子妃客氣。”

  柳貞吉聽到太子妃道了謝,忙在進門的時候,也朝翩虹姑姑道了一聲,“謝翩虹姑姑。”

  “四王妃客氣。”

  翩虹姑姑嘴裡淡淡回著話,但柳貞吉卻從她偏冷的口氣裡聽出了死灰的味道。

  那是種已經沒有了生氣的語氣。

  她不由抬頭,朝這個人看去。

  然後,她看到了一雙死寂的眼——跟前兩天她所見過的那個翩虹姑姑差太多的眼。

  前兩天的翩虹宮女,眼睛雖然寂靜得過了頭,但不像現在的這個一樣,眼裡沒有絲毫生氣。

  柳貞吉眼睛不由微張。

  但一眼即過,沒等她再多看她一眼,她就被周容浚進了裡面。

  走過靜寂得就像死地的長廊,踏上寢宮的地磚的那一刻,就算是隔著鞋子,柳貞吉也覺得一股刺骨的寒氣透過鞋子釘進了她的腳底,刺中了她的心臟,那感覺,冷得她想發顫……

  她不由抖了一下,而同時,握著她的手也緊了一緊。

  不止是她是這種感覺吧?他也有?

  就好像她現在腳底下踩的是一灘灘冰冷的死人血,刺骨,滑膩,滲人,冰涼透頂。

  沒等柳貞吉回過神來,前方的周文帝又開了口,跟人說上了話了,話語還跟前才一樣的平靜,“怎麼樣了?”

  柳貞吉這次悄悄地抬起了頭,看到一個鬍子發白的老頭掀袍朝他跪下,與他疲倦地道,“皇上,老朽已是竭盡全力了,娘娘本有寒疾,這次寒邪入侵得太快了,老朽只能靠著那株千年老參吊著她的半口氣,這半口氣能吊到什麼時候,不敢欺瞞皇上,老朽現在也是無能無力了,也許是下一刻,也許是明天,但左右,不會超過三天,還請皇上做好準備。”

  “朕那還有幾株千年老參,恒常……”周文帝回身就喊,他掃了一眼,沒見到恒常,就朝那門口的翩虹道,“你去讓恒常拿來。”

  翩虹眼睛都沒抬,朝裡面一福,什麼話也沒說,幽靈一樣地去了。

  門邊跪著一群額頭貼地的太醫,柳貞吉錯過他們的身體,看著萬皇后的心腹宮女毫無生氣離開的背影,暗暗心驚不已。

  加上那位不怕死的太醫所說,皇后莫不是……

  她悄悄回過頭,正看到周文帝對著那太醫說,“你醫術之高,天下難尋,朕信你,要用什麼藥,儘管開口就是,朕現在就能為你弄來,皇后這幾年的身子朕也略耳聞過,沒什麼大的不妥,就浸個湖水而已,哪至於出現生死之事,你再把把脈,看有哪處是弄錯了。”

  說著,他往宮床走了兩步,掀開了那層紗帳,掀起了皇袍在那靜躺著不動的人身邊坐下,他看了看裡面頭髮烏黑,臉色雪白的萬皇后,朝翁之謹道,“我看她氣色不錯,翁公還是再把把,看是哪處錯了。”

  柳貞吉這時轉頭往她家王爺看去,看他死死地皺著眉,她也是不解地皺起了眉來——聽皇帝這口氣,像是要救皇后,而不是讓她去死啊?

  他就算是作戲,也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逼真至此吧?

  卻聽這時,周文帝朝床上的人依舊用他平靜得不可思議的聲音道,“朕前日跟你說的話是頑笑話,不是真的讓你去死,你醒來就是,你就算不死,朕也答應你說的事情,你想讓鴻漸入兵部,那朕就讓他入兵部就是,都依你了,你就別跟朕置這個氣,都這麼多年了,孩子都這麼大了,你都是有孫子的人了,你不為自己想想,也得為他們想想,脾氣就別那麼大了。”

  說到這,別說是柳貞吉覺得不對得很,就是他們前面一點點的太子和太子妃,也是臉色大變得跪了下去,嘴裡叫道,“父皇……”

  柳貞吉連忙也跟著周容浚跪在了其後。

  “你要是不喜歡你那個四兒媳,也換了就是……”

  柳貞吉聽到這,身子腦袋立馬全僵了——怎麼說到她頭上來了?

  那廂周文帝看著萬皇后那只沒有血色的手,他不想去看她蒼白得過了頭的臉,眉頭微微皺起,隨即又鬆開,又淡道,“你要是不醒來,朕剛與你說的都當不得數,就當朕沒說就是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1 11:39 PM

第54章

  皇后很吊,躺在那一動不動,沒理周文帝。

  柳貞吉的心思,這時全盤放在了身邊的人身上……

  她看翩虹姑姑神色太不對,事情想到後頭去了。

  如若皇后有事,這滿屋子的人,她只在乎她身邊這個人是怎麼樣的。

  就當柳貞吉暗中把心神都放在旁邊的人身上後,沒得到回應的周文帝突然朝他們夫妻看來——他眼神太過於冷酷犀利,氣場太過於龐大,柳貞吉就算沒抬頭,也嚇得半個腦袋躲到了周容浚身後。

  周容浚在同時也是背一挺,半個身子往她這邊一壓,攔住了她,把她護在了身後,眼神直直地往周文帝看去。

  “你母后認為她對你是有虧欠的,翩虹,你說是不是?”周文帝說到這句,看向了門邊剛回來站定的翩虹姑姑。

  翩虹像是已經沒什麼反應了,對於周文帝的話,滿屋子跪著的人像是視而不見,等有受不住周文帝氣勢的宮女不斷地拉著她的袖子,她這才想回過神來,慢了好幾拍的她道,“虧欠?”

  她慢慢看向周容浚的背影,目光慢慢有了點凝聚點,那如灰一眼的眼睛被薄霧籠罩了起來,她歎息著道,“是的,虧欠。”

  她說的很輕很慢,臉上沒有表情,眼淚卻從她的眼睛裡流了出來。

  周文帝卻是不為所動,他調過眼神,看了看萬皇后那只白得過頭的手,然後他伸出去手,把那塊仿如冰塊的冷手握到了手裡,朝底下的周容浚淡道,“行了,反正你母后虧欠你,她要是死了,你去地底下陪她,省得她在地下還惦記著你。”

  這是什麼意思?

  陪葬?

  饒是柳貞吉覺得自己已經是朵舉世難尋的奇葩,但一聽周文帝的話,她整個人都傻了。

  她傻得都已經顧不上偽裝,探頭就要往外看,她殺人的心都有了。

  嫌棄她不要緊,她跟他們無親無故的,看不看得上她是他們自個的意願,她管不著,但他是他們的兒子,他們小時候這樣對他,大了還這樣對他,這一刻,柳貞吉氣得渾身都發抖。

  這一個個的,到底拿她男人當什麼了?

  柳貞吉已經完全不知道要偽裝了,但在她快要撲出去的那刻,卻被周容浚肩膀往後一壓,擋了回去……

  她閃躲了一下,但他的手往後一伸,壓在了她的腿上。

  “獅王哥哥……”柳貞吉快哭出來了,她把頭抵上他的背,無聲地叫著他的名字,到底還是沒忍住心裡的酸澀,哭了出來。

  而周容浚臉上卻還是沒有一點表情。

  周文帝神色淡淡,他也是。

  父子倆此刻身上的冷淡,奇異地相似得就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一樣。

  他沒說話,在這刻,他抽回了壓著妻子腿的手,抬上攬住了她的脖子,再把她的頭往下狠狠一壓,讓她駝著背老實地跪著後,他跪著上前,直到宮床前。

  周文帝掃了他一眼。

  周容浚沒看他,而是對著床上的皇后沉聲道,“您聽到了?您要是能醒來就醒來吧,孩兒還有許多事沒去做,還不想死。”

  他說得平淡,柳貞吉卻在底下哭得把膝蓋上的宮裝都染濕了。

  “母后……”太子這時也大力拖著雙腿上前,趴在了宮床邊上哭,“母后,您別丟下我啊,您還有我,還有呈益和淑儀他們啊,您千萬別丟下我們啊……”

  太子發了話,宮殿中,頓時響起了一片哭著求皇后別走的聲音。

  太子上來,周容浚就跪到了一邊,垂頭不語。

  一片哭叫聲中,周文帝這時手中的那只手動了動。

  只一下,周文帝就飛快看向了皇后的臉。

  萬皇后的眼皮動了動,隨後,慢慢地睜開了,對上了周文帝的眼睛。

  她又閉上了眼睛。

  周文帝當下什麼也沒顧上,大叫,“翁之謹。”

  翁太醫已經不敢置信地撲上來了。

  在他從皇帝顫抖的手中拉過皇后的手,把上脈的時候,萬皇后又睜開了眼,嘴皮動了動。

  誰也沒聽清她說什麼。

  周文帝這時探過頭,靠近了她的臉。

  見他探過頭來,萬皇后愁苦地皺了下眉,忍住萬般嫌惡,還是把那幾個字重複了一遍,“吵什麼吵。”

  吵死本宮了,死都不讓本宮好好死……

  萬皇后閉上眼,實在不想看這些糟心的人,糟心的事了。

  周文帝紆尊屈貴探過頭,得了那麼幾個字,收回身還見她閉上了眼,眼目之間是掩飾不住的厭惡,他半晌之間無語,突然覺得她還是去死的好。

  撲上來的翁太醫把周容浚那點位置占了,周容浚冷冷一哂,回到了原位,把哭成了傻子的妻子抱在了懷裡,他的心,這才一點一點的生起點疼痛來。

  他早習慣他們之間有點事,一個人往他身上踢一腳,一人往他身上捅一刀。

  只是沒想到,他小時候這樣,長大了,有力量了,還是要被他們這樣對待。

  他對這種被人威脅,掐著他喉嚨不允許他反抗的感覺深惡痛絕,沒有人會知道他有多厭惡這種感覺。

  也只有她,才會真的心疼他。

  周容浚抱著懷裡的妻子,這個時候他才覺得無論什麼樣子,她都會那麼喜愛他,她會為他低頭,也會為他憤怒,也會為他哭。

  只要這樣,就足夠了。

  他不會辜負她的,更不會像他父皇對待他母后的樣子那樣對待她,他們不會跟那對夫妻一樣,把人生大半的時間都用來彼此相互折磨。

  **

  皇后醒了過來,但聽說好幾天後才開口說話。

  柳貞吉在當天下午就被她家王爺帶了回來,回來後,心情一直都不是很好。

  等聽到皇后要見她的時候,她就覺得她要完了。

  屈平案這兩天是結了,趙家也沒落好,但趙尚書只是被革了職,只是兒子沒救出而已,這對一人犯法舉家受難的周朝法律來說,這已經是輕判了,而且,太子確實過幾天就要去兵部那邊做事去了,而麗妃被內務府的人送到冷宮去了,聽說明王病了,宮裡的太醫都沒派一個去……

  這個時候,柳貞吉不用多想,也知道她相公娘這次是打了個大翻身仗了,皇帝那天說的都作了數,現在皇后就等著收拾她了……

  一點也不想被換的柳貞吉一聽皇后要見她,欲哭無淚,手抖腳抖身子抖,哪怕要跟她一道去的周容浚跟她保證他絕不會換王妃,她還是怕得要死。

  “你不知道,娘娘那麼厲害,肯定不會饒了我的……”柳貞吉拍著胸口,喘了一口氣又一口氣,還是呼吸不過來。

  相比她怕得就差要昏倒的樣子,周容浚就淡定從容得很,還挺有閒心的咬著個果子,看著她那膽小如鼠的樣子再次沒有誠意地安慰道,“不饒就不饒,讓她說幾句又死不了人。”

  “她是要換我。”柳貞吉用一隻發抖的手,捉著另一隻發抖的手,兩隻手握一塊瑟瑟抖個不停,“我這才嫁給你多久啊,就要這樣嚇我……”

  “不會,父皇大壽在即,這時候換兒媳婦,像什麼樣子。”

  “他連麗妃都收拾!”柳貞吉想也不想地道。

  先前寵得就差摘星星月亮了,現在還不是說冷宮就冷宮。

  周容浚啞然,過了一會,不以為然道,“倒也是,我母后這人,但凡一點讓她不痛快了,她就要誰的命,誰也別想攔她,看看我父皇現在的下場就知道了。”

  柳貞吉聽了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嗝屁掉,好半會,她抖著嘴,害怕得要死地問他,“那我怎麼辦?”

  “嗯,”周容浚翻來覆去安慰她不少了,他往腦子裡找了找,找了點新詞出來,“那到時候看我的就是了,我知道怎麼辦。”

  這句就柳貞吉來說比“我不換王妃”來得有用些,他在皇帝皇后面前的淡定是好多人都見識過了的,柳貞吉看著他那沒當回事的樣子,總算抖得不那麼厲害了。

  只是當進了宮,快進鳳宮的時候,她還是腿軟得走不動路了,不顧身邊那麼多的宮女和內侍看著,她拉著周容浚的手就抖著聲音道,“獅王哥哥,我怕,我不要去見娘娘了……”

  而鳳宮裡,萬皇后聽到她那沒出息的蠢媳婦怕得不敢來見她,懶懶地冷哼了一聲,倚在鳳座上的她眼睛都懶得抬一下表示不屑。

  翩虹姑姑正跪在軟墊上替捶著她的腿,聽到她的冷哼聲,那不見灰霧的黑眼眨了一下,寡淡的臉上露出了點淺淺的笑意,輕聲與萬皇后道,“您就給浚王爺一點面子吧,要不然,他以後都不愛來見您了。”

  “我稀罕。”萬皇后冷冷地翹起嘴角。

  見她還是嘴不對心,翩虹無奈地歎了口氣,垂下眼替她捶著腿,不說話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1 11:44 PM

第55章

  柳貞吉再不願意,也還是進了大殿。

  他們請過安後,萬皇后朝周容浚笑了一下,招呼著他到她身邊去坐。

  “謝母后。”

  周容浚拉了柳貞吉過去,讓柳貞吉挨著皇后坐下後,他才在她身邊坐下。

  “母后……”柳貞吉的笑都是抖的。

  坐正了,不再倚著鳳椅的萬皇后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屑與她說話,但看小兒看著宮門的樣子,像是也不怎麼想與她說話,她便勉強地開了口,問她,“浚兒最近吃食如何?”

  “挺好。”柳貞吉連忙答。

  萬皇后想挑刺,但看著小兒那豐神俊朗的側臉,這挑刺的話就說不出口了。

  “我身子不好,你可以來宮中多陪陪我。”說完這句,她沉默了一下,又輕描淡寫地道,“沒什麼意外的話,萬家的事沒了。”

  她也就不會逼他了。

  柳貞吉知道最後一句是對著她身邊的人說的,她縮了下腦袋,沒說話。

  周容浚看著門沒說話,靜得很。

  柳貞吉鬥著狗膽,在萬皇后的視力範圍內,悄悄地拉了下他王袍的一角。

  拉了兩下,周容浚回過頭來,沒看皇后而是看她,道,“你想來嗎?”

  她想來嗎?她還挑啊?她哪敢挑啊……

  沒說要休她,她已經謝天謝地了。

  柳貞吉趕緊點頭,“想!”

  周容浚看了她兩眼,然後掉轉頭,朝皇后淡道,“她笨,欺負她的話,下次就不讓她來了。”

  他隨他們怎麼樣弄都行,但不能欺負他的妻子。

  “呵。”萬皇后輕笑了一聲,笑聲很冷。

  周容浚看著她的冷眼,“別再欺負她了,看在孩兒還叫您一聲母后的份上。”

  不管她做了什麼,他一直都叫她母后,她要見他,他就來見她,有什麼事,他也會主動來見見她,從未為難過她一分,能為她做的,他都為她做了,如果這都換不來他想要她為他做的,他也不介意與現在的她恩斷意絕。

  不管她與他父皇以前,還是現在是好還是不好,反正他從沒想過要從她這裡得過好。

  周容浚的話讓萬皇后的臉拉了下來——她沒有施妝,本就臉色蒼白,現在這毫無血色的樣子,更是讓她冷得就像座冰雕。

  而周容浚很冷靜地看著她,臉上毫無表情。

  “母后,”母子對仗沉默,柳貞吉咽了咽口水,悄悄探出手去,摸了皇后冰冷的手,一臉快被嚇哭,“您別休我,也別討厭我,我以後天天進宮陪你玩兒。”

  玩兒?萬皇后忍不住地一挑眉,轉向她,“除了玩兒你還會幹什麼?”

  “女紅,廚藝我都會,琴棋書畫也會得很多……”柳貞吉說著就要拿出手指出來扳著數。

  “行了。”萬皇后眼皮忍不住一跳,及時阻止了這個蠢貨快要出來的蠢動作。

  “母后……”

  “收著點,我頭疼。”見她要哭,萬皇后喘了口氣,揉向了額頭。

  “娘娘……”翩虹皺著眉頭過來了,“您別急,別急。”

  見翩虹姑姑給皇后不斷拍著背,又有宮女急急送藥過來,柳貞吉嚇得臉色都白了,身子往身邊的人身上不斷地靠。

  周容浚半攬住了她,拍了拍她的背,看向了他母后。

  他是聽恒常說,她這次根本是沒打算活了,所以吃了填心草,這草是慢性毒藥,食者頂多三天之內就會斷氣,知道她吃了這個草,他父皇氣得差點要再度掐死她,可她到底是命大,沒被掐死,這兩天在吃藥排毒……

  但就算是這樣,她也得排至少一年的毒,才能把這心率不平的病調好,就算調好,也要至少折三五年的壽。

  惹了她,她什麼都做得出。

  但究其她活過來的原因,她要是能接受貞吉兒,周容浚也不願意與她鬧僵。

  這麼多年都沒鬧僵,他也不想現在就鬧僵了。

  萬皇后吃過藥,毒是寒性的,排毒的藥卻是烈性的,一口下去刺激得心口砰砰跳,好一陣的狼狽喘氣後才能恢復平穩,饒是如此,她也沒讓這兩人下去,讓他們看到了她的虛弱。

  等讓翩虹拭過她臉上的虛汗,萬皇后就又直起了身,她樣子不好看,但氣勢絲毫未減,朝那躲在她兒子懷裡發抖的人恨鐵不成鋼地道,“你就不能出息點!”

  柳貞吉嗚嗚了一聲,往周容浚的懷裡躲得更深了。

  老天爺啊,她都快以為皇后要被她氣死了,沖她之前發病皇帝那發作的樣,不是說要休她就是要她家王爺陪葬,她這種膽小的人能不害怕嗎?

  她現在沒跪下大呼饒命再昏過去,那都是因為身邊還有她家王爺在撐著她,她不好意思太窩囊。

  “你就不能教她點有用的?”萬皇后也是氣得眼睛都紅了,看著小兒子冷笑道,“就她這樣,你要是出點事,府裡誰替你撐?”

  周容浚拍了拍懷裡人的背,嘴裡與她淡道,“她不懂的,您教教她就是。”

  萬皇后瞥了那人一眼,嫌惡地撇了下嘴,“坐正了,像什麼樣子!”

  這時周容浚推了她一下,柳貞吉便立馬回過身,坐正了,看著萬皇后兩隻眼睛紅得像兔子一樣。

  但她臉上是沒有淚的。

  萬皇后一怔。

  但柳貞吉現在的氣息卻是一身的可憐兮兮,柔弱可欺,從她身上看不出一點有關於堅韌大氣的東西來。

  見她看她,她還眨起了怯怯的眼睛,討好地看著她慘兮兮地笑,這看得萬皇后的眼睛忍不住地狂跳,真不知道為什麼小兒子偏偏喜歡這樣的女人,非得為她出盡一切的頭。

  她頭又疼了起來,覺得自己這麼多年沒動腦子了,冷不防動幾次,這頭疼的毛病是變本加厲了。

  “母后……”見萬皇后一臉的不耐煩,但也沒再說話,柳貞吉狗膽又起,小心翼翼地去抓萬皇后那冰冷的手。

  她小心地摸到之後,見萬皇后沒甩她,也沒斥她,她又大了點膽子,把萬皇后的手拉過來一點,拿雙手包在了手心暖著,輕輕聲地跟她講,“你莫休我嘍,我好聽獅王哥哥的話的,以後也聽您的話,您看成不成?”

  萬年聽話黨又使出了她會乖乖聽話的絕招,萬皇后抬眼看她半晌,最好不忍卒睹地閉上了眼,有些痛苦地道,“怎麼就娶了個傻的。”

  這麼多的大家閨秀,再不濟也有無數得體的小家碧玉任他選,怎麼他就偏偏娶了那個最傻的。

  她痛苦,柳貞吉更無奈,皇后娘娘對她傻這事實在太耿耿於懷了,加上這次,都不知道說她好幾次傻了。

  她好好的人,不傻都要被她說得傻了。

  **

  萬皇后留了小夫妻倆用午膳。

  小夫妻用膳,萬皇后用藥。

  她一天得用六次藥,一次一小碗,一小碗下去就要歇好一會才能回過氣,然後每次藥後半時辰,才能再用一點吃的,若不然,吃下肚的東西會吐出來。

  所以這一天下來,萬皇后這日子也不好過。

  按周文帝那邊冷笑著說的話說就是她活該。

  不過文帝說什麼萬皇后都覺得無妨,哪怕他隔個一兩天就要來看她的笑話,看她一臉慘樣當樂子,萬皇后也無所謂,她只要她大兒好好的當太子,她娘家不死絕,小兒子還能按他自己的意願好好做他的事,她無所謂活該不活該。

  反正她活著,文帝也痛快不了。

  一想這個,別說一天六次,一天七次她也忍得。

  飯桌上,柳貞吉渾然忘了上次皇后短她糧的事,這次菜一上桌,她眼睛瞄瞄皇后,見她沒什麼大意見,她就吃了起來,每道菜都嘗一點,嘗到好吃的,就給周容浚夾。

  但皇后桌上擺的菜,都是周容浚愛吃的,所以她也是夾個不停。

  萬皇后見到她試完菜之後再夾菜,那帶著點鬱色的臉稍微緩解了點,心道這傻東西總算有點用處,不算是一無是處。

  “好了,你吃一會。”見她把碗得快堆成小山了,周容浚輕喝了一聲。

  “哦。”柳貞吉聽話地收起筷子,專心地吃起她碗裡的飯來。

  周容浚瞥她一眼,端起碗也專心吃起了飯。

  兩夫妻用膳都是極其專心的,萬皇后沒說話,看他吃得甚香,還會時不時給他的王妃夾一筷子菜放進碗裡,看著看著,她也怔忡了起來。

  她不知有多久,沒留住他吃過飯了,更是許久沒看過他吃飯的樣子了——現在想起他蠻橫衝動的小時候,她也不知道她那時候為什麼就那麼狠得下心,利用全心全意依賴她的他。

  他那時候,虎頭虎腦的多可愛。

  直等到他離開再也不願意回到她身邊,她才知道她失去了什麼。

  可惜,晚了。

  不知現在,還來不來得及。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2 12:04 AM

第56章

  午後,他們還沒離開宮,皇帝傳了周容浚過去。

  傳了她家王爺,沒傳她,柳貞吉又愁眉苦臉了起來。

  “你就沒個好臉?”萬皇后看著她的臉是冷的。

  柳貞吉不好意思說,您瞧我的臉好像也從沒好過……

  不過她在皇后面前,先不論地位,光身份她都是晚輩,再說她那身皮早在她母親手下鍛煉出來了,所以也不怕萬皇后的罵,挨她挨得近近的,跟萬皇后低聲叨叨,“孩兒是怕父皇凶獅王哥哥,上次您在床上躺著,不知道父皇對獅王哥哥有多凶,差點把我嚇死,回去做了好幾天的惡夢。”

  萬皇后瞥了她一眼,看她一臉後怕,到底還是沒出口斥她。

  這個怕,確實得怕怕。

  文帝心狠起來,沒什麼事是他做不出的。

  “母后,你說……”見萬皇后不說話,柳貞吉就主動地暖起了場,“獅王哥哥這脾氣,還會不會挨打啊,您不知道,上次他臉上砸的疤才淡了一點下來,眼見要好起來了,可莫要再添傷的好。”

  說著她是心疼又肉疼,是真弄不懂,她家王爺明明那麼能幹又對喜歡的人那麼好,他們就為什麼不對他好一點呢?

  他還是他們親生的嫡子,宮裡的這些庶出的皇子們,料來加一塊,也沒他身上受過的傷多。

  見她一臉的不捨得,萬皇后的臉色更難看了。

  “唉。”萬皇后不說話,柳貞吉說到這也是傷心起來了,不想再說話,靠著萬皇后的肩,難過地歎了口氣。

  萬皇后沒推開她,頭朝門邊一點,“去看看。”

  “是。”門邊的內侍三德子應了聲,去前邊打聽消息去了。

  柳貞吉不由偏頭,看向萬皇后。

  “我累了,扶我去寢宮。”

  柳貞吉愣了愣,“哦”了一聲。

  扶了皇后去了寢宮躺下,在她尋思著說話退下的時候,萬皇后拉了拉她,已經閉上眼睛的皇后道,“隨我躺一會。”

  柳貞吉傻了,頓了一下才回過神又道了聲“哦”,在過來幫忙的翩虹姑姑的服伺下褪了外衣,躺在了萬皇后的身邊。

  “不知道要說多久呢,”沉默了一會,柳貞吉小心地偏過頭,又在皇后耳邊叨叨,“我還等著他接我回去呢,我一個人不敢回去,路上好多人笑我。”

  “哪個路上?宮裡?”萬皇后淡淡地道。

  “是呢。”

  “以後不會了,睡吧。”

  得了話,柳貞吉趴下了頭,看著萬皇后蒼白瘦削的臉,猜她怕是累了。

  隨之,她看向了萬皇后摘下了鳳釵的頭髮,裡面幾根銀絲雜夾在烏髮中銀光爍爍,不仔細看還好,一仔細看起來,竟是分外刺眼。

  她怕也是累的——看著眼前天下最尊貴的女人,柳貞吉心想她這人絕沒有那麼好,但可能,也不是那萬般的不是。

  但無論是她是怎麼樣的,就是有些服氣她,柳貞吉還是不喜歡她。

  她沒法喜歡一個那樣對待她丈夫的女人,哪怕這個女人是他的母親。

  **

  柳貞吉剛閉上眼假寐了一會,就聽有人進了安靜的寢宮。

  她不由睜開了眼,看到翩虹姑姑在床邊跪下,朝她歉意一下,又朝裡頭輕聲道,“娘娘,三德子來報了,說前頭好像吵起來了。”

  柳貞吉一聽,挺屍一樣彈了起來,睜著眼睛看著翩虹姑姑。

  “太子,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八皇子,九皇子都在德宏殿,好像是為的聖上大壽要不要巡天之事。”翩虹姑姑道。

  “怎麼個吵法?”萬皇后睜開眼,淡道。

  看萬皇后意欲坐起來,柳貞吉忙去扶了她,拿枕頭塞在了她的背後。

  “太子和別的皇子都贊成巡天……”

  “老四?”

  “四皇子好像不太想。”

  柳貞吉一聽,又是她家王爺當出頭鳥,不由用手掩面,強忍住了嘴裡的呻吟……

  她的親娘哎喂,他怎麼又犯倔脾氣了啊,這個時候,不是應該隨大流嗎?

  “那皇帝呢?”萬皇后臉色未變。

  翩虹輕咳了一聲,道,“不知道皇上的意思,好像是皇子們先吵起來了。”

  “他在旁看熱鬧是吧?”萬皇后冷冷地扯了扯嘴角。

  “好像是。”翩虹小心翼翼答。

  “你要不要隨我過去,也去看看熱鬧?”萬皇后偏了頭。

  柳貞吉一聽這話好像是對她說的,忙放下臉上的手去看皇后,見確實是對她說的,當下也顧不得偽裝害怕猛點頭。

  能去?當然要去。

  她得好好去看看那些個人,是怎麼欺負她男人的。

  萬皇后下了床,翩虹與她穿裳,在傳宮女進來為她梳妝打扮前,小聲地提醒道,“皇上好像有點像是在等著您去。”

  她看是皇上專門在招她家主子。

  “我知道,”萬皇后連冷笑都懶得笑一聲了,“他那肚子裡,還能裝什麼好貨。”

  不就是看讓她虛弱無力到他跟前去出醜,看他的臭臉色,再讓她明白,是她的萬般不是,才導致這些年他對她無情。

  全是她的不是,所以,她現在該感恩戴德磕頭求他回頭。

  他們都走到這步了,他還做此想,萬皇后都不知是他太天真,還是她這些年做錯了什麼,才給了他如此妄想。

  **

  前去皇帝現在所在的德宏殿離鳳宮不是太遠,因德宏殿不是前朝上朝的萬寶殿,且那是皇上的寢宮,任何代步的車輦都不能靠近此處,遂萬皇后只得步行。

  但只走了一小段路,萬皇后就已經出了一身汗了,握著她一手扶著她的柳貞吉感覺到了手中的濕汗淋淋,她突然有點不忍,忍了又忍之後,輕聲與萬皇后道,“母后,要不,咱們別去了。”

  等走了一點路,她才知道萬皇后到底有多虛弱,這個女人表面上看起來雲淡風輕,氣質再高貴,但她宮裙下的腳步十步有九步是虛浮的,如若不是她與翩虹姑姑扶著,她怕是沒出宮門幾步就倒下去了。

  難為她,背還挺得那麼直,氣勢還那麼威嚴不可侵犯。

  她的話讓萬皇后皺了眉,撇過頭看了她一眼。

  膽小,還心軟……

  宮中女人絕不能有的毛病,她全有。

  小兒在這朝廷中本就艱難,娶了個像這樣的王妃,萬皇后是真擔憂他的以後——如果柳家還在還好,至少還有柳家替她撐著點門面,可柳家即將倒塌,她連那點好到時候也不復存在。

  這樣於他的以後,有什麼益處?

  “要是他現在又被砸了腦袋,你現在是去,還是不去?”萬皇后調過頭,淡淡地道。

  柳貞吉咬了咬嘴唇,悄聲道,“去。”

  “那我要不要去?”

  “去。”柳貞吉微有一點羞愧。

  當然是他最重要。

  而皇后是那個撐腰的,皇后不去的話,她連進前面的門資格都沒有。

  “你還知道這個,那還好,不算無藥可救。”萬皇后調整了下呼吸,又繼續淡然道,“給本宮記著了,該狠下心的時候,你任何一刻的猶豫都是無用的,既然最後都會做這個決定,猶豫不過是你想成全你自己的良心而已,於事實無補,反倒會誤事,記著了沒有?”

  柳貞吉頓了一下,等她回味過來這是萬皇后在教她之後,她連眨好幾下眼,連忙道,“記著了。”

  “記著了,下次就別猶豫了。”萬皇后說完,抿了抿嘴,再下去,她就沒再說話了,柳貞吉也不敢再惹她,浪費她的精力,一路閉嘴不語。

  **

  聽到皇后帶了他來的德宏殿,周文帝揚了揚眉,對身邊的恒常道,“稀客來了。”

  恒常乾笑了兩聲,完全不敢答話。

  跪在地上的周容浚卻皺起了眉,“母后來作甚?”

  “怕朕宰了你?”周文帝哼笑了一聲,朝門邊來報的人揚揚眉,“讓她去偏殿等著。”

  “是,奴婢遵旨,這就去稟皇后娘娘。”內侍退了下去。

  “皇后來了,你們母后這脾氣,你們都是心時有數的,你們看著辦吧,商量個結果出來給朕,別讓她久等,到時候她要是等久了犯了病,朕也救不了你們……”周文帝淡淡地道,誰也看不出他話的是話是真還是戲謔。

  也無人敢猜。

  “孩兒還是覺得機會難得,難得十二位高僧齊聚京城為父皇賀壽,父皇何不在祭天之後帶他們巡街,以示普天同慶呢?”二皇子還是堅持先前的說法。

  “是,父皇,兒臣也是這麼想的。”

  “父皇,兒臣也是這般想的。”

  “父皇,兒臣也是。”

  “你呢,老四?”周文帝看向周容浚,要笑不笑地道,“還是堅持你的?”

  “兒臣還是先前那個說法。”

  “嗯……”周文帝沉吟了一下,深沉的眼看著下方他跪了一地的兒子們,道,“既然你們不能做同一個決定,那朕就替你們做了?”

  二皇子他們面面相覷,其中八皇子和九皇子他們又看向了太子。

  得了太子的一個點頭,八皇子和九皇子率先道了好。

  周文帝一一掃過他們,再看向周容浚那張皺著眉頭的臉,朝周容浚淡道,“我看你是做了幾件事,就覺得你與別人不同了,好好的事非要跟你的兄弟們對著幹?你覺得你這樣朕就能高看你幾眼?”

  周容浚搖頭,淡道,“兒臣不覺得。”

  周文帝估摸著再教訓他一道的可能性,但現在虎婆娘都到跟前了,按她的瘋勁,他這時候要是下手,她肯定得跟他不死不休……

  所以,還是算了。

  在她還沒插手之前,他還是先做了決定吧,“就如你們所言,巡天。”

  那邊偏殿萬皇后剛會下歇息了一會,就聽禦書房一片熱鬧,隱約間,說是皇上與皇子們商議的事情有結果了。

  這時三德子忙跑了進來,說了結果。

  萬皇后一聽,“嗤”地一聲冷笑了起來,朝翩虹道,“有些人出去亂轉悠,也不怕老天下道雷下來,把人劈死了嘍。”

  這話柳貞吉聽得直眨眼,只想把她那雙眼睛眨得更無辜一點,翩虹則是嚇得回過頭就去看,看到皇上的宮人還正是守在門邊,她無奈地轉過身,看著她的皇后娘娘——都這麼多年了,她家娘娘就不能少說點戳得人心肝疼的話?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2 12:08 AM

第57章

  柳貞吉以前一直都覺得她的人生夠豐富的了,但很顯然,她的人生可以因挨近皇后娘娘更豐富——皇后娘娘眼不動眉不跳地說完讓雷劈死皇帝爺的話後,周文帝一進偏殿,過來扶了她的手,皇帝已經夠給她面子的了,皇后娘娘搭著他的手起來,還皮笑肉不笑地道,“臣妾今日還沒死,讓您失望了,怪不好意思的。”

  柳貞吉聽得腳步一直挪,一直挪,直挪到她家王爺身邊,躲在了他身後,才長舒了一口氣。

  皇后娘娘現在的戰鬥力太彪悍了,比之前更勝好幾籌,人死過一道可能就特別放得開,她害怕這種太放得開的人。

  周容浚看她又躲了起來,嘴角翹了翹,淡薄的笑意在他臉上一閃而過。

  知道躲就好,他說過,這些人要鬥要打要殺,是死是活都不關他們的事,他們在旁看著熱鬧,把命保好就成。

  “沒事,改日死一樣,朕等得起。”周文帝也是眼不動眉不跳地回了話,直把周邊除獅王的所有人聽得眼睛死死盯在地上,誰也不願意抬頭招惹這兩個老煞星。

  “坐。”周文帝說歸說,但手上還是扶了萬皇后坐下,他也在她旁邊坐下後,又從她的袖中掏出帕子,給她擦手心的汗,嘴裡淡道,“怎麼這汗出得比昨日還多?”

  “許是剛走了一段路。”翩虹在旁小心地答。

  “下回拿輦抬過來,省得死在半路,朕糟心。”周文帝漫不經心地道。

  這話怎麼聽都順耳不起來,翩虹無奈,低低地應了一聲。

  她也是不敢再靠近這兩人了,後退了兩步,退到了躲災的恒常身邊。

  常公公看了翩虹姑姑一眼,朝她露出了個極其苦澀的笑。

  這陣子,皇帝爺要比前陣子難伺候多了去了,一遇上皇后,他們以前那個睿智的萬歲爺就一去不復返了,溫和雖然還是一樣的溫和,但說的每句話,跟皇后娘娘所說的每句話一樣,每句都能把他們這些當奴婢的嚇死。

  恒常很懷念以前那龍不見鳳,鳳不見龍的安寧日子。

  對於文帝的話,萬皇后向來撿她想聽的聽兩句,不想聽的,就當沒聽見,所以這次她也充耳不聞,當完全不知道周文帝說什麼,等周文帝把她的右手擦乾,她就把她的左手伸了過去。

  既然皇帝要擦,她就把他當奴婢用就是。

  周文帝是個火爐,萬皇后這些年來向來不找他,非要跟他並排在一起了,她還是靠他靠得甚近的,所以這次也沒例外,她往文帝那邊挨了挨。

  她一挨近,周文帝眉頭略挑了下。

  垂眼的萬皇后正好瞥到,心想,怕這就是她給他的錯覺了——敢情還是她自作的孽。

  完全不想再跟周文帝搭邊的萬皇后一想,身子就收回了點,抬頭朝一直站著的太子和獅王淡道,“站著幹嘛,坐我身邊來。”

  太子跟獅王沒動,朝周文帝看去。

  周文帝把她的手擦乾,抬頭看了眼萬皇后蒼白的臉,回頭朝恒常那頭悠悠地道,“朕突然想起,這御花園的花現在開起來的也不少吧?”

  恒常躬著身答,“啟稟皇上,是不少。”

  “這時候那些敗了的老花應該凋謝了吧?滿園子的新嫩鮮花,叫虞美人這些年輕的美人去園中逛逛,想來花美人嬌,也是一大景色……”周文帝沉吟了一下,道,“你去傳她們吧,送走皇后,朕等會就過去與她們一道遊園。”

  躲在周容浚背後的柳貞吉聽到這話,內心各種萬馬奔騰,皇帝這嘴,比起皇后真是不遑多讓,借花嘲笑皇后是朵老花,送走老花他還要去見年輕美人,是個女人都要被他氣得吐血。

  柳貞吉不由可憐起皇后娘娘來了。

  對著這麼個皇帝,她現在還能活得好好的,真不容易。

  周文帝說得悠悠,萬皇后臉色一點也沒變,她早已經完全不在乎這個了,等周文帝說完,她指著身邊的椅子讓她的宮人抬,“太子,獅王,你們坐過來。”

  她只在意她身邊有沒有體溫讓她舒服點。

  太子看了他弟弟一眼,見老四站著沒動,他也沒動,朝他母后露出了個苦笑。

  沒他們父皇的吩咐,他們哪敢動。

  周文帝見他們沒動,略滿意地勾了勾嘴角,偏過頭嘲諷地看著萬皇后,“皇后這麼心疼你的皇兒們?都這麼大了,讓他們站一會都捨不得?”

  萬皇后也偏過頭,朝周文帝溫婉一笑,淡道,“皇上都說了是我的皇兒們了,我不疼,就沒人疼了,皇上您說是不是?”

  周文帝嘴邊的笑冷了,“皇后說的是,你可要看好自己了,要是死了,可不就沒人疼‘你’的皇兒們了。”

  “勞皇上擔心了,您都活得好好的,臣妾定會活得好好的。”

  “嗯,那朕就放心得很了,恒常……”

  常公公一聽皇上叫他,心裡憋屈得很,怎麼又是他?

  可再不願意,常公公也只能上前,低著頭應了一聲,“誒,皇上有什麼吩咐?”

  “叫太醫院把填心草收好了,免得有吃這個吃上癮的人又去偷,這丟幾根草也無礙,朕也不會找他們的麻煩,就是人死了,朕還得找地方埋,勞財傷民的,於國體無益。”周文帝淡淡地道。

  柳貞吉在後面聽得把腦袋都挨她男人背上去了,皇帝這麼毒,皇后娘娘這些年在他手下到底是怎麼活過來的啊?

  換了她,沒三天她就得去找繩子上吊。

  相比之下,她家獅王真是可愛又體貼,人好得不行了,柳貞吉發誓她以後再也不小心眼,一定要好好珍惜她家王爺,對他言聽計從百依百順。

  見背後的小女人已經倒在他身上了,周容浚回頭看了看她,牽過她的一隻小手握在手中把玩著,一臉淡定,氣定神閑地站著,繼續看著那兩個老的鬥法。

  這時被諷刺是賊,還愛找死的萬皇后臉色還是沒變,嘴裡也是淡淡回道,“皇上這個想多了,您就是隨便挖個坑,裹上涼席把人埋了,想來也沒人有什麼意見,這世上有幾個人有那個資格進得了皇陵呢,如若那死的人有那個資格,一想到要埋到君威甚重的您身邊啊,可能就是死了,也會嚇得鑽地逃得遠遠的,怕與您埋在一塊呢。”

  文帝還真是愛給自己找臉,也不想想,她願不願意葬他家皇陵,跟他同一個地方埋著。

  這一次,周文帝的臉色變了。

  這次還是他先變臉色,先輸了。

  恒常一看不對,略轉過頭,哀求地看著周容浚。

  這時候,只有他們的獅王爺能救場了。

  要換另一個人,周容浚是肯定不會搭理的,但恒常不是別人,見他求救,周容浚就算滿心不願意,也還是皺著眉頭開了口,與萬皇后道,“您來到底是作甚的?”

  他一臉的不耐煩,萬皇后沉默了一下,勉強笑了笑,道,“沒什麼,過來走走。”

  “嗯,那孩兒也要回去了,我跟貞吉兒送您回宮。”

  得了他這句話,萬皇后馬上有些高興了起來,那蒼白的眉眼因此都有了點顏色,“好,好,這就回去。”

  說著,就要起身。

  “皇后,只是過來走走?”周文帝出了聲。

  萬皇后不禁頓了一下。

  正在回過頭去看他的時候,周容浚開了口,朝周文帝道,“父皇,沒什麼事的話,孩兒就告退了。”

  萬皇后就沒再去看了,心裡在他送她回去,與她替他在皇帝面前出頭之間略轉了一下,選擇了前者。

  後者她可以接下來辦,前者可遇不可求。

  而周文帝看著自稱孩兒而不是兒臣的周容浚,看了他好一眼,才淡道,“沒什麼事,下去吧。”

  他這兒子,雖然做事已經很得他心了,每一樣都無可挑剔,可他就是不會做人,再大的功,也會被他的過抵過去。

  讓他想再對他委以重任些,也找不到理由。

  太子一直在旁靜靜看著,看著他父皇那臉上沒有掩飾住的對老四的厭煩,他心中略微籲了口氣。

  老四老四,是個能人,但他這性格,上不能全得君心,左右都不討喜,對下又暴躁獨斷,是能成大功,但不能立大業之人。

  這樣也好,免于他們兄弟互相殘殺了,要不按他們母后心中對他深藏的愧疚,他都怕她做什麼糊塗的決定出來。

  “那臣妾告辭了。”萬皇后略一回身,朝他一福。

  周文帝看著她半晌無話,見萬皇后等不到話要轉身,他微偏了頭,朝恒常淡道,“駕車輦送她回去。”

  說著就起了身,不等滿屋子的人誰反應,就大步離去了,留下一地恭送他的萬歲萬歲萬萬歲的聲音。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2 12:11 AM

第58章

  從皇宮出來,就跟打了次大仗一樣,一出來坐上自家的馬車,柳貞吉整個人都躺在了周容浚的懷裡。

  半路,她還打起了小酣,惹得周容浚低頭看了她一次又一次。

  這也是心大,宮裡怕得要死,一出來,什麼事都不放心上了。

  柳貞吉一路睡了回去,到了府裡,周容浚就又去忙他的事去了,等到他回來已是就寢的時間,柳貞吉趴他身上跟他說了白日皇后教她的事。

  “她要教,你就聽著,別的,你不惹她發火就是。”周容浚摸著她的下方,等到差不多了,就一舉挺了進去。

  柳貞吉悶哼了一聲,這時也顧不上說話了。

  事畢,她趴他身上,睡意濃濃,“身上汗重。”

  周容浚拍了拍她的屁股,抱了她的腰,無聲地起了身,抱了她去沐浴了一翻。

  直到又到了清晨要去上朝的時間,柳貞吉才顧上與他說昨晚沒說的話,她跟著長殳替他忙碌,逮著空與他道,“那皇上還讓不讓你辦司馬案啊?”

  周容浚舉著手讓長殳替他著衣,搖了搖頭。

  柳貞吉暗松了口氣,又朝他賣乖地笑,“以後還有大案讓你辦的。”

  這樁不辦也好,如果跟柳家對上,她還是挺尷尬的。

  周容浚閉著眼,懶得看她一眼。

  “長殳,你知道什麼時候休朝嗎?”柳貞吉問長殳,她估計著皇帝大奢,前後至少也得休個十天左右。

  這樣的話,他們就是忙,至少她家王爺還是有幾個好覺睡,不用起得那麼早。

  “離皇上的壽誕還有半個月,想來再過三四天,就會休朝了。”長殳笑答。

  “那沒幾天了。”

  “嗯。”長殳看了看周容浚,與他道,“王爺,昨天翩虹姑姑找老奴說了會話。”

  “說。”

  “姑姑的意思是,在皇上壽辰那兩天,讓王妃去宮裡住兩天,您看?”

  “為何?”周容浚睜開了眼。

  “姑姑沒說,但老奴估計著,應該是想與王妃好好處處,王妃娘娘,你覺得呢?”長殳慈和地看向柳貞吉。

  柳貞吉料不准,但還是點了頭,“應該是。”

  不管是不是,還是皇后娘娘說什麼就是什麼為好。

  說罷,她想了一下,朝周容浚道,“獅王哥哥,我覺得皇后娘娘沒那麼討厭我……”

  至少昨日皇后與她說的話,柳貞吉覺得她是真心真意的,像皇后這種在上位的人,她是不屑於跟一個她看不起的人說半個字的教訓話的,說了,就代表她確實有那麼點想教的意思。

  “再看看,不要急。”周容浚伸手,順了順她的黑髮,然後他沉吟了一下,道,“等休朝了,我帶你去你兄長那看望你母親一趟。”

  “嘎?”拿著腰帶的柳貞吉傻了,鑲著寶石的腰帶撲通一下就掉在了地上。

  然後,她猴子一樣往周容浚身上跳,攀到他身上,不顧長殳還在,狠狠地在他臉上“叭唧”了一口,激動地表白,“獅王哥哥,我好喜歡你,這天下再沒有比我更喜歡你的人了。”

  長殳剛剛躲過活潑的小王妃,剛站定,就又聽了她這翻表白,笑得起了滿臉褶子,不斷地搖頭。

  周容浚把沖過來的人抱住,步子一步都沒晃,臉上還老神在在地嘲諷道,“我知道,不過,王妃,你能先把噴在本王臉上的口水給擦乾淨嗎?”

  柳貞吉傻笑,抬起衣袖給他擦臉,還是不忘誇獎他,“獅王哥哥,你真是個好人。”

  被誇是好人的獅王不屑地哼笑了兩聲,還是警告了她兩句,“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兄妹在做什麼。”

  “你知道啊?”柳貞吉眼睛骨碌碌一轉,又傻笑,“那你繼續,繼續。”

  繼續保持什麼事都不管就是。

  “你以為許總領能收你哥哥他們的銀子?”

  “呃?”柳貞吉詫異,小心地問,“不是二哥托了人,銀子不是也已經收了嗎?”

  她二哥不是把銀子送出去了嗎?

  “你以為他為什麼收?”周容浚嘲笑地看著她。

  柳貞吉一會就會意過來了,臉頓時苦巴巴的了,“沖著你?”

  周容浚笑了。

  柳貞吉情不自禁地歎氣,有些沮喪地道,“我還以為我神不知鬼不覺呢。”

  長殳在旁也是好笑,什麼神不知鬼不覺,天子腳下是幾樁事是瞞得過這滿京的耳目的,還是獅王妃,王爺能讓她有幾樁神不知鬼不覺的事情出現。

  “我娘和姐姐都說,柳家的事不能麻煩你,要不然,你就要嫌棄我了。”柳貞吉挨著他的臉,誠實地道,“我也不想麻煩你,怕招你煩我。”

  “嗯,我不會管,但這事你自此以後也不能再管了,”周容浚說完,吻了吻她的嘴角,“隨你娘你兄長去弄去,聽話?”

  柳貞吉點點頭,歎著氣道,“知道了。”

  她也知道按她如今的身份,做什麼事都有束縛,顧慮太多,只能以他為優先考慮。

  **

  周文帝的壽誕,在京能當事的幾個皇子都領了事務,各司其職,周容浚什麼也沒領到,一開始朝休,他就帶了柳貞吉去現在由柳貞吉長兄柳之程立的柳府。

  孔氏與柳貞吉已有一月有餘沒見,乍見到柳貞吉,還要給柳貞吉行禮,柳貞吉怪彆扭的,一等到兩位兄長迎了周容浚去前廳,她與孔氏還沒走到後院,她就忍不住往孔氏身上蹭,想撒嬌,被孔氏狠狠瞪了好幾眼才作罷。

  一等到進了孔氏的屋,下人剛退下,她就一把坐到了孔氏的腿上,抱著她娘就聲聲喊了聲,“娘,娘,娘,我好想你,想得不得了,想得不行了……”

  孔氏被她叫得頭疼,這小女兒不一在跟前,她是日夜都心慌,一等到這個白癡女兒到了跟前了,就又恨不得沒見到她才好。

  “你就什麼也沒變點?”孔氏無語了,看著跟過去無異的小女人,她就不明白了,為什麼別人家的女兒嫁了人,就能變個樣,至少好歹也能變成個小婦人,怎麼她家這女兒嫁出去是什麼樣,回來還是那個小白癡樣兒?

  “呵呵,娘不覺得,”柳貞吉輕咳了兩聲,不好意思地道,“不覺得我變漂亮了一點點嗎?”

  孔氏瞪她,“我看是又變傻了不少。”

  “娘……”柳貞吉撒嬌地喊著她,把頭鑽進她熟悉的肩窩處,“我真的好想你。”

  說罷,把孔氏抱得緊緊的,她是真的想母親了。

  孔氏沒說話,等柳貞吉抬起頭的時候,卻看到了她紅了的眼眶。

  孔氏沒料她突然抬頭,不禁怒目相她,“看什麼看!”

  說著就把女兒的頭重抱回懷裡,抬頭止了眼淚,才開口道,“他能陪你回來就好。”

  至少說明她在王府的日子過得不壞。

  “獅王哥哥對我可好了。”柳貞吉抬起頭,著重表揚了她相公。

  “在你眼裡誰不是好的?”孔氏摸了摸她的臉,眉目之間還是有揮之不去的擔憂,“誰給你塊糖,你都能記一輩子。”

  “也沒有。”柳貞吉搖頭否認,她哪有那麼純良。

  “我看王爺他,心情還算好?”孔氏在頓了一會之後問。

  柳貞吉也知道當事的皇子都領了差事,就她家王爺沒有領的事傳遍了京城上下,有人還道他給趙家的人開了恩,皇上沒駁他的意,但也不喜他,才冷落了他。

  “嗯,挺好的。”柳貞吉點頭,她家王爺確實沒把這當回事,但擋不住嘴長在別人身上,只能他們想怎麼說就怎麼說了。

  “說是看上趙家的女兒了?”孔氏斜眼看她。

  “啥?”柳貞吉傻了,眨眨眼,“現在外邊還這麼說?”

  那種走路要把腰扭斷的女人,她家王爺能看得上?

  “沒這回事……”柳貞吉搖頭否了,“怎麼可能。”

  “說是要進門當四妾。”

  柳貞吉翻白眼,“不可能。”

  孔氏看了看她,淡道,“男人都是嘴不對心的,說的不一定能做得到,保證也當不得數,你心裡要有數。”

  “知道了,娘,我不傻的……”柳貞吉撒著嬌,“我好不容易來見你一趟,我們能不能別說這個了?跟我說說,你這些時日是怎麼打發時間,跟我說說……”

  孔氏見她毫不在意的樣,心中歎了口氣。

  她這麼天真不諳世事下去,可怎麼得了?

  不管如何,女兒難得回來一趟,孔氏再憂心忡忡,表面還是若無其事,母女倆說了好一會兒的話,又用過午膳,她帶著小女兒在新家又轉了一圈,又與小女兒一道午歇了一會,直等到她醒來,才依依不捨地送了她到前院等候的獅王那。

  “讓您費心了。”臨走前,孔氏鄭重地與獅王行了個禮。

  周容浚彎腰回了半禮,朝她點了點頭,沒多說什麼,就帶柳貞吉回去了。

  走的時候,柳貞吉頻頻回頭,雖然沒哭,但眼睛還是紅了。

  他們這一走,柳之平把他們父親柳艏那邊派來的人放了,到底是沒衝撞到妹夫妹妹,心裡也是舒了一口氣。

  這廂等他們回了獅王府,才知群芳院那邊亂了,前面懷孕的李含香,與她肚中的孩子今天下午的時候一道死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2 12:11 AM

第59章

  這人死去還沒多久,長殳也就還沒派人告知他們。

  府裡鬧轟轟的,就是他們走在前院,也聽出了後面不少的動靜。

  柳貞吉在知情後,朝周容浚看去,恰時周容浚瞧她看來。

  “我去看看,你先回園。”柳貞吉朝他笑了一下。

  周容浚在猶豫了一下之後,就帶人走了。

  這種事,必須她來掌管了。

  他該與她起的勢,已經起了。

  他無意於府裡這些事。

  **

  柳貞吉也知道她遲早要把府裡的事都拿捏到手,貴族豪門中的一舉一動,當家主母若不心裡有數,要是有天小事誤了大事,到時候再哭,怕是來不及。

  “誰頭一個發現的?”柳貞吉帶著如花似平走,示意鏡花水月提前到群芳院去,嘴裡則問著跑過的總管羅平。

  羅平管著群芳院那一塊,聽了柳貞吉的話,道,“是香姑娘的丫環翠紅。”

  “問出什麼來沒有?”

  “長公公還在問。”

  柳貞吉頷了首,等走到群芳院的院子,院門口已經站滿了不少人,鶯鶯燕燕各色美人都有,見到柳貞吉出門在大門口,院子陡然安靜了一下,一會,不知是誰先帶了頭與柳貞吉請安,頓時院子響了滿院的請安聲。

  柳貞吉不再天真眨眼,而是沉穩地目視四方,等院裡的每一個人都看了一遍。

  “讓丫環退下,侍妾往前邊站。”柳貞吉朝羅平說了一聲。

  “奴婢遵令。”羅平說完,往前一站,手臂一伸,“遵王妃令,丫環退到一邊,侍妾往前邊站……”

  羅平言一出,一群鶯燕分化了兩陣。

  有丫環退得還不甘不願,眼睛不斷地往柳貞吉身上瞄。

  群芳院也不愧為群芳院,各色美人都有,即使是丫環,也有六七分姿色。

  自古女人靠美色上位的,成事者,基本上誰也不是傻子——即便是勾引到男人上她的床,那也是她的本事。

  柳貞吉從不小看任何一個人。

  所以,她就把群芳院的這群侍妾看了個明白,連帶旁邊那幾個不安份的美丫環也看了幾眼。

  “哪幾個是皇上和皇后娘娘賞的?”她問羅平。

  “是這幾位美人……”羅平連忙指。

  “各賞兩枝珠花。”柳貞吉朝她們看了一眼,不再說話,往裡邊走去。

  後面響了幾聲“多謝王妃娘娘”的話。

  羅平領了柳貞吉到了群芳院的務事堂,柳貞吉坐下不久,長殳就匆匆來了。

  “見過王妃。”

  “起。”柳貞吉朝長殳微笑。

  “王爺與您回了?”

  “是呢,獅王哥哥回獅園去了。”

  “誒。”

  “長殳,你站近點。”柳貞吉朝他招了下手。

  這時,如花朝羅平走去,羅平怔了一下,隨即會意過來,帶著下人隨她一道出了門,廳堂裡,就剩王妃和她的丫環,還有長公公與他的小子了。

  “到底怎麼回事?長殳與我說說。”

  見她一臉淡定,長殳沉了沉,把事情從頭至尾說了一遍。

  這香姑娘的屍體是她的丫環發現的,大夫看過後,說是中了砒霜死的,但李含香中午用的午膳,是從廚房抬過去的,跟幾個閣的姑娘用的飯菜大致都差不多,而用過的碗已經送到廚房去了,已經清洗完了,所以要查碗筷,已是來不及了。

  “她有身子之事,內務府那邊還沒下結論?”

  “說是這兩天就給。”

  “那到底是不是?”

  長殳靠近柳貞吉,在她身邊低語了一句,“不是,但是與我說的是,與香姑娘私通的人是中書舍人曾南懷曾大人,是太子的心腹。”

  “太子的人?”柳貞吉看了長殳一眼,“這是怎麼進來的?”

  “太子的人也時常會跟王爺的門下來往,會過來喝酒。”

  “哦。”柳貞吉點了下頭,想了一下,問長殳,“那這事,知會太子那邊一聲?”

  長殳點頭,“應該。”

  “內務府那邊怎麼說?”

  “現在都是太子之勢。”長殳含蓄地道。

  “那這香姑娘之事,我們府裡要怎麼平才好?”

  “您的意思是?”

  “這事情早晚會傳到外邊去,到時,要麼就是說王爺的殘暴,要麼就說是我嫉恨無度……”柳貞吉淡淡地道,“畢竟是太子的心腹私通了他弟弟的侍妾,這事,要跟太子說一聲,而那位曾大人怎麼說也得給我們府裡一個交待。”

  哪怕現在全是太子的勢,也不能由他們夫妻來擔著這個名聲,太子要麼出給心腹,要麼讓他們夫妻臉上好看點。

  “小果子去哪了?”柳貞吉一思索,道,“讓他去東宮報一聲,還有,讓俞護頭那邊,找一下那位曾大人。”

  “娘娘是認為……”長殳看她。

  是認為是曾大人下的手?

  柳貞吉明瞭他的話,朝他淡道,“香姑娘有膽敢說懷了王爺的孩子,背後總不會沒點底氣罷?”

  長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點了頭。

  他又靠近了一點,用不注意聽就聽不到的聲音道,“要是查出來,是太子在我們府里弄的事,您的意思是?”

  柳貞吉垂下眼,看著膝蓋,淡道,“若是,再如何,也得給我們府裡一個交待才是。”

  “老奴知道了。”

  長殳退了下去,去叫人去了。

  那邊鏡花水月帶了翠紅過來,柳貞吉問了她幾句話,就放了她走。

  “奴婢找了一會,找到了這支空簪子,娘娘,我聞著味道不對……”鏡花把她在湘香院尋到的東西放到柳貞吉眼前。

  柳貞吉要去聞,鏡花忙閃了一下,“您聞不得。”

  “那交給長公公。”

  “是。”

  柳貞吉直等到晚上,內務府的人來了,她與他們見過說過話,才回了獅園。

  獅園裡,周容浚在習過武後用過膳,已經沐浴過在書房裡看書,見到她推開了門進來,便朝她看來。

  柳貞吉走近他,雙手雙腳爬上他的膝蓋,在他身上坐定後,不由長長地吐了口氣。

  “如何?”他問。

  柳貞吉苦笑,“不如何,棘手得很。”

  “嗯。”

  “有人跟你稟了?”

  “你說李含香是太子的人的事?”

  柳貞吉歎著氣,倒在了他身上。

  周容浚倒是沒把這事放在心上,“這又如何,群芳院什麼妖魔鬼怪都有。”

  “但他是……”柳貞吉搖搖頭,不解,“他為何要動你院子裡的手腳呢?明明你是跟他一母同胞的兄弟。”

  “我也在他宮裡插了人,彼此,彼此。”周容浚笑了笑,刮了刮她的臉,“還是你以為,哪天我就不跟他翻臉了?”

  柳貞吉半晌無話,然後喃喃道,“我要把早上誇你的那句話收回來。”

  他才不是什麼好人。

  “嗯。”周容浚淡應了一聲,把手中的書扔到桌上,抱了她的腰,身子往後一倒,舒服地靠在了椅背上,與她道,“你是想讓太子給我們一個交待?”

  “難嗎?”柳貞吉回頭看他。

  “之前應該不難,現在就難說了……”周容浚把她頭上的鳳釵,步搖摘下,讓她一襲黑色披散了下來,長手伸進了她濃密的黑髮中梳理著,“他現在連兵部都進了,還領了主掌皇廟天壇的祭祀開典之事,如日中天,勢不可擋,誰都要賣他幾分面子。”

  “即便你?”

  “即便我。”

  “就是說,我們得自己平了李含香死的事?”柳貞吉笑了。

  看著他的王妃嘴邊的冷笑,周容浚湊過去頭去親了一下。

  除此之外,沒說什麼。

  “那我還是先與太子妃那邊通通氣吧,”柳貞吉輕描淡寫,“要是太子那邊拒絕了,我們再平我們王府的事。”

  “嗯,你看著辦。”周容浚還是不插手。

  這件事,結果是好是壞他都無所謂,讓她拿來練手就是。

  **

  太子那邊很快來了消息,他派了曾南懷過來賠禮道歉,而曾南懷否認了李含香死亡之事與他有關,只道那次是酒後失態。

  太子的意思是,希望周容浚能賣他一個面子,留曾南懷一命,另會送兩個不遜于李含香的美人給他。

  而那個美人,在當天下午,就送到了獅王府。

  柳貞吉第一次直面這種事情,也算是開了眼界——死了一個,又進來兩個,太子爺真是慷慨。

  而李含香是皇上賞的人,不出意外,等她懷了孕是要抬為四妾之一的,她懷著孩子死了,總得給出個解釋才是。

  他們最後用了李含香畏罪自殺的理由處理,因為京裡的人都知道內務府是來獅王府查什麼事來了,所以這理由一出去,獅王爺這綠帽子已經戴上了。

  周容浚倒無所謂別人怎麼說,柳貞吉心裡卻難受得緊,仿如綠帽子戴在了她頭上一樣讓她難受。

  太子這時暗中壓了弟弟一頭,又加之地位前所未有的穩定,心中對周容浚也有略有慚愧,找周容浚出去喝了好幾次酒,有與周容浚重建兄弟情誼之態。

  周容浚也是每次都去了,很給太子面子。

  很快,周文帝壽日在即,獅王府這邊,俞飛舟也查了出來,那根簪子與東宮的關係——是太子愛妾的娘家人開的店裡流到李含香手裡的。

  毒物找到了出處,但下毒之人沒有找到,不過八九不離十,是太子藏在群芳院的探子所為。

  等周容浚在周文帝壽日前夕進了一趟宮回來後,柳貞吉這才明瞭太子陷害親弟弟的用意——周文帝知道了周容浚用百日紅之事,氣得讓周容浚連夜去昆山行宮面壁思過,不到誠心悔過不許回來。

  周文帝最重子嗣,當年誤會皇后傷了他的皇子,他一句話都沒問就把皇后關到了冷宮,現在知道周容浚對他王府的侍妾用了斷子絕孫的百日紅後,如若不是趕來的萬皇后救急,他氣得差點在宮裡就把周容浚打死。

  而周容浚完全不知悔改,也不承認自己哪裡有做錯,所以對周文帝的暴跳如雷不以為然,也不在乎能不能參加他的四十壽辰大典,當夜讓下人收拾了下,帶著柳貞吉就去了昆山那座耗子都不願意去打洞的行宮。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2 12:13 AM

第60章

  因走得匆忙,來不及收拾太多東西,柳貞吉指揮著丫環帶了足夠多的衣物,別的就來不及打理了。

  長殳留在了府裡打點王府,小果子跟在了他們身邊。

  俞飛舟帶了護衛隊跟在了他們身後。

  等出了京城,行了一日路,副頭領帶了近五十的人馬過來會和,他們一隊的護衛到達了百人之多。

  看著井然有序的百余護衛,再看看他們個個都是武林高手的身姿與氣勢,柳貞吉突然覺出了點不對勁出來,揪著獅王爺的衣袖就問,“爺,您這是自個兒想走吧?”

  看這架勢,根本不像被趕去行宮受冷的皇子。

  “好好說話。”周容浚拉過不斷往外探頭,前後看人的王妃坐身上,警告地拍了下她的背。

  “咱們絕對不是去受苦受難的。”柳貞吉很肯定地道。

  馬車外,俞護衛那指點江山,吩咐眾人做事的樣子,讓柳貞吉打消了想扮苦情花的念頭。

  她本來還想在這流放的路中,寫幾行哀哀淒淒的酸詞傳到京城去,就像以前被流放的達官貴人,詩人詞人所做過的那樣,宣示一下存在感。

  看來,是哀淒不起來了。

  “誰告訴你去受苦受難的?”

  “你說耗子都不願意去打洞!”

  “那是。”

  “哪是!”沒見過太大世面的柳貞吉激動地指指外頭,“我聽俞護頭叫人去買米買肉呢,一給就是給一萬兩,我娘的大莊子一年才掙這個數。”

  “不也得過去收拾?”周容浚靠著軟靠背,淡淡地道,有這麼一個人成天跟他大驚小怪也好,不寂寞。

  “那咱們要去多久?”柳貞吉抬頭親了親他的下巴,問,“為啥要走啊?”

  “亂,去躲躲。”周容浚淡道,“父皇壽辰過後,司馬案就要審了,由太子主審。”

  “呃……”

  “我避開,對誰都好。”周容浚摸摸她細滑的耳朵尖,“對你們柳家也好,太子看在我主動避開的份上,許是會給我這兄弟一點面子。”

  “哦。”

  “再說,父皇也確實看我不順眼,現在不走,難不成還真在他面前礙他的眼?”周容浚笑了笑,“還不如找個地方,我好好休息一陣。”

  “哦?”

  “所以,咱們怕是要一兩年才回得去了。”周容浚說到這眯了眯眼,“也許一輩子也回不去,誰說得定。”

  “啥……啥意思啊?”柳貞吉覺得他這話說得她挺膽顫心驚的。

  “呵。”周容浚輕笑了一聲,攬她攬得緊了點,“睡吧,別多想。”

  他也不好告訴他,如果他父皇出點什麼意外死了,太子上位,按他兄長那心胸,怕是不可能把他放到眼皮子底下。

  什麼事都可能發生,他們能不能回京,誰知道,目前只能看一步走一步。

  **

  小果子騎馬過來的時候,俞飛舟正拿著毛筆尖尖就著羊皮卷在標地標。

  昆山是好幾代前的老先皇住過一次的行宮,那地方還出過一個被幽居的廢太子,地方又爛又晦氣,離京還三千里,他先前也是不知道他家王爺怎麼就選了那個地,後來等他家王爺把地圖甩他臉上,他看過後,才知道高山叢林,那是個練兵的好去處。

  出了京城,進入去往昆山的山道,那山道久年沒什麼人來往,指路的石碑都沒有一塊,許久以前修過的官道,也是多年沒人打理,都淹埋在雜草叢中了,俞飛舟只能採用土辦法,差人在前頭開路,王爺他們在後頭慢慢走著。

  這才兩天,王爺耐性還算好。

  俞飛舟估計著再等四五天,王爺就會跳下馬車,去路邊撿大石頭來砸他的腦袋——到時候,再愛悲天憫人的小王妃也救不了他。

  小果子也是如此作想的。

  王爺那脾氣,饒是拍主子馬屁是他的本職,但他也從來沒敢恭維過一聲好。

  “護頭,還得多久?”小果子駕馬車過來問了一聲,提前未雨綢繆。

  “我派了六隊人馬前去開路了,差不到六天左右能到。”

  “那就是五天?”俞護頭做事,時間總愛估算得長一點,事實上總會短一些。

  “差不多。”俞飛舟沒把話說死。

  “那就好。”小果子吐了口氣,“王爺那也不會有什麼事。”

  俞飛舟看了看後面慢吞吞走著的馬車,搖了頭,“不好說,糧草要慢一點,行宮也不知道破成什麼樣了。”

  “王爺對這個不是很挑剔。”小果子安慰他。

  俞飛舟沉默了一下,道,“不好說。”

  小果子搓搓臉,強打精神道,“王妃在呢,王爺總會好些。”

  俞飛舟慢吞吞,“不好說。”

  王爺發起火來,王妃也是一臉恨不得打地洞鑽。

  小果子也明白他們家王爺現在看著風平浪靜,其實肚子裡窩著一肚子的火——他從宮裡出來後,先去了練武場砍了一堆的柱子才回的獅園。

  其實去行宮不是真正的懲罰,皇上把他們王爺以前在西北駐軍的兩個人,在一年一度的調防令中,把他們調到了一東一南,可以說是把他們王爺在西北的佈局給掐死了大半。

  皇上是真火了。

  他們王爺也是火了,連皇上都不想認了。

  皇上一見他連爹都不想認,就更火了,讓他滾。

  他們王爺跟皇帝爺是掐上了,一句話也沒多說,連夜就滾出了京裡,現在京裡,都不知道怎麼個熱鬧法,想來皇后娘娘因為他們王爺的連夜離開都要氣吐血了。

  相比可憐他們自己,小果子其實更可憐京裡的那些人,皇宮裡這麼亂,太子這剛上去動作又這麼大,還有人要刺殺皇上,誰能有個安寧覺睡。

  “行了,我們能離開京裡,比呆在京裡好。”小果子安慰了他一句。

  俞飛舟嗯了一聲,“我沒說不好,就是這境況,難。”

  王爺都難,他們這些當下人的,更難。

  本來今年他們要是往下面插自己的人手,但看樣子,是不能動手了。

  太子一下子起得太快了,快得沒給他們留活路。

  小果子領的差事與俞飛舟不一樣,他只管打點各路官員來往,而俞飛舟掌管的是王爺自己的人馬,但俞飛舟那頭的動靜他還是知情的,聽了俞飛舟的話,他歎了口氣,無奈地道,“誰叫皇后娘娘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把局給顛翻了。”

  太子地位一下子就被皇上高看,明王失意,率先向太子示好,各路的皇子全都以太子馬首是瞻,太子動他們的那些弟弟的主意不算,連他們家王爺也沒放過,只能說他們王爺太倒楣了,碰上了個戒心不是一般重的親哥哥。

  太子還防著皇后娘娘對他家王爺太好,殊不知皇后娘娘這一出手,亂了王爺的局,王爺以後見著皇后娘娘,笑一下都不知道心裡有多憋屈。

  “也不知以後會如何,咱們的王妃娘娘,看樣子還什麼都不懂。”小果子道。

  “嗯,王爺說,慢慢來,總會懂的。”前方有人來回報,俞飛舟收了地圖,朝小果子一額首,提馬迎了上去,與人一邊說話去了。

  小果子駕馬回身,回了王爺的馬車邊,探頭透過車窗往車內一看,見王妃正笑嘻嘻地跟王爺說著話,王爺一動不動地看著她,他就收回了頭,拉馬前兩了兩步,與坐在前轅的丫環們說話去了。

  **

  馬車裡,柳貞吉正在給她家相公描述到了行宮後她的本領——她能燒火做飯,還會縫衣裳,他要是閑了,她還能與他下棋,他要是乏了,她還能彈琴給他聽。

  總的說來,柳貞吉覺得她挺能幹的,也把她的能幹傳達給了她面前的男人。

  周容浚一直在挑眉聽著,偶爾點幾下頭,當是捧場。

  當天晚上在野外落榻,獅王心血來潮,拉著他家吹噓了一路的王妃到了堆起來的柴火旁,讓護衛把打火石給了柳貞吉,“來,燒個火。”

  柳貞吉一看打火石,眉開眼笑。

  這還不容易,鑽木取火她都能,想著她就拿過了打火石,蹲下身子就興高采烈地敲起石頭來……

  敲了幾下,火花是擦出來了,火苗子卻沒譜。

  再幾下,還是一樣。

  幾十下後,獅王妃臉色就不好看了,面如菜色抬起頭,迎來了獅王的嗤笑。

  獅王妃惱羞成怒,嘴裡嘀咕,“這打火石太差勁了,我聽說火摺子才夠方便又管用,一吹就燃了。”

  “是啊,火摺子很管用,一下雨就熄了。”

  “不知道用油布包著嗎?”獅王妃嘴硬反駁。

  “揣在懷裡燃著油布烤人肉?”獅王一臉稀奇地看著向他吹了一路牛皮的獅王妃,“王妃果然好想法!”

  “那塞竹筒裡!”獅王妃覺得她的智商被挑戰了,人格被侮辱了。

  獅王一聽,扯扯嘴角,拉著她的手就往回走。

  “會熄的。”小果子跟在她身邊,跟王妃娘娘小聲道,“您就說點琴棋書畫與王爺聽,這些個,王爺不懂。”

  “我真的懂的。”柳貞吉覺得她牙又疼起來了。

  可惜這次就是小果子,也不聽她逞能了,在原地頓了兩步,等他們走遠了一點,跟在了他們身後。

  所以接下來的幾天,愛逞能的獅王妃練習了好幾天用打火石鑽火,終於點火成功的那天早上,她跟獅王坦白,“行宮可莫要太破爛的好,要是四面都吹風,我絕對笑不出來。”

  她接受現實,她沒她吹噓的那樣能幹,也沒她以為的那般吃得了苦。

  獅王一聽,回頭就去看俞飛舟。

  俞飛舟嘴角抽抽,硬著頭皮道,“手下著人去看過了,好像沒那麼壞。”

  其實再糟糕不過了,昆山的行宮都許多年沒人去了,連個守宮的人都沒有,現在破爛得一群山間野獸把那當落腳處,惡臭味,騷氣味沖天得很。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3 10:46 AM

第61章

  等獅王帶著王妃到了昆山半山的行宮處,行宮已經被收拾過幾圈了,但就算如此,已經被山上泥水埋了一半的行宮還是震驚了獅王妃的眼。

  柳貞吉覺得她還是挺想當苦情花的。

  “忍著點,別哭。”摟著她的人拍了拍她的腰。

  柳貞吉深吸了好幾口氣,指著那一半還算完整的行宮上頭,“獅王哥哥,我跟你打賭哦,絕對漏雨!”

  “嗯。”獅王淡定地點了點頭,側頭問小果子人,“多少年沒來過人了?”

  “宗帝祖宗爺在永平三年來昆山避過暑,當年祖宗爺修的千佛壁還在山上呢。”小果子笑得討喜地道。

  周容浚算了算,與王妃道,“四十年沒來過人了,還不算太破爛。”

  “可不是。”反正都近在眼前了,這就是他們以後的住處了,說它破爛也於事無補,柳貞吉決定還是接受事實的好。

  當晚,柳貞吉與她家王爺睡在了木板當床墊的床上,身蓋錦被,頭披滿天星斗,與身邊那抱著她的人叨叨,“獅王哥哥,有好幾間沒漏洞的,我們不去那睡嗎?”

  要是半夜下個雨,他們來不及醒來,淋濕了怎麼辦?

  “不覺得星星很亮?”周容浚指指上空。

  柳貞吉抬頭,爾後挫敗地與周容浚道,“我只聽到了滿林子的野獸咆哮聲,獅王哥哥,我覺得它們在埋怨我們搶了它們的地盤。”

  四處嗚嗚聲一聲高過一聲,聽來有狼群的,有野豬的,還有麅子山雞聲都來了……

  周容浚笑了起來,“別理它們,飛舟他們會宰了它們。”

  “還省肉錢。”柳貞吉附和。

  周容浚悶笑了數聲,過了一會,在她耳邊道,“睡不著?”

  “再聽聽,習慣了就睡得著了。”連續幾天的趕路,柳貞吉其實也是一直在不斷地適應,這幾天累極,到了地方,地方更是髒破得像得乞丐窩,現在外邊一群像死了娘的野獸的咆哮聲不絕於耳,行宮四周大肆燒著漫天的火光驅趕野獸,她確實有些睡不著。

  “你在京外的時候,也是這樣嗎?”柳貞吉問一直都挺鎮定的人。

  “嗯,差不多,”周容浚抱著懷中溫暖的嬌軀,淡道,“剛去西北是冬天,我帶了飛舟他們走了邊防三千里,大多睡在野外。”

  他去西北是他十五歲的時候。

  柳貞吉記得當時聽他要出京,愛欺負她的要走了,她好幾個晚上都是半夜笑著醒過來,再悄悄樂一陣,才滿足地再睡。

  現在一想,她只能汗顏了。

  “我明天要去山中轉轉,”周容浚低頭,抬起她埋著的頭,與她道,“會回來得晚,你帶著你的丫環們做你要做的就是。”

  “知道了。”

  “這幾天會吃得粗糙些,忍忍。

  “沒事。”

  “主殿這幾天就會修好,過幾天就能搬進去。”周容浚這幾天都是不著痕跡地在帶她適應環境,她不是不挑剔,但還好,她都能忍得住。

  這於他就夠了。

  她再不喜歡,但只要像她呆在柳家那樣沉得住氣就好。

  “嗯。”柳貞吉其實想做得更多,但實則她能做下來的很少。

  她不能爬屋子上去蓋洞去,也不能拿去挖泥來塗牆,更不可能拿掃把打掃屋子——她做一天的事,下面的護衛一個時辰就能做完。

  甚至杏雨她們,都因跟她一直呆在深閨中像半個小姐,這幾天行路做事,都有些礙手礙腳添麻煩的意思。

  這種事情,日子短還好,長了,就招人煩了。

  柳貞吉還想著明天得找丫環們說說話,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

  一大清早,周容浚就走了,臨走時弄了柳貞吉一道,柳貞吉是直到太陽曬得臉發疼,才從被子裡爬了起來。

  這日陽光充足,他們呆的大屋子的樣貌也更清晰,柳貞吉睡的床鋪底下不遠的窗子底下,好幾條蜈蚣公公翻灰土而出,一條接一條,遠離了它們被太陽曬到邊角的窩。

  如花似玉本在為她穿衣,見王妃的眼睛往牆角看去,她們也好奇地跟著看了過去,隨即,她們拋了手中王妃還未穿上的衣裳,尖叫著大力往門邊跑去。

  “蟲子,蟲子,小姐小姐,快跑!”

  如花如玉很有良心,嚇得連王妃都不會叫了,但跑到一半,還記著她們的主子,回過頭來拉柳貞吉。

  柳貞吉抖著嘴角,看著那成群結隊的十幾條粗壯的蜈蚣排成長隊往她們這邊爬來,實在不好怪丫環們太膽小,她看了著實也是怕,在撿起衣裳穿好後,從善如流地跟如花似玉離開了屋子。

  這還是下人們打掃得最乾淨的一間。

  柳貞吉這次就帶了她的六個丫環來,這幾個稍微有點嬌氣的丫環,途中梨雲和鏡花還著寒生病了,柳貞吉不忍她們再疲累加重病情,就讓她們歇著,她則帶著杏雨,水月和如花似玉她們去找小果子,問廚房在哪。

  廚房還在壘灶,等壘好灶陰乾能用,至少也得半個月,這半個月,他們還是要在外面壘土灶燒火做飯。

  柳貞吉帶著丫環們試了試抬他們煮粥煮湯用的大鐵鍋,笨重的大鐵鍋大概有二十來公斤左右,單抬鍋,如花似玉兩個人還能抬起,但要是煮了吃的再抬下來,她們就不行了……

  柳貞吉在旁看了看她的丫環們幫著做早飯的壯舉,發現添亂比幫忙多後,就招手讓她們回來。

  小果子忙完了一圈回來,見他們家王妃帶著她的丫環站在隱蔽的一角,巴巴地看著護衛們人來人往……

  小果子好笑,湊過去給她行禮,與她道,“若不,小的給您找個陰涼處,給您把棋桌擺好,您去坐坐喝會兒茶?”

  “哪成。”柳貞吉搖頭否了,想了想,與他道,“你忙你的去,我不亂轉,你放心。”

  小果子一怔,隨即點頭,暖暖一笑,“誒,奴婢知道了,您小心著點,有事來叫奴婢就行。”

  柳貞吉朝他點頭,等他走後,她朝丫環們道,“做點不添麻煩又能幫忙的,去把昨晚殺的那些肉給洗了,切成細片,用鹽巴灑了烤來吃,中午就吃這個吧。”

  男人們吃飯畢竟簡單,要麼是整只烤,要麼是整腿烤,烤出來的肉外面要糊一層,不難吃,但也好吃不到哪兒去。

  “是。”杏雨答了話,又道,“這天氣,喝生水怕鬧肚子,娘娘,是不是多燒點開水備在鍋裡?”

  “娘娘,”如花也湊過來小聲道,“我知道有好幾種野菜能吃呢,我早上的時候出去看了看,這些野菜用肉湯煮出來,也好吃得緊。”

  “我也會識。”似玉也點頭。

  比起柳貞吉,她的丫環們反應得也快,不一會,就儘量不給人添麻煩地各自活動開了。

  柳貞吉則回了屋,收拾起周容浚帶過來的書和兵器,也算是為自己找了些事做。

  **

  六月二十七日,大暑。

  這日是周容浚的生辰,離周文帝的生辰不過離了八日之久。

  昨天下午,柳貞吉就把帶來的那些剩下的米搗碎了,一大早她就起來了,僅慢于她淩晨就起身出外的相公,她去廚房化了剩下的那點奶果子,細心地做了奶糕蒸上,又煎了幾個野雞蛋,把半夜熬上的雞湯拿帶來的盅裝了,當成是她家獅王的生辰早點。

  因為麵灰這些東西還沒到昆山,她就是有那手藝也做不出麵條來,長壽麵是沒法做了。

  周容浚也像是不記得他自己的生辰,一大早就消失不見了,柳貞吉做好了吃的,還得叫小果子去尋人,把東西捎去。

  這幾天,昆山陸續又進來了些人,但都不呆在是行宮的南山這邊,看樣子是在東山那一帶活動。

  即便是在修行宮的護衛,也是做完一天的活,除了當值的,剩下的也是那邊去。

  小果子看著食盒裡獅子樣狀的奶糕,端詳了那生動威猛的獅子好半晌,才“誒喲喂”了一聲,突然想起這日是什麼日子讓她這般費心,與柳貞吉苦笑道,“也就您還記得了。”

  “給送去吧。”柳貞吉笑,揚手讓他快走,“快點去,山中涼,糕點涼了不好吃。”

  “誒。”小果子沒差人,自己提了食盒,一路小心地跑著去東山那邊找人去了。

  獅王那頭正在跟他的兩個幕僚在說西北元人入冬要跨界搶牛羊的口子是哪幾個口,聽到王妃送東西過來了眼也沒抬。

  她是日日都送來,他說完事就會用。

  但這次來送的人是小果子,見他說著事,也沒插嘴,只是默默地打開食盒,把下面那層護著的獅子奶糕打開來,見他家王爺伸過眼來,他又指了指旁邊那塊雕成獅子模樣的上等羊脂玉,悄聲與他家王爺講,“也不知備了多長時日。”

  一看那雕功,就知不是出自一般二般的匠師之手。

  周容浚怔仲,那兩個在說話的幕僚也停了下來。

  見他家王爺一臉思索,小果子提醒道,“王爺,今日是您生辰,您忘了?”

  周容浚笑笑,抬手把那塊玉給拿了起來,在手中摸了兩下,裝進了荷包,問小果子,“她說什麼了?”

  “說山中涼,讓奴婢跑快點,莫冷了吃的。”

  周容浚伸手,拿過勺,用了點溫熱的奶糕,就起身提了食盒到一邊用膳去了,用到一半,他伸手在旁邊尋了尋,尋了塊大小合適的木頭過來,抽出利刀,邊吃邊雕起了手中木頭。

  不一會,他用完了早膳,又雕琢了幾筆,就把木頭人給了小果子,“去拿給她。”

  “誒。”小果子笑了著接過那個木頭小王妃,提起乾淨了的食盒,屁顛屁顛回去領賞去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3 10:47 AM

第62章

  當晚周容浚回來,勇猛了大半夜,最後柳貞吉昏昏欲睡,在鼻息全是他的味道之間嘀咕了一句,“你別怕,以後我愛你。”

  周容浚聽了許久未睡,就著山中孤冷的月光看她沉沉睡著的臉,他也是想不起來她是從什麼時候長在了他的心上。

  也許是那日湖邊的一朵花,也許是那年從西北連夜回京看她,她看著他默默流淚的樣子,還有今日,她安然沉睡的樣子也印在了他的腦中。

  他想他要是有一個妻子,長的就應該是她現在的這般模樣。

  周容浚看了她許久,末了在她嘴角落了個輕吻。

  **

  行宮修好後,除了當值的護衛,柳貞吉就很少看到這些人了,即便是她家王爺,也是不太經常見得著人影,昆山這個避暑行宮,雖然每日俗務不斷,但也因人少清冷了不少下來。

  而這個時候,杏雨她們本事漸長,只要一個人,就可以抬得起大鍋了,且把護衛們打的肉用鹽醃好,用柴木灰薰成臘肉,然後蒸上米飯,給他們每日送午飯用。

  丫環們長相們都不錯,王爺也沒有想讓她們當侍妾的意思,幾個看中她們的護衛們暗中相互打了無數架,勝出的那幾個就找上周容浚,想提親。

  小果子把詳細情況給柳貞吉說了,柳貞吉一聽她的丫環們這麼搶手,樂得眼睛彎彎,趕忙叫來了丫環們問。

  這個不問不知道,一問柳貞吉嚇了好大一跳,他們來昆山還不到一個月,她那幾個丫環記住了大半的護衛的名字,他們長什麼樣,老家哪兒的,她們居然也知道不少,比柳貞吉知道的還多!

  而且,她們幾個也怪有主意,像鏡花水月如花似玉,打贏了的不嫁,要嫁她們先前看中的。

  柳貞吉也贊成她們的意見,不過,還是醜話與她們說在了前頭,“眼睛要放寬,選好了就是一輩子的事,到時候後悔就來不及了。”

  “知道的,娘娘你就放心吧。”鏡花水月都笑嘻嘻的,很高興她們娘娘任她們定。

  杏雨是看中了俞飛舟,可惜那不是一個她嫁得成的人,最後杏雨也還是選了護衛隊裡的一個小頭目,比鏡花水月選的普通護衛還是要強上一些。

  梨雲則還是選了為她打贏了的那個。

  如花似玉早跟人心心相印,也是選了她們看中的那兩個。

  丫環們一下子就定了人,柳貞吉還來不及惆悵什麼,就發現自己月事沒來,好像有孕了。

  頭幾天沒按日子沒來,她當自己水土不服,過了幾天,暗想不對勁,在這天早上身邊的人意欲起床的時候,她一察覺,怕一天都見不到人,連忙抓住了他的手,攀著他的手站了起來。

  “怎麼醒了?”外面還黑著,月光還沒隱去,周容浚抱著那隨她起來的人去桌邊點了油燈,問懷中的人。

  “戚大夫住東山那邊啊?”柳貞吉把頭靠他肩上打著哈欠,問他們府裡跟來的大夫。

  “嗯,怎麼?”周容浚說著就伸手摸她的額頭。

  “我覺著我有孩子了。”柳貞吉又打了個哈欠。

  周容浚放在她額上的手頓了頓,好一會,問那還不斷打著瞌睡的人,“要找他過來把脈?”

  柳貞吉很困,但還是堅持著點了下頭,道,“獅王哥哥,你找戚大夫過來吧。”

  周容浚點了頭,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抱她站到床上,拿她的披風過來裹她的時候不小心太用力,把屏風都扯著摔到了地上,引得來伺候他的小果子在外頭著急地喊,“王爺,怎麼了?小的能進來嗎?”

  屏風摔在地上發出了很大的聲響,柳貞吉也是嚇得清醒了過來,正眼看向那一臉嚴肅得不行的丈夫,見他抿著嘴盯著她,她蠕蠕嘴,小心提議,“那我下地也穿衣了?”

  其實現在還卯時,山間的日頭還要得一個時辰才能出,早得很。

  周容浚見她醒了過來,沒理會她,眼睛往她肚子看,見看不出什麼來,掀開她的褻衣,耳朵貼上了她的肚子……

  小果子這時在外邊著急地喊著一聲又一聲的“王爺”。

  周容浚惱火,偏頭就朝外頭陰戾地訓斥,“閉上你的狗嘴!”

  小果子頓時噤聲。

  獅王爺就著肚子仔細聽了一陣,抬頭看他的王妃,撇嘴,“沒動靜。”

  柳貞吉摸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很肯定地道,“還是得找戚大夫過來把把脈。”

  “嗯。”周容浚也沒再說什麼,當下就走到門邊,沒讓小果子進來,讓他先去把戚拓給叫過來。

  東山到南山急步來的話,按周容浚下屬的腳程,一柱香左右的時間就足夠,所以柳貞吉剛穿戴好,在外的周容浚就進了門,一把抱了她出去。

  柳貞吉其實挺緊張的,一緊張,嘴裡就胡說八道,跟周容浚道,“孩子是懷肚子裡的,沒懷腳上。”

  她腳還是能走路的。

  她緊張,周容浚也沒好到哪裡去,一直板著臉,平時也愛跟柳貞吉說幾句頑笑話的人這時候一句話都不說了,等進了大殿見到戚拓,他揮袖就免了人的禮,連字“起”字也沒說,就拉出柳貞吉的手,示意他過來把脈。

  “戚大夫,麻煩你把把脈,我是不是有了。”柳貞吉坐他腿上,覺得有心咚咚地在跳,她還以為是她自己的,結果發現有兩道,不由回頭看了她家王爺一眼。

  “快點。”見戚拓光顧著打量他們,磨磨蹭蹭不過來,周容浚皺了眉。

  他這一皺眉,威拓也顧不上猶豫了,也沒拿出帕子隔帕聽脈,而是坐上了小果子公公搬上來的凳子,坐他們面前把起了柳貞吉的脈。

  威拓哪怕是神醫之徒,也在一片狂亂的心跳聲中把了好一陣的脈,最後不確定地道,“好像是有了……”

  “到底是有,還是沒有?”小果子在旁擦了滿頭的汗,瞪著這時候就不靠譜了的戚大夫。

  戚大夫忙道,“應是有了,就是日子還不太足,不太容易聽得出來,許是過半個月,再探探脈像,如若不差,就應該是了。”

  小果子看著他,情不自禁喃喃,“怎麼就把你帶來了,沒把宋大夫帶來?”

  戚大夫一提府中的死敵,臉色不好看了,但也不敢發作,鼓著雙目與小果子道,“日子不足,脈像不顯,沒十分把握的事,我從不信口雌黃,與宋濤從不一樣。”

  “你就不能有個准話?”小果子都被這死板的戚大夫急死了。

  “我都說了……”

  不等戚大夫再說,周容浚的聲音聲響,“滾出去。”

  小果子與戚拓立馬不吵了,皆躬身退了出去。

  柳貞吉摸著肚子,咽了咽口水,輕聲地問,“那再過半個月?”

  周容浚也摸她肚子,一會,他探上她的脈,聽了好一陣,遺憾地道,“聽不出來。”

  柳貞吉咬著嘴笑了起來,笑了幾下,她道,“要是真有了就好了,我怕空歡喜。”

  “嗯。”

  周容浚這日上午沒出去,兩人臥在床上,周容浚對著她的肚子看了一上午,他也沒說話,就看著,一直在想事。

  柳貞吉問了他兩次,他都沒答,她就沒再問了,後來是怎麼睡著的她都不知道,只知道醒來的時候,發現他把耳朵貼著她的肚子,靜靜地聽著,一動不動。

  看到她醒來,他抬眼看她,把她的手拉過來放到交纏著,與她道,“我的孩子,是我的,你為我懷的。”

  柳貞吉的眼睛突然酸澀了起來。

  山中歲月寂靜,但人數不多,雜事也眾多,而丫環們成親的日子已經定好,周容浚已經准許他們在行宮拜堂成親,他們成親在際,柳貞吉要為她的丫環們備嫁妝,本有許多事忙,日子不難打發,但因肚子孩子的事,小半個月她都有些不安,她怕自己空歡喜,更怕周容浚失望。

  這幾日,他睡覺的時候都要把手放在她肚子上暖著,比起她,他更想要有一個他們的孩子,他就自強作鎮定,柳貞吉也從他的眼裡看出了濃濃的渴望。

  這期間,威拓又過來把了兩次脈,兩次都沒有確定一定有,等到半個月過去後的第三次,終於斷口說,孩子已是有形了。

  柳貞吉聽了沒忍住,笑著哭了出來,扒著周容浚的脖子嗚嗚哭了好一會,心裡如釋重負,周容浚則在當天哪兒也沒去,躺床上拿著幾本字經,看一眼她的肚子,再看看字義,心中已經盤算著怎麼給他的孩子取名的事了。

  直到第二天,柳貞吉看他沒什麼別的動靜,這日傍晚他回來的時候問他,“京中那邊,要不要去報喜?”

  “不報,”周容浚當下就搖了頭,“我的孩子,不關他們的事。”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3 10:50 AM

第63章

  時值定康十五年八月,周王朝新婚不久的獅王周容浚確定有了他的第一個孩子。

  他的王妃也因此發現她家王爺因此變了不少——他的脾氣收斂了不少,似乎一夜之間,他就完全沉穩了下來。

  以前他還愛逗弄她,現在對著她,寬和了不少,很少再故意開口說她笨,似乎怕說多了,他的孩子也跟著她一樣變笨了。

  柳貞吉覺得她就算在他睡著的時候在他臉上畫滿了小花小草,他醒來發現了也未必會生氣……

  柳貞吉身懷利器,剎那覺得自己金貴多了,但也因為懷了孩子,多了顧忌,心中也是不無壓力。

  可能這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他看得重,她也看得重,所以兩個人還是有些過於小心翼翼了。

  等到入了秋,天氣轉涼了之後,柳貞吉就不被允許出外了,偶爾能動的時候,都是由他陪著在行宮周遭走一走。

  杏雨她們成了親後,身為人婦的她們也比之前沉穩了許多。

  一朝之間,似乎所有人都成長了,時光在人身上施的法術,清楚地在人的身上展露了出來。

  柳貞吉私下不免跟她家王爺感慨時間易逝,物是人非,小姑娘們長大了,都不好意思把她們捧在手心疼了……

  對於自家王妃這不要臉的老氣橫秋的話,獅王僅抬了抬眼皮,沒與她說你怎麼就沒變一點,依舊那般愛張口胡說,腦子長得還是那般奇奇怪怪。

  對於自家私底下與別人家的女人不同的王妃,獅王已經決定無視了,也覺得她那張綿羊皮還是別剝下的好,比之她的本性,世上更能接受她的偽裝些。

  相比獅王日益深沉的沉穩,柳貞吉的變化還是要小一些,還是跟過去一樣無憂無慮,許多事別人不提,她也不去想。

  夫妻之間的事,她皆也對他百依百順,倒也不是她不計較他的管束和他一些一意孤行的決定,而是有想法是一回事,而不讓他擔心是另一回事,兩者之間取其重,他比什麼都要重一些,她便選了他。

  山中日子安靜毫無波瀾,日復一日的起床睡覺用膳,白日他在行宮的時間也不是很長,隔三差五會在行宮中呆一天,長時間呆的地方也是書房,柳貞吉也不介意,他在外就想著給他弄點吃的送過去,送不過去也不打緊;他回家了,一個人呆在書房沒議事,她就蹭過去與他坐一會,做著手中的針線活,哪怕他什麼也不說,但只偶爾來一個眼神,她也覺得高興得很。

  白天他做他的事,她也自尋能打發時間的事情做,晚上她就跟他說說話,問點她不懂的事情,或者聽他與她講事,講講宮中宮外的情況,一日其實也很快就過了。

  除了偶爾思念親人,和擔心肚中孩子的成長,柳貞吉倒覺得行宮的日子是她來周王朝這麼多年,內心最為安寧平和的時候。

  **

  年底十二月,王妃肚中的孩子快有六個月,皇后的近侍三德子公公來送皇后娘娘的賞賜,周容浚在山下攔了人,連山也沒讓人上。

  但他攔人的時候甚是溫和,遞給皇后的話雖然簡短,但請安問好的話都到了,三德子回去報,抹著眼淚感慨地說王爺現在過得甚好,臉上的笑比以前要好看許多了,一看就知道他與王妃琴瑟和諧,恩愛得很。

  萬皇后聽了怔了半晌,末了歎道,“這樣也好。”

  少了權力,但多了安寧,對他來說,未嘗不是好事。

  昆山就是鐵桶,裡面全是他那從小眼睛裡就揉不進一粒沙的人,著人進去打聽點什麼,也打聽不出來,周文帝拿他沒辦法,聽三德子去了一趟,就叫了他過去回話。

  聽到四兒平和了許多,周文帝也是半晌無話,晚上進了鳳宮,皺著眉頭與萬皇后道,“既然悔過了,為何不往回遞話?”

  萬皇后漠然地看了他一眼,為著小兒著想,她忍了忍,沒說帶刺的話,僅淡道,“他想呆就讓他呆著,他想回來的時候自然會回來。”

  “山中安寧,讓他消消戾氣也好。”

  萬皇后又說了這一句,周文帝啞口無言,好一會,他低著頭搖了搖,“不是朕不疼他。”

  而是他那誰激怒他,他就不把誰放在眼中的性子,放哪,哪都會排擠他。

  這廂帝后多少掛心周容浚,渾然不知獅王妃已有孕。

  周容浚卻是從頭至尾都沒打算讓外面的人知道他的王妃有孕,他這也是防著帝后叫他回去,回去了萬事纏身,不回去,孩子就是他自己的——他的孩子是他的,即便是帝后抱一下,他都不情願。

  他是他們生的,他可以與他們虛與委蛇一輩子,但獅王沒打算讓他的孩子也跟他受同樣的罪,他的孩子就該像他的王妃一樣,就是外界怒海翻天,也能每日都高高興興。

  很快就要過年,周容浚回頭問了他的王妃要不要下到昆山下面的小鎮去轉轉,他王妃捧著她的大肚子朝他眨著她依舊仿如少女一般清轍明亮的眼睛,狡黠地問他,“那你能半路不變臉嗎?”

  周容浚想了想,下山路不平,要是出點意外,他可能不會變臉,但他會拿人出氣……

  想想他就點頭道,“那就不去了,等你生完了再去。”

  孩子還沒出生,他不便造殺孽。

  她點頭,深吸了口氣,“再讓本王妃忍上三四個月,且等我殺下山去,到時候我必須要看看,這山下的人長的什麼三頭六臂,獅王哥哥你等著,要是瞧著比我好看的小姑娘,到時候我就給你擄上來當壓寨夫人……”

  自稱在在深山中看厭了自家人臉的獅王妃說這話還是興高采烈,說著抱著他的手臂,眼睛亮晶晶與他討論,“不過想來這世間,能比我還漂亮的人可不多,獅王哥哥你說是不是?”

  周容浚想也沒想,很淡定點頭,“確是如此。”

  旁邊著著的小果子和如花似玉他們聽得低頭悶笑不已,王妃性子活潑就這點好,長年笑臉,即便是王爺,這小半年下來,脾氣也是一日好過一日,不再像過去那樣,只要他一變臉,個個都嚇得屁滾屎流。

  **

  山中的這個年,柳貞吉覺得還是過得很不錯,雖然來來往往就是那些人,但貼了花窗福字的行宮,還是很有幾分喜氣,年夜飯那夜,府裡帶過來的護衛都來行宮一起用膳,一百來個人聚在一塊也有十來桌,一群人喝酒劃拳,很是熱鬧。

  她肚中孩兒已快到七個月了,身子還是有眾多不舒服,她也不是時時刻刻都輕鬆自在,但有高興的事時候她就光顧著高興去了,壞的事情很不願意多想,而她好得緊,這樣也能讓她家王爺輕鬆些……

  三十那天,周容浚一身都是王妃為他做的行頭,晚上,還收到了他王妃的兩幅畫——一大一小兩父子端端正正坐在方凳上,大的那個皺著眉,小的那個也皺著眉;另一幅也是一大一小兩父子,大的那個仰天咧開嘴哈哈大笑,小的那個也仰天咧著嘴笑得露出了掉了牙的牙門。

  周容浚見了無語得很。

  “獅王哥哥,你喜歡哪幅?”他那不怕死的王妃還恬不知恥地問他,一臉沾沾自喜,“我畫得很好是不是?我喜歡後面那幅,你看,你要是多笑笑,咱們的孩子也會像你一樣,成天高高興興,樂樂呵呵,你說是不是?”

  獅王看著後面那仰天笑得露出無齒牙門的小傻子,覺得他孩子要是這麼傻的話,他還會要不要……

  想著他就果斷地掩好了畫,回頭就警告她,“少給我想這些有的沒的,孩子生下來要是像這樣,你看我打不打你!”

  獅王妃一聽,不滿了,嘀嘀咕咕道,“我沒收到你給我的東西就算了,還嫌我給的不好,還要打我,我看我還是跟我孩子過好了。”

  說著就捧著肚子踩著碎步往裡邊走,邊走邊抽抽鼻子裝在抽泣,其實心裡暗暗想著該她的怎麼還不拿出來?

  她都快急死了。

  獅王沒理會獅王妃的彆扭提醒,站在原地皺了下眉,隨即他展開那幅皺眉的畫,對比了一下,“嘖”了一聲,道,“本王和本王的小獅子哪有這麼……這麼混帳?”

  畫裡面的獅王和小獅子,此時正兇惡地皺著眉看著前方,那兇神惡煞的噬人氣勢就像下一刻他們就要從凳子上跳起來,朝人沖去把人的腦袋摘下……

  獅王不滿,又把那幅笑著的打開,但只看了一眼,就把那倆笑得像傻子的畫像給掩上了。

  怎麼看,還是前者稍微順眼一點,儘管畫像裡的人混帳透頂,那畫的人也實在欠教訓。

  獅王瞄了兩眼也沒再看了,回身回了房。

  為了以示懲罰,當夜他沒把給獅王妃刻的木頭小獅王妃給她,直到第二天他走到哪她就跟到哪,眼巴巴地瞅了他一天后,他才把那小木頭人給了她,然後看著她抱著小木頭人哭著喊“我容易麼我”,獅王咧嘴猙獰一笑,還是覺得不要對她太好的好。

  她就是欠教訓,三天不訓就敢上房揭瓦。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3 10:57 AM

第64章

  定康十六年的這年三月中旬,昆山山中還是很是寒冷,但山中新的綠意替了舊的墨色,整個山中煥然一新。

  春天來了。

  而獅王妃柳貞吉,就是在這樣的一個春天,生下了她與獅王周容浚的第一個孩子——小世子周裕渝。

  裕,大度,有很大的心量也;渝,變化,變動,變亂也;裕渝,就是有很大的心量容忍大的變化,大的動亂……

  新生兒的出生,讓周容浚半個月都呆在了行宮,沒有出門。

  在他眼裡,小世子哪哪都無可挑剔,哪怕小世子天天只會吃了睡,睡了扯著大嗓門哭,哭了又只會吃,連眼睛都不太愛睜,但獅王還是能天天看他看得目不轉睛。

  “他什麼時候哭?”這天一大早,獅王練完武回來,趴在床上看著睡在王妃身邊的小世子,見他還不哭,有點鬱悶地問他的王妃。

  他趴著的樣子,鬱悶的口氣,讓他有了點大男孩的樣子,柳貞吉心中柔柔暖暖,伸過手去摸他剛洗完還濕著的頭皮。

  怕身上的汗味薰著裕渝,他每次練完武回來都要先洗一遍才進屋,但也總忍不住多等一會,進來後身上總有點濕氣。

  “不知道呢,許是還要睡一會。”他頭髮濕意有點重,柳貞吉就坐直了身,接過了小果子遞過來的乾帕,與他拭起了頭髮。

  “他該吃奶了。”周容浚湊過去,看著那在繈褓裡的小兒,有些擔心他餓著了。

  “餓了就會醒來,咱們再等等。”

  “嗯。”周容浚把頭偏了偏,對著兒子的臉,過了一會,他又回頭與身邊的人說,“他什麼時候才會喊我爹?”

  “明年的這個時候?”

  周容浚沉默了一下,隨後歎息道,“還要好久。”

  他有些等不及了。

  “再等等。”見他歎氣,柳貞吉忍不住低頭摸了摸他的臉。

  “該吃奶了,”周容浚又等了一會,見他還不哭,又有些忍耐不住地偏過頭與柳貞吉道,“為何還不醒?”

  柳貞吉笑道,“就快了。”

  就快了,很快他的兒子就會隨著他一起長大。

  看著他的樣子,柳貞吉相信他會是個好父親,她的兒子,會比皇宮中的任何一個皇子皇孫都能得到父愛。

  他們的孩子,不會重蹈他兒時的覆轍。

  **

  等到這年的六月,周裕渝過了百日,就已經會好奇地看著周容浚打量不休了,父子倆往往一看就能看小半個時辰,誰也不嫌累,就傻呼呼地你一眼我一眼地相視著,結果往往是小獅王眼一閉睡大覺去了,大獅王還上下左右再輪一遍,才捨得移開眼睛。

  日子一久,小果子挺擔心他英明神武的獅王一去不復返,私下跟柳貞吉說小世子還小,王爺還是少抱他出去的好。

  自等過了百日後,周容浚現在是改成上午去東山,抱著小世子去,然後中午回來用午膳,下午才把小世子放到柳貞吉身邊。

  小裕渝沒有因此生病,也沒什麼不適,柳貞吉覺得如此也挺好,就是下邊的人見他們王爺手中抱著個奶娃娃,都很不適應,小果子來一說,柳貞吉握著嘴哈哈笑,眉開眼笑地讓小果子他們習慣習慣,見慣了就好了。

  “娘娘,東山那頭,悍氣太重了。”見王妃娘娘不以為然,小果子委婉地勸。

  “他爹是獅王,他是小獅子,他爹都不怕,他也不會怕。”柳貞吉笑道。

  “您就不擔心小世子?”小果子小心翼翼道。

  “有他爹在,有什麼好擔心的,”柳貞吉笑著與小果子道,“再說了,你們王爺每次帶小世子出去都把小世子圍得密不透風,小世子身子好得緊,有什麼好擔心的?”

  小果子撓撓頭,最後一歎氣,“得勒,反正您什麼都依著王爺。”

  他是看透了,王妃現在是王爺說什麼便是什麼。

  柳貞吉但笑不語。

  小果子是跟著她家王爺一起長大的,他擔心什麼,她也是猜得出,他是怕他們王爺重視小世子過頭了,水滿反溢。

  但柳貞吉覺得還好,她天天睡在他的身邊,自然也比誰都明瞭他小時候呆在宮中被關禁閉,每夜只能透過窗子看著外邊星光月亮的孤寂。

  那種被父母厭憎打罵,被人背叛利用產生的孤寂埋在了他的骨子裡,血脈裡,不是她身為女人,身為妻子的人能撫平得了的。

  她不能,但裕渝能,浴渝是他的血脈,完完全全屬於他的孩子,他能撫慰他心底最不能容忍被碰的傷痕。

  他喜愛裕渝,有裕渝覺得完整也好,覺得安慰也好,看在柳貞吉的眼裡,都是他在慢慢地自愈過往那些他那些不會吐露出一字的心傷,而她身為妻子,自然樂觀其成。

  她希望她能帶給他幸福,也希望他的孩子也能讓他覺得幸福滿足,他的心靈健全強大,心中沒有傷害,這樣的話,身為一家之主的他才會帶著他們一家的日子過得越來越好。

  當然,這其中也有一個度,但他現在所做的,柳貞吉完全沒覺得超過那個度,所以說起他們王爺對小世子的珍愛,她都是以笑著取笑居多,但管她從未管過,且裕渝到了她手中,要是有揮手蹬小腿的小趣事,等他一回來,她也會樂滋滋地告訴他。

  等到六月一過,宮中來了皇上催他們回去的信後,頓時,柳貞吉就發現她家王爺身上的那些輕鬆愉悅消失了大半。

  這夜裕渝睡後,周容浚躺在柳貞吉的腿上,看著遠處的搖籃好長的一會也沒說話。

  “不想回嗎?”柳貞吉看著沉默的他有些心疼。

  周容浚沒回答她。

  他知道他總有一天會回去,他不可能呆在昆山一輩子——要不然,他不會每日都練將,也不會大收四方密信,更不會步步籌畫四處安兵插將。

  但回了,她要操心府裡府外大小的事情,她會很辛苦,而他也不可能有那麼多的時間陪在裕渝身邊,陪著他長大。

  周容浚捨不得。

  他這二十來年,從沒像在昆山的這段時日一樣,他最要緊的一切都在他的身邊,他每日開懷得就想日子這麼一直重複下去。

  周容浚伸出手,把她的手抓到手裡,送到嘴邊輕咬了幾下,等咬出了齒痕,他抬頭看她,“疼嗎?”

  “不疼。”她笑了起來,眼睛裡有著清澈乾淨的亮光。

  這就是他的捨不得,回去後,她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笑得毫無負擔了,別人不會像他心疼她那樣對她好,捨不得為難她。

  人上人的路就是這樣,他踩別人,別人也會以同樣的力道踩到他頭上來,而她身為他的王妃,不能倖免。

  “我不會再有別的人。”他垂下眼,把她的手放在心口,淡淡道,“但是,有些路,必須你代我去走,我不能像以前那樣扶著你走了。”

  “知道了,”他很平靜的一句話,聽在柳貞吉耳裡,心口狂跳不休不算,還生疼得讓她喘不過氣來,她無聲地流著淚,又應了一聲,道,“我知道了。”

  她知道,她必須自己一個人去面對以後的變數,不能像之前那樣為了自己的良心好過點就去逃避,或者以懦弱為藉口,視而不見。

  他們平靜安寧的好時光,就要到頭了。

  “我回京之後,可能過不了多久就要離開京城,去年南方水災撥下去的五十萬兩銀子,和前十年每年撥下去的銀子加起來,層層下去,被江南一系的官員剝分了個七七八八,今年父皇可能會讓我隨銀子下江南。”

  “那就是還用你?”

  周容浚起身,把她反抱到懷裡,在她肩頭深吸了口氣,點頭道,“用我,太子妃剛死,太子再想,也下不了江南。”

  想起死去的太子妃容氏,柳貞吉冷不丁在他懷裡打了個寒顫——那個為了太子奮不顧身,為其生了二子一女的太子妃,就這麼死了。

  皇宮內外都說她是產了二子虛弱不已,之後病重而亡,而他們獅王府的消息卻是她是被周鴻漸的心頭愛妾毒死的。

  太子明知情,卻還是沒有給那個打少女時候嫁給他,為他生兒育女的髮妻一個交待,還把她的孩子們交給了那個顧氏養,柳貞吉只想想,就覺得腳底發寒。

  那就是京城,死沒那麼簡單,但卻那麼容易,不過眨眼,看似擁有一切的人就兩腳進了棺材,她的兒女還要被她的仇敵養育。

  柳貞吉看向了搖籃,他們的孩子還在搖籃裡安心地沉睡著,完全不知道他即將要隨他們踏入龍潭虎穴。

  “他們太狠,我不會只知道死守的,”柳貞吉知道他對她的擔心,她深吸了口氣,“你放心,你就是不在我們身邊,我和裕渝也會好好的。”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3 11:08 AM

第65章

  七月,獅王回京,他人還沒到京中,宮中卻因他大亂。

  等他回了京裡,一個人進宮,周文帝與萬皇后看到他孤身而來,皆掩不了眼中的失望。

  萬皇后更是失態,下了殿,眼睛不斷地往後看,沒看到有人再來,伸過手去就去拉他,“我皇孫呢?”

  “府裡。”

  周文帝看他雲淡風輕的樣子,一口氣沒上來,四處找東西要砸人,但寶座左右都沒可砸之物,他氣得伸出手,抖著食指指著周容浚,“給朕把朕的皇孫兒給抱來!反了你了,你眼中還有你父皇母后沒有!你這是欺君之罪,來人,快來人,把朕這不孝兒給拿下……”

  恒常站在身邊,聽了這話,跪地磕頭,沒有跑出去叫人。

  周容浚乾脆再跪下,抬起頭看著周文帝,淡道,“那兒臣再回昆山?”

  周文帝倒抽了一口氣,大步下了臺階,提起一腳就要往他身上踹去,而千鈞一髮之際,萬皇后突然橫插了進來,周文帝的那一腳,狠狠踹在了萬皇后的身上。

  萬皇后倒在了地上,與伸出手扶住了她的小兒子面面相對,臉上閃過一絲痛色,隨即她忍了忍,竟與周容浚溫聲道,“就讓我們看看吧,可好?”

  “趕路趕累了,休息一天,後天帶他們進宮。”周容浚已經扶了她起來,把她交給了那伸過手來扶她的父皇。

  萬皇后緊緊抓住了周文帝的手,示意他別說話,別發火,由她來說。

  到底是曾經心心相通過的夫妻,萬皇后在他手上捏了兩下後,周文帝就算想教訓他這四皇子,也還是暫忍下了。

  “後天?”萬皇后笑了笑,“明天不成啊?”

  “渝兒這一路都沒睡好,兒臣想讓他睡足了再進宮。”

  “渝兒?”周文帝冷哼。

  萬皇后顧不上噁心他,趕緊又捏緊了他的手。

  周文帝看了她一眼,在她耳邊不快地道,“他這是欺君罔上,目無尊長,皇孫的名,是他該起的嗎?”

  萬皇后閉眼忍了忍,回過頭低聲地道,“起了就起了,名字好就行,您就別計較了,就當是您起的,可行?”

  “不行,名字得朕來。”周文帝想也不想地答。

  萬皇后剎那面如死灰,難忍痛苦地閉了閉眼。

  周文帝看她臉色不對,當下一轉身,扶了她回去坐下。

  “那就後天吧,”萬皇后坐下喝了兩口水,再調過頭來說話時,還勉強笑了笑,淡淡地道,“皇孫的事,你父皇與我會跟人說你早已報給了我們知道,只是我們不想與你的兄弟,和朝臣們提起此事罷了……”

  周文帝瞥了她一眼,想著事已至此,他要是不替他這孽子圓了這話,他還是會有那個膽子回昆山……

  想想,還是得圓了,要不然,江南那邊短時間內也找不到一個手腕強橫,身份又合適的人去辦差事,遂也沒攔了皇后的話。

  “你看行嗎?”萬皇后見他又跪下低頭不語,強作鎮定的話裡,透露出了兩分示弱。

  她不知道他到底是有多恨他們,以至於連有孩子了,還跟防賊一樣地防著他們。

  她以為她軟了這麼多,還接納了他的那個媳婦,他多少也會覺出她的那點彌補之意,會對她好一點,她不求他與她親近,但只要好一點就行了,有了孩子,跟她報個信,就是不想讓人知道,她也會替他瞞住。

  可事實卻是她起了個頭,他卻沒接那個尾。

  說不傷心是自欺欺人,但萬皇后也知要是硬碰硬,不過是他再去昆山住一年,她是不敢逼得他太緊了。

  逼得他越緊,她欠她這個小兒子的就越多。

  “謹尊父皇母后旨意。”周容浚從善如流。

  “皇上……”萬皇后看向周文帝。

  周文帝冷冷地看向周容浚,“你應該知道朕為何這次會替你圓話吧?”

  “兒臣知道。”周容浚抬頭看向他。

  周文帝看著他褪去了不少戾氣,人卻更為冷峻的皇子,一時半會,竟因他的這份坦蕩說不出什麼話來。

  他從不藏著掖著,是他喜歡他的地方,但也更是他不喜歡他的地方,成大業者必得有深謀遠慮的遠見,而不是像他這樣,把喜歡他的都要得罪透,滿天下都是仇敵,誰會願意跟隨這麼一個喜怒無常,獨斷專行的皇子?

  “滾下去。”周文帝最後一揮袖,眼不見為淨。

  **

  柳貞吉在府裡聽說她家王爺從皇上那出來後,就被太子請去,去了東宮了,晚上他不會回來,太子要設宴替他洗塵。

  獅王府倒安靜,沒人來擾他們母子,長殳抱著小世子捨不得鬆開手,也顧不得主僕之分,坐在了柳貞吉身邊,手抱著小世子與王妃娘娘輕聲說他們離開後這京裡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

  等到晚上,長殳出去忙了一通,就又來了北閣,見柳貞吉在書案上記事,他就走到了搖籃邊,看著小世子捨不得放開眼。

  柳貞吉忙了一陣,轉過身去,見長殳在搖籃邊打盹,不由笑了笑,起身去拿了她家王爺的披風過來,蓋到他身上。

  披風剛上去,長殳就驚醒了過來,看到身上的披風,他連忙站起作揖,苦笑道,“哪使得。”

  “使得的。”柳貞吉微笑。

  她知道長殳擔得起,是他一直護著小世子的父親從宮裡逃了出來,沒有他的照顧,她家王爺不知會變成什麼樣。

  看她笑著還朝他調皮地眨了下眼,長殳不由也笑了起來,那本要還披風的手也放了下來,他頓了一下,與她道,“沒想一轉眼,這麼多年都過去了,小世子都快半歲了,老奴以前是真沒想著,我還能活到如今這個份上。”

  “懷渝兒時,王爺想過要知會你一聲,但他又說,怕你掛心,還是等回來了再讓你知道的好。”柳貞吉示意他跟她走到另一邊,去說會兒話。

  長殳跟了她走到書案的一角,在她坐下後,跪坐在了她下首,歎息著回了先前的話,“王爺說的是,要是告知了老奴,老奴藏不住這個事。”

  “以前勞你照顧王爺,往後,還要勞你繼續照顧小世子了。”柳貞吉拿起書案上的茶壺,倒了一碗茶水,雙手奉給他。

  長殳搖頭,“這個使不得了,您放桌上,就當是老奴接了。”

  柳貞吉頓了一下,放在了桌上。

  長殳這才抬起,一飲而盡。

  “王爺跟您說起過他小時候的事了?”

  “說了不少。”柳貞吉笑著點頭。

  “都說我為了他,挨過不少板子吧?”

  “嗯。”

  “那他有沒有與你說過,為何宮裡有好幾個公公,就是一年到頭也與他說不了一句話,還是會暗中幫襯著他?”

  柳貞吉頓了一下,訝異,“這還真沒說過。”

  她還以是長殳跟這些公公交情好,所以根本沒多想別的,可聽長殳這麼一說,像其中還有隱情。

  “您是猜,常總管他們與我有交情,所以都賣我幾分面子?”

  柳貞吉點頭。

  “我哪有這麼大的面子,”長殳笑了起來,眼角紋路盡現,眼裡盡是沉痛,“王爺小時,頂多也就是頑皮了點,那本性卻是老奴生平所見過的最良善的,宮裡的皇子,拿著我們這些閹人出氣逗樂的不少,他那時才三四歲,就能道只有懦夫才會欺負不敢反手之人,當年常總管當年砸壞了皇上心喜的一件寶貝,是他為他頂的罪,常總管這才沒被怪罪下來,小王爺那時候才幾歲啊?不過六歲而已,可就算被打了板子又關禁閉,也還是沒有說出常公公之事;內務府的戶公公,因得罪了八皇子的母妃,被八皇子推到了井中,宮裡的井您是知道的,又深又窄,一個活人掉下去,爬不上來只有死路一條,是王爺扔了桶下去,讓戶公公夠著桶,他一個人差點拉斷了手,拉著上來的,娘娘,您不知道他小時候有多好,宮裡的野貓跑他跟前,他都能從他的碗裡分它一口食吃……”

  這是他從未說給她聽過的,柳貞吉聽得失神,看著長殳張著嘴,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我看小世子,長相隨了王爺,性情也是會像的……”長殳已經不能再說下去了,說到這,轉了話,再開口之時竟硬咽了數聲,給柳貞吉磕了數個頭,無法抑制地哭道,“所以王妃娘娘,您定要好好護著小世子,千萬莫讓他像王爺一樣,把自己逼到這一步,沒人心疼的人,那路苦啊,每一步都是踩著刀子過來的,步步都滲著血啊。”

  柳貞吉抬頭看著房頂,怎麼忍都忍不住眼眶裡的淚。

  山中的夜晚,他與她說了眾多的事,但每一字都語氣平靜,她從裡面猜測其下的波濤洶湧,但從沒有像此刻的這般痛徹心扉……

  沒人心疼他,沒人救他,沒人指引他,他只能小小年紀就學會凡事靠自己,這一路過來,豈能不步步滲血。

  她聽得真是心都要碎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3 11:11 AM

第66章

  周容浚一身酒氣回來,本要去溫泉,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他腳步一轉,轉去了案堂……

  等到他們說完話,他看著她緊閉著眼卻流淚不止的臉,從門邊走了出來。

  柳貞吉一看到他,驚了一下,七手八腳爬了起來,擦著眼淚往他走去。

  “王爺……”長殳請安。

  周容浚看看他,再看向朝他走來的柳貞吉。

  “剛才和長殳在說事呢,說著我就哭了起來,長殳也跟著我哭了。”柳貞吉去拉他的手臂抱,但一抱上,鼻子間就聞到了一股刺鼻的香味。

  剎那間,她嘴巴就扁了起來,又是一臉哭相。

  “飛舟找你。”周容浚朝長殳額了下首。

  “是,老奴這就去。”長殳知道有事,他擦著臉上的眼淚,顧不上多說,就一路小跑著走了。

  “獅王哥哥……”他往外走,拉著他的手的柳貞吉被他拉著走了幾步,回頭見如花似玉悄悄地進了屋,守著了搖籃,她便放心了下來,跟著他往溫泉的方向走,嘴裡悄聲地問,“你幹嘛去了啊?”

  “喝酒。”

  “喝得多不多啊?”

  周容浚轉身,朝她臉上吐了口酒氣,面無表情問那哭包,“你說多不多?”

  一陣濃烈的酒氣襲來,柳貞吉忙拿手扇風,又走了幾步,悻悻然地垂下了肩。

  一股子花粉味,實在太討厭了。

  “太子又塞了個女人……”周容浚側頭,把她垂下的下巴抬起,淡道,“沒什麼大事,他加一塊送了我三個,回頭我尋尋,送他六個就是。”

  柳貞吉“呃”了一聲,等到了溫泉,那哭包臉上總算有點高興了。

  兩人在溫泉裡久呆了一會,事後她睡了過去,周容浚看著她疲倦睡過去的臉,撫了又撫,最後把人溫溫柔柔地抱在了懷裡。

  如果她能多心疼他一些,他根本就不介意為她多著想一點,只要她心中能這樣一直有他。

  **

  太子想去江南,他想要這個功勞,好在皇帝朝臣中立足立威。

  但周容浚覺得他想得太多——不過他也不願意與太子鬧翻,隔天讓長殳在群芳院那裡挑了六個未開過苞的樂女送去了東宮,當是回禮。

  帶柳貞吉母子進宮這天,他一路抱著周裕渝,與她道,“不管我說什麼做什麼,你只管站我後邊就是,他們要是生氣,你要是有力氣,哭哭就是。”

  柳貞吉點頭,她家王爺與皇上皇后作戰經驗豐富,她準備夫唱婦隨,他說什麼便是什麼。

  周容浚看她乖乖聽話的樣子,嘴角翹了翹。

  這個時機,他與她,都不需要他父皇母后有多喜歡。

  以前太子就已是想用他又防他,現在太子東宮出了事,他要是太順帝后的眼,他怕還是得繼續成為太子的盯中釘。

  而江南的事,他不可能讓給太子。

  這次他下江南,是鐵定要摸清江南一系的官員中派系,一來給他父皇個交待,二來,借他日後所用。

  這種機會,太子就算用搶的,他也不會讓他搶過去。

  這廂帝后在周文帝的德宏殿裡見了他們。

  一廂見過禮,萬皇后就伸手往抱著人的周容浚伸去。

  “渝兒剛睡不久,覺輕,母后就著我的手看看就是。”周容浚淡道。

  萬皇后頓了一下,在旁的周文帝皺起了眉。

  就在周文帝要發火之際,萬皇后淡笑著開了口,“也好。”

  說著就探過頭去,朝那膚白精緻的小孫兒看去。

  乍一眼看去,她還是怔了下,一般幾個月的孩子因五官還沒定型,看不出太大的好看來,但她這小皇孫,白白淨淨的小臉上那小鼻子已經有些發翹了,他閉著眼睛在睡,嘴邊含著一絲絲甜蜜的淺笑……

  只一眼,萬皇后看得心都發酸,眼都柔了。

  周文帝也是看到了孩子的真貌,被睡著的小孩子嘴邊那抹甜蜜又乖巧的甜笑震住,眼睛也有些發直,連看了數眼,在萬皇后身邊小聲嘀咕,“怎長得這般順朕的眼?”

  萬皇后難得承認他的話,竟點了點頭,眼睛往周容浚身邊看去,想讓他讓她抱一會。

  周容浚也是低著頭看著他的兒子,對萬皇后投來的眼神渾然不覺。

  周文帝已經不管三七二十一,伸過手就要去抱,卻被周容浚一閃,他頓時就火了。

  “朕也抱不得?”多少還是怕吵了那在睡夢中甜笑的孩子,周文帝說話的聲音壓得較低。

  “渝兒覺輕。”周容浚不為所動。

  “你……”周文帝已經伸起了手,要去抽周容浚的頭。

  “哎喲,皇上,您輕點,小世子又笑了,您看您看……”在旁察顏觀色的恒常忙小心地擋了下周文帝的手,讓他去看獅王家的小世子。

  這時,周裕渝確實笑了,不知在夢中夢到了什麼讓他心花怒放的事,他甜甜地笑了起來……

  這一刻,他的笑仿如一陣春風吹過後,漫山遍野的春花全都盛開了在人的眼前。

  “讓朕抱抱。”周文帝管不了那麼多,用眼神狠瞪了那吃裡扒外的恒常一眼,把他嚇退後,已經往周容浚的懷裡明搶他的皇孫了。

  周容浚本跟著兒子的笑在笑,見到周文帝強硬伸手過來要抱人,他往後大退了兩步。

  在他身後的柳貞吉眼明腳快地緊跟著退了幾個小步。

  “給朕!”周文帝危險地眯起了眼睛。

  萬皇后看了氣勢乍開的皇帝一眼,又朝小兒子看去,見他冷漠地直視著他們,渾然不為所動的樣子,她有些艱難地咽了咽口水,在皇帝動手之前攔了他,擋了他的手,“皇上,皇孫在睡,小孩子鬧醒了難受,就讓皇兒抱著他吧。”

  周文帝甩袖,對著她臉色還是難掩難看,低斥道,“那是朕的皇孫,沒怪他欺罪之君已是格外開恩,能孫子都不讓朕抱嗎?那是朕的孫子!”

  周文帝重複了一遍又一遍,他不是沒皇孫,他現在已有了五個皇孫,但一眼就讓他覺得順眼無比的,也就他這個孽子生的皇孫了。

  別的皇孫,其父皆恨不得他抱了又抱,只有這誰都敢得罪的孽子,連碰都不讓他碰一下!

  如果不是怕驚了睡著的小皇孫,周文帝現在就想讓他下去領二十個板子,“朕看你……”

  周文帝正想拿著下江南的事威脅周容浚之時,這時常公公下面的翟公公急步進來跪下,“啟稟皇上,容大人急求進宮,面鑒皇上,有要事要說。”

  “朕沒空,讓他改日再來。”

  “皇上……”

  翟公公的聲音這時有些發尖,恒常一聽,飛一般跑過去攔了他的嘴,低聲斥道,“小聲點,惹了在睡的小世子,我看你是想腦袋搬家了!”

  翟公公從常總管的口氣裡聽出了厲色,渾身一激靈,聲音也小了,“皇上,容大人是從宣武門求的見。”

  宣武門?

  周文帝怔了。

  這下,即使是看著周容浚懷中的繈褓魂不守舍的萬皇后也轉臉看向了翟公公。

  宣武門乃文武百官欲要死諫皇帝,才會進的門。那扇門一打開,就是百米長的尖刀路,皇帝要是不見,而官員非要死諫,踩過百米尖刀,如果沒有失血而亡,就可進宮面見皇帝。

  “是容老大人?”萬皇后開了口。

  “是。”

  是太子妃的老父,史館史官容溫元。

  “傳進禦書房。”周文帝這下不再猶豫,當下就道。

  說話間就已提步往外走,在路過周容浚後,他又折返了回來,眼皮都懶得抬就道,“朕不抱,讓朕再看一眼。”

  周容浚漠然地扯了扯嘴,把抱回懷中的孩子探出了來點。

  周裕渝還是在甜睡,嘴邊那沾著蜜的甜笑還是掛在他的嘴邊,周文帝剛緊繃起來的臉鬆馳了一點,他低下頭,用手輕輕地摸了下他的小臉蛋,感覺到一陣柔軟得不可思議的觸覺後,後來冷硬的帝王心都因之波動了好大的一下。

  不等他再碰,周容浚就狀似恭敬地彎了腰,抱著孩子往後退了一步。

  趕時間的周文帝瞪了他那明軟內硬的四皇子一眼,大力地揮了下袖子,帶著火氣繃著臉急走而去。

  “恭送父皇。”

  “恭送父皇……”在她家王爺看似恭敬的送聲下,獅王妃也是跟在其後小聲地附和。

  萬皇后這才注意到她那兒媳,看她低著頭小心謹慎的樣子,萬皇后突然展顏一笑,朝柳貞吉伸手道,“回來了,讓我看看,是瘦了還是胖了?”

  柳貞吉抬起頭,朝萬皇后羞怯一笑,又朝她家王爺看去。

  見他點了頭,她方才提步往萬皇后走去,嘴裡恭敬地回道,“回母后,孩兒胖了一點點,不過獅王哥哥說挺好,他喜愛孩兒的這個樣子。”

  獅王妃這個時候還不忘以示自己在她家王爺心裡的重要性,說完還回頭朝周容浚甜甜一笑,“獅王哥哥,你說是不是?”

  “嗯。”周容浚點了頭,都沒看她們一眼,看著懷中微笑在睡的兒子走到一邊,挑了個位置坐下。

  萬皇后頓了一下,拉著柳貞吉的手,跟著他到了他那邊也坐了下來,坐下的間隙還往她的小皇孫臉上瞄了一眼。

  坐下後,她就問起了柳貞吉他們在山中的日子。

  柳貞吉想了想,不好意思地道,“到了行宮,沒多久就有了小世子了,往後孩兒就沒大出去了,日子也過得糊塗,實在沒什麼有趣的事說給母后聽。”

  萬皇后看她一眼,笑了笑,“隨便撿點能說的來聽就是,想來你懷渝兒的時候也是妥帖仔細,看渝兒的樣子就知道了,他長得這般周正討人喜歡,你功不可沒。”

  柳貞吉一聽這是在誇人,在謙虛與不謙虛之是猶豫了一下,還是高興地點了頭,“我都聽獅王哥哥的話,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小世子生下來後就和他長得很像,聰明也是一樣一樣的,還好我聰明,懷小世子的時候就特別愛聽獅王哥哥的話,您看,小世子現在就可聰明伶俐了,睡覺打的呼嚕,都特別好聽……”

  說著,柳貞吉還學了一下她家兒子打小呼嚕的那個可愛勁,說完她自己樂得不行,握著嘴呵呵笑了起來。

  萬皇后被她笑得對她是看了又看,正想著要試探她句話的時候,這時卻見她的近侍三德子彎著腰躬著背,往殿裡急跑了進來,她不由往他看去。

  “皇后娘娘……”急跑過來的三德子喘著氣,眼睛往身邊的獅王和獅王妃看去……

  “說。”萬皇后示意他馬上說,不用忌諱。

  “大事不好了,皇上大怒,叫太子馬上過去。”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3 11:15 AM

第67章

  皇后也去了。

  德宏殿裡,就他們夫妻兩人了,柳貞吉挨到了周容浚身邊,“獅王哥哥……”

  “嗯,回府。”周容浚起身,抱了兒子往外走。

  柳貞吉寸步不離地跟著他。

  他們快要出德宏殿正殿門的時候,突然有人匆匆而來,是常總管,他叫住了周容浚。

  “王爺,王爺……”恒常彎著腰,笑眯眯地小跑了過來。

  “嗯?”周容浚見是他,頓了腳。

  柳貞吉也不禁向他看去,眼睛瞪大。

  恒常見他們夫妻都看向他,忙搖頭,“沒什麼大事,是皇上來奴婢來送送王爺和王妃娘娘……”

  “嗯。”

  “王爺,”快到殿門時,恒常左右看了看,見身邊不是獅王的人就是他這邊的人,他叫了一聲,從袖子邊探了一小半塊福玉出來,乾笑了數聲,道,“這個,給小世子的。”

  他不敢說是他給小世子送的禮,他也知道獅王府不缺這個,獅王也不會稀罕他的東西,而且這要是被宮裡的人知道了,也難免會多想,但這東西恒常準備了好幾天,忍了又忍,他還是想送。

  周容浚僅瞥了他一眼,就掉了頭,腳下步子沒停。

  只是他掉頭的時候,朝柳貞吉細不可察地微額了下首。

  柳貞吉便往常總管那邊靠了靠,在過門的時候,在抱著孩子的王爺和他帶的護衛攔在他們中間,兩邊的丫環都圍在了她後面的時候,她飛快地探了手過去,把那塊玉抓到了袖中。

  “多謝。”她看著前方目不斜視,微笑點了下頭。

  說時遲那時快,她話一完,他們就出了德宏宮的門。

  恒常站在宮門前,眉開眼笑地鞠躬,“奴婢恭送獅王爺,恭送獅王妃。”

  收了就好,收了就好,不嫌棄他這鬮人給小世子送的東西就好。

  這廂獅王夫妻一路出了德宏宮,不少人暗中打望著他們,見獅王抱著兒子,王妃跟個小可憐一樣跟在他後面,沒少暗中腹誹這兩夫妻可笑又不懂規矩。

  在這抱孫不抱子的皇宮裡,這當王爺的居然像個女人一樣把兒子抱得緊緊的,真是夠有出息,跟沒見兒子似的。

  柳貞吉一直低頭跟著周容浚出了宮,等到了自家的馬車上,獅王妃抬起了低得有些酸澀的頭,揉了揉脖子,把還在甜睡著的兒子抱了過來。

  “怎地這般愛笑?”見兒子嘴邊的那抹笑還在,柳貞吉笑得眼都彎了。

  “哼哼。”周容浚哼笑了兩聲,把娘倆都攬到了懷裡,低頭看了他的小獅王一眼,淡道,“也不看看是誰的孩子。”

  那語氣裡,透著蓋不住的自得,柳貞吉“噗嗤”笑出聲來。

  老實說,她還以為會生個小酷男出來,哪想,是個笑胚子……

  可就是這樣,見著他的人輕易就能喜愛他,長殳也是,一早送他們出來,眼睛也是從這小小子的身上挪不開……

  “性子也要這般討人喜歡才好,可莫像了你父王,愛逗弄人玩。”柳貞吉輕觸了觸他的小鼻子,對著甜睡的兒子苦口婆心地告誡著。

  “像我有甚不好?”周容浚不以為然,懶懶地道。

  柳貞吉笑,抬頭朝他擠眉弄眼。

  “怪。”周容浚拍了拍她的頭。

  見他語氣輕鬆,柳貞吉眼睛轉了轉,心裡也知道他為什麼高興。

  容家的事,是他找人去說的,他們王府在東宮裡的人,是太子怎麼猜都猜不著的,現在太子妃被害的事捅到了皇上面前,太子再怎麼查也查不到他們頭上來……

  知道太子不會跟他搶下江南的差事,柳貞吉也高興,但她不是太藏得住事的人,所以在宮裡頭那會,她就低頭裝傻,腦袋也不去想事,儘量顯得愚蠢些,這一出來,腦子靈活了,嘴舌也麻利了起來,她抱著兒子往他懷裡更靠近了點,小聲問他,“你說這事最後會如何?”

  “誰知道,”周容浚翹了翹嘴角,笑意很是冰冷,“出不了京就行。”

  太子家裡的事都弄不乾淨,手還伸那麼長了,不給他找點事做,他是什麼菜都敢往他自個兒碗裡扒……

  柳貞吉看了眼他,沒說話。

  前晚太子找他喝酒,就是為的下江南的事。

  在太子主審的司馬案中,她那個庶兄雖然被下了獄,但太子網開一面,她爹柳艏僅被革職,賄銀充公,從而把罪名全推在了她那個庶兄柳之奇的身上,於她兩個兄弟官途無礙,所以,她家王爺欠太子一道,太子拿這個出來說,讓她家王爺到皇上面前舉薦他下江南,這可把她家王爺憋屈得,第二天就給使了這個壞招出來。

  太子太貪心,但她家王爺實在也不是吃素的,他早已不是當年宮中那個傻呼呼的孩子了,現在肚子裡陰招多得是,每放一招出來柳貞吉都要聽得眨好幾下眼。

  “我走了,太子可能會找人試探你,你注意著點。”見她眼睛清亮,周容浚看了她幾眼,就調過了視線。

  柳貞吉見他看兩眼就看他了,小聲地道,“我知道了,你信我,我不會出事。”

  “嗯。”周容浚側頭,在她髮上吻了吻,他沉吟了下,又道,“當年容氏嫁過來,顧氏肚子有孩子,容氏絕了顧氏的生育,儘管顧氏只是個妾,但她確是我皇兄的心頭愛,容氏嫁進來之前也是知道的,這件事裡頭,顧氏的罪不輕,但我們皇家要是想平,有人出手的話還是平得了的。”

  “誰平?皇上還是皇后娘娘?”柳貞吉還是不太習慣私底下叫皇帝皇后父皇母后。

  “是娘娘。”周容浚淡淡地道。

  只有娘娘,才會扶著太子走,他那父皇,其實一直不太喜歡太子,比不喜歡他還不喜太子一些。

  太子這人,雖跟他是同母,但周容浚也確實與他親近不起來,他挨打挨駡的時候,他這個皇兄只會在旁看著,再來幾句假惺惺的求情話,真章卻一次也沒使過,就是他們母后與他們父皇鬥氣鬥法,他也只是兩邊和稀泥,看似誰都不偏幫,他誰都認,跟誰都親,但他父皇其實厭憎太子這種兩邊都想討巧的巧勁,全好了他自己,他與他的皇后可一點也沒得好。

  太子這人,一貫以來的太貪心。

  “容家沒那麼好平吧?”容家乃周朝世代史官,看容溫元求見都是從宣武見,可見這家人的傲骨。

  “娘娘有得是辦法,現在李家不都得縮著尾巴做人?”周容浚嘲諷味十足地翹起了嘴角,“這天下,有她辦不到的事?”

  柳貞吉這時也摸不准他嘲諷之下有沒有不平,便止了話,起了身,把小裕渝往他懷裡送,跟裡嬌道,“獅王哥哥,我手累了,你抱。”

  周容浚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但還是伸手按過了孩子,一接過孩子看到小獅子那張小臉,他的臉便柔和了下來,嘴邊的那道諷意便褪了下來。

  **

  宮裡不太平,這幾天柳貞吉也只聽聽,她現在專注的是替她家王爺打點南下的行裝。

  江南她沒有去過,長殳也沒有去過,以前他們家王爺也沒去過,所以諸多事也不知要怎麼備好,他們就找了幾個南方出身的家奴過來仔細問了問氣候天氣,還有吃食之類的事情,算是提前做了點準備。

  “人算不如天算,準備是準備了,雖說有備無患,但就是不知道到時候用不用得上……”柳貞吉覺得自她嫁人後,她越來有有嘮叨婆的風範了,她家王爺有事不能聽她成天瞎叨叨,她叨叨的物件就是身邊的這幾個人了。

  長殳笑,“您都說有備無患了,備上了,就有用得上的一天,您就放心。”

  柳貞吉點頭。

  長殳見她眉眼之間有輕愁,猜她是在擔心王爺南下有兇險,但這種事,除了她自己定心,誰也不能與她保證什麼,他更沒有出言安慰。

  周容浚下江南的事,周文帝已經在朝廷中說了,此事已經定了下來,再兩天,六月二十六那日就走。

  他是六月二十八的生辰。

  連個生辰也不讓他在府裡過,也不知道皇帝是怎麼想的。

  柳貞吉都懷疑,那對父母,根本就沒一個人記得住他生辰的日子。

  一想,她就心酸不已。

  又想著他是去南方查賄銀,給他使絆子的人不知其多,這真是人還沒走,她就覺得先有點操心不過來了……

  這時他們說著話,杏雨進來報,說宮裡的人回來了,有事要報。

  長殳去園門口見了人。

  等聽了來人的報信,他訝異地挑起了眉,匆匆進了園子朝北閣走來,見到柳貞吉就道,“娘娘,容家次女容敏,進東宮為太子妃。”

  “啊?”手中拿著獅王披風在疊的柳貞吉站了起來,腦子轉得飛快,“不守三年?”

  “還未過百日。”

  “這也行?”

  “太子行,容家行,皇上皇后也點了頭。”

  柳貞吉“哈”了一聲,拿著披風又坐了下去,道,“這真是……”

  她也不知道要怎麼說才好,說了三字,就知道往下如何說了,只能苦笑地搖了搖頭,為這變化莫測的皇家暗暗心驚。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3 11:17 AM

第68章

  當夜周容浚回來,僅看他的臉,柳貞吉就知道這事是定了。

  “容家怎麼會應?”給他換衣時,柳貞吉問了一句。

  “不應能如何,總不能讓皇長孫讓個妾帶著吧?”周容浚輕描淡寫,“容家倒想爭口氣,可在皇家有他們家爭口氣的地方?”

  他哼笑了一聲。

  柳貞吉便歎了口氣。

  見她又悲天憫人了起來,周容浚一手捏著她下巴抬起了她的臉,一手輕拍了拍她的臉,搖頭道,“容家的女兒自願嫁的,她進東宮,於他們家只有好處,誰也不需你可憐,知道了沒有?”

  柳貞吉點頭,伸手把他的手拉下放心窩抱著,“我知道,就是想著,那個妾怎麼就容下來了……”

  她到底是有多好,讓太子這麼護著她?

  連皇上皇后都應了太子。

  周容浚沉吟了一下,這次他壓低了聲音,“容下來了,不見得是好事。”

  那賤妾害死了一個太子妃,讓他來說,只有死路一途才是她的正途,她活下來就是太子的軟肋,可太子非要護著她,而他父皇居然也應允了……

  麗妃只是中了他母后的計,她在冷宮裡都快要死了,他父皇也沒說開個恩什麼的,可他卻偏偏讓個賤妾活了下來,還讓她呆在東宮的身邊。

  也只有太子,還能覺得他的地位因他們母后從而不可撼動。

  可這天下,可不是他有個會為他打算,收拾爛攤子的母親就可得到的。

  男人的天下,不是靠自己雙手打下來的,能坐得穩才怪,到時一個小破綻就能讓他屍骨無存。

  周容浚譏諷地挑起嘴邊,朝眼巴巴等著他繼續說的柳貞吉道,“誰都會為自己的糊塗事付出代價。”

  他以前是,太子以後也逃不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誰都有自己的七情六欲要顧,各有各的要顧的,能不打起來才怪,柳貞吉其實也不是同情誰,她自己都顧不來,就是自知還有幾分生存技能,但打起架來也未必鬥得過些老妖老怪,她自覺沒那個資格去同情可憐誰,就是覺得她以後要進這片刀光劍影中,像她這樣還會顧忌著以前的倫理的人,怕一猶豫,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所以不能只死守嚴防了,她現在可是有孩子的人了。

  柳貞吉抱著他的腰,說了自己的想法,然後看他沉默地看著她,她扁扁嘴,道,“我想只有迎頭跟上你才行,你要是走得太快,我跟不上你,我怕我很快就會被你拋下。”

  周容浚沒想她這麼說,還愣了愣。

  “沒人跟你同行,你也是會寂寞的,我捨不得你一個人。”柳貞吉擠擠眼,她不是很習慣說情話,說完還覺得有點害臊,把臉在他胸前埋了起來。

  周容浚抱著她良久無語,好一會,他啞著嗓子“嗯”了一聲,“那你要走快點,走穩點。”

  “知道了,知道了。”

  說是說知道了,但柳貞吉在他離開的這天,抱了兒子,拉著府裡的馬車,跟了他一路,等到二十七日這天,帶著裕渝與他過完生辰,在二十八日這天目送了他遠走,這才打道回府。

  長殳這次跟了她來,他跟小果子一樣,都有些駭然柳貞吉的記性——王爺常年在外東奔西跑,就是他,也很少想起他的正日子來。

  長殳都驚訝,柳貞吉還是挺高興的,她把她家王爺看得重,他心裡自然知道,豈能不會把她放在心間……

  她要的,無非也就是他住在她的心上,她也把自己住在他的心上。

  **

  一行人剛進京,就看到了他們王府的四總管守在城門邊,說宮裡來了兩趟人,想讓王妃娘娘帶世子進宮。

  都來了兩趟,柳貞吉回了王府穿戴好,就抱了周裕渝打算進宮。

  睡過了頭幾個月,小獅王沒那麼喜歡睡了,較之前有較多的時間去看人,往往會目不轉睛地盯著一個人看許久。

  他們送走他父王的那天,他就是那樣傻愣愣地看了他父王許久……

  柳貞吉上了馬車後,問候在身邊的長殳,“你說,娘娘會不會留渝兒?”

  長殳點頭,“會。”

  “王爺不會喜歡的。”柳貞吉搖頭。

  長殳點頭,“是。”

  “那就是,怎麼樣都不能留渝兒在宮裡頭。”柳貞吉輕輕柔柔地撫著他們家小獅子的臉,微微一笑。

  小獅子好奇地看著她的手指,眼睛隨她手指移動的方向轉個不停……

  柳貞吉心口化得成了一灘水,抬頭朝長殳道,“娘娘要是強留的話,還望長殳到時候與娘娘說,我要是不帶小世子夜夜歇在王府,王爺回來便會打死我。”

  長殳又點了頭。

  “唉,”柳貞吉這時輕歎了口氣,朝小獅子苦笑道,“你娘我吶,現在還是要靠你父王狐假虎威呢,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真的靠自己獨當一面。”

  長殳笑了起來,“娘娘不必拘泥于形式,有些事嘛,好用就行。”

  柳貞吉聞言,狡黠地眨了眨眼。

  等進了宮,柳貞吉發現容家的那位小姐居然也在。

  還是容家小姐的容敏過來與柳貞吉施了半禮,她姿色一般,但長相柔美,說話的時候也很是細聲細氣,溫柔不已,與她姐姐那雍容華貴的姿態截然不同。

  雖然人不可貌相,但柳貞吉見了她之後,覺得這姑娘外表看起來,殺傷力跟她簡直就是同級別的,同級別一樣的低,這種人進東宮當真沒問題?

  “來,本宮抱一會,你抱一路也抱累了。”柳貞吉這抱著孩子剛施完禮,萬皇后的手就伸過來了。

  柳貞吉沒她家王爺那狂霸拽,萬皇后手一伸,她便笑著把孩子小心地送了過去。

  萬皇后很是滿意,萬分珍惜小心抱著孩子的她用眼神示意柳貞吉到她身邊坐下,又朝翩虹道,“給獅王妃奉茶,她口淡,給她用雪水泡清茶過來。”

  “是。”翩虹姑姑也是滿臉笑意地領了命。

  那容敏因此朝柳貞吉看來,臉上有著淺淺的笑意。

  柳貞吉友好地朝她點了下頭,轉頭對萬皇后天真地道,“母后,這位小姐面相好溫柔,貞吉兒好喜歡。”

  **

  容家的嫡二小姐容敏剛進容家,僕人就說大爺叫她一回來就去他那邊。

  “我爹呢?”容敏問過來的家僕。

  “老爺正睡著。”

  “好點了沒?”

  家僕猶豫,然後憂慮地搖了搖頭。

  “我去看看。”容敏轉了道。

  “大爺說,讓您一回來就去他那邊,老爺那,說您慢點兒去看,許還能等到老爺醒來,陪他說會兒話。”

  容敏又回過了身,朝她大哥那邊的院子走了過去。

  容川已經等了她一下午,見到她回來,“怎麼回來得這麼晚?”

  “獅王妃來了,皇后娘娘多留了我與她說了會兒話。”

  “柳家那個?”

  “嗯。”

  “是個什麼樣的人?”

  “天真,爛漫……”容敏淡淡地道,“討人喜歡,尤其討男人喜歡。”

  “沒見著太子?”

  “沒。”

  “嗯……”容川沉默了下來,過了一會,他抬起了眼皮,與容敏道,“爹和我這幾日會想法子,讓你見呈益和淑儀他們一次。”

  說到這,他看著他的小妹,臉色灰青地道,“你若是後悔,還來得及。”

  容敏冷冷地嗤笑了一聲,“後悔什麼?我姐姐死了還不夠,難不成還要讓我看著她的孩子在我眼前死了不成?”

  “呈益畢竟是皇長孫……”

  “我姐姐還是皇家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呢,說死了,不就死了。”容敏冷冷地道,細聲細氣的聲音中帶著一股讓人不寒而慄的陰冷,“而她死得這般不明不白,總得有人付出點什麼吧?要不然,這滿京的人,真當我們容家好欺負,被人當成死狗往死裡打,連吠都不敢吠一聲。”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3 11:18 AM

第69章

  那廂鳳宮,萬皇后開口留柳貞吉下來。

  柳貞吉眨巴了下眼,朝著萬皇后就是天真地笑,搖了頭,“不了,孩兒和小世子一起回去。”

  萬皇后淡淡地看著她,她已經確定她不是個傻的,而她的無畏,看起來和她那小兒子也是不遑多讓。

  可惜,她只是個王妃,不是大周的皇子,大周的王爺能做的事,並不代表她這個小王妃能做。

  “還是留下來吧。”萬皇后輕描淡寫,她不信她要留人下來,她這個兒媳還敢反抗不成……

  說著她轉頭就欲要吩咐翩虹去收拾房間。

  “娘娘,王爺臨走時囑了話,說王妃每夜只能帶小世子在府中就寢。”長殳在這時躬了腰,恭敬地說了話。

  “哦?”萬皇后轉身,看向他,挑眉道,“囑了話?意思是本宮想留媳婦皇孫歇一晚,也留不得?”

  “王爺說了,王妃世子每天都得回。”長殳聲音還是沒有起伏。

  萬皇后頓了好一會,轉頭看向那抱著孩子乖乖坐著的獅王妃,她看起來還像是沒有長大,還是少女一樣的容顏和姿態,連眼睛裡的神采也跟過去無異,不像是一個生了孩子的人。

  而她不是真的傻,那麼,不是真傻的話那就是妖了。

  她那小兒子也還是會娶……

  萬皇后對上柳貞吉那雙直視著她,絲毫沒有回避的眼好半會,突然笑了笑,“你不想留?”

  “獅王哥哥走的時候,孩兒跟他保證過,每天都乖乖回府的。”

  “哪怕抗本宮的旨?”

  “哦……”柳貞吉眨眨眼,一臉為難,最後苦著臉道,“娘娘您罰我吧,我跟獅王哥哥保證過,只聽他的話。”

  她不介意告訴皇后娘娘,王爺于她來說才是最重要,而且,她也不介意皇后娘娘不喜歡她……

  柳貞吉現在都有些明白她家王爺為何老跟皇帝皇后對著幹了,對著幹於他的傷害才是最少的。

  就像她現在這樣,皇后娘娘不喜歡她,少找她來宮中,她的兒子就不會有機會被強留下來。

  柳貞吉知道,留著留著,皇后就會把她的兒子留成了她自己的了。

  她不是沒見過像萬皇后這樣強把孫子留在身邊的祖母,而萬皇后的身份,註定她行事與退讓,體恤他人無關,也之所以,她家王爺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他們的兒子跟皇后親近的意思,於他來說,皇后只會拿他的兒子牽制他。

  她家王爺防這個防得緊,他實則是非常厭惡他的父皇母后碰他的孩子,而柳貞吉其實也怕他走後,皇后真的把他們的孩子留到她的身邊。

  “方才以為你能討人喜歡點,”萬皇后伸出手,摸了摸她這也不聽話的兒媳的臉,她能對著她皇兒退讓,但怎麼可能為個外面嫁進來的小姑娘退讓,“哪想,還只想想,你就又這麼不討人喜歡了。”

  “哦。”柳貞吉乾巴巴地應了一聲。

  “來,本宮再抱抱我的皇孫。”萬皇后伸手要抱。

  柳貞吉抱著周裕渝想站起告罪,但卻在這時,萬皇后突然伸過來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柳貞吉的臉上。

  “叭”的一聲劇響,柳貞吉的臉被打到了一邊,她來不及多想,低頭往懷中的孩子看去,見他沒被驚醒,這心還提著沒放下去,她卻發現自己兩邊的手臂已經被剛候在一邊的宮女強力拉住了……

  萬皇后在這時,施施然從她懷中抱過了孩子,朝三德子輕描淡寫地道,“獅王妃擅自離京數日,特來與本宮請罪,自願到本宮這面壁思過幾天才回去,你派人去獅王府說一聲。”

  “是,奴婢謹尊懿旨。”

  “娘娘……”

  死皺著眉頭的長殳剛開口,堵住了他半身的翩虹開了口,“長公公還是少開口說話的好。”

  這時的柳貞吉看著從她懷中搶過孩子,還雲淡風輕的萬皇后,臉上的天真與笑全都沒有了……

  “好生歇著吧,我帶渝兒去看看他皇祖父。”萬皇后淡淡地道,她抱著孩子走了幾步,發覺出了柳貞吉異於常態的沉默,她回過頭,這時柳貞吉也回過了頭,眼睛一直盯著她手中睡著的孩子,眉頭不由微攏了一下。

  她雖然沒把柳貞吉放在眼裡,但她到底是她小兒子娶回來的人,是他的心頭之愛,想著太子那個什麼都只占好的人都能為他心愛的女人不惜出頭,且那還是個賤妾,眼前這個還是個王妃,到底還是要給幾許面子,免得回來與小兒不好交待,便道,“他皇祖父想見他得很,見見,于浚兒也好,于他也好,都有好處,等會回來,我就把渝兒送到你手裡。”

  說完,她也是給足了這個小兒媳的面子了,也就不再停留,信步往德宏宮那邊走去。

  走到宮門前時,她又對著跟上來的三德子又淡道,“回去跟獅王妃說,她擅自離京之罪,已經罰了,這幾天她就安心住在鳳宮,好好歇息幾天就是。”

  她也沒想為難她這個小兒媳,只是,這孩子敢與她頂嘴的時候就該明白,她這個婆婆可不是她能得罪得起的。

  不給她點教訓,她還敢當能爬到她頭上來。

  她該好好認清她的身份了,別以為撐著那張天真的皮,糊弄了許多人,就連她這個皇后也敢不放在眼裡。

  萬皇后自覺,看在她小兒子的份上,對這個小媳婦,她已經夠客氣的了。

  **

  皇后走後,柳貞吉被翩虹姑姑恭敬地請到了一處華麗雅致的宮房。

  臨走前,翩虹姑姑朝柳貞吉歎了口氣,“王妃娘娘,皇后娘娘是喜歡您的,您只要稍稍順她一點,她只會更喜歡您。”

  說罷,朝柳貞吉恭敬地道了萬福,這才轉身離去。

  她一走,今天跟著柳貞吉進宮的鏡花水月沒忍住眼中的淚,哭了出來。

  她們也不敢哭得大聲,無聲地流著眼淚去看她們王妃的臉……

  “您過來坐著,老奴看看。”長殳拉了柳貞吉一下。

  柳貞吉勉強朝他一笑,坐到了面前的春凳上。

  “有點重,明天就該腫起來了,擦點藥,也許過個三四天就能全部消腫。”長殳吐了好幾口氣,壓低了聲音在她面前耳語,語氣才跟平時一樣的沒有起伏,“這事得跟王爺說一下,等會老奴會遞消息出去。”

  柳貞吉點點頭。

  得了一巴掌,她當下腦海下意識就閃過一道憤怒,可過後,理智回籠,她也就接受了眼前的勢態——沒有他,在這天下說一不二的皇帝皇后面前,她舉步維艱。

  她不可能在這兩個人面前做到他能做到的事情,因為這就是換了別的皇子,也是做不到的,只略一想,柳貞吉就接受了現實。

  這巴掌她必須得挨著,且最好一句哭訴也不要說出口。

  這是皇后對她的罰,再哭,不過是抗旨,罪上加罪罷了。

  她認清了。

  “渝兒……”柳貞吉閉了閉眼,笑了笑,深吸了口氣,道,“翩虹姑姑說得是,我應該聽母后的話一點。”

  長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柳貞吉覺得她對皇后的那點佩服之心已經沒了,現在在她面前的萬皇后,是這天下再尊貴不過的婆婆。

  而她是她的兒媳,她兒子獅王的王妃。

  她是她家王爺娶回來當家的妻子。

  那個男人要是知道他的孩子被皇后搶到了身邊,不知道會有多震怒——江南已夠他操心不已了,這時候再分心,他怕是難受得緊吧?

  她不能再拖後腿了。

  當晚,周裕渝被送到了柳貞吉的手裡。

  萬皇后看她順從了不少,嘴邊有了點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臉,淡道,“我那還有瓶廣清液,等會讓翩虹送過來。”

  “多謝母后。”柳貞吉抱著孩子,朝她恭敬地福了個禮。

  萬皇后漫不經心地掃過她抱著孩子那筋骨突出的手,心知她緊張害怕得緊,嘴角不由翹了翹。

  這世上的人,多的是敬酒不吃吃罰酒的,不治治,還真當她能翻了天去,認不清自個兒的樣子。

  看看,治治,不就好了。

  想來她以後也不敢再逆她的意了,萬皇后心中好受了不少,拉了柳貞吉到身邊坐下,與她說起了皇上給皇孫的賞賜,就當是彌補了。

  她殊不知,她朝人打完棒子後給的這一甜棗,和她以後所做的所謂彌補,已經于獅王夫妻沒有任何意義了——往江南趕的獅王在數天后得知皇后娘娘所做之事後,他提了手中的劍,找了一片樹林,把數百棵樹砍倒後,平復了聞信後一直在劇烈起伏的胸膛。

  “皇后娘娘……”他把劍扔給了俞飛舟,譏俏地翹起了嘴角,“您果然從沒讓我失望過。”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3 11:19 AM

第70章

  柳貞吉在鳳宮呆到第三天,臉上的指痕不細看的話就注意不到了,這幾天白天,萬皇后會把孩子抱去大半天,柳貞吉就守在身邊。

  第三天的時候,鳳宮裡來了奶娘。

  柳貞吉奶水夠,一直都沒安排奶娘。

  萬皇后覺得不是太體面,就叫翩虹去挑了兩個奶娘進宮……

  柳貞吉頭一次看著奶娘餵奶,人都呆了。

  小孩子頭先可能沒吃到熟悉的奶味,別了別腦袋,奶娘一直往他嘴裡塞□,他別了又別,最後扁嘴哭了起來。

  柳貞吉的心都疼得木了,站起來想去抱孩子時,翩虹姑姑攔了她,朝她搖了搖頭。

  萬皇后也是皺了眉,朝柳貞吉安撫道,“沒事,可能不習慣,習慣了就好。”

  奶娘這時哄了周裕渝一會,再塞進奶頭的時候,餓極了的小世子已經顧不上哭嚎了,貪婪地吸起了奶。

  果然是習慣了就好。

  柳貞吉一下子,就倒在了椅子上,面色慘白。

  萬皇后見她如此失態,不禁搖了搖頭,低聲斥道,“這點事都經不住,糊塗!”

  柳貞吉低下頭,慘笑了一下。

  她沒什麼好說的,皇后連她小兒子都不懂,就更不會來懂她這個兒媳了……

  這一天,柳貞吉連水都很少喝,恭房都沒去過兩趟,守在兒子的身邊沒動,為的就是自己能搶著多喂他次奶。

  這晚直到深夜,她的眼睛都沒合上,她看著在睡夢中的兒子,她可能是白天心頭疼得過狠了,現在全身除了說不盡的疲憊,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許是這天她守著人不動,搶著餵奶的動作過於急切,晚上翩虹想來想去,都覺得不對,私下與萬皇后道,“許是王爺和王妃想用娘乳喂呢?要是想找奶娘,豈不是早就備著了?”

  沒往這上想的萬皇后怔了。

  隨即,她舔了舔乾澀的嘴唇,淡道,“奶娘不過是喂口奶而已,不喜歡,到時候打發了出去就是,礙不著什麼,這世上還有孩子不跟自己親娘親,跟奶娘親的嗎?我不也沒喂過太子他們什麼奶,他們難道就不是我兒子了?我看她辛苦,天天守著孩子,替她找兩個乾淨的奶娘而已。”

  “您這是好心,可……”翩虹說到這止了話,輕歎了口氣。

  娘娘是好心,可王爺王妃未必領情啊。

  這不領情的話,是也是不是了,好也不是好了。

  **

  等太子帶了皇長孫周呈益,皇小孫周呈安和淑儀小郡主到鳳宮與萬皇后請安,萬皇后這才想起,她把小兒的兒子留得太長了。

  她再想把得她心的皇孫兒留下,也是不行了,畢竟皇長孫和剛生出來也不久的皇小孫失恃,沒有母親照顧,她就算是身邊要帶皇孫,也該帶他們。

  七月六日的這天,因太子的造訪,柳貞吉終於帶著他們的孩子可以離開鳳宮了。

  臨走前,萬皇后看著這幾天沉默得就像只不會說話的小羔羊的媳婦,心中莫名覺得有絲不忍,與她道,“我看渝兒也是不習慣吃奶娘的奶,你若是有奶的話,就吃你的,奶娘就不給你帶回去了。”

  柳貞吉沒料她竟如此說話,當下就朝她感激一笑,眼睛裡都泛起了淚花,抱著周裕渝就朝萬皇后跪下,哭著道,“多謝母后,多謝母后,孩兒有奶,孩兒喂就行,謝謝您,謝謝您。”

  如若不是抱著兒子,柳貞吉這次真是想給皇后誠心磕頭了。

  她總算是沒把她往死裡逼……

  看她哭紅了眼,萬皇后呆了一下,最後苦笑了一聲,“就回吧,若是府裡呆得悶了,不乏帶著渝兒到宮裡多走動走動。”

  “是。”柳貞吉朝她感激一笑。

  她一走,有些疲憊的萬皇后搭上了翩虹的手回寢宮,路上悠悠地道,“想來,下次叫她,也不會跟本宮推三阻四了。”

  “是呢。”翩虹附應了一聲。

  萬皇后微微一笑,小女孩就是這樣,不經幾番調教,如何知道進退。

  **

  “娘娘……”鏡花在馬車外輕敲了一下窗棱。

  “噓。”守在裡頭的水月連忙輕噓了一下,貼著窗子朝外面輕聲道,“小世子在吃奶呢,等會再稟。”

  “誒。”

  柳貞吉看著急急吞咽著奶的孩子,嘴角總算有了點笑。

  “小世子只愛吃您的奶呢。”水月笑道。

  柳貞吉笑了笑。

  小孩子,懂什麼愛不愛的,餓了什麼都吃……

  不用心養著他,再怎麼親,也是會有隔閡的。

  “怎麼可能讓別人帶走你……”柳貞吉看著孩子,無聲地跟他呢喃,“你是你父王與我的心頭肉,誰搶走你,誰就是我們的……”

  念到這,柳貞吉停了,她笑了起來。

  她放什麼狠話,做到才是真章。

  小世子吃著奶就又含著奶頭睡了過去,柳貞吉等確定他睡了,穿好衣裳,與水月道,“讓如花進來吧。”

  “是。”

  鏡花進來後,見到小世子又睡了,笑了一下之後跪在柳貞吉的腳邊,輕聲與她道,“長公公剛接到府裡人的消息,說夫人病了。”

  “病了?”柳貞吉直起了腰。

  “是。”

  “什麼病?”

  “老太太那邊好像也病了,”鏡花含蓄地說,“老太太鬧到了大公子的府裡去,回頭回去就病了,當天,夫人也病了。”

  “這……”柳貞吉有些料不准了。

  “如花似玉過去照顧夫人去了,說夫人是累病了,又被人氣病了。”鏡花又稟。

  “這就好。”柳貞吉這才松下腰,松了口氣。

  過幾天就是太子迎娶新太子妃的日子,她作為皇族女眷,少不得要參加皇族女眷的幾個會頭的宴會,說來,這個時候她也不好去探她娘,她剛從宮裡出來,又進娘家,這忙忙碌碌的,少不得被人說三道四。

  說歸說,過了一會,柳貞吉又忍不住念叨了一句,“怕真是累著氣著了,還是得好生伺候著才行……”

  說著想起自她一回來,她還沒見過母親和姐姐,她們也沒見過他們的小世子,柳貞吉苦笑著搖了搖頭。

  才回來幾天啊,就出了什麼多事。

  等回了府,柳貞吉休整了一下,就讓長殳進了北閣的案堂。

  “小世子?”長殳一進就四處看。

  “在臥屋睡著呢,杏雨梨雲看著。”

  “誒。”長殳點頭,走近後跪坐在底下,把袖中的王爺的信拿出,給了柳貞吉。

  柳貞吉接過,看到信封上狂放的“妻啟”兩字,眼睛不由柔和了下來。

  她握著信,沒有先拆開了來,而是問了長殳,“那容家小姐的性情查明了?”

  “查明了,”長殳點頭道,“是個有主意的。”

  說著把探子傳過來的話,低聲與柳貞吉說了一遍。

  柳貞吉聽後點了下頭,“也是個不簡單的。”

  “是個簡單的,就不會自願要嫁進東宮了。”長殳淡道。

  “是啊。”柳貞吉摸著手中的信,她也不知她家王爺到哪了,南方水災過去快有兩月了,不知道滿是饑民的江南,會不會有兇險。

  “明日東宮有宴,我要去上一天……”柳貞吉摸著信,垂眼道,“我看皇后娘娘到時會讓人帶小世子進宮。”

  長殳皺起了眉,“才回來一天。”

  “她會。”柳貞吉笑了笑,皇后現在的心思不難猜,在被教訓過的她面前,皇后知道她說什麼就是什麼。

  “您的意思是?”

  “娘娘老抱她在宮外的皇孫也沒什麼意思,皇長孫他們剛失了親母,更需要祖母的安撫不是?”

  “這朝廷裡,現在無人想得罪皇后娘娘。”長殳明白她的意思,可是,沒人有膽敢去說皇后娘娘,他看向一臉猜不出心思的王妃,又道,“您更不能能去與誰說這事,您不能再得罪皇后娘娘了。”

  “我倒也不是怕得罪她,”柳貞吉聞言失笑,“我也順不了她什麼,現在也不過是在王爺沒回來之前為自保識占時務,王爺回來後,他說什麼,我還是要做什麼,到時候還是一樣會得罪。”

  總之,她站在他身邊,兩夫妻都不會得皇帝皇后的喜,所以她不怕得罪皇后,就是怕得罪了,也得不了什麼好。

  “那……”

  “何不讓容大人去說?”柳貞吉淡淡道,“我看太子也很願意皇長孫呆在皇后娘娘的身邊得很。”

  豈是願意,應該是樂意至極,皇上最近可是常往鳳宮走的。

  長殳想了想,讓病中的容大人去皇后面前說這個事,沒准還真能成,皇長孫養在宮中最為尊貴的皇后身邊,于容家也有好處。

  “是個好主意。”長殳點了頭。

  “嗯,想想辦法,給容大人提個醒……”

  “那明天也來不及了啊……”

  柳貞吉這時已經拆開了信,在看她丈夫寫給她的信,邊看邊道,“明天……”

  她本想說明天只能先讓皇后順意,但卻突然噤了聲。

  “娘娘,王爺說什麼了?”長殳看她臉色乍然一變,不禁問道。

  “他說,”柳貞吉用沒拿信紙的那只手摸了摸紙面,苦笑道,“就是我們整個王府的人被全誅,也不會再讓娘娘碰渝兒一下。”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3 11:22 AM

第71章

  獅王的信是隔天一早,送到了周文帝的案前。

  當天下朝帶著幾個臣子進禦書房的周文帝看過信後,臉色大變,拋下一屋子的大臣去了鳳宮,把信扔了萬皇后的臉上。

  三德子急忙撿起這信,拿給了萬皇后,萬皇后見過信後,也是臉色大變,連嘴唇都變得發白。

  “要麼弄死他,要麼讓他滾,要麼按他說的做,你選。”周文帝冷冷地道。

  萬皇后拿信的手一直在抖,抖得翩虹都看不過去了,跪在她腳前握住了她的手,“娘娘……”

  半晌,萬皇后失聲痛哭,整個人都蜷縮了起來,“他就這麼恨我?”

  周文帝看著她,臉上閃過一道哀傷,“你選吧。”

  萬皇后痛苦欲絕,一時之間竟泣不成聲,周文帝忍了又忍,終是沒忍住,走近了她,把她抱在了懷裡,他閉上了眼,臉上也是難掩痛苦,“他說了,這是我們欠他的,該還給他……”

  他也是料不到,他那兒子竟如此激烈至此,竟說他死也好,被貶庶民也好,就是被逐出皇族,也不願意他們碰他的孩子一下……

  他這性子,太激狂了。

  周文帝以為他昆山回來,他自己有了兒子,是真的溫和了不少,可這一下,原形畢露,他依舊還是那個惹了他,他就不計代價瘋狂反擊的小孩。

  他甚至因此不怕與他們徹底翻臉。

  “欠他的,呵呵,”萬皇后哭著笑了好一會,越笑眼淚越多,“好,好,好,那我就還他,還他,我還他,我的兒啊……”

  說罷,她哀慟至極,昏倒在了周文帝的懷裡。

  “扶搖……”周文帝抱住了她,喊著她名字的聲音暗啞低沉無比,他聽著宮人急傳太醫,心中苦澀得嘴裡都乏著苦味。

  當年他們造的孽,現在就報應到了他們身上來了。

  果然是因果輪回,報應不爽。

  他們欠的,他們的小兒子記得清清楚楚,一點一滴都沒有忘記。

  他們的小兒子一直都記著當年他們吵架,他母后把他推入湖中,而他站在湖邊看著他在水中掙扎不為所動,只顧與他母后吵架的仇。

  他們當年不顧他的死活,而現在,他在信中毫不避諱地說,他們碰一下他的兒子,都讓他覺得噁心。

  這就是他們的報應。

  難怪這幾年,他對這兒子再好,再給他權力,他也從不試著與他親近,離他離得遠遠的,從未試過與他這父皇交心。

  **

  皇后娘娘病了,宮裡傳出消息後,東宮那邊也有人來獅王府報,今天的宴不設了。

  柳貞吉準備進宮,讓杏雨她們備宮裝。

  鏡花在一旁忍不住道,“您還要去啊?”

  她實在怕死了皇后娘娘,她想他們娘也不會有多喜歡進宮。

  “要去,不少人都會去,我不去不行。”柳貞吉淡道。

  現在外面都說皇后喜歡她,皇后喜歡她,她都不去,那是她的不是。

  柳貞吉帶了長殳與杏雨梨雲去宮裡。

  杏雨梨雲要老成些,較鏡花水月要沉穩些。

  柳貞吉到的時候,來探望皇后的人有許多,幾個王爺的王妃都到了,柳貞吉以前也在一些內宴上見過她們,遂也都認識,相互見過禮後,誰人也不敢高聲說話,皆安安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等候。

  半個上午,就這麼等過去了。

  等到午時,柳貞吉以為要見不到皇后了,皇后宮裡的宮人卻叫了她,僅也只叫她去皇后寢宮,然後與來的其他人說皇后娘娘醒了,多謝她們關心,讓她們早點回去歇息。

  這幾個王妃走的時候,皆不由朝柳貞吉多瞧了兩眼。

  柳貞吉眼觀鼻,鼻觀心不動於山地站著,先聲到三德子再請,她就尾隨了他去了寢宮。

  萬皇后再見到她這個兒媳,心疲,眼睛也疲的她只掃了人一眼,指了指床邊,示意她坐下,等人坐下後,她開口問,“你告狀了?”

  柳貞吉聽著她虛弱卻還是難掩強勢氣息的話,怔坐在那,沒有回話。

  萬皇后看向了她,見她呆呆坐在那的孱弱樣子,哼笑了一聲,再說話時,語氣竟帶著幾許難掩的痛苦,“我算是明白了,為何他非要娶你這樣的。”

  不是真傻,但真心向著他,明明知道得罪她沒好果子吃,也還是會順著他的心意走,對他百依百順得就像全身沒骨頭。

  跟她截然不同的一個人。

  “你是不是不喜歡我?”萬皇后看向她,試著探出手去夠兒媳的那只小手,“覺得我為難你們。”

  柳貞吉被她冰冷的手碰的那一刻,身體完全不自禁地顫抖了一下,她慌張地朝萬皇后看去,見萬皇后眼睛看著她不放,她慌然地搖了頭,穩了穩,咽了好幾口口水下去後才道,“不,我不覺得您為難我,從未這般想過,孩兒只是想,想您莫為難獅王哥哥的好,許多他不喜歡做的事,他說什麼就還是順著他的好,誰順著他,他就喜歡誰,娘娘,我知道您喜歡獅王哥哥,您要是想讓他也同樣喜歡您,順著他就好,您看,我娘家倒了,心思也沒有別人家的小姐厲害,他還是娶了我,誰對他好,他就會對誰挖心掏肺的好,娘娘,獅王哥哥就是這樣的人,您別怪罪他,要怪罪,就怪罪我好了……”

  萬皇后見她越得肩膀都縮了起來,畏畏縮縮的樣子,就像面對著一個會吃人的惡鬼——好長一會兒,她腦子空白,都不知該想什麼。

  他不喜歡她,現在,連他的媳婦都不喜歡她了。

  她總是能把好好的事情搞砸,萬皇后茫然地想,為什麼上次她不乾脆死了呢?也許死了,她就不用受她這脾氣的累了,也就不用,活到今日,還要看到小兒子那封恨意濤天的信,再度憶起當年她對他所做過的那些殘忍的事。

  她以為她忘了,以為誰都不提,就都過去了。

  可事實上,誰也沒有忘,而那些事,從沒有過去過。

  他記得,她也記得,文帝也件件都沒有忘卻過。

  “對不住了,”萬皇后更累了,她以前是心灰意冷地累,無所謂時間長短,無所謂春秋來過幾趟,而現在,她更累了,甚至累得想認輸了,她緊緊抓著兒媳婦的手,就像抓著她的小兒子那般,她想乞求原諒,她想她的小兒子不那麼恨她,她想得不得了,“母后做過許多錯事,在這裡跟你道歉了,別太討厭母后,母后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

  萬皇后疲倦地看著柳貞吉,眼睛一眨都不眨,想從她臉上看出原諒來。

  她眼邊的淚,靜靜地流著,漫天的悲傷籠罩在了這個蒼白虛弱,但還是高貴美麗的女人身上……

  沒有人能拒絕得了她的乞求吧?

  柳貞吉縮著肩膀,小心地看著眼前這個示弱到讓她覺得不可思議的地步的女人,卻發現這不可一世的女人那高貴的頭顱低得再多,她心中卻沒有絲毫感觸了。

  想來,她那被傷害了一次又一次的丈夫,就是這樣一步一步對他的母親這樣全然絕了感情。

  有些傷害,是無法彌補的。

  更不是一句道歉就能填平的。

  而皇后也是不可能改變的,十幾年前她傷害他,十幾年後她還是在傷害他,她一直都在做著傷害他的事情,她要是真的道歉,真的心疼愛護他,又何至於會到時至今日的這步?

  “我不懂,也不知道。”最終,她低下了頭,慢慢地挪了下手,想從萬皇后死死抓著她的手中抽離。

  可她僅一動,萬皇后就反射性地更用力地捏住了她,捏得柳貞吉的手生疼。

  低著頭的柳貞吉抿嘴笑了一下——看,這就是皇后娘娘,嘴裡說得再漂亮,手上幹的卻是讓人發疼的事。

  “別恨我,”萬皇后看著她低著的腦袋,她看了又看,也沒看到她再抬起頭來,她是真的累了,她逼著自己慢慢鬆開了她的手,就像當年逼著自己不去追他,看著小小的他離開這個皇宮一樣,“兒,別恨母后。”

  “別恨我。”萬皇后喃喃著這三字,再度昏厥了過去。

  “皇后娘娘……”在旁泣不成聲的翩虹姑姑悲切地大叫了一聲,跪著的人手忙腳亂地往外跑去,失聲大叫,“快,快,皇后娘娘又昏過去了,叫溫太醫過來,快叫!”

  柳貞吉這時抬起了頭,她看到了皇后眼邊的一串淚,很快流過她的眼角,流入了她耳邊發白的頭髮中……

  皇后是真的哀傷。

  可她的獅王與她,也是真的不能原諒。

  他們之間是最親的親人,卻也是他在這世間上最恨的人。

  而于她可憐的丈夫,人世間最大的悲哀,不過就是如此了吧?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3 11:25 AM

第72章

  柳貞吉離開皇宮前,轉身向那巍峨雄偉的皇宮望去。

  躬著身的長殳看她眼神寧靜,輕叫了她一聲,“王妃。”

  柳貞吉回過頭來,嘴邊泛起苦澀的笑,“孰非無情。”

  豈非是沒有感情,如果沒有感情,人豈非有恨,豈有不原諒,眼淚又怎麼可能有那麼多……

  只是,瘡痍滿目的現實,總是讓最應該親密無間的人們成為最熟悉的陌生人,哪怕知道不諒解只會更痛苦,也不會選擇去原諒。

  這就是他們的生活。

  柳貞吉這次沒再猶豫,頭也不回地往宮外走去。

  她嫁進了她的丈夫那天,就代表了,她剩下的一生,要與他共同承擔他的命運,而那命運是他們兩個的命運,她選擇了,就無回路可走。

  她必須站在他的身邊,好壞都能讓他轉頭能看到她,而他的敵人就是她的敵人,他的仇人就是她的仇人。

  他不能諒解的,她也需去拒絕那只和解的手。

  這世上,沒有那麼多的原諒。

  **

  皇后的病沒有阻礙容家女進入東宮,但沖散了不多的那點喜氣,東宮再次大婚這天,柳貞吉又進了宮,見到了高堂上的皇帝皇后。

  他們成親那天,別論高堂在上,連他們的一句話也沒得,來參加他們喜事的賓客,比太子這個沒絲毫喜氣的婚禮的一小半還不如。

  所以,想讓他不去恨,不去在意,何其難?

  他們從沒給過他應得的東西,而他現在得的,都是他自己拿命去拼的,西北幾年到京中的每件案子,都是他頂著別的皇子拒絕去承擔的壓力去做的,他幹著最累的活,而皇帝拿那當是對他的器重,而為了懲罰他娶她,說拒絕給他正式的官位就拒絕給,說讓他去行宮就去行宮,江南沒人了,想讓他去,就讓他回了——她家獅王是拿這些當是機會,可若不是,皇帝所下的每一個旨令,都能壓死他。

  高堂上的這兩個人,一個覺得對他已經不薄,一個覺得已夠誠心懺悔彌補,然後再在他的舊傷上不斷地補刀,大把大把地撒鹽……

  如若不是承受不來了,柳貞吉知道他不會跟皇帝皇后這麼撕破臉,讓王府與皇宮的關係,降至冰點。

  拜過堂後,皇帝皇后就都走了。

  萬皇后走之前,讓人叫來了柳貞吉,朝她點了個頭,這才跟了周文帝上了龍輦離開。

  他們走後,皇家的一些女眷朝受鳳寵的柳貞吉圍了上來,因顧忌著此時宮中的氣氛,大家臉上都沒什麼喜氣,連說話的時候也很輕,她們相邀柳貞吉去洞房看新太子妃,柳貞吉淺淺笑著答應了下來,被她們以中心簇擁著去了洞房。

  到了洞房,幾個王妃自持矜持,過去請過安問過好,就站一邊不說話了,倒是幾個關係遠點的皇堂嬸,與新太子妃說了幾句話。

  周文帝一共有六兄弟,兩個在爭儲當中死了,一個謀反下獄死了,還有兩個,死在了戰場上,周文帝當上皇帝後,他的兄弟就沒一個活的,他們留下的子嗣也不過三個人,一男兩女。

  大周的江山在周文帝的手中穩如鐵桶,而他得的兒子數目,翻開宮載細細一查,也是自開國帝王至今最多的一個……

  這個皇帝,自一開始就做了不會輕易把他的江山交給他的一個皇子的準備,若不然,他不會不惜與皇后決裂,也要寵倖一個一個的女人,生下這麼多的皇子。

  太子之位,當年皇后爭得辛苦,甚至不惜犧牲她的小兒子,而坐在太子之位上的人,一直也坐得辛苦——柳貞吉也不難理解太子的錙銖必較,有一個心思不怎麼放在他身上的皇帝,太子能高枕無憂才怪。

  只是,在周文帝向鳳后示好的這兩年裡,太子的風頭太勁了,他到處劃勢力範圍,排擠別的皇子,連親兄弟也沒放過,末了,家事混亂,寵妾滅妻,還有持無恐不怕責難。

  他太把周文帝對皇后的恩寵當回事了,就好像除了他,就不會有人再繼承他父皇的江山。

  可周文帝可以為了皇后對寵愛多年的麗妃毫不留情,但誰見過他為了皇后,對朝臣那麼肆無忌憚?

  便是李相,麗妃李氏在冷宮都快要死了,李相也好好地在朝廷中當著他的丞相。

  柳貞吉也疑惑,這些她一介女子都看得明白的,為何在宮中步步都在籌謀的太子為何看不明白?

  顧氏的事,他做得太過了,過得就像在找死,可偏偏他還是做了。

  容家選擇了對他們最有益的方式,再填進了一個女兒,而太子為了保全顧氏,竟然答應了容家的要求,真的敢娶容家女。

  她不信,他們獅王府都能查到新太子妃不是善茬,而太子查不到。

  他是認為他能搞得定新太子妃吧?

  對太子這種可能有的過於自信,柳貞吉覺得他有些天真,也讓她覺得太子的好日子不可能太長了。

  失了君心,內宅不甯,柳貞吉想到這的時候,看向了坐在那細聲細氣答皇堂嬸問的新太子妃,她嘴邊不由揚起了點笑。

  長殳說這個新太子妃,可是個見著人被活活打死都會眼不眨,臉不變的厲害人吶……

  比起她這個殺個雞還要瞪個眼,咽個口水的人,這新太子妃可要比她更適合呆在這個需有殺伐決斷之能的皇家。

  她不信,敢於把這樣的一個女人娶進東宮的太子,會搞得定她。

  **

  宮裡不再有人傳她進宮,柳貞吉便也能好好養兒。

  八月初,四個半月大的小獅王的人生也沒別的愛好,除了先前的吃喝拉撒之外,就愛握著個小拳頭東揮一下,西揮一下,抱著他,他就張牙舞爪,放下他就四肢猛彈,翻過身來翻過身去,狂舞不休,自己還給自己伴以“咯咯”大笑的節奏,這看得柳貞吉砸舌不已,問長殳她家大獅王小時候是不是也是這般好動。

  長殳難得哈哈大笑,笑得眼中都有淚光,“一模一樣,一樣一樣的。”

  是真的一樣,當年的王爺,就是這樣精力充沛,三個月就已經學會翻身了,對什麼事都好奇不已……

  “嘖。”長殳說了些當年大獅王的豐功偉績,當聽到大獅王當年不到九個月多一點就學會走路,為的就是沖去抓御花園裡的鳥屁股的時候,柳貞吉也是由衷地又砸了下舌。

  她的天爺啊,小獅王可莫要如此的好。

  可再看看身邊那抓著自己的小腳丫就要往嘴裡送,還咯咯亂笑的小獅王,柳貞吉頓時眼前一暗,頓覺前途不明……

  這可能是個比他親爹好不到哪裡去的主。

  而這時東宮,太子夜夜歇在太子妃的房裡,聽說太子妃喜歡家中的那幾株寒梅,太子向老丈人告了個罪,打算把寒梅遷進宮來。

  太子妃疼皇長孫,皇小孫他們,他就把孩子安在了他們主宮裡面。

  這天,差人來報,聽到太子妃喜歡三寶齋的糕點,太子還特地親自出宮為其買了回去的消息後,柳貞吉都差點要為太子豎大拇指了。

  這種奪取女人芳心的攻勢,也不知容家這位新太子妃挺不挺得住。

  “當初我還想,太子怎麼敢再娶個比其姐不知厲害了多少的容家女……”柳貞吉抱著好不容易睡下來的小獅王跟來報信的長殳輕聲叨叨,“原來是早有主意了。”

  “太子不是無能之輩。”長殳輕聲地問,看著小獅王甜笑的臉,他情不自禁地跟著笑,有了些年紀的老公公最近是把臉笑得都多了幾道褶子出來了。

  “那顧氏那邊?”

  “在塗園裡沒動靜。”

  顧氏被太子勒令面壁一年,先前柳貞吉還當這是太子作戲給皇帝皇后看,現在看來,原來是他早就打好了主意了。

  “真厲害。”柳貞吉感慨了一聲。

  “可不是。”長殳又笑了一聲。

  厲害是厲害,可還是比不過他們家王爺,江南流民騷亂,他們家王爺不過帶五百官兵,就把江南丘南,丘原兩地的流民紛亂解決了,經再他的手,把糧草一發,他們家這位朝廷中的四王爺,到底是在江南那邊的百姓中,有點聲望了。

  百姓一生能認識到的皇帝,王爺能有幾位?能在百姓中有點名望,比不知道的總要強上那麼一點。

  這一次,於朝廷也好,于百姓也好,他們王爺算是功德圓滿,哪怕他回京後得不了什麼大賞,但小賞總有的……

  而江南那邊,他們王爺的手也總算是伸過去了,不怕以後收攏不到人。

  “頂多下個月,王爺就會回來了……”長殳笑著與柳貞吉道,“要是知道小世子這麼活潑好動,不知道有多高興。”

  柳貞吉聽了也是笑了起來,朝長殳眨眼,“我昨晚又寫了信,告訴了他咱們家小世子把他案上的端硯打翻了的事,我看他回來未必會多歡喜,許是狠狠揍小世子一頓小屁股也說不定。”

  這時陽光西移,落在了睡夢中不知被其娘親出賣了的小獅王臉上,金燦燦的陽光下,小獅王嘴邊的甜笑就更是耀眼生輝,爍爍發光了。

  柳貞吉都看得呆了,好一會,才與長殳問,“王爺小時候就是睡著了,也愛這樣亂高興?”

  長殳聽著她的形容哭笑不得,其後還是點了頭,“是,王爺睡著了也愛笑。”

  就是沒這麼笑得甜罷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3 11:27 AM

第73章

  宮裡沒人再找柳貞吉進宮,但萬皇后還是時不時有些賞賜下來。

  柳貞吉也沒閑著,帶著兒子的同時,她把群芳院弄了一下。

  她按著侍妾的等級,給這些人調整了下月銀。

  她是看著聽話討喜的,和皇上皇后賞的那幾個,調在了一等,領一月三兩銀的月銀,剩下的都次等,領一兩。

  這侍妾與侍妾之間隔著二兩銀,且群芳院後院不少都跟前院那些陪侍居然是領同樣的銀,內院的不少侍妾因此都沒睡好覺。

  丫環則按著以前的沒變。

  群芳院雖然還是那個群芳院,但柳貞吉僅去了行宮一年多一點,群芳院前院的美人就換了一批了,到了二十三歲之齡的,已經每個人領二十兩銀出了府,新進來的那十位,都不過十三四歲。

  後院的,只要王爺沒開口要留下,年過二十五的,則會放去廟裡,如有家人的,即可領一百兩銀回去。

  在長殳的手下,經過一年多的增增減減,群芳院裡的人數看著沒變,但還是給柳貞吉留了一個相對太平的空間,新進的人,性子較謹慎,老人也大多乖覺,月銀的事一下去,居然連個跟總管說道的人也沒有……

  “我看是大家覺得我帶小世子辛苦,都不給我找事了。”這日下午,長殳來獅園與她稟事的時候,柳貞吉與他笑道。

  長殳但笑不語。

  想死的,當然可以找事,還想活的,只要不是蠢到極點,只要想想連王爺的面一年到頭都見不了一次,也就歇了給王妃找事的心思。

  “這個給您,太子妃邀您去東宮坐坐。”長殳把拜帖拿出。

  “定的什麼時間?”小獅子恨不能爬上他娘親的頭上,把她發上閃閃發光的金釵子給摘下,正在試圖把小短腿提高踩到她肩膀上去,兩手扶他的小蠻腰的柳貞吉正奮力抵抗,不能去拿拜帖,只能抽空問一聲。

  “明日上午,說是得了皇后賞的清茶,她聽說您喜歡喝,就想借此邀您過去坐坐。”

  “有心了,哎,我的小祖宗……”柳貞吉話還沒被完,王府的小獅子王因為抓不到她頭上的金釵,憤怒地朝那上空揮了她一拳頭,看他氣憤不已地在她腿上跳腳,柳貞吉哭笑不得,“您站都站不穩呢,還想跳,美得你!”

  說著把還在試圖往上作亂的小獅王抱到懷裡,與長殳道,“勞她有心了,長殳你回個帖過去,再把王爺差人送回來的那匹白蠶絲布挑一匹出來,明日帶上。”

  “白蠶絲?”長殳猶豫了一下,“怕不好吧?”

  王爺人還沒回來,百忙之中還差人給她送了趟東西回來,裡頭不知道多少用心,要是知道她送給東宮,這脾氣可能好不了。

  “就用這個。”柳貞吉想了想,與長殳提了一點,“我想借此提點江南那邊的事。”

  “這個,是王爺的意思?”長殳猜。

  “不是,”柳貞吉笑了,她真是窩囊太長時間了,長殳都不怎麼信她了,“我上午聽溫家的人來說,說八皇子要找王妃了……”

  “是,八皇子今年十七,到年齡了。”長殳沒有意外,點頭道,“那八皇子屬意的是?”

  “也是容家。”

  “容家?”長殳微訝。

  怎麼又是容家?

  八皇子現在不是以太子馬首是瞻?這太子前後都娶了兩個容家女了,他怎麼還娶?

  “是,容家三房嫡長女容雲。”

  “溫家嬸子跟您說的?”

  “嗯。”溫家是七皇子定的親家,許是七皇子那邊囑了話,自她回京後,溫家來了幾趟獅王府,顯得與她親近得很。

  這一次溫家嬸子來,柳貞吉也邀了七皇子的未婚妻過個幾天來府裡坐坐。

  “老奴這邊還沒聽到信。”

  “溫家也是剛得的信,就來與我說了。”柳貞吉笑,“人怪好的。”

  老七這家人也找得好,來與他們王府聯繫的這溫家嬸子,也是個有著七巧玲瓏心的,狡猾但不狡,賣好賣得剛剛好。

  人精吶。

  所以她都不好不提要見溫家小姐的事,溫家都這麼有誠意了,她也得還著點。

  “那為何要提江南之事?”長殳接了先前的話問。

  “王爺前天來信不是說,這次鎮災有功最大的,是一位有先見,舉了全家之財搬離長河沿河三縣災民,救了六千之多災民的老書生?”

  “是有此事,皇上昨天也是特旨了令這位於國于民有功的老秀才進京。”

  “那老先生,是那位容家三房嫡長小姐的外祖。”柳貞吉剛說完,被她拘住的小獅王一泡尿,尿到了她身上,小獅王見此懲罰到了那個膽敢阻他爬上天摘金閃閃的女人,咯咯地得意大笑了起來,一點也沒有尿濕褲的羞愧感。

  柳貞吉目瞪口呆地瞪著尿濕褲還吊炸天的小獅子,一時竟語塞,見長殳忍著笑過來抱他,她無奈地道,“你還是跟你爹跟過去吧,你們倆應該合得來。”

  長殳發笑,“娘娘,您還是去換件衣服吧。”

  如花似玉站在旁邊,埋著頭的她們笑得肩膀都發抖……

  獅王妃看著還在長殳懷裡咯咯嬌笑不止的臭小子撒的尿漸漸浸濕了她的華服,肉疼地喊,“敗家子誒,一件衣裳好幾十兩,你爹養我夠不容易了,你還不知道替我省省,我看還是得你爹回來狠狠揍你一頓小屁股才行!”

  獅王妃恨得牙癢癢地站起身,又朝長殳吩咐了聲正事,“等會,你就挑幾匹最好的,悄悄送進宮去給皇后娘娘,就說是我送的。”

  柳貞吉著重地咬了“我”字。

  這事,是她的主意,不管出什麼事,她擔著。

  “是,老奴現在就去辦。”長殳忙道,顧不上哄懷裡的獅王,把他交給了迎上來的杏雨,比柳貞吉腳步更快地走了。

  杏雨抱著周裕渝走在了柳貞吉的身邊,獅王妃拿著食指狠狠地點了下那咬著自個兒的小拳頭,還不忘笑嘻嘻看著她的小獅子,恨恨地道,“小討債鬼,美得你,你看你父王回來,我不唆使他揍你才怪!”

  **

  第二天柳貞吉就去東宮探口風去了。

  新太子妃一見到她,著實訝異了一下——比前次見,這位獅王妃顯然要沉穩了不少,褪去了幾分天真。

  “給太子妃請安……”

  容敏趕緊上前扶了她,“弟妹還請無需這般客氣。”

  “呃?”柳貞吉被這聲弟妹呃住了,眨眨眼,笑得眼睛都彎了,“您比我還年輕好看呢,叫弟妹好,叫得我也小了一些似的,我可喜歡了。”

  這一笑一說話,又天真盡露,容敏也是被她說得好笑,拉了她的手去首座坐,“我知道你是個愛說笑的,母后也是誇你性情活潑開朗,讓我多跟你說說話,也沾點靈氣。”

  “母后就是愛誇我。”柳貞吉笑得眼睛眯眯。

  “我看是,應該學……”容敏與她同時坐下,細聲細氣地與她道,“我好歡喜你這高興的樣子,你不知道,我從昨日一送出帖子,就盼著你來了。”

  哎呀,這也是個怪會說話的。

  柳貞吉嘴角一彎,笑得更高興了,眼睛裡都因此有了亮光,“真的?”

  “真的。”

  兩妯娌就因高高興興地說起了話來,就算借江南的布,說到了那位有功的老秀才與容家的關係,再說到了八皇子身上,兩個人都是一人興高采烈,一人親切有禮,場面融洽無比。

  柳貞吉臨走時,容敏還送了她到宮門口,分別時兩人依依不捨地握著手又說了好一會子話,在柳貞吉的再次告辭下才算告了個終。

  隔天,皇宮裡,有人遞了話出來,說太子妃在皇后面前提了柳貞吉送給她的那匹江南絲布……

  柳貞吉聽到後,跟長殳失笑道,“看出來沒?這位太子妃心裡怎麼想的,不好猜啊。”

  她是以為這位太子妃沒那麼好容易被太子攻陷,但看著她幫著太子掐他們獅王府的這舉,暫時可以看出,新太子妃還不會給太子使絆,她會先幫著太子對付他們。

  所以,容家派出的這位重量級選手,她只能先當作對手處理了。

  見他們王妃還笑,長殳就知她已經做好了打算,也笑道,“不好猜也沒關係,您的心思,她不也猜不著。”

  太子妃去皇后面前提絲布的事,皇后就算沒得她小兒子小兒媳的孝敬,長殳也覺得皇后不會計較這個,再說,他們娘娘送了,而且在送了進去後,太子妃就去她前面提這事,皇后這下就算是不願意多想,也知道太子太子妃在針對誰了。

  皇后一直是幫著太子沒差,但她的心裡,太子是太子,但可不是她最在意的那個兒子,尤其在他們王爺弄出那麼大件事皇后還幫著他們王府的份上,太子與太子妃這次這舉,是絕對的弄巧成拙了。

  “您是怎麼想到的?”長殳看向他們一直都表示得與世無爭的王妃,他也是沒想到,她一出手,這一局布一局的,居然還像模像樣。

  “我只是開了個頭,”柳貞吉眨了一下眼,微笑道,“怎麼做,還不是別人怎麼做了怎麼算。”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3 11:29 AM

第74章

  這明面的京城,除了南方的事傳到京裡驚起些波瀾,其實無風也無雨,別的地方再如何,天子腳下的百姓總要較別的地方的人好過些,熱鬧的京城依舊來來往往不同的人,一派太平景象。

  九月初,周容浚一路急趕,帶著他的人趕回了京城,進宮見過皇帝報過事後,他站那不說話,周文帝也冷冷地看著他。

  不一會,周文帝一句話也懶得與他多說,一揮袖,讓他走。

  周容浚也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恒常,”周文帝在他走後,重重地拍了下胸口,與常總管道,“他氣得朕這裡疼。”

  恒常躬著身駝著背不敢說話,頭都快低到地上去了。

  “你倒是說句話啊?你不是與他好得很?”

  恒常抬頭苦笑,“您說的哪兒的話,您也不是不知道,奴婢也是上趕著孝敬獅王,我要是跟王爺多嘮叨句別的,他一樣翻臉不認人。”

  “賤,賤骨頭。”也不知道是在說誰,周文帝說完這句話就吐了口氣,道,“那就再緩緩吧,都清醒清醒。”

  他也好,皇后也好,還是這孽子也好,都再清醒段時日,想好了日後要怎麼辦再說。

  **

  周容浚離開德宏殿就出宮,守在門口的東宮中人叫他,他也當沒聽見,徑直往外走。

  等急馬回了府,一到門口,見到迎他的人是長殳,眉頭立馬皺了,口氣也凶了,“人呢?”

  長殳好笑,道,“在廚房呢,沒料您回來這麼早。”

  “我不是派人過來送消息了?”

  長殳拉拉身邊剛到府的護衛,見他羞愧地低著頭,歎著氣點,“裘護衛前腳剛到府,您後腳就回來了。”

  早王爺好一會回府,但後腳就被王爺趕上的護衛羞愧至極,跪下地就道,“小的無能,還請王爺責罰。”

  周容浚冷哼了一下,拿馬鞭抽了他一鞭,大步往裡走去,“哪個廚房?”

  長殳一驚,快跑著跟了過去,“您先回北閣,一沐浴好,王妃就會回你們的地方了。”

  “哪個廚房?”獅王很不耐煩,還重甩了下馬鞭,鞭子被他抽得在空中啪啪作響,很是嚇人。

  “後院的,哎,哎,王爺,您去不得……”長殳急了,邊快跑著跟著他,邊勸他,“王妃一會就回去了。”

  周容浚沒說話,抿著嘴只管往前沖,眼前一個錯眼,他就走錯道了。

  他哪知道廚房是在哪,一輩子都沒去過的地方……

  長殳搖搖頭,跟不上周容浚腳程的他在他們那急不可耐的王爺後面喊,“王爺,走錯道了,廚房在這邊。”

  周容浚的腳步猛地一頓,又極快地回過身來,在路過長殳的時候,還不快地瞪了他這個老奴一樣。

  “您真去啊?”長殳忙跟著他,還是又勸了一聲,“一會的事,王妃就回了,她就是想給您做點能填飽肚子又好消化的吃食讓您好好吃一頓,然後再美美睡一覺。”

  “她說的?”一聽不是長殳口氣的話,周容浚腳步難得慢了一點,側頭看了長殳一眼。

  “是,是王妃的原話。”

  長殳見他臉色好了一點,又笑道,“您就回北閣吧,去廚房,會嚇著不少人,還是回去看看小世子吧,他正躺在您的披風裡頭午睡呢。”

  周容浚抬頭看了看天色,“這不都快傍晚了?還在睡,晚上還睡得著?”

  說著,腳步到底是慢了。

  “玩了一下午,玩累了,娘娘剛哄著他睡著。”

  周容浚沒說話,在長殳請他轉道的時候,也沒猶豫,轉向了北閣那邊。

  等他一進他們的臥屋,大床他的披風上,他那白嫩嫩的小子打著小小的小酣,睡得可香甜,周容浚半跪下地,看了他好一會,轉頭低聲問長殳,“怎地睡披風上?”

  床當頭不是有柔軟的羊毛毯?

  “娘娘說,披風上有您的味,讓小世子聞著點,這小孩吧,若是熟悉一個味道久了,那個味道的人抱他,他就會與那人格外親近些。”長殳又複述了他們王妃娘娘的話。

  “哼,就她那些胡說八道的話格外多。”周容浚哼笑了一聲,身子往後一揚,盤腿坐在了床邊的地上,他看著他們夫妻床上的兒子沒動,嘴裡說道,“去叫她回來吧,讓她伺候我沐浴。”

  “誒,這就去……”

  長殳還沒出北閣,已經得訊趕回來了的柳貞吉就已經到了門口了,碰到他,柳貞吉笑眼彎彎,“長殳,獅王哥哥幫我教訓小兔崽子沒有?”

  長殳見她這時候還說笑,好笑又無奈,“您就趕緊進去吧,急著見您呢。”

  “知道了,這麼長時間沒見我,應該怪想我的。”柳貞吉不要臉地抬舉了自己一句,這還只見了幾步,就見他大步沖出了他們臥屋的大門,朝她快快趟來……

  柳貞吉一下子就樂了,連長裙也顧不提,急跑朝他沖去,然後跳上了他朝她伸開了雙臂的懷中……

  “獅王哥哥,見到你,我怎麼就這麼高興啊?”被他抬著抱起來了的柳貞吉忍不住笑了起來,低頭去親他的臉頰,“哎呀,就是臭臭的,都好喜歡。”

  愛情果然是盲目的,這麼髒這麼臭的男人到她跟前,她居然覺得心花怒放得連汗毛都想立起來轉幾個圈圈,跳一跳舞。

  她眼睛亮得發光,睫毛都在跳躍,全身上下都在散發著雀躍歡喜,她根本就沒法掩飾住見到他的快樂……

  周容浚滿意地眯了眯眼,抱著她往溫泉走,口是心非地道,“總算不是蠢得無藥可救了。”

  “哈哈……”柳貞吉抱著他的頭揚頭難得豪氣地大笑了兩聲,得了,他回來了就好,她才不管他是罵她蠢還是說她聰明,人回到了她身邊就行。

  “我才不管你說什麼呢。”柳貞吉抬頭,把他的發簪摘下,見他戴的還是那天離開的時候她為他束的那支,她抬起頭,把那只發簪在傍晚的夕陽下閃了閃,整個人更是樂不可支……

  她愛的,也把她在心上,她不覺得這世界上,有比這更美的事。

  周容浚本想借機誇她聰明,懂得用手段把他們獅王府與東宮用不著聲色的手段拉開距離,太子朝皇后告狀被皇后斥了一道後,他也就可以借機不用跟太子兄友弟恭了。

  可是,她的笑容太美,周容浚等不到再說什麼,簡直就是用跑的,抱著人跑去了溫泉……

  迎而過來的急風吹得柳貞吉咬著嘴都忍不住笑,他難得的傻態看在她眼裡,還是無比的讓她心醉。

  她實在是太想念他了,忍了這麼久的思念終於見到活人,他即使是真的犯傻,她也會覺得迷人至極……

  更何況他不發傻,而是他與她一樣,一樣的在意她。

  **

  柳貞吉在溫泉被弄得身體差點散架,但還是強打精神,讓杏雨她們把廚房裡她弄的雞湯面絲和煎的肉拿了過來,伺候著大祖宗著用膳。

  大祖宗腿上,還坐著個拿著他爹的手指在猛舔上面那一點點糖漬的小祖宗。

  柳貞吉看著她的這兩個大小寶貝,這滿身的酸疼也止不住心中冒出歡喜的泡泡,她咬著嘴,盡力讓自己不發出傻笑聲,一眼都捨不得眨地看著他們。

  周容浚性欲得到了一點紓解,眼前還有吃的能填飽肚,見她還滿心滿眼地看著他,腿上還有那個一見到他,就伸手讓他抱的兒子,現在,他人生中最為重要的兩個人,一個在他眼前,一個在他腿上,那一路上讓他整個人狂躁不已的饑渴一下子就消失無蹤了,說話也淡定從容得跟以前無異了,活像剛才那個焦急魯莽的人不是他一般,“這兩個月,你一直沒回娘家?”

  “是呢,你不在,要守家,沒空去。”

  再想也不能去,她可不想讓他聽到他有一個他不在,就只顧著往娘家跑的王妃之類的話的流言……

  “過兩天就帶你去。”周容浚淡淡地道,但越看她,心中越忍不住想與她親近,就傾過身,克制地她額角輕吻了一下。

  柳貞吉“嗯”了一聲,她還是沒忍住,站起來把椅子移了移,乾脆與他同排坐在了桌前,挨他挨得近近的。

  “獅王哥哥,我給你切肉……”獅王妃很賢慧。

  只是在切好肉,欲要給他的時候,看到小獅王討好地朝她咯咯亂笑著,眼睛不停地眨啊眨,賣乖的時候,她頓時就兇神惡煞了起來,朝著小兒子就警告,“別想吃肉,牙都沒長齊的傢伙!”

  小獅王哪管得了那麼多,從他爹的腿上,就往他娘手中的那塊肉的方向爬……

  柳貞吉忙躲,邊躲邊不忘告狀,“獅王哥哥,你看,我信中與你所說的都不是假的,這混小子就是個小混帳,你快快替我教訓下他,他還打壞了你的端硯,扯壞了你三根毛筆,還尿濕了你五件衣裳,一件披風,還把你的刻印都快啃出一道口子出來了,這麼大的仇,獅王哥哥,你身為其父,難道還忍得下嗎?”

  周容浚聽得臉都僵了,見這時長殳悶笑著過來要與他說話,他先開了口,面無表情地道,“她在這府裡,每天都這樣跟小王爺胡鬧?”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3 11:33 AM

第75章

  周容浚回了京後幾天,同去的江南鎮災的幾位大人才帶著一眾功臣到了京,周文帝給有功之臣下了賞賜,其中給領頭的獅王也沒少,不過,賞的都是金銀珠寶,和一塊封地,實權還是沒有落到他手上,也沒任何任職。

  但,外面看著還是風光的,就他得的東西最多,有好幾人,不過是升了官而已,賞的銀也不過五百兩。

  柳貞吉也總算明白為何他們獅王府這麼有錢了,權力不給銀錢補,他們家的封地已經是眾出了宮給了封地的王爺中最多的了。

  不過,知內情的也不乏奚落之人,皇子裡有一個暗中四處對人道他不得聖心,再有能力,也不過是當那柄出頭的刀,想平時大有作為,還是難。

  這話傳出去,有些人不免會心一笑。

  獅王府的這對夫妻倒對這些非議毫不在意,柳貞吉看著滿盈的庫房怎麼想都沒法不高興,而周容浚則天生的無所謂這些閒言碎語,在他來說,只有失敗愚蠢的人,才會像個碎嘴婆子一樣對人說三道四,但凡有點本事的,有這閑功夫,就已經去謀劃以後了。

  這話直接說就是,越活得失敗的人,越容易排擠嫉妒他人,周容浚對那個傳他不是的兄弟連理都懶得理,而這個皇子慣來不得周文帝所喜,周文帝向來多餘的一眼都不會施捨給他這個兒子,那是個下半年出宮時,封地都不會有多大的皇子。

  所以這越沒本事,越無足輕重的人,越會作怪。

  周容浚雖然不在意,但得罪了他就是得罪了,所以送了話到他的人那邊——務必讓內務府的人給他這位五皇弟挑塊最貧瘠長不出東西來的封地。

  周容浚很願意在他的五皇弟不幸了小半生的生涯中,再為其添上一筆不幸錦上添花。

  周容浚吩咐俞飛舟辦事的時候,柳貞吉正抱著那捏著她臉蛋調戲的小獅王,小獅王被其母教得很是不正經,捏捏他娘臉蛋幾下,還湊過頭去“叭”一口,就像他娘在掐他臉蛋幾把後一樣的所作所為。

  見兒子把她的劣習都學會了,柳貞吉不是不心虛,她教的好像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這邊她任由小獅王調戲她,那邊看俞飛舟點頭走了出去,心中默默為五皇子點了根蠟——你說你不上跳下竄的這麼讓人印象深刻,你這四皇兄能記得你嗎?

  該得的都得不了了,只能說是自作孽,不可活。

  **

  座落在京郊的獅王府前後左右一個小縣的地都是獅王的封地,占地五萬畝,是周文帝前後十年對他的賞賜,這一次江南歸來,更是賞了他一座相連封地的山頭,其中囊括了山地下的一個小鎮——所以,上頭的文書下來後,小鎮的裡長居三毛就跟著內務府的總管戶公公,戰戰兢兢來獅王府敘職了。

  居三毛穿了他最好的那身衣裳來見王爺,哪料,王爺沒見到,就見到王府的護頭俞大人了……

  戶公公把人領到,在外頭坐了一會,就見長公公來了,帶他去獅園。

  “最近怎樣?”長殳看了滿臉膚色慘白的戶公公,就知道他還是常年窩在內務府裡,不出來見陽光。

  “還好。”戶公公點點頭,陰森慘白的臉在大太陽底下,還是讓人看了腳底生寒。

  戶公公是個審刑問訊的好手,也是個死了十幾次都沒死成的老妖怪,刑部解決不了人的時候,還會跟聖上借他過去審訊,在他手下死的人太多了,宮裡的人忌諱著他,他也怕出去衝撞了宮裡的娘娘皇子公主,所以常年窩在內務府不動彈,很少出來。

  這次出來,為的還是要見獅王一趟,上次他來交封地,還是三年前。

  他也是有三年沒見獅王了,這次也是借機出來請個安。

  長殳帶著他往裡頭走,越往裡走,戶公公就發現了不對,這跟他三年前來的地方不一樣,他不由朝長殳看了一眼。

  “去北閣,王爺在那見你。”他只一眼,長殳就了了他的意思。

  戶公公沒說話,僅朝長殳略彎了彎腰,示意他知道了。

  又長了一會的路,快到園門口的時候,戶公公聽到了裡頭一陣在大笑的女聲,還有小兒的嬌脆歡快的咯咯笑聲……

  他不由頓住了腳步,皺了皺眉,問長殳,“王妃娘娘和小世子都在裡頭?”

  “是,陪著王爺呢。”

  戶公公沒吭聲,但也不走了。

  “走吧,”長殳推了推他,跟他笑道,“王爺也是想讓王妃和小世子見見你。”

  戶公公皺眉,“如何使得?”

  把王妃和小世子嚇壞了怎辦?

  “走。”長殳不再贅言,推了他進去。

  北閣的前庭亭子裡,柳貞吉正給周裕渝在玩拋高的小遊戲,小孩子都喜歡這個,獅王的兒子更是喜歡這個得不得了,他娘拋他,他還自帶姿勢展開雙臂笑得還帶喘氣,自由發揮得不亦樂乎,拋得低了還朝他娘鼓著雙目顯示不滿……

  這也是個什麼都不怕的,柳貞吉也是服了她兒子了。

  長殳帶著人進來的時候,手酸的柳貞吉正抱著朝她吹鬍子瞪眼睛表示不滿的小獅王欲要展開談判模式,看到人來,她收了嘴,朝進來的兩個公公甜甜地笑了一下,“長殳,還有戶公公,你們來了。”

  說著就轉頭,朝那躺在亭中軟椅上的王爺喊,“起來了,獅王哥哥,你等的戶公公來了……”

  在眯眼假寐的周容浚坐起,站了起來,朝底下的幾人喊,“都進來。”

  “讓你爹伺候你,我是伺候不動了。”獅王妃一聽,覺得救她命的來了。

  “娘娘……”長殳伸手,笑著抱過了小世子。

  “嘟嘟,啪,啪啪……”一進長殳懷裡,激動的小世子嘰裡呱啦告起了不賣力帶他玩的他娘的狀來,可惜他還不會說話,長殳一個字都聽不懂,抱著懷裡激動得就快淌熱淚的小世子,樂呵呵地不斷點頭,沒聽懂也當聽懂了。

  小世子嘩啦嘩啦說了一大通,外帶手舞足蹈,發現他說完後,他心頭的這位公公根本沒有幫他報仇打他娘的打算,他失望至極,傷心地靠在了他的肩頭上。

  他覺得這個世界很不懂他。

  這時他偏頭看到了長殳邊上的戶公公,決定棄舊愛就新歡,覺得這位公公可能會幫他報仇,立馬振作了精神,挺直了小腰板,咧開沒牙的嘴雙手往這位公公伸去……

  這一下,別說長殳愣了,戶公公都呆了,腳步都忘了動。

  長殳很快回過神來,失笑把要讓戶公公抱的小世子送到了戶公公手裡。

  一世心狠手辣的戶公公人都傻了,呆呆在把人抱到手裡,還沒回過神來,就聽激動的小世子又手舞足蹈地告起了他娘的黑狀來,萬分希翼他能好好去說他娘一頓,然後把他拋得高高的,不要拋幾下就不動了……

  這時已經回了亭子,坐在了相公身邊的獅王妃很淡定地與她家王爺說,“這小子在說什麼我知道,不就是想差人教訓我?嘖,可惜了,最懂他的人是我,他卻連我都要打,我偏不幫他傳話,讓他寂寞死。”

  獅王回來好幾天了,就算是聽慣了他王妃的胡說八道,聽到這的時候,他還是頓了一下,接著皺眉往下看那還在朝人臉上噴口水的兒子,看他兒子小胖手在空中揚了又揚,嘴裡呱了又呱,他評價道,“太好動了,等會我教他練會劍。”

  獅王妃正在啃著個小果子,聽到他這麼一說,果子都忘了咬了,眼睛直往桌上的那柄小木劍瞄,眉毛直抽——哪怕小獅王現在各方面都長得太著急了,她也覺得他們兒子,現在還沒那個大本事把小木劍握起來。

  他這爹,是不是太心急了點?

  **

  下面,戶公公好半會都不會走路,直到長殳看不過去,推著他被動走了幾步,他才敢小心翼翼地抱著小世子上了臺階。

  才走兩步,腳底發虛的他差點跌倒,所幸長殳在他後面扶了他一把。

  “獅王的兒子呢。”長殳安慰他。

  戶公公死抿著嘴,直到進了矮山上的亭子,獅王把小獅王抱過去後,他才重重地長吐了口氣……

  長殳看他額頭上都有汗出來,知道他是真嚇著了,不由哭笑不得地道,“你膽兒什麼時候變這麼小了?”

  戶公公抿嘴不說話,只恭身退後了一步,理了理身上的袍子,掀袍朝坐上的兩人跪去,“內務府戶苗,給獅王爺請安,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給王妃娘娘請安,娘娘玉體金安,福壽雙全……”

  “說完了?說完了就起吧,長殳,搬兩凳子來,你跟他坐前面。”周容浚有些不耐煩,他說話的時候,小獅王在他懷裡扭了又扭,還打算跟他父王也告一告他娘的黑狀,但剛扭了幾下,就被他爹一個巴掌拍到了小屁股上,這時,小獅王被拍老實了,瞪大著眼睛窩在大惡魔的懷裡,安心地舔起了手指頭安慰起自己來,同時,眼都沒看就準確地拍了兒子屁股一大巴掌的周容浚轉過頭,對在一旁聽到巴掌聲就幸災樂禍看著兒子的王妃道,“叫人送桌菜上來,拿壺汾酒,我跟他們喝幾杯。”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3 11:38 AM

第76章

  柳貞吉聞言起了身,看向了他與他懷中的小獅子。

  “去吧。”

  “好。”

  見無需她帶著孩子走,柳貞吉就下了亭子去吩咐酒菜,留下他們說話。

  “多謝王爺美意。”戶苗垂了頭。

  “嗯。”周容浚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把孩子抱到腿上坐下,與他道,“也有幾年沒見了,留下吃頓飯再回也是一樣。”

  “是。”

  “自己倒茶喝吧。”周容浚神情懶懶,往下看了一眼在門口跟她的丫環們說說笑笑的王妃,再回過頭來,見戶苗沒動,他便朝長殳頷首,“你給他倒。”

  “好,老奴也伺候一回戶公公。”

  長殳話裡取笑意味甚重,戶苗陰惻著臉不為所動,他也不是個別人激得了的人,就算見著獅王,也沒幾句話說,但這次長殳說完話後,見長殳走到桌前倒茶,還朝笑眯眯看著他的小世子說笑了兩句話,他眼睛不由望了過去。

  自打從有妃子在周文帝面前哭訴他嚇壞了皇子後,戶苗很長時間沒見過小孩了。

  冷不丁見到個真不怕他的,他心下奇怪得很。

  見小世子跟長殳親熱無比,他不由多看了兩眼……

  長殳端了茶過來給他,還拿了桌上的木劍過來給他,“戶公公你試試,王爺給小世子削的練手的小劍,我看重了點,您說是不是得輕點?”

  戶苗接過惦了惦,再瞄了瞄小世子那軟呼呼的手,“再長兩個月就行了。”

  “那王爺您還是削把輕一點的吧。”長殳轉身周容浚。

  周容浚不置可否,“他還沒好好拿過,拿過了再說。”

  長殳見勸不聽,無奈地與戶苗說,“王妃老跟我說,小世子長大了可莫跟王爺一樣聽不勸,要不然,她一個頭肯定得四個大。”

  “她什麼時候又跟你胡說了?”周容浚掃了他一眼。

  長殳笑道,“老奴天天跟王妃說事,王妃與我說的話可多了,王爺想細問問?”

  周容浚不由冷哼了一聲。

  他們閒話家常,戶苗沒說話,一直在聽他們一來一往地說著,這時周裕渝不老實,從他父王的腿上爬到了桌子上,抓起了顆果子就往嘴裡塞,周容浚與長殳見怪不怪,戶苗看了又看,見他們不說話,出聲提醒了一句,“小世子還吃不得這個……”

  “牙都沒長,嘴也小,塞不進去,小世子就好動,不給他他就不樂意。”長殳解釋。

  “可以拿果肉剁碎了,喂著吃一點。”戶苗淡淡地道。

  “戶公公好主意,跟我們王妃想的一樣。”

  “行了……”周容浚見他兒子把果子舔了一道口水扔掉,趴下臉就要去舔茶水壺,手一撈,又把人撈到了腿上。

  “你身體可好?”周容浚直接問了戶苗。

  “多謝王爺關心,尚可。”

  “長殳說你病了次大的。”

  “又吊過氣來了。”

  “嗯,自己注意著點。”周容浚淡淡道,“真有缺的,跟長殳要。”

  “知道了。”戶苗“嗯”了一聲。

  他倒不是獅王的人,以前他是成王的人,成王奪嫡死了後,文帝覺得他有一手,就留了他下來,所以他只管朝文帝效忠,但這並不妨礙在皇帝的允許下,為獅王做點事。

  獅王也不是個小氣的,該他的,一分不少。

  戶苗這些也習慣了這種關係。

  但今天冷不丁被帶到後院,見了王妃,抱了小世子,他知道這是獅王在進一步拉攏他,向他示好,他就覺得這頓飯留下來吃的話,以後難免要為這頓飯要付出些什麼。

  戶苗心裡慢慢摸著其中的厲害關係,但身子卻越來越沉,一直等王妃帶著下人上來擺菜,他屁股也沒開凳子半分。

  這頓飯,戶苗到底是留下來吃了。

  **

  戶苗走後,柳貞吉與周容浚笑道,“也沒說的那般可怕,小世子好像還挺願意與他親近。”

  “他隨我。”什麼人都不怕。

  周容浚看了眼懷中昏昏欲睡的兒子,抱著他帶了王妃往他們的房間走。

  “獅王哥哥,你先和小傢伙睡。”柳貞吉服伺好他洗好手臉後,囑了他一聲,就往一邊她的妝台走去了。

  周容浚沒睡,靠在床頭,看著她揮退下人,走到妝台前坐下,打開了她裝木頭人的盒子。

  這次他下江南,給她刻了三個,加上她以前從他這裡得的四個,就是七個了——她覺得她已經十八歲了,應該有十八個木頭娃娃,每天翻開盒子數一數,都希望能憑空多冒出幾個。

  周容浚覺得她白癡得可憐,並不打算成全她。

  她坐在妝台前數了又數,數到第二遍,就朝他可憐兮兮地看來,周容浚拍了拍邊上的床鋪,示意她少廢話趕緊滾過來睡。

  見她哀聲歎氣轉過身,又一個個地去點,周容浚眉毛一挑,也不看她了,轉身去看睡在身邊的兒子。

  這廂柳貞吉慢慢騰騰地走了過來,剛才已經脫了外裳的她乖乖地在他身邊躺下,抱著他的手臂靠著他,眨著眼睛不斷地看他。

  周容浚回過頭,就看到了她熱忱的雙眼。

  “不睡?”他挑眉。

  柳貞吉點了下頭,又搖了下頭,嘴裡說道,“睡,等一會,獅王哥哥,我們說會兒話吧?”

  “那你聲音輕點。”周容浚無可無不可。

  “你是不是覺得東宮的事我做得很好啊?”

  “還行。”周容浚淡淡地道。

  “那個,是不是應該給我個獎賞啊?”

  “不是給過了。”

  “給過了?”柳貞吉納悶,她這幾天可沒收到什麼東西,“什麼時候給過了?”

  “回來就給了你的那三個。”周容浚簡言。

  柳貞吉一聽,他那堅實的手臂都不抱了,大力甩掉他的手猛地坐起來,整個人都激動了,但顧忌著小兒還是拼命壓低了聲音,因此說話的聲音都帶著氣喘,“那是你下江南思念我才為我刻的,算得了什麼獎賞?”

  “我說算就算。”周容浚閉上了眼,沒把她的激動放在眼裡。

  柳貞吉一看,這來硬的是不行了,她皺了皺眉,又立馬粘了上去,小聲地撒著嬌道,“獅王哥哥,你是當王爺的,還是當爹的,不要這麼小氣好不好?”

  “再嚕嗦,回兩個過來。”周容浚見她拿這下糾纏個沒完,眼睛一睜就真她冷冷地看去。

  這把柳貞吉嚇得一哆嗦,生怕他說得出做得出,只好憋憋屈屈地“哦”了一聲,彆彆扭扭地躺下身子睡了。

  沒一會,她就睡了過去。

  一直閉著眼睛的周容浚這才睜開了眼,伸手把她攬到懷裡,輕吻了下她的嘴角,回頭看身邊的小兒正仰頭呼呼睡著,他這才轉正頭,看著床頂,想起了剛才戶苗所說的事。

  五皇子顧王要出宮開府,而小五皇子幾月的六皇子明王也想出宮立府,就此事,明王已經找過戶苗一次了。

  給他哪塊封地,讓他開個什麼樣的王府,這事戶苗管不了,但遞上去的讓皇帝為皇子挑選封地的封冊確是內務府一手所立,哪些地方寫在前頭,哪些寫在後面,這就是大學問了。

  周容浚也沒想好,明王的事該如何辦。

  他們的父皇是處置了麗妃,可明王還是他的兒子,李相看著收斂了不少,但地位還是超然,老八看著是跟太子投了誠,但老四跟老八可是好了十幾年,跟太子好了可不到兩年,誰輕誰重,就算是他那太子皇兄,也未必相信老八真的不再有二心。

  要用,也要防,太子的事,周容浚不想替他操心,他操心的是,如果老八真跟江南閔秀才的外孫女結了親,那麼,這事還真是於他無益了。

  閔秀才這次救災民有功,其肚子裡也真有點墨水,對江南的情況也是因多年的研究瞭若指掌,他已經被他父皇特定指為江南巡撫,下月就上任,這憑空冒出來的得了聖心的閔大人,誰都對其虎視眈眈,想拉攏過來,周容浚暫時也不知這人他用不用得上。

  不過就是用不上,他也不能讓老八用了。

  周容浚想了一陣事,也是睡了過去。

  但這天他剛要帶準備好了的王妃小世子去她的娘家拜訪,有人傳了話進府,俞飛舟在一旁聽過後,走到周容浚身邊輕輕耳語,“有個公公說,麗妃快要不行了,說要見皇上最後一眼。”

  周容浚聽了臉色沒變,帶著他興高采烈的王妃面色如常上了馬車。

  等快要到柳府時,後面快馬追了上來,俞飛舟得了信,把話傳給了小果子公公,小果子爬上馬車,跪在王爺王妃面前,垂頭道,“稟王爺王妃,宮中麗妃去了。”

  因回娘家高興不已的柳貞吉正跟小世子玩得樂成了一團,聽到小果子的話,她笑容立馬僵住了。

  周容浚見狀,臉上也是沒了一直淺淺掛著的笑,他伸過手去攬住了她的肩,輕拍了她的肩膀一下,“看過你娘後再進宮。”

  “王爺,”小果子往前又擠了半步,這時說話的聲音更輕了,“麗妃替明王求了個職,去西北軍營打仗。”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3 11:41 AM

第77章

  麗妃是四妃之一,雖然因謀害皇后之罪被打入冷宮,永世不得出冷宮,但四妃的身份卻因她生的兒子明王和背後的娘家李家沒有被剝奪,她死了,柳貞吉也不敢在柳府多呆,進了柳府跟母親和特地過來與她見面的姐姐一見就要走。

  孔氏盼了快兩年,終於盼到了她回家,見她連凳子都沒坐,她抱著小世子不放,扭過頭就哭……

  柳貞雯本來還好,一直在勸她認生的兒子叫柳貞吉小姨,眼睛瞥到她已經有了銀頭髮的老母親在哭,那眼一酸,也是有了些淚意。

  “娘……”柳貞雯過去抱小世子,忍著酸澀強笑道,“妹妹有事,讓她走吧。”

  孔氏不說話,抱著小外孫又挪了兩步。

  廳堂的正前頭,柳之程與柳之平尷尬地看著面無表情看著她們的獅王爺,兩兄弟都不知怎麼開口打岔,分散獅王的注意力。

  這時小獅王困惑地看著那抱著他哭的孔氏,見她不斷地流著淚,他竟也覺得傷心無比,他靠了過去,輕輕地吻了她的頰邊的淚。

  那溫柔又柔軟的小唇瓣落到了孔氏的臉上,孔氏一下子就崩潰了,她大哭了起來,嗚咽道,“就不能多呆一會?我好好的女兒嫁出去這麼久,我前後看到她不過兩次,你們說我要怎麼辦才好?你們說啊……”

  說著抱著小世子,就想往後院走。

  柳之程急得起了身,他媳婦和柳之平媳婦都顧不上堂內獅王的威嚴,皆去攔了孔氏。

  柳貞吉站在一旁,都木了。

  那邊孔氏被攔了下來,柳大媳婦也是哭著在喊,“娘,那是小世子,我們可萬莫嚇著他了的好……”

  柳貞雯見母親已被攔下,她走到妹妹身邊,忍不住抱了半低著頭,呆得讓她心疼的妹妹,與她道,“知道了,你回吧,下次有空再來。”

  柳貞吉想笑一笑,但卻發現這時她已經笑不出來了。

  嫁出去之後,她才知道,以往視她如命的親人,原來她可以這麼長的時間都能不見,那麼多的人為的自為的因素橫扛在他們之間,他們有那麼多的不得已不能為,可要是這麼不得已下去,他們是不是下半生一生加起來,哪怕活在同一個京城,見面次數也只能用寥寥來算?

  “姐姐……”柳貞吉抬頭看她,她忍著眼淚看著柳貞雯,輕聲地問她,“你是不是寧肯我少送幾樣東西,也想與我見次面?”

  自賈文彪被賈太師勒令修身養性後,為了賈文彪的前程,也因她們柳家現在的位低,柳貞雯也是在賈府夾著尾巴做人,不再像過去那樣隨意進出賈府了,要依她以往的性子,賈家再怎麼說,妹妹回來後,她肯定也還是會去獅王府見人,可妹妹回來的這兩個來月,因宮中出了這麼多的事,賈太師警告她不許與獅王府這時候有更多牽繫,她又顧忌著小兒和家裡那個不要臉的,一直都忍了下來。

  妹妹怯生生的話,讓柳貞雯還是哭了出來。

  她知道妹妹是想見她的,若不然,不會老偷偷送東西寫信給她。

  可她不能來賈府,她也不能去獅王府,好好的姐妹,隔著不太長的路,居然能在她回來之後一次都沒見過。

  連母親,她一年多下來,也不過探望過她三次,其中還包括過年回娘家的那次。

  事情怎麼就跟她當初的初衷變了呢?

  柳貞吉的眼淚也忍不住掉了下來。

  看小傻子也哭了,獅王不耐煩了,起了身。

  他一起身,他身邊的人都動了,小果子和俞飛舟動了,柳之平也緊張地站了起來……

  這時俞飛舟已經大步到了那還在哭著的柳家婦面前,幾個踩步,就輕巧地就把滿眼困惑,眼中還含著淚滴的小世子抱了過來,把小世子給了小果子,小果子立馬抱了小世子到了王爺面前。

  一入獅王的懷,小獅王的小頭顱就依靠在了他父王的肩上,奶白的小胖手緊緊抓著了他父王的王袍。

  “扶王妃回。”周容浚說了一聲,抱了孩子就往外走。

  小果子也不多說,作手勢讓帶來的丫環們去叫扶王妃。

  柳貞吉看丫環們一圍過來,勉強地柳貞雯笑了笑,回過身去再看孔氏,見母親已經哭倒在了大兄長的懷裡,她抬頭看了看,忍了眼眶裡的淚,匆匆朝母親那邊一福,不敢再過去,像個膽小鬼一樣跑到了丈夫身後,跟著他走了,連頭也不敢回。

  “我的女兒啊……”孔氏看著她走,最後把叫聲埋在了大兒的肩前,硬生生地忍下了。

  柳貞吉走後不久,賈府那邊也催柳貞雯回,孔氏見大女兒都留不得多長時間,一時悲憤燒心,竟生生昏了過去。

  **

  因回娘家,周容浚與柳貞吉穿得都很正式,遂也無需回王府,直接進宮即可。

  不過小世子還是讓小果子帶回去了。

  半路也碰到了王府的人,說長公公已經去了宮門,在宮門前等候王爺王妃進宮,想來也是料到了小果子要帶小世子回府的安排。

  路上柳貞吉也沒再哭,而是緊張地讓杏雨梨雲幫她準備著裝和妝容,因之前的太子妃容氏過世不久,柳貞吉一直還在忌諱著禮數,最這一直沒穿豔色的禮服,今日去娘家挑的也是淡紫色的王妃服,與王爺的紫黑禮袍同源,現在穿這身去宮中也不算惹諱。

  只是,為了讓母親看得高興,她今日化的是豔妝,雖說哭壞了一半,但脫妝還是有些許麻煩,頭上的金冠也過於隆重,也得摘下來,重新梳簡雅的髮髻。

  柳貞吉匆匆料理著自己,眼睛也掃視她家王爺上下,僅著王袍王冠的獅王無不妥之處,但她也是看了又看,擔心他勝於擔心自己。

  周容浚見她一上馬車就忙了起來,看了她幾眼後,就垂了眼,在看俞飛舟剛剛讓人拿過來的信。

  等到丫環們退出了車裡,他朝她一頷首,示意她靠過來,則繼續看著手中的信。

  “你還記得司緋緋嗎?”他看過一頁信,放置其下,看下一頁時,嘴裡淡道。

  “我朝女將軍?”柳貞吉猶豫了一下,眼不由自主地往信上看去。

  “嗯。”周容浚淡應了一聲,看了看信,抽出了第一張給她看,“她一直在給我送信,我看過幾封就不大看了,不過飛舟都看了,剛剛與說有些事有些不太對勁了……”

  柳貞吉一目數行,很快看過了第一頁。

  女將軍的字很漂亮,言辭也很漂亮,第一頁說的是她憶當年與他共騎一馬,縱橫沙漠,夜晚看他與她舞劍的事……

  柳貞吉的嘴,不由抿緊。

  “嗯,再看看這個。”看過最後一頁的周容浚把剛掃過的一頁給了她。

  柳貞吉迅速拿過,眼睛飛快掠過。

  最後一頁沒幾行字,女將軍寫的是君若無情我便無義,之前她說的話,每個字都算數。

  “她之前說了什麼話?”柳貞吉飛快道。

  “說的,”周容浚想了想,不太想得起俞飛舟跟他複述的原話,便道,“好像是如果我不娶她,她便讓我西北一線失潰。”

  “失潰?啥……啥意思?”柳貞吉結巴。

  看她嚇住,周容浚笑了笑,“她會把我在西北安的線交給別人,意思就是弄死我獅王旗旗下的人。”

  還好,還好,聽不是女將軍要為他叛國,柳貞吉失態地大松了口氣。

  天老爺,她真是差點被嚇死。

  如果是叛國,她家王爺沒罪都要被拖累成有罪。

  “她倒不會通敵叛國,”周容浚明白她在顧忌著什麼,見信沒什麼意思了,隨手扔到了邊上,嘴裡口氣依舊淡淡,讓人聽不出他的喜怒,“不過於我,她這就算通敵叛國了。”

  “什麼意思?”柳貞吉覺得她腦袋不夠用了。

  “明王要去西北,應該不是隨隨便便去的……”周容浚說到這冷冷地挑起了嘴,“要不然,麗妃不會以死,換他這個機會。”

  “你是說,”柳貞吉沉默了好一會,緩了又緩,才敢講道,“司將軍與明王勾結,欲要報復你?”

  見她一猜即中,周容浚笑了笑,伸出手撫住她的腦袋,嘴角勾起,“怕不怕?”

  柳貞吉這次沒猶豫就搖了頭。

  怕?她怎麼可能怕。

  一想有個女人一直在暗中搶她男人,她的血都是熱的。

  “嗯……”周容浚扶著她的腦袋繼續靠在他肩上,嘴邊的笑越來越冷,“看來久日未見司將軍,司將軍忘了,我這人最不喜有人為難我了,尤其,最厭有人威脅我。”

  “她很厲害嗎?”柳貞吉輕輕地問,從柳府離開後心中殘餘的那些悲傷在此刻完全消逝了,腦子已經極快地盤算了起來。

  “嗯,算厲害,擅用詭計,喜潛伏,最好一擊斃命。”周容浚淡道。

  “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你為何不喜歡她?”這是最不易得他厭的那一種女人,因為,這位女將軍的行事手法與她有些相似。

  “你在。”當時她早已在他心上了,所以,女將軍也好,還是西北第一美人,于他不過是必要時候要用才會用的消譴。

  周容浚的話又讓柳貞吉沉默了許久,末了她歎了口氣,“她所說的娶她,是休了我,娶她嗎?”

  要不,何用到娶字。

  “嗯,她以前說過她只當正妃。”

  “她以前說過?”

  “嗯。”

  “她以前也讓你娶她?”

  “嗯。”

  “什麼時候?”

  “定康十三年,我離開西北那天。”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3 11:46 AM

第78章

  柳貞吉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周容浚一直看著她的臉不放,馬車內安安靜靜,好一會,柳貞吉勉強笑了笑,道,“她知道有我嗎?”

  他們是小時候按旨訂的婚,就算全天下不知道,但滿京城卻是知道的,女將軍應該也知道吧?

  “知道。”

  “哦。”

  問明白了,柳貞吉的打算也就下來了。

  “想什麼?”周容浚伸手摸她的臉。

  柳貞吉拉了下來,放到膝蓋上,打量了他長常握刀握劍有著厚繭的長手,饒是如此,他的手指修長,指甲前天她才為他剪過,每一處都透著優渥。

  他是個尊貴又英俊的男人,另外還有蓬勃的野心,還有襯得起其野心的能力。

  女將軍喜歡他,且不擇手段,想來也沒什麼好意外的。

  “你不該碰她的。”柳貞吉打量過她精心為他修剪過的手指,與之五指交纏,並沒有夾帶情緒地淡然說了幾句。

  “她喝了百日紅。”周容浚淡淡地道,他倒不是太在意司緋緋是不是跟明王聯手的事,西北一直有問題,不是這樣的問題就有那樣的問題,問題來了解決就是。

  而現在眼前的人想什麼,在他現在來說,要更要緊一點。

  “呵。”丈夫的話,讓柳貞吉無奈地輕笑了一聲。

  她明白他的意思,一個女人如果自甘爬上床,還按他的要求絕了育,那麼那女人就應該明白她什麼也不是。

  可惜事實是,與男人上了床的女人,更容易癡心妄想一些。

  女將軍連孩子都不能生了,還想當王妃——多麼強大的自信,柳貞吉是真覺出了這位女將軍不與世人相同的一點了。

  “或許因此,她更恨你我了。”柳貞吉到底沒把話全說透,她靠著他的肩疲憊地吐了口氣,“獅王哥哥,以後別了。”

  再來一個,她怕她撐不住。

  周容浚撇過頭,看著她滿是疲倦的臉,久久,“嗯”了一聲。

  他不知道,這樣的疲態竟會出現在一向無憂無慮,就像永遠都會不諳世事,天真一輩子的她的臉上。

  **

  一進宮,後宮未有多大變化,麗妃雖還是四妃,但還也是罪妃,她的死沒有讓後宮中人披麻戴孝。

  周容浚帶柳貞吉先去了鳳宮。

  太子與太子妃他們早已到了,明王也在萬皇后那。

  見到他們,萬皇后等他們行過禮後,與周容浚道,“你們也來了,正好,隨你皇兄,去你們六皇弟母妃前告個別吧。”

  “是。”

  “多謝母后。”明王感激道,跪下朝萬皇后磕了頭。

  萬皇后悠悠地看著他,頷了下首,朝他揮了下手,示意他們可以走了。

  等他們走後,萬皇后看著殿門半晌,與身邊的翩虹道,“麗妃死了擺了本宮一道,我看夠她在地下樂十年的了。”

  這廂三王走在前面,太子妃容敏與獅王妃柳貞吉走在他們後面。

  “好幾日沒見到弟妹了,近來可好?”容敏先開了腔,低聲問道。

  “挺好,多謝皇嫂關心。”柳貞吉也低聲回道。

  走了幾步,容敏見她低著頭不言語的樣子,也就沒再開口說話了。

  三王走在前面不知在說什麼,看樣子,氣氛也是沉重。

  拜過麗妃,留下明王守靈堂,太子他們就又回了萬皇后的鳳宮。

  這次,周文帝也在。

  太子一見到皇帝也在,加快了步子,領先走了兩步,跪到了周文帝其前給他請安。

  周文帝臉上也個笑,似有哀傷,一副不想說話的樣子,萬皇后也沒多留他們說話,太子說了幾句後,又囑太子妃下午過來,同時讓獅王妃夫妻回去。

  最近,萬皇后是私下斥了太子令太子妃到她面前來胡說八道,不友愛弟弟,但確對聽話懂事的太子妃喜歡有加,隔三差五的,會留太子妃下來陪她。

  他們要走的時候,萬皇后突然叫住了柳貞吉,“貞吉兒,你過來一下。”

  柳貞吉愣了一下,趕忙走了過去。

  “我聽說你最近身子不好?”萬皇后淡道。

  柳貞吉又愣了?她什麼時候不好了?誰說的?她好得緊啊。

  但見萬皇后的口氣,她臉色沒變,順了口氣接了句話,“偶有點小風寒,不過不要緊,還請母后放心,吃劑藥就好了。”

  “那還是注意著點,別仗著底子好就不當回事。”萬皇后說著,把手上的一隻白玉鐲緊握著撥弄了下來,“你父皇找人養過了,給了我兩個,這給你一個,你好好戴著。”

  周文帝見此都差愣了一下。

  東西確實是他給的,而且找了靈氣之人養了十年,更重要的是,兩隻玉鐲都不是普通凡物,每只玉鐲裡頭都有一條栩栩如生的鳳凰,雖然這事只有他和他身邊,還有皇后和皇后身邊的幾個親近人知曉,但周文帝都有些鬧不懂他這個皇后的想法了。

  但他沒有阻止,不動聲色地看著萬皇后握著鳳鐲,給她的小兒媳戴進了手腕中,又拿下她的衣裳把鐲子遮住了。

  他現在有些懷疑,她最近愛找太子妃到身邊呆著,怕也不是真喜歡太子妃罷了。

  “謝母后。”雖然不知皇后的意思,但得了東西,柳貞吉還是朝萬皇后感激一笑。

  其後,他們跟著太子夫妻走了出去,留下了帝后兩人。

  一出門,太子就朝太子妃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太子妃腳步一頓,回過身去看柳貞吉,正要笑著與柳貞吉搭話的時候,卻見獅王抓了她的手,朝他們看來,道,“皇兄,皇嫂,那我們回去了。”

  說著就拉了柳貞吉往與東宮相反,但是是出宮的路走去了。

  太子與太子妃也就都看到,剛才皇后給柳貞吉戴的是何物。

  到了自家馬車上,馬車駛出一段路後,柳貞吉伸出手,拉開袖子,把鳳鐲放到了兩人的中間,問周容浚,“娘娘是什麼意思?”

  周容浚拉過她的手,轉著她手中的鐲子看了好一會,道,“不是尋常凡物。”

  “我知道。”她就是知道,所以在皇后拉下衣袖時瞥到一眼後,心口狂跳,一路都是在忍著,“你說是什麼意思?”

  周容浚扯扯嘴角,“就那樣吧。”

  “就是說,她不會再為了太子犧牲你,你與太子一樣重要?”柳貞吉猜著道,心口比剛才跳得更厲害了。

  “或許吧,”周容浚也猜他母后是想說這個意思,在說出或許後他頓了一下,又簡言道,“給比不給要好。”

  她不偏幫太子,不在他的火上澆油,就已是成全他了。

  如果,如她所說的一樣,她給他同等的機會,那麼,他都要對她刮目相看了……

  不過,就算萬皇后表達出來的意思是好的,周容浚也沒有欣喜若狂,他不再是那個年少時候為簡單的愛恨簡單地大悲大喜的人了,他早前就明白很多事不是人能全面控制的,皇后有心是好,但她能不能做得到,這得另說,因為太多事不是她說了算的。

  在他們父皇的下面,她所能幫的有限。

  “那,她會不會阻止明王去西北?”柳貞吉猜,她知道西北有不少人是她丈夫的親信,當年他在西北帶的二十四人的那支小隊,在他離開西北後,化整為零,在西北軍營各全安置了下來,哪怕去年被皇帝抽走了幾個,但還有大半的人還在西北各處各支裡任帶兵打仗的重要校官。

  “她阻止不了,”周容浚轉頭,與她明說,“父皇也想讓明王去,他也想看看明王的能耐,他會給明王這個機會。”

  他每個兒子,只要有能耐,他都會給機會。

  就如當年給機會與他一樣。

  周容浚從不覺得他父皇對他重用是因為他對他這個兒子有彌補之心,而是他表現得比別的皇子要優秀。

  而任何一個優秀的兒子,都能得他的高眼。

  就如任何一個不中用的兒子,即便是死了,他也不會多看一眼一樣。

  他被逐出宮,與他被重用的理由都是一樣的。

  沒能力還生事,死在外面,也不過如此,有能力,那就會給他一道又一道的難關去闖,讓他給他證明他配得起他下放的那些權利,也配得到他的栽培。

  周容浚一直都願意接受皇帝的這種磨煉方式,現在這種方式放到了明王身上,他也不覺得有什麼可需置啄。

  “那司將軍那邊,確定了她有那個意思?”柳貞吉的眼睛暗了。

  “等飛舟查一遍再說。”周容浚淡淡地道。

  這種事,不查明,不好下定論。

  見她憂心不已,周容浚碰了碰她的額頭,“沒事,外面的事你無須擔心。”

  她管著家宅就好,外面由他去廝殺即可。

  看他漫不經心,沒把這事放在心上的樣子,柳貞吉把她整個人都窩在了他的懷裡,聞著他懷裡她熟悉的氣息,卻沒有覺得像往日那樣讓她安心。

  她老覺得,這事不會有那麼簡單。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3 11:52 AM

第79章

  “獅王哥哥,我想找長殳談談。”回了府,在小獅子在他身上爬的時候,柳貞吉與周容浚輕聲說了一句。

  周容浚眯眯眼,抱起兒子坐到他身上,“問什麼?”

  “當年他跟你去西北的事。”

  這時,他們的混帳小兒子正試圖把他的小腳丫伸到他父王的嘴裡,獅王別過臉,朝她道,“去問吧。”

  他口氣很柔軟,柳貞吉低下頭,吻了下他的嘴唇。

  “嘎……”小獅王瞪大了眼,瞪著吻他父王的娘親。

  柳貞吉湊過去也吻了他一下,他這才眉開笑眼,雙手揚了起來。

  “小傢伙。”柳貞吉看著兒子,伸過手去捏了捏他嫩嫩的臉蛋,笑著起了身。

  “快點回來。”周容浚眼睛看著兒子,嘴裡隨意說了一聲。

  “知道了。”

  柳貞吉去了案堂,不一會,杏雨去叫的長殳來了,柳貞吉揮手讓如花似玉退下,她招呼著長殳到茶桌前坐來,“長殳,過來,坐這邊,現在天兒冷了,我把茶桌移到了屋裡,打開窗還能透透氣,你說好不?”

  “好得很。”這些生活中的細微末節,王府向來都是王妃怎麼說了怎麼算。

  長殳與柳貞吉生活是習慣了,也不再拘小節,走過去就在她的對面坐下了,“您找我有事。”

  “是,想跟你問問當年西北,司將軍與王爺的事。”柳貞吉說得很是平靜,手中熟悉且飛速地徹著熱茶,滾燙的開水從她握著的水壺裡一躍而下,準確無誤地一滴不沾進入了泡茶的陶壺。

  幾下一揚一落中,陶壺的水就已經注滿,柳貞吉放下水壺,蓋上陶壺的蓋,雪白的手掌抱著小陶壺,往下一放,陶嘴注入茶杯,綠黃的茶水滾滾流出,不一會,兩杯茶水就已經沏成。

  長殳看著她的手。

  “沒燙著。”柳貞吉放下茶壺,伸出手讓長殳看了一下。

  長殳不由看向她。

  “我握著的時間短,不過片刻,傷不著,等會可能泛點紅。”柳貞吉淡淡地道。

  長殳從她毫不花俏的動作中已經看出了過於鋒利之味,再聽她的口氣,就知道事情小不了了。

  “您問,老奴知無不言。”長殳把茶水一杯放到她面前,一杯放到了自己面前。

  “司將軍當初是怎麼上的王爺的床?”

  王妃問得平靜,但長殳還是怔了好一會,朝柳貞吉看了又看,見她一臉淡然,末了歎了口氣,“還是出事了?”

  “嗯,長殳當年也覺得會出事?”柳貞吉抿了口茶,笑了笑,接了話開始問。

  “司將軍為了爬床,不擇手段,即使是宮裡的有些妃子,也不至於她那般……”長殳說到這,嘴角也微微譏俏地挑起了點起來,“老奴宮裡呆了半生,也沒見過她那般豁得出去的。”

  “怎麼個豁得出去法?”

  “她籠絡了七王爺,老奴也被她收買過……”長殳皺著眉頭道,“王爺曾與她沙漠追過賊兵,她也以身誘惑過,但凡這天下女子收買男人心的手段,她都使過。”

  “明知不簡單,為何還是碰了?”柳貞吉淡淡道。

  長殳看她,見她還是一臉平靜,他緩了緩,苦笑道,“她主動找老奴要了百日紅。”

  “所以王爺就覺得無礙了?”

  長殳低下了頭。

  柳貞吉也沉默了下來,直把把眼前的茶給喝了,她長長地把胸中的鬱氣吐了出來。

  “她當時把她軍中的人馬都給了王爺,”長殳抬頭小聲地道,想為王爺辯解幾句,“她什麼事都做了。”

  “什麼事都做了,是因為她想當獅王妃。”柳貞吉淡淡地道。

  “她當時不是那般說的……”長殳忍不住道,“她說只要王爺在西北的日子留在王爺身邊就好,她會為王爺守一輩子的西北。”

  “呵。”柳貞吉聞言,情不自禁地嗤笑了一聲。

  她的笑聲極其諷刺,便是長殳,一時之間也不敢看她,無奈地又垂下了頭。

  “所以,她要是與明王勾結,那麼是騙了王爺?”

  長殳沉默。

  “所以我家王爺為了軍權,陪女將軍睡了?”柳貞吉覺得今天她鬱氣是怎麼吐都吐不完了,“完了,現在還要被她背後插刀?”

  長殳抖了抖嘴,雖然事實不是這樣,有各方面的原因,但,他確實無法反駁。

  “不像個樣子。”長殳一直沉默,柳貞吉也沒再問下去了,搖搖頭沒再說話了。

  當夜,她讓杏雨她們把小世子帶到了旁屋睡,等燭燈一滅,她把被子一掀,躲在被子裡,狠狠揍了周容浚一頓。

  周容浚無奈,在抱住她反倒遭到她更用力的反抗後,乾脆攤開了手腳讓她揍,只是在她意圖掐斷他命根子的幾次時反擊了幾次。

  **

  半個月後,俞飛舟探查回來的消息不是什麼好消息,司將軍這兩個月確實與京中她的老下屬過從甚密,來往有了不少信件,有些確實是送到了明王手裡。

  “王爺,我們還是小看了司將軍。”俞飛舟也是無奈,這事是他的錯,他明知司將軍對王爺越來越瘋狂,他卻認為她遠在西北,不會有礙,還是因她重要的身份對此事睜隻眼閉隻眼,沒有過多防她,以至於她輕易逃過他們的眼線,與京中只忠於她的人手聯繫,與明王勾結。

  “嗯,確定了?”周容浚在看西北的軍情圖,聽完話問了一聲。

  “確定了。”

  “那你來看看,哪幾處是她要獻給明王的。”

  俞飛舟走了過來,盤腿在他身邊坐下,往地圖上指去,“隴北,隴東,凍河,三地全是她的地方,還有駐守寶山的徐將軍,對她忠心耿耿。”

  “那西北軍去了一半了。”

  “是,”俞飛舟揉揉發疼的額頭,“地方不小。”

  而現在,麗妃已經出殯,明王即將起程去西北。

  說著,俞飛舟舔了舔舌頭,眼睛看向了周容浚。

  “有話要說?”周容浚挑了下眉。

  “是,”說起這事,俞飛舟覺得背後也有點發涼,他不想提但只能提,“司將軍又來信了,屬下看了。”

  “說什麼了?”

  “信在這。”俞飛舟從袖中抽出了信。

  “你說。”周容浚哼笑了一聲,眼睛從信上掠過,到了俞飛舟臉上。

  “說如果您後悔還來得及,她會將小世子視如己出。”

  周容浚聽了眉毛一揚,半晌,他笑出聲來,搖著頭道,“那王本倒還真要看看這封信了。”

  說罷,拿過信,拆開來掃了一遍,見信上所說確實事俞飛舟表述,只不過,裡頭司將軍還列了無數條她成為獅王妃能帶給他的好處。

  周容浚看過,叫來門邊的小果子,“來,把這信給王妃送去看看。”

  小果子忙跑過來接了。

  “看之前,你把小世子抱得遠點……”周容浚說完,頓了一下,又道,“嗯,抱到我這來吧,就說我想找小世子玩一會。”

  小果子“哦”了一聲,決定抱小世子走的時候多跑幾步,不能在王妃面前身邊多呆。

  不一會,小果子就抱著迎風咯咯大笑了一路的小世子狂跑回來了,跑進案堂小果子喘著氣就尖著嗓子叫道,“王爺,不好了,王妃回臥屋找您的劍去了……”

  這小果子剛說完,似玉也是喘著氣跑了進來,跪到堂中就忍不住哭道,“王爺,您趕緊去看看,王妃抱著您的劍去練武場了,奴婢不知道她要去幹嘛……”

  “劈木頭,還能幹什麼?”周容浚起身抱過還在咯咯笑著的兒子,捏了下他的鼻子,淡道,“好了,去看看你娘柴劈得如何。”

  周容浚心情不太舒爽就去劈木頭,他家王妃陪過他幾次,間或為他鼓掌助威,周容浚決定投李報桃,還抱著兒子去,算是更給她面子。

  他到的時候,柳貞吉正雙手拿著那柄好幾斤的劍在劈木頭,劈了好一會,才劈開兩三根……

  “你去擺木頭,”周容浚示意小果子去擺,“挑好砍的。”

  “哦。”小果子立馬苦臉,可憐兮兮地貓著腰去給王妃擺木頭砍去了。

  柳貞吉確了一會,雙手乏力,乾脆把劍一扔,她的丫環一見,撲著去撿寶劍的就去撿寶劍,給柳貞吉送拭手帕子的送帕子……

  柳貞吉沒等她們靠近,就揮手讓她們退下,一直站木頭堆邊喘氣,等順過氣來了,她才轉過身,往周容浚這邊走來。

  “消氣了?”她走過來後,周容浚把小世子送到了聞訊趕過來的長殳手裡,低頭勾起她的臉,看著她額上的汗水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長殳帶著下人們這時安靜地退了下去。

  “沒。”柳貞吉老實地搖搖頭,“消不了。”

  “那你的打算是?”

  “我本來想,是你惹的麻煩,當然得唆使你去弄死她……”

  “那現在?”周容浚本來也是這麼想的,外面的事不需她管,但司緋緋新來的這封信,他改了主意。

  不讓她現在消氣,日後被她知道了,她肯定順不過心來。

  連他都敢打的她脾氣簡直大得可怕,為了下半生的好日子,周容浚決定還是讓她好好消消氣的好。

  柳貞吉看了他一眼,從他懷中抽出今早她放在裡面的帕子拭了拭額頭,“我打不過她。”

  “哦?”

  “我決定玩點別的。”

  “什麼別的?”周容浚忍不住問。

  柳貞吉沒說,只是問他,“她難道就沒一點忌諱的?她不怕你?”

  “嗯,現在不是很怕,她父親為國戰死,屈奴國每年向我朝進貢的十萬兩黃金,五萬羊牛,其中多少也有她的功勞,她只要不真犯通國叛國的罪,這朝中即便是我父皇要她的命,也得三思而行。”周容浚說著的時候,仔細地看著她的臉,想把她一點一滴的臉部變化都看在眼裡。

  但他沒從上面看到動容,也沒看到害怕,只看到了冷笑。

  “那又怎樣,她再于國有功,於我不過是個想弄死我,搶我丈夫兒子的人。”再難聽的話柳貞吉也不想出口,僅淡道,“既然她這麼缺男人,我送她個又何妨。”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3 11:55 AM

第80章

  司將軍是個狠角色,為了爬上床,用軍妓之身侍人也無所謂,回頭說要當王妃,也是信口就說來,如此能屈能伸,確也是個人物。

  難怪打了這麼多的勝仗。

  柳貞吉本讓人去教坊挑了個以身侍人的男侍送到西北,但此事周容浚找了俞飛舟去辦,俞護關眉一挑,回頭沒去教坊,去勾欄院找了個男倌,親自帶人,去了趟西北。

  柳貞吉這夜晚上夫妻都躺上床後,得知不是男侍而是男倌後,不由多看了周容浚兩眼。

  周容浚見狀,伸手摸她的頭髮,問她,“還要如何?”

  柳貞吉搖搖頭,輕聲問他,“她是不是也覺得她有功績在身,有持無恐?”

  所以,才會這麼肆無忌憚。

  “嗯?”周容浚想了一下,點頭,“應該是。”

  接著他又問,“還想如何?”

  見他連問了兩次,柳貞吉翻身看他,“怎麼了?”

  “有什麼想法現在就說,”周容浚單手摟著她的手,一手把她頰邊的耳邊頭髮拔到耳後,“晚點等飛舟到了西北,就晚了。”

  “什麼意思?”柳貞吉皺眉。

  “飛舟打算陪她玩玩她用過的手段,”周容浚淡淡地道,“既然不為我用,還背後要脅我,我要是讓她好好活著,哪怕只一天呢?你說我以後有臉治下嗎?”

  “啊……”

  見她失聲,周容浚笑了,按下她的頭,靠在他的懷裡。

  外面血雨腥風,那種人盡可夫的女人當然需要不擇手段才能存活下去,而她,萬萬不需要如此。

  一個是雲,一個是泥,女將軍再如何覺得她功績斐然,與他的王妃也無可比性,就是連來與她提鞋,他都嫌髒了他王府的地。

  **

  京中的柳貞吉怕是永都不懂她丈夫在外的殘酷。

  俞飛舟到達西北後,先把七皇子叫了出來。

  擺在七皇子面前的路只有兩條,要麼跟著他四皇兄,要麼跟著司緋緋——司緋緋躲過他們的眼線與京中勾結,其中只有七皇子替其掩飾的功勞。

  哪怕七皇子錯這個錯誤是因司緋緋欺騙他在先,但于他們王爺而言,七皇子現在也是叛徒。

  有的叛徒只待慢慢行刑,而有的叛徒還有挽救之法。

  而擺在七皇子周行言面前的,就只有一條挽救之路——由他行第一道刑。

  當然,他也可以不接受,但周容浚的原話是言王這輩子還想活命,要麼殺了他,要麼一輩子躲著他走,最好一次都不要出現在他的視線範圍內。

  周行言聽了半晌啞口無言,他不是可惜司緋緋的命,畢竟與她再多的情義,也斷在了她對他的欺騙上,是行刑的方式讓他覺得有點受不了。

  但最後他還是選擇了。

  司緋緋哪怕是應言王的約,是做了準備出來的,但還是被俞飛舟的人拿下了,最後,由一直待她如親姐的言王看著,讓勾欄院那吃了猛藥的小倌在她身上伏了一晚。

  第二天清晨,睡了個飽覺的俞飛舟醒來,給七皇子行了禮之後,潑了司將軍盆辣椒水,蹲下地笑著問她,“司將軍,您覺得比起您來,我是不是還要差您點狠勁?”

  比狠,俞飛舟覺得王爺是不屑親手跟她比的,他跟司將軍比比就夠了。

  “您也不是沒見過我審過人,”俞飛舟示意手下把男倌拖下,起身看著那地上蜷縮成一團的赤裸女人,冷冷地道,“既然敢得罪,那就好生受著,這才是第一道。”

  俞飛舟揚手,“來人,送司將軍回去。”

  “還要送回去?”周行言驚了,他已做好了折磨夠她,送她上路的準備。

  “當然要回去了,七王爺不是認為,這小小的懲罰,就此算作她威脅王爺還要殺了王妃的事了結了?”俞飛舟比他更訝異。

  “這……”周行言苦笑了一聲,“可這不是放虎歸山嗎?”

  “她是虎?”俞飛舟爽朗地哈哈大笑出來,“好吧,七王爺說是就是,不過,頂多以前算吧?司將軍現在這個樣子,就算拋到軍營裡,也只有那種一輩子沒見過女人的老光棍肯摸吧?”

  周行言立馬就不說話了,不忍地別過頭,不敢去看那憤怒抬起頭,怒視俞飛舟的女人。

  “別瞪我,”俞飛舟又重蹲下身,溫和地朝她笑笑,“看我沒用,明王明天就到西北了,您好好使出您的本事,您不是覺得王爺沒您就會不得好死嗎?何不好好試試?這事才剛開頭呢,我們王爺說,您好好跟他鬥,現在,您也有更有理由要跟他鬥了不是?他也很想看看,您的本事是不是翻得了天。”

  “你……不得好死!”被下了藥折磨了一夜的司緋緋奮力從喉嚨裡擠出了話。

  俞飛舟笑出聲來,“彼此彼此,俞某不得好死的話,司將軍更是不可能好好死了,您說對不對?”

  說著往外邊的天色看了看,見時辰也不早,他也不準備多呆了,司緋緋的屬下也快醒來,來這個院子了,他便把接下來的話誠心誠意地說了出來,“還有,我們王爺說了,下次您最好別讓我們逮著了,若不然,上您的就不是有梅毒的小倌了,我們會有更讓您滿足的東西來滿足您……”

  說著,他朝門邊大叫了一聲,“牽過來讓我們大周的女將軍看看……”

  不一會,俞飛舟手下的兩個護衛牽了兩頭沿路狂吠不止的惡犬進來。

  言王的臉都白了。

  地上一直冷著臉,一臉不可一世看著的司緋緋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那被臭水噴了一臉的臉孔因此更為猙獰了起來,不復往日絲毫美豔。

  她就像要吃了俞飛舟似的。

  “下次,就讓這個滿足您,我們王爺說了,他不介意他用過的爛貨讓狗嘗嘗滋味。”俞飛舟笑著站起身,朝臉色不好的七王爺揮袖,“王爺,請。”

  周行言閉閉眼,沒有說話大步離去。

  不多時,悲憤痛絕的司緋緋還沒奮力從地上爬起,她昨晚中了埋伏,被抓起來的心腹大將領著士兵,沖進了大堂,看到了渾身紫紅充滿著惡臭腥味的他們的女將軍。

  一夜折磨沒昏過去,看到狗也沒哆嗦過一下的司緋緋,這時卻因他們的到來,兩眼一閉,昏了過去。

  **

  “太殘忍了。”半路,憋了半天沒說話的言王說了這句。

  “王爺覺得要殺給王爺生了世子的王妃的司將軍不殘忍?”俞飛舟揚眉管。

  “這不,我四皇嫂不是沒事嗎?”周行言撓撓頭,他說這話的時候,多少還是有點心虛的。

  他是偏著司將軍一點,因為他們在一起打了多年的仗了,再如何總是有點情義在,而且她是個于國有功的人,他是看得起她一些,哪怕她騙了他,可她向來就是陰謀百出,不擇手段,要不然也打不了這麼多勝仗,他上當受騙,只能是他掉以輕心,是他的不是。

  俞飛舟看了看這位一直對他們王爺算忠心耿耿的七王爺,笑了笑道,“要是出事了,王爺也不覺得如何吧?”

  周行言乾笑了兩聲。

  俞飛舟也就斷了心思跟他說王爺為何如此震怒的事了。

  司緋緋的人手已經進了獅王府,長公公,小果子與他,三人帶著手下經過數天的不眠之夜,才在王府裡抓出了司緋緋的三個人,和可能毒死上百個王妃的毒藥。

  儘管對此王爺一句話都沒說,十三歲就跟了獅王的俞飛舟卻知道,這事沒那麼簡單結束。

  這才是個開始而已。

  俞飛舟不再說話,周行言眼看就到了馬前,他忍不住問,“我四皇兄還有什麼話要交待我沒有?”

  本來,王爺是要他在七王爺做了正確選擇後,跟七王爺說他讓溫家與王妃交好的事做得好,但眼下,俞飛舟卻覺得沒必要說了。

  想來,七王爺以後進他們王府的次數也不會多。

  “七王爺,上馬吧。”俞飛舟接過屬下牽來的馬,拍了拍馬背,讓周行言上馬。

  “司將軍的事,接下要怎麼辦?”言王拿過繩,又問了一句。

  “接下來就是屬下們的事了。”俞飛舟笑笑道。

  “明王要來了,四皇兄真沒別的要跟我說的?”言王上馬後,又再問了一句。

  俞飛舟笑而不語,看著言王帶著他的人打馬而去。

  這時,一直隱而不露的小果子從暗中出來,慢慢踱到俞飛舟的身邊,淡道,“不能再在他身上犯第二次錯了。”

  “嗯。”俞飛舟點了頭。

  “王爺說了,千刀萬剮,一刀都不能省。”小果子淡淡道,“老實說,灑家也想看看,一向覺得自己狠過天下所有人的司將軍,能挺住幾時,她一定要多活幾日,可莫讓我這個太監也看不起才好。”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3 11:58 AM

第81章

  在明王到達西北的這天,當年守城老將之子傅青朗也同時到了西北邊塞——西北軍營。

  司緋緋已不能用,傅清朗是他們新的任將。

  當年司浪為女謀其位,傅父是被犧牲者,俞飛舟見過傅青朗後,見他與前兩年所見時更為高大,不由略挑了下眉。

  他搭上一臉刻板的傅青朗的肩,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記著,傅將軍,你站的位置,也需要你用腦子,不是你武藝高超就能解決的。”

  “在下知道,”傅青朗點了頭,“我還記得我爹是怎麼死的。”

  沒死在敵人的利刃下,死在了自家人爭權奪利的私欲下。

  “那就好。”傅青朗是他們的人教出來的,儘管是臨危受陣,但他們王爺確實也是想看看他的能力。

  皇上要看他們王爺的,他們王爺也要看看下屬的——只有絕對的強者,才有資格分得那杯羹。

  司家當年靠狠,在西北分了一大杯羹,可要是光靠老一套,就想再贏下去,還想進京翻江倒海,那還真得看她有沒有那個本事了。

  只有些膽小怕事的,才會吃司家外強中乾的那套。

  說來是可笑,司家的權力是皇家給的,反過來,司家還敢反咬皇子一口,你不咬主子還能當你是條有用的看家狗,管你這看家狗的位置是跟誰搶過來的,但咬了你得罪不起的,那也只能姑且受之了。

  明王到達西北的半月後,周文帝收到了前線的線報,讓人叫了周容浚進宮。

  “怎麼回事?”周文帝把奏摺往他的臉上扔。

  周容浚撿起,看過後,抬頭看周文帝,“這些事,確乃孩兒所為。”

  “為何?”他說得平靜,周文帝也記得要在問清楚之後再發火。

  周容浚把司緋緋的要脅和謀殺王妃之事簡略說了一遍。

  “司家向來狠絕。”周文帝聽後火氣小了點,不過也是沒好氣地道,“可你至於犯這麼大動靜?收了她又如何,也不需要把你幾年的佈局弄成一團亂,到處收拾爛攤子。”

  周容浚沒說話,看了看旁邊椅子。

  周文帝瞪他一眼,但還是勉強道,“坐吧。”

  周容浚就坐在了他下首,周文帝看著他坐在他不遠的地方,心裡到底是好受了些。

  “你不是最擅利用該利用的,最不喜歡費事,何必為個女人大動干戈?”

  “威脅我,孩兒不喜歡。”周容浚淡淡地道。

  “王妃位置,就算換了司飛坐又如何?”周文帝語重心長,“你也就不用殺她父親當年留下的那批老將了,更何況,她畢竟跟屈奴國熟,多少有震懾作用。”

  “有比她更能打,更能殺,還更聽話的,孩兒為何不用?”周容浚反問,“您容得了想把主子都吃了的惡狗?”

  “她先前也只不過想威脅下你……”

  “那她威脅錯人了,也咬錯了人。”

  “說來說去,你還是不想換王妃。”周文帝是真拿那柳家女頭疼,“什麼本事都沒有,還敢跟你母后對著幹。”

  “父皇何不把她敢跟母后對著幹,能讓我大動干戈也不換她,當成是她的本事?”周容浚面無表情地道。

  周文帝眯眼看他,好半晌,他點了下頭,沒再就此說話了。

  如此說來,確實算她有點本事,能把這麼精明的兒子困在身邊,還心甘情願到了這步。

  “你打算如何應對?”周文帝問了他這一句。

  “您不是要給明王機會?”周容浚淡淡地道,“我怎麼知道告訴了您,您就不會偏幫明王。”

  “你說呢?”周文帝咬牙,拿硯臺往他身上砸去,知道他這孽子不會躲,就摔偏了點。

  硯臺往周容浚腦袋邊一躍而過,重重砸在了遠處的宮牆上,聽著力道,就知道扔得不輕,這時周容浚開了口,“我明早就把司將軍謀害王妃世子的摺子呈上來,父皇是讓我在朝廷上說,還是上摺子。”

  “上摺子。”周文帝不耐煩地道,“你六皇弟還要拿她練手。”

  “您也不怕他陰溝裡翻船。”周容浚淡淡地道。

  周文帝看他。

  “明王本來恨我們兄弟,現在遇上個同樣恨我的女人,兩人正打得火熱。”周容浚說著他知道,皇帝不知道的事情,“司將軍跟他說他們司家知道前朝遺留下來的玄武寶藏埋在哪,在他那裡,司將軍的能力就更不容小覷了。”

  “司家知道玄武寶藏?”周文帝是第一次聽說,稀奇了,“是真是假?”

  “真假孩兒不好說,”周容浚笑了笑,“父皇何不讓明王試試?”

  “她也跟你說過?”周文帝又眯了眯眼。

  “父皇英明。”周容浚誠心誇讚了一句。

  “那你怎麼不試。”周文帝覺得他再過二十年,怕也不可能怎麼喜歡他這四皇子。

  “這種事,孩兒喜歡坐享其成,如果真有那其成的話。”他怎麼可能為這種虛無飄渺的東西浪費時間。

  “你這說的什麼話?”突然覺得他這孩子沒以前那樣一板一眼,哪怕他們大吵過一架,現在他的態度也絕沒有以前強硬,周文帝不由多看了眼獅王。

  “孩兒的意思是,那樣的事情,就交給能幹的明王吧,父皇不是要給他機會,何不看看明王能做到何步……”

  “可你也不能老跟著司飛不放,你沒看到,她都被你嚇成瘋子了。”周文帝到現在也是明白明王為何在奏摺裡為司飛拼命說情了。

  “那孩兒總得讓人看看,背叛我的人下場如何吧?要不然,我在西北這麼多年的那點小功績也就沒了。”

  “你還在怪去年朕調走你的人。”周文帝臉色也不好了。

  “沒怪,但您要是還回來就好。”

  “你哪來的臉說這話?”

  周容浚半晌沒說話,過了一會淡淡道,“王妃說,她想讓我帶她和世子進宮看看您和母后。”

  周文帝不由輕喝了口氣。

  “再說了,您都給明王機會,何不也給孩兒點機會?”周容浚也是在家裡被婆娘念叨得煩了,他是覺得權力是需要拼才能拼到手的,但她所說的能走點捷徑就走點捷徑的話,也無可不無可。

  也如她所說,畢竟也就他有這個機會能用,不用的不是死了的傻瓜,就是即將要死的傻瓜。

  她天天念著,他竟然也有點這麼認為了。

  那就試試。

  “那朕要改裕渝的名字。”周文帝嘴邊有了點笑,打算得寸進尺。

  “不行。”周容浚這下想也不想地道。

  “那你也別想你那幾個人調回西北。”

  周容浚當下就準備起身走人,但在起身的時候,又想著他要是這樣回去,她肯定一天到晚不是念,就是哭,然後還要抱著他兒子去隔屋睡,煩不勝煩……

  “改名不行,世子可以留給你們帶一晚。”周容浚半天,憋出了這句話。

  周文帝看著他要起又留要就詫異,聽他要留世子在宮中,他竟失聲道,“真的?”

  周容浚很不情願,但還是抿著嘴頷了下首。

  “太好了。”周文帝當下精神為之一振,“朕現在就吩咐人收拾寢宮。”

  “會帶他睡習慣了的搖籃進來……”周容浚不耐煩了,“他這麼小,不需要寢宮。”

  “朕收拾朕自己的。”周文帝也懶得跟他多說。

  有小世子睡他那,皇后不也得來。

  “恒常,恒常……”周文帝已經拉開嗓子叫人了。

  “誒,皇上,奴婢這就來了……”常公公忙推了門進來。

  “去告訴皇后,就說明天獅王和獅王妃要進宮,說要把孩子讓我們帶……”周文帝瞄了瞄臉色鐵青的獅王一樣,“一天,改天送回去。”

  “皇上……”常公公滿臉喜氣,“真的?”

  “快去快去。”周文帝也是笑了。

  “哎喲,老天爺開眼,奴婢這就去。”彎著腰的常公公狠狠一揍大腿,轉過身就往外跑,還朝著他帶的公公大叫,“快,快,快,隨我去皇后宮裡。”

  被安排明天就要帶王妃世子進宮的周容浚毫不猶豫地翻了個白眼,翻了白眼之後道,“帶了我們家的一晚之後,你們最好帶太子家的多帶兩晚,要不也不來。”

  周文帝皺眉,“你眼裡還有沒有尊長了?”

  “您看著辦。”周文帝沒說要殺他也沒說要罰他,周容浚的態度也稍微和緩了點。

  “朕會跟皇后說……”周文帝厭他這態度,但到底是想著周裕渝,還是忍了下來。

  周容浚沒料他竟是乾脆答應,沉默了下來,半晌道,“回頭我給您帶壺酒來。”

  “哦?”他冷不丁提起這個,周文帝挑了下眉。

  “我在昆山釀的米酒,貞吉兒前兩天去掀開蓋聞了聞,說香味濃了,給您和皇后送點,冬日溫了喝點活血。”周容浚是皺著眉,低著頭說這話的,說得頗有點幾分乾巴巴。

  “那就送一壺?”周文帝也不習慣他這樣說話,輕咳了一下,才淡道,“不夠朕與皇后分的,帶兩壇吧。”

  見他又得寸進尺,周容浚眉頭皺得更深,在他發飆之前,周文帝無奈地道,“總不能兩壇都沒有吧?一壺哪夠喝的,嘗嘗味就沒了。”

  周容浚掀了掀眼皮,扯扯嘴角,“知道了,兩壇。”

  找兩個小點的罎子裝就是。

  他自己釀的酒,他是要留著他與他兒子喝的,沒想到,居然還給他父皇喝,如果不是她又是求又耍賴的,周容浚才不會提這些個事。

  萬皇后那邊本在昏昏欲睡,最近她奄奄一息的樣子,即使是皇帝看了也是膽顫心驚,真怕她一睡就在睡夢中不醒了。

  恒常大呼小叫的聲音傳來的時候,翩虹姑姑皺著眉頭就出了寢宮,不一會,她就帶著恒常急走了進來,聲音也是急了,“娘娘,娘娘……”

  萬皇后撫著麻疼的腦袋起身,見他們跑進來就朝她面前跪下,她冷冷地笑了一下,“又是哪個不想活的死了?”

  “娘娘,皇上讓常公公過來說,說,”翩虹姑姑說到這咽了咽口水,“說明天獅王要帶獅王妃和小世子進宮與皇上和您請安,還說,要您帶小世子一天,留一晚,回頭再送回去。”

  “是皇上和皇后帶小世子一天。”常公公一聽,天都要塌了,連忙把皇上補了進去。

  “說什麼,再說一遍。”萬皇后覺得她還沒醒醒過來,又揉了揉腦袋。

  翩虹這次極快地又說了一遍。

  萬皇后聽了,往窗外看去,“出去看看,太陽打哪邊出的。”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3 12:04 PM

第82章

  自從看過西北女將軍的信之後,柳貞吉覺得有些事,必須得改一改了。

  要換以前,她是肯定不會與周容浚建議什麼,因為只要人不是真蠢,活到了一定歲數,道理誰都會懂得一些,那些道理可能早前就有無數人與他說過一遍,你再說一遍,未必有用還招人煩,有些事情他不做是因為他壓根就不想,等他自己想通了再去做,心甘情願那才叫好。

  反正逼是逼不出什麼好效果來。

  但明王去了西北後,柳貞吉就不這麼想了。

  她未必是個好人,也未必是個好妻子,她總有這樣那樣不如人意的地方,但她必須是個好母親——她生了小獅子,就需對他負責。

  而且,她還有溺愛她的母親姐姐,她倒了,沒了,最傷心的是她們。

  她得活得好好的,而且還得活得不能讓人覺得她獅王妃的身份可以被輕易取而代之。

  柳家已經沒落,她暫無娘家可靠,其父柳艏現在流連花街柳巷確實也給她丟面子,可這又如何,她沒娘家可靠,那就得自己去創造底氣讓自己靠。

  她靠自己,總是不會有閃失。

  所以她軟磨硬纏,軟硬兼軟,終於半強迫著根本不想低頭的獅王向其父母低了頭——本來這一步,柳貞吉還以為要等到他三十而立,心被補全了,在釋懷之後才會試著向皇帝皇后拋出橄欖枝,學著去原諒。

  而她逼,是因為覺得蹉跎不起了,她還是會像以前那樣站在他的背後支持他的每一個決定,但她不能再隱在其後,萬事讓他先為她出頭了再說,她如果不再試著讓人覺得她其實是獅王府的一份子,半個能影響他的主人,那麼等著她的,就是在接下來越來越多的局勢裡,被輕易拋到棄子的地位,讓但凡有點身份的人,就覺得能威脅到她。

  而這於她絕不是什麼好事。

  當天晚上,他從宮裡回來說到明天帶她與小世子進宮,還讓小世子留宮一個晚上的事後,柳貞吉一改平日表現的撒嬌與插諢打科,抱了他的腰,悶悶地道,“謝謝。”

  她知道,這是他在成全她。

  “嗯。”

  周容浚從小被周文帝打到大,到現在還是難逃其教訓,但他從未跟周文帝示過什麼弱,往往都是打落牙齒都會和血吞,這是頭一次他向周文帝溫言,哪怕效果很好,但那種憋屈又不舒服的感覺一直揮之不去,但,聽過這聲謝後,他心中驀地好受了。

  想想,也就算了,而且依她所說的去做,結果確實比他以為的要好上太多。

  他走的時候,他父皇還送了他到門口,護衛拿披風過來與他披的時候,他還幫著拉了拉——奴婢們都嚇得不輕,老實說,因他此舉,周容浚這一路回來心中也是五味雜陳。

  那是他從沒從文帝那得到過的溫情,冷不防得到,震動有之,感動居然也有,那感覺逼得他有點想去武場劈柴。

  但因她的這一抱,心中萬千思緒的人一下子就平靜了下來,但嘴裡還是口是心非了一把,“以後別鬧了。”

  “知道了。”柳貞吉抬起頭來,朝他不好意思地笑。

  她最近確實是過份了一點,為了逼他就範,她可是什麼手段都使了,包括不行床事,他沒被她逼瘋,也沒說要休她,她都覺得他可能真是愛她愛得不得了了。

  柳貞吉知道其實這樣不好,這種手段頂多使個一次兩次,一兩次男人還能當是新鮮,情趣,次數多了,也是會煩的厭。

  她現在已經是用了一次了,想想這樣的必殺技能不能多用,柳貞吉也覺得很可惜——這天下的好主意就是有這麼個共同的毛病,在聰明人身上使過一兩次,就不會太好使了。

  “明天早點回來,請過安就回。”周容浚淡淡道。

  “哦,”他的手已經去解她的腰帶,探進前襟,探向了她的胸,柳貞吉清了清喉嚨,有點尷尬地道,“知道了。”

  儘管說是明天早點回來,當晚,周容浚也沒放過她,柳貞吉疲憊入睡,剛睡到清晨,就又被弄醒了過來。

  “獅王哥哥,讓我睡會,呆會就要起身進宮呢。”

  “你睡你的。”

  柳貞吉身上熱得要命,怎麼可能睡得著,只好跟著清醒了過來,末了喘氣喘不過來的時候,只能欲哭無淚地心道自作孽不可活,把人餓成了狼,最後還是得自個兒受著。

  **

  時值十一月,周裕渝小王子也有半歲多了,精力旺盛得在睡夢中都要揮舞幾下手腳,醒來更是見著誰都樂呵呵的,最近小王子長大成人了不少,尤其喜歡親吻人,他爹每每都要被他“叭叭”吻出幾個帶口水的口浮水印出來,且傻爹還捨不得擦,被他王妃瞅著,覺得稍微有那麼一點嫌棄他。

  進了宮,柳貞吉還是沒忍住,拉著抱著孩子的人傾下身,把他臉上的口浮水印擦了,他手中抱著的小子一見他對他爹的“愛的印證”沒有了,雙手扯著他爹的雙耳,又“叭唧”了好幾個,重新印上了他的口水。

  柳王妃頓時就想揍小混帳的小屁股。

  “這有什麼?”見王妃大驚小怪,獅王不以為然。

  柳貞吉忍住沒翻白眼。

  今日朝休,皇帝沒上朝,專門在德宏宮等這兩夫妻,他們還沒進殿門,就見恒常哈著腰在那等著了。

  一見他們,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走了過來見禮,“奴婢見過獅王爺,獅王妃,還有小世子爺……”

  “嗯。”周容浚點了點頭。

  “公公,賞你的。”柳貞吉給了他一袋小銀元寶。

  “多謝娘娘。”恒常喜不自勝地接過,揣到懷裡。

  “那是小世子的小睡床,”柳貞吉示意恒常走到她身邊來往後看,等恒常看過護衛抬著的搖籃後,她笑著道,“晚上我不在,還勞煩公公多費心看著些,不知奶娘找好了沒有?”

  “找好了,找的是楚樂侯家剛生子不久的媳婦,是皇后娘娘昨晚花了半個晚上從下面送過來的人選中細心挑的,今早內務府一早就帶人過去驗過了,剛把人帶回來,等會奴婢就叫人過來拜見您。”恒常說得詳詳細細。“

  “勞母后費心了。”柳貞吉歎道。

  這一會說話的功夫,就進了德宏殿的大殿,皇上皇后也沒坐在大殿上,站在階下迎著他們。

  “行了,”周容浚正要帶著王妃見禮,就被周文帝不耐煩進喝止了,朝他伸手,“把裕渝給朕……”

  周文帝簡單粗暴得柳貞吉心中不禁抹了把汗,也有點明白這父子間為何越鬧越僵,敢情兩個人之間就沒一個是懂得服點軟退半步的。

  周文帝這麼一說話,周容浚當然不肯,柳貞吉暗中拉了下他的袖子,冷著臉的周容浚才不情不願地把好奇看著他皇祖父的周裕渝放到了他手中。

  周裕渝被皇帝抱過,感覺他熟悉,但又不那麼熟悉,好奇地看著周文帝好一會,才啪啪啪地拍了幾下手掌,對著周文帝咿咿呀呀了好幾聲,然後又左右在周文帝臉上重重地“叭唧”了兩下,眉開樂眼地笑了起來。

  周文帝一驚之後就笑得牙都露了出來,對著皇后就是樂得不合不攏嘴,“皇后你看,朕皇孫兒還記得朕,跟朕親得很,親得很吶!”

  萬皇后眼酸,牙也酸,這時柳貞吉剛與她請過安之後也沒退開,反而扶了她,萬皇后本心中微訝,但見周文帝抱上了孫子,也顧不上多想,就也朝皇帝伸了手,“我抱會。”

  “唉,你身體虛,朕抱,你看著就行。”周文帝說著抱著人就朝殿上走去了。

  萬皇后急了,“皇上,本宮抱得動。”

  柳貞吉笑著扶了萬皇后往殿上走,悄悄說,“母后,您也去坐著,坐下來了,不就有力氣抱得動了?站著抱總是要辛苦些。”

  萬皇后一聽,腳步快了點。

  一等坐下,她就板著臉迫不及待地道,“皇上……”

  周文帝看她板了臉,捏著小胖孫子的小手,有些捨不得,“朕再抱一會,你歇一會,朕等一小會就給你抱。”

  “本宮有力氣,現在就要抱!”萬皇后的眼睛往周文帝身上橫去,帶著股她年輕時候不依不僥的狠勁。

  周文帝看得一愣,默默地把孩子給了她。

  萬皇后一抱,臉上的冰霜立即化為燦爛的夏陽,眼睛都彎了起來,“乖孫誒,皇祖母的乖孫孫誒……”

  底下,柳貞吉扯著想上殿階去搶回兒子的丈夫其袖子不敢動,周容浚回頭朝她怒視。

  他忍了又忍,在她身邊低吼,“本王要兒子,那是本王的兒子!”

  他還是受不了把他兒子給這兩人抱,哪怕這是他事先提出來的。

  柳貞吉被他吼得差點抱頭鼠竄,但還是可憐兮兮地拉了他袖子挽回局勢,“獅王哥哥,我們早點回去吧,你昨天不是說我們要早點回去的嗎?”

  周容浚聽了怔住,好一會,他皺著眉哼了一聲,看都不想看殿上那那兩個人,板著臉目視空無一生的前方道,“父王母后,我和貞吉兒要走了。”

  “走吧,走吧……”周文帝正挨萬皇后挨得近近地在逗孫,現在就算周容浚死他面前,他發眼也不會挪開,所以眼皮都沒動一下,朝下揮了兩下手,打發了他們,還示意內侍站到跟前擋著點,別讓小世子看到他們了,免得小孩子捨不得父母會哭。

  周容浚見到,臉一下子就拉了下來,很是不快,但旁邊有人可憐兮兮地看著他,他只能強忍了下來,在他拉人要走的時候,見她還朝殿上兩人在施告禮,他乾脆拉了她的手就往外走,嘴裡很不痛快地罵了她一句,“蠢貨。”

  要是沒她的那些鬼建議,他至於把他的兒子交到這兩個人手中嗎?

  “獅王哥哥,你別罵我了嘛,會越罵越笨的……”

  兩人的聲音遠去,萬皇后抬起頭來,朝殿門前看了又看,等見到送人的恒常跑回來,她咽了咽口水,來不及多等,就失聲問道,“可是真走了?”

  “回娘娘,真走了,三德子會送他們到宮門前上馬車。”

  “再去探探,等人真走了,再回來報。”周文帝也是走,生怕他那個什麼人都不放在眼裡兒子又回頭殺回來。

  不一會,恒常笑眯眯,喜滋滋地來報,“真走了。”

  “哎呀,我的乖孫……”萬皇后也顧不上儀態了,不喜與人親密的她都小心翼翼,主動地親了小胖孫一口。

  那萬分珍惜的樣子,看得周文帝的眼都直了,心有些發酸。

  “娘娘,這個,”送往人也跑回來了的三德子把一個拔浪鼓給了萬皇后,稟道,“王妃說,小世子若是要哭,或者睡了,您拔這個給他就是。”

  翩虹要過來接,萬皇后朝她搖了下頭,自己接了過來。

  周文帝這時小聲地道,“朕抱一會吧?朕看他長得像朕。”

  萬皇后氣短神虛,抱一會也是不行了,便把孩子抱給了他,挨他挨得甚近地看著一直好奇看著他們倆的小世子,她現在心態平和喜悅,周文帝的話後,她點了頭,“是有些像的,笑起來的時候很像。”

  “跟朕小時一樣?”周文帝抱過那笑著過來,還抓他下巴的孫子,笑著問了一句。

  萬皇后眼睛一直隨著小獅王,聽到這話,許久沒有出聲,直到周文帝徑直看向她,眼神坦然平靜,她猶豫了一下,點頭道,“是,很像。”

  他小時也很愛笑,只是後來笑得越來越少,等到再後來,她就已經不在乎他是不是還會笑了,而現在,他好像也沒有像當初一樣的笑容了。

  萬皇后對過去沒有絲毫懷念,哪怕是看著小孫子與他小時一樣的笑容,也不覺得過去時光有多美好——因為以前有多好,再後來就有多壞。

  她不配為人母,而他不配為人夫地這麼過來了,以前的事,還有什麼好記得的。

  “扶搖……”周文帝叫了她一聲,見她低下頭看著下方一直不動,突然就不知道說什麼了。

  這時小獅王在他皇祖父的身上踩來踩去不亦樂乎,咕咕亂笑,那包在鞋子裡的褲子也出來了一點,萬皇后伸過手去本要幫著弄好,但伸手裡碰到一個硬硬的東西,就不由伸過手去摸了摸,又拿出來看了一眼,隨後,她眼睛就忘了動了。

  周文帝等了等,覺得不對,忙低下頭問,“怎麼了?”

  “沒事。”萬皇后把那個小銀鐲腳鐲放進了棉鞋裡面,把褲子也塞進了裡頭,系好鞋帶後,又穩了穩,方才抬頭。

  周文帝見她眼角微有點紅,訝異道,“怎麼了?”

  “他腳碗上帶的避邪物是我送給渝兒的銀鐲,我還以為被浚兒扔了,沒想今日帶著。”萬皇后勉強一笑,淡淡道。

  “那柳氏,也不是個沒心計的。”周文帝抱著小世子,看著他去夠皇后手裡的拔浪鼓,嘴裡淡道,“也不知之前為何與你鬧得那般僵。”

  說著歎了口氣。

  他口氣柔和,萬皇后聽了沉默了一下,也是低了聲音,“是我過份了一點,她也是沒辦法,不站在浚兒那邊,浚兒只會更生氣,如今看來也是對的,她得浚兒的心,她的話,浚兒也聽得進去一些,比硬來好。”

  聽皇后竟說出了如此體己之話,周文帝抬頭往就宮門瞧,暗想著今個兒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

  **

  這廂夫妻回去放縱了一天,第二天,一大早的,兩夫妻就到了宮門前,一人去上朝,一人在宮門前等著開宮見皇后。

  不過,柳貞吉也沒等多久,僅一會兒,她等著進的西門就開了,皇后身邊的三德子來迎了她,讓馬車進入了宮門。

  下了馬車,又進了轎子,一直在快到德宏宮面前才停下。

  “這裡得下了,王妃娘娘,還需您走一段路。”三德子躬身在前頭說道。

  “勞煩公公。”柳貞吉微笑。

  這廂皇后在德宏殿的側殿等著柳貞吉,見到她來,看著她施完禮,便淡道,“渝兒還未醒,你坐一會,用點早膳,等他醒來了再走也不遲。”

  “是。”在皇后示意她坐時,柳貞吉挑了她身邊的位置坐下,引來皇后的眉毛略挑,柳貞吉臉色沒變,笑著清脆道,“孩兒也不急,想等王爺下了朝,再讓王爺來接了我們母子再回,還望母后多留孩兒一會。”

  萬皇后怔了一下,看向她,但同時也點了頭。

  “母后昨晚睡得可好?小世子那小壞蛋有沒有擾您安眠?”柳貞吉笑問,把桌上的筷子雙手拿起,恭敬地遞給了皇后,等她接過,她才拿起自己的那雙。

  “沒有……”萬皇后猶豫了一下,見柳貞吉眼睛清亮地望著她,裡面乾乾淨淨,透透明明,她不由笑了笑,心道既然她這小兒媳願意示好,她接著就是,“就是半夜他睡著的時候突然笑了兩聲,把你父皇嚇了一跳。”

  事實上是把挨著龍床邊沿睡的文帝嚇得從床上跌了下來,萬皇后被驚醒,內侍也被驚醒,等點起燈,看著地上一臉驚魂未定的文帝,萬皇后沒忍住,轉過背躲著偷偷笑了好一會,這才止住了笑,下半夜睡了個好覺。

  哪怕現在想想,也是挺好笑的。

  柳貞吉不知昨夜所發生之事,不過見萬皇后嘴邊那抹愉快的笑,想來那壞小子也沒惹什麼讓他們不痛快的事,便也放心,笑著接道,“那渾小子有沒有醒來纏著你們玩?”

  他們兒子睡到大半夜,總要醒來玩一段時間才會接著睡,不知換了個地方,這習慣還有沒有。

  “你們父皇起身要上朝那會醒了一會,他陪著渝兒玩了一會,也喂了頓奶。”

  “父皇陪的?”

  “嗯。”

  “那等會孩兒要好好感謝父皇一番才行。”

  “嗯。”萬皇后給她夾了一筷子小菜,“稍稍吃快點,菜要涼了。”

  冬天的食物冷得快,柳貞吉朝皇后感激一笑,不再說話,專心用起了膳來。

  等到用完,柳貞吉陪皇后在殿內走了兩圈,又扶了她去寢宮臥著,她抱了搖籃中那睡得昏天暗地的小世子過來,放到了皇后旁邊睡著。

  “不會擾著他?”萬皇后輕聲地問,生怕驚了他。

  “不會。”柳貞吉也輕聲地回答,半跪在了床前,把自己在袖內暖了一會的手探到了小兒的小手邊……

  睡夢中的小世子立馬抓住了他那只感覺熟悉的手指,甜甜地笑了起來。

  柳貞吉看著甜笑的兒子,完全情不自禁地隨著他笑——每每在這種時候,她就覺得這就是她生他養他的全部意義所在。

  而萬皇后失神地看著他們,呆了好長的一會,直到柳貞吉朝她看來,她才回過神來,掩飾性地垂下眼,當沒看到。

  “母后,”這時柳貞吉開了口,聲音輕輕地道,“往後要是府裡忙,王爺和我沒有空,我們可否能送渝兒進來,讓您幫著我們帶一會?”

  萬皇后垂著的眼睛動了動,看向了小世子那張甜睡的小臉,半會,她淡道,“你們能放心,我也會拼了這條老命帶好他。”

  柳貞吉本是示好,卻沒料得了皇后一句這麼重的話,她也是怔忡了好一會,才敢開口說話,“多謝您。”

  說完,她也有些茫然,老實說,他們此舉,其實功利無比,用以要脅的也是過往他們對他的那些對不起,可他們真成全了,柳貞吉良心卻有些不安了。

  可她雙腳都踏進這個皇家了,如皇后以前跟她所說的,她的猶豫遲疑不會帶給她什麼好處,僅是她自私地想讓良心好過點而已。

  開弓沒有回弦箭,她只能如此了。

  對不住的,也只能去對不住。

  辰時後,周文帝和周容浚才回德宏殿,這時周裕渝也剛醒吃完奶,正試圖把皇后手上的戒指扳下來……

  等見到他爹,周裕渝也不要皇后的戒指了,哇哇哇朝著他爹亂叫,小手揚得飛起,身子就往前伸,就差最後飛到他爹懷裡去……

  周容浚當下就笑了起來,也顧不上與萬皇后行禮,大步過去抱小兒抱起舉高,眉頭飛揚,嘴邊全是笑,“小子,爹這就帶你回去。”

  “咳,”周文帝在旁輕咳了一聲,淡道,“用完早膳再回吧。”

  周容浚本想說不餓,但被身邊的女人拉了下袖子,他朝那可惡的小女人怒視了一眼,回過頭還是勉勉強強地應了聲,“多謝父皇。”

  用膳時,好動的周浴渝又把他眼前夠得著的包子給舔了一道口水,還用無齒的牙槽啃了啃,等上頭沾滿了他的口水,他扭過小頭,就往他爹嘴裡塞。

  周容浚張嘴,一口就吞下。

  周文帝在邊上看得打了個寒顫,覺得他與他孫子再親,可能也沒法親到他與他爹這步了,他也就能忍到他這愛親人的皇孫兒在他臉上啵滿口水這一步……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3 12:07 PM

第83章

  小夫妻走後,萬皇后就接了太子的兩個兒子去了鳳宮,周文帝也是接了二皇子的長子去德宏殿住了一晚。

  柳貞吉聽到後,笑得眼睛都眯了,覺得帝后兩人這一次實在太體貼了——她決定以後要對他們好點,至少要還了她欠的這份情。

  她家王爺為了她出了這趟風頭,她心中其實愧疚難當,他與帝后關係一直保持著距離,為的就是他們兄弟們少打他的主意,躲清靜,所以他與帝后和好,比不和好的壞處還大,為了她,他改變了他貫來的主張,柳貞吉心裡有多感動,就有多慚愧。

  她在他身上得到的,從來都要比她得到的多。

  “這是你前一次拒絕他們的好處,”當天清晨,柳貞吉輕柔地與他梳發,嘴裡細細結跟他解釋,“你不喜歡的事,直接跟他們說,下一次他們就知道你忌諱什麼了,不會做你不喜之事,且你要是表示得樂於與他們接近一些,他們就會比之前更容易高興,會珍惜許多。”

  柳貞吉現在也不介意向丈夫展露她所擅長之事,她這人雖然膽小,穿過來的那一會年紀也不大,但她那小半生的歲月裡,她念過不少書,去過不少地方,見過不少形形色色的人,與人打交道,她多少懂得一點。

  周容浚聽過想了一遍,一言總結道,“賤。”

  柳貞吉笑了起來,正要彎腰去拿發簪的時候被他制止了。

  “多梳一會。”周容浚想讓她再梳一會。

  “好呢。”

  柳貞吉又重新執起了梳,笑了起來。

  沒幾個人不趨利避害,也沒幾人不喜歡身心舒適的相處——她不過在清晨堅持與他梳了小半月的發,他現在已經會在醒來的時候同時叫醒她了。

  “他們哪怕現在有彌補之心,但等出事了,也會出爾反爾。”周容浚這次先開了口。

  “那到時,獅王哥哥何不站在他們的立場上替他們想一想,他們為何這樣做?”柳貞吉手上動作輕輕柔柔,嘴裡則不急不緩地道,“像父皇,你說他一心為國,為了制衡朝廷內外勢力平衡會不擇手段,像皇后,對太子與您都有愧,尤其是對您,但她又一心只想太子繼承帝位,為其願意犧牲眾多,你站在他們的位置想,也許就容易明白他們做的每一項決定,也許這樣的話,你就能想明白自己要站在什麼位置上,才是你最想要的,獅王哥哥,你說是不是?”

  “不就是知己知彼。”周容浚扯了扯嘴,不屑地道,“還用你來說。”

  道理雖然懂得,但到時未必會全然冷靜。

  柳貞吉知道他嘴硬,根本不去揭穿這個事,只是笑得去抱他的腰,親昵地去蹭了他的臉兩下,笑著道,“是呢,我就是愛賣弄。”

  “還廢話多!”周容浚又斥了一句。

  “好像是誒。”柳貞吉也沒否認,她確實挺愛嘮叨的,跟他也好,哪怕跟長殳杏雨他們,她總有不同的話要說,還能不帶重複的。

  “王爺,王妃,時辰不早了……”看他們還在說,半跪在門口打了陣瞌睡的小果子哭笑不得地提醒了他們一句。

  再說下去,這是把馬抽死了,都趕不到皇宮上朝了好吧?

  “噗……”小果子的話讓柳貞吉噗嗤一聲笑了起來,連忙加快了手中的動作,給他束髮。

  這時長殳看他們一直沒出來用膳,剛走進來要問,聽到小果子的話,他輕拍了下他的腦袋,輕聲笑駡,“沒尊沒卑。”

  小果子無奈,“師傅,時間真不早了嘛。”

  王爺被王妃帶的,也愛拖時間了,根本沒以前那般雷厲風行了。

  雖然這能讓他多打幾個盹,但趕路的時候,他的屁股就要不好受了嘍。

  **

  等到了十二月,西北的戰事就又起了。

  屈奴國每年這個時候必犯周朝。

  這一年,要是打贏了,那麼,來年的春貢他們就不會上貢,打輸了,就會老老實實進京上貢。

  屈奴國也挺狡猾的,雖然打不贏周朝,但能逃一年就算一年。

  柳貞吉聽長殳說過,現在屈奴國出了個美麗的公主,不過現在只有十二歲,打算等她再長大點,就打算上貢給周王朝。

  一邊說著要把自己國家最美麗的公主上貢,一邊每年都要來打,更是會指使屈奴國的平民百姓來周朝邊境偷米糧鹽巴棉布等物資,屈奴國一直是周王朝打也打不服,訓也訓不服的國家,此種情況已經維持了上百年。

  十二月戰事一起,半月後,西北捷報頻頻傳來,預征著來年屈奴國的貢品即將如期到達卞京。

  而京中這時,已經準備過年了。

  柳王妃在府中準備過年事宜,周容浚卻在朝廷廝殺——這年西北戰事,他要把傅青朗提上來,把司緋緋壓下去。

  而司家在朝廷中有不少舊識,司緋緋這次更是舉全力暗抗,更因有明王,李相的助力,幾方勢力集中起來,壓低周容浚在西北的人的功績。

  幾方聯手,獅王在朝上潰不成軍。

  他一惱火,什麼也顧不得,抱著小獅王就進宮去了。

  周文帝抱著小孫子再跟他討價還價,“傅青朗不能去隴北任護城將軍。”

  “那凍河。”周容浚瞪他。

  “去了,不就說明朕偏著你嗎?”周文帝搖頭,西北有三軍,司家是其中最大的一支,司家這次為了保全他們家的勢力,把那天帶去見他兒子的人全殺了,連心腹都解決了遮掩醜事,他這次要是明著幫著他這兒子,司家一時之間會全面抗爭。

  他雖然沒把司家放在眼裡,但沒把司家的軍權要過來之前,還是只能不動聲色地來。

  “今年太急了,”周文帝低下頭,看著在他懷裡猛打哈欠的小皇孫,眼睛柔了,嘴裡道,“朕也為你好。”

  “所以您要把功勞全推到明王身上?”

  “總比推在司家身上對你有利些吧?”周文帝抬了抬眼皮,看向他。

  “那我還是要一個位置。”

  “凍河西吧?”周文帝想了想。

  凍河西那邊不靠屈奴村莊,但那邊有道直通京城這邊,是屈奴國往周朝經商必經之道,雖然不是什麼軍事重地,卻是兩國之間極為重要的關卡之地,屈奴國就算來犯,為了不讓周朝關閉這條道,也很少攻打此處……

  雖沒戰事,但卻是個不錯的打探消息的地方,聊勝於無。

  周容浚便意興闌珊地點了下頭,“那好吧。”

  說著就要把兒子抱回來。

  周文帝看著他臉皮不知有多厚的兒子,頭疼欲裂,“朕為你找了這麼個好地方安置你的人,你就這樣對朕?”

  周容浚皮笑肉不笑,“您還賞了明王一座明王府,近兩萬畝的封地,我從西北打了三年勝仗回來,還不到那個數。”

  說著,毫不手軟地把兒子抱了過來。

  正一下一下點著頭的小獅王一見進了他父王的懷抱,也是老實不客氣從厚厚的錦衣中探起白嫩的小手,抓著他父王的王袍前襟,小頭一扭,就此安心地睡了過去。

  周容浚著他滿心信賴自己的樣子,嘴角不由有了點笑,抬頭朝周文帝看去,“您別多想,孩兒眼饞得不著的,就抱小世子過來讓您看兩眼,沒打算留給您久抱……”

  他不過是想讓他父皇也稍微嘗一下眼饞得不著的滋味。

  說著,起身躬了下身,就抱著小世子走了。

  周文帝看著他背影半晌沒言語,然後喃喃道,“朕要殺了這個孽子,誰也別攔朕。”

  **

  周容浚走出德宏殿的時候略得意,一出宮門,見三德子腆著臉跟他行禮,他扯了扯嘴角,還是隨他去了。

  他抱孩子進宮,她雖然沒說什麼,但還是叮囑了他讓他母后去瞧兩眼的話。

  瞧兩眼就瞧兩眼吧。

  周容浚進了鳳宮,萬皇后頗有些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周容浚也沒猶豫,把孩子放到了她手中,“睡著了,您抱一會就是,我等會就回去了。”

  “我聽貞吉兒說,他的新牙總算長出來了……”

  “嗯,長得有點晚,貞吉兒說現在長出來了就沒事。”

  “太醫也是說,長出來就沒事了。”因為之前只見小世子只磨牙,月牙兒就是不露出來,萬皇后還是一直挺著急的。

  知道長出來了,這就好了。

  “長得挺快的。”周容浚見她低著仔細看著他的孩子,他頓了頓,伸出手,把孩子的嘴輕輕地掀開。

  萬皇后一見,驚喜地道,“還真是。”

  下面的中切牙已經完全長好,上面的中切牙看著也快長好了。

  “側邊的也快出來了,貞吉兒說他就是急,要麼不出來,一出來就恨不得一會兒就把滿口牙都全長齊了。”說起兒子,周容浚的話就多了起來。

  “那現在吃米粉了嗎?喂肉糜?”

  “嗯,都吃,吃點碎食,先前也有喂他一些,他不愛吃,長出牙後就愛吃多了。”周容浚覺得是牙沒出來形容了他兒子心情,所以胃口不好。

  “那就好。”萬皇后笑了起來,之前那一趟,小兒媳也是跟她說了不少眾多對小世子的掛心之事,弄得她一直也是提心吊膽,其實後來她也差人報了小皇孫牙長出了,也愛吃輔食了的事,但聽兒子親自說了,她這才是真真正正地放心了下來。

  周容浚又坐了一會,與萬皇后又說了幾句之後,他淡道,“那我回去了。”

  “年夜那天,你們進宮嗎?”萬皇后點了頭,起身後,又假裝不經意地問了這一句。

  “不進了,您和太子他們好好過吧,”抱過孩子的周容浚說得很是平靜,“我初一帶貞吉兒和渝兒進宮給父皇和您拜年。”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3 12:08 PM

第84章

  到了年底,京城熱鬧個好幾個倍,柳貞吉也是忙得腳不沾地,王府的許多事她都要親自操勞。

  與在山中的那個清冷的過年不同,他們一家三口在獅王府的第一個年註定熱鬧無比。

  府裡從初一到十五,連著有七場夜宴,許多官員要進京拜訪,其中他們獅王府就打算接幾個人到府裡來住,年貨這些小物,倒是其中最簡單的,下面交了單子上來她過目了再添一些下去,也就成事了。

  而在她為過年那段時日忙碌之時,周容浚讓長殳去接孔母與她的兩個嫂子過來住兩天,說著的當天他也去了賈家,與賈家的當家賈太師和賈文彪說了會話。

  這把柳貞吉樂得,當天晚上就寢後捧著周容浚的臉看了又看,眼睛裡是滿溢的笑,“我說我怎麼就嫁給你了呢?獅王哥哥,你說我是不是嫁得太好了?”

  見她簡直就是要樂壞,一點點好就要樂得上天,周容浚也是抵制不住心中的開心,不過表面還是淡定地道,“你覺得好就是好,不過你真的不怕我了?”

  柳貞吉見他還提舊事,眼睛笑得就成一條縫了,學著小兒在他臉上“叭叭”了好幾口,心滿意足地道,“早知道嫁你有這麼好,當初肯定是抱著大腿不放了。”

  周容浚哼笑了一聲,抱了她好一會,見她臉上的心滿意足一點也沒有消褪,便道,“就讓你有這麼高興?”

  一點點小事,就讓她這麼高興了嗎?

  “嗯,這樣就很好了。”柳貞吉抱著他的脖子不放,笑道,“見著親人是很歡喜,更開心的是,是你想讓我開心的那份心……”

  說著,她覺得她說這話中的感情太濃厚了,濃得她都有點不意思了起來,把頭埋在了他的胸前,哈哈地傻樂。

  “傻子。”周容浚拍拍她的腰,嗤笑著道了一聲。

  他其實沒那麼好,他不過是想看看她因他而欣喜萬分的臉,就如此刻,他能清晰地看到他印在她的心上。

  **

  獅王要請柳府的女眷在過年之前去獅王府住兩天,頭一天來消息,第二天來接。

  第二天只三更,柳之程的媳婦高氏就起了床,柳之程也被驚醒,道,“這麼早。”

  “你接著睡,我去娘那邊看看。”高氏道。

  “娘不會那麼早吧?”柳之程坐了起來。

  “說不定的事,我先過去看看。”高氏溫和地朝柳之程道。

  自搬來現在的家,丈夫的美妾美侍被打發了大半,就留了兩個生了庶子庶女的侍妾下來,平時也礙不著她的眼,高氏的日子好過了許多,夫妻也和睦了不少。

  她娘家那邊,也因出去的那兩個小姑子給她做臉,送回去了不少東西,柳府雖然沒落,但也因柳之程的圖上進,對她的看重比當年還要好一些,她母親也時常過來柳府看她,婆婆雖然厲害,但在她娘面前,把她這個柳家長媳的身份抬得高高,高氏不免就對這個家更用心了幾分。

  去獅王府不是小事,高氏怕婆婆起了,她還沒起,遂寧肯早點去那邊候著,也不願意讓婆婆覺得她不看重小姑子。

  “誒,去吧。”柳之程一想母親對小妹妹那個上心法,知道妻子說的也是對的,“我也起來了,去書房看會書。”

  “還早,多睡一會。”高氏勸道。

  “不了,我洗把臉。”二弟年後就有官職在身了,柳之程一想自己還要參加春闈才能有功名,睡也是睡不著了。

  見他誠心,高氏也不再勸了,穿戴好囑咐了小廝幾句話,就帶著丫環去了孔氏的屋子。

  這時孔氏也是起了,正要檢查要帶到獅王府去的箱子,裡頭有給小世子縫的新衣新鞋,口水布等物,還有給小獅子打的銀飾。

  高氏一進來,她也沒多奇怪,道了聲,“來了。”

  “是,娘,有什麼是要吩咐媳婦做的?”

  “我聽王府管家的說,不能帶活物進去,雞這些是帶不進了,你們小妹妹是個挑嘴的,平常的東西也哄不得她入嘴,頭面的話,她是獅王妃,獅王又是個捨得讓她打扮的,她有的不少,”孔氏淡淡地道,“我想了一夜也沒出給她點什麼好東西,就從我那堆首飾裡頭挑出了個前朝巧匠打的小金釵,這東西甚是精巧新穎得很,是你費心幾經周折弄來討我開心的,我想把這精巧物件送給你小妹妹,你看如何?”

  高氏連忙笑了,“承蒙娘看得起,您怎麼說就怎麼是,兒媳都覺得好。”

  “嗯。”知道她也不會反對,孔氏也只是說說,畢竟這是大兒媳孝敬她的東西,送人總得跟她說一聲。

  不一會,柳之平的媳婦李氏也來了,見到她們都在,拍了下腦子,苦惱地道,“我又來得晚了些。”

  高氏連忙過她的手,笑道,“快來跟我說說,你挑的哪幾樣去王府?”

  李氏忙與她說了她與柳之平商量後的結果。

  這廂一家人在五更寅時就準備妥了,王府那邊到辰時來接,柳府又是一陣的雞飛狗跳。

  **

  柳貞吉在王府的西邊側門迎了母親嫂嫂進府,孔氏見到她就拉住了她的手,問,“小世子呢?”

  “他父王抱著他去封地了。”

  “現在去封地?”

  “嗯,年末了,王爺說要帶著兒子去見見他們的地。”柳貞吉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另一邊又連忙招呼在後的兩位嫂嫂,“大嫂,二嫂,上轎吧。”

  西門到主屋那邊,還要一段落,柳貞吉與母親坐了同一個轎子,一進轎,她就半坐到了孔氏懷裡。

  孔氏被她一坐,身子一沉,不由瞪了她一眼。

  “娘看我可是胖了?”

  “沒胖。”孔氏淡淡地搖了頭,“冬天衣服穿得厚,我看你臉上也沒什麼肉。”

  柳貞吉“噗嗤”笑出聲來,孔氏習慣性地去掐她手臂,罵她,“沒規矩,什麼事都不懂。”

  “娘,”柳貞吉挪開身,抱著她的手臂,撒嬌道,“這麼好的日子,你就別罵我了。”

  孔氏哼了一聲,沒再說話。

  就是這麼好的日子,她什麼話都不敢多說,什麼事都不敢多想,生怕一下子就哭出來。

  大過年的,女婿好心好意接她過來住兩天,見見女兒和小外孫,她不能添晦氣。

  不一會,到了靠近獅園的那處主屋,柳貞吉扶了母親出來,帶著她們去了歇息處。

  她安排了一個大主院讓她們住。

  “可惜姐姐在賈府忙,若不然,要是她也能來住上兩天,不知有多熱鬧……”柳貞吉示意丫環們去把母親嫂嫂的東西放下,與母親道。

  “她有她自己的事。”孔氏沉默了一下,扭過頭看著外頭,又道,“小世子什麼時候回來?”

  “要中午去了,用午膳的時候,王爺會帶他回來。”

  “中間不吃奶?”

  “帶了米粉和骨頭湯在身邊,餓了會喂點。”

  “哦。”孔氏坐下後,看兩個媳婦朝四處打量不止,便朝柳貞吉道,“叫人帶你兩個嫂嫂去院子裡走走,別走太遠了就是。”

  “我等會就帶你們去府中的花園走走,你們先用點點心。”柳貞吉笑道。

  “那,哪敢勞煩妹妹……”

  “不要緊的,”柳貞吉朝說話的高氏搖頭,“大嫂無需跟我客氣。”

  這廂用了些點心,柳貞吉又帶她們去府裡走了走,不一會,鏡花就回來報,說王爺和小世子都回來了,剛進了正門。

  “讓王爺來冕園。”柳貞吉吩咐丫環。

  孔氏一聽是來她們住的院子,忙道,“讓我們去見王爺就好。”

  “沒事,王爺與你們見過,就要回獅園處理公務,順道。”冕園過去就是獅園了,要是再去主屋正堂那邊見禮,就又要耗不少時間。

  聽女兒這麼一說,孔氏也沒再多言。

  這時她們一行人剛回到冕園,還沒進正堂,就聽不遠處周容浚在高興地大叫著柳貞吉,“貞吉兒,貞吉兒……”

  柳貞吉詫異回頭,“什麼事這麼高興?”

  說著回頭就去迎人。

  那邊周容浚抱著包得像個小棉球的小獅王大步過來,看到妻子在拱門前等他,他星目一眨,眼睛裡全是亮光,“你知道之前渝兒在封地跟我說什麼了?”

  “說什麼了?”柳貞吉傻傻的。

  “回王妃娘娘,”小果子見縫插針,忙稟道,“小世子剛清清楚楚地叫王爺父王了,真的叫了,清楚得很,還驚起了邊上的好幾隻小鳥呢,威風得很。”

  柳貞吉這時見周容浚舉著兒子到她跟前讓她看,一副等她誇的樣子,她哭笑不得,“前段時日不是已經叫爹了嗎?”

  “那是爹,這次是父王。”周容浚朝她搖了頭,見她沒誇,眉頭都皺了,“不一樣,這次是兩個字,叫的還是父王。”

  傻爹前幾天被清楚叫爹的時候形象毀得柳貞吉都不忍直視他,現在見他還來,柳貞吉嘴角抽搐,強忍住了往回看母親嫂嫂的衝動——被她們知道了她家王爺這個樣子,她家王爺那狂霸拽的形象在她們心中已然崩塌了吧?

  “釀,釀……”小獅子見他娘只瞪他,不說話,他也憤怒地朝她秀出了小拳頭,亂叫了起來。

  “是娘,不是釀……”柳貞吉無奈,抱過他,嘴裡忍不住與他說教,“我說小世子,咱們不能這樣啊,我天天帶著你,寶貝著你,你頭一個會叫的是爹,第二個是父王,你說你要置我於何地?我才是那個天天罵你奶吃的人好不好?咱們能不能把這重要性弄清楚先?我才是你那個最重要的人好不好……”

  “說的什麼話。”周容浚一聽,不樂意了,瞪了她一眼,強抱過兒子,不需要她誇他兒子聰明絕頂了,抱了小世子就往孔氏她們那邊走。

  這一會,他已經恢復了冷酷目中無人的樣子,走到那三個婦人面前也沒說話,僅朝她們一頷首,就往正堂走去。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3 12:11 PM

第85章

  柳貞吉領著孔氏她們進了正堂,與周容浚見了禮。

  這時周容浚的神色就正常了許多,孔氏與其行過禮來,起來與孔氏見了半禮,“見過岳母。”

  孔氏忙還了一禮,朝周容浚笑去,笑容中少了些拘謹。

  “我先回去,還有些公務要處置。”周容浚把揪著他衣襟的兒子送到了柳貞吉懷裡,沒再久留,就帶了小果子他們走了。

  他一走,孔氏輕聲跟女兒講,“比以前有人氣多了。”

  柳貞吉笑,“小世子生下來後,他脾氣一天比一天好,連嚇都不嚇我了。”

  聽她講話還帶著孩子氣,孔氏也是笑了,這時柳貞吉把小世子放到她懷裡,教小獅子道,“外祖母,渝兒,叫外祖母。”

  周裕渝卻不愛說話了,他聞著孔氏身上有香氣,朝外祖母吐了個口水泡泡,就又在她臉上香了一口,眉開眼笑了起來。

  孔氏忍不住跳動眉眼,也笑了起來,驚喜地朝柳貞吉道,“小世子還記得我。”

  “您是他外祖母,他能不記是您嗎……”柳貞吉拉著母親坐下,又請了兩位嫂嫂,“大嫂二嫂,就跟在家裡一樣,莫要跟我見外。”

  高氏與李氏皆坐了下來,心中感歎她這嫁了人果然不一樣了,比起之前,沉穩懂事了許多,那膽氣似乎都大了不少。

  但她們坐下後,柳貞吉朝她們調皮地眨了眨眼,又引來了她們的失笑。

  柳家的大嫂,就柳貞吉看來,是個智慧要超出其長兄一些的女子,先前在家裡時不聲不響,也是因為她大哥太不爭氣而母親太強悍,她安安靜靜地保全了己身,什麼是非也沒招惹;而二嫂,是個相夫教子一心一意,耐性極佳的,反應雖然慢別人半拍,但自從嫁進柳家後,她對她二哥從無什麼外心,反倒把她二哥越拉越近,對她尊重無比。

  她母親為她大哥二哥選的婚事都不差,她雖心狠手辣,但對兒女,個個皆用心良苦,大嫂二嫂都是娘家沒有多聲名顯赫,陪嫁也不豐厚,但其品性,兩個都是難得,自從她們嫁進柳府,柳貞吉其實也是從她們身上學到了不少。

  尤其現在,大嫂幫著母親管家,聽說母親手中的余銀竟不比他們以前還在全盛柳府時期差,柳貞吉也是覺得他們柳家,還是頗有幾分苦盡甘來的意味。

  “朝廷已經休朝了嗎?”這個小姑子,在柳家的時候一直對她很友善,高氏與她不親近,但對她也不討厭,進了王府後,小姑子對她還是以前一樣友善尊重,高氏也感覺得出,她也願意與這小姑子親近些。

  “休了,休二十個日子,正月十六日上朝。”柳貞吉笑道。

  “一年到頭,總算是能休息一會了。”高氏微笑道。

  “是呢。”李氏也附和。

  “我聽說大哥年後要參加春闈?”

  “是,現在念書很用功。”高氏點頭道。

  “可比我大侄兒用功?”

  柳貞吉的兄嫂的長子也是有五歲了,先前因期大哥與母親不親近,侄兒侄女們也一直呆在高氏身邊長大,很少到他們這邊來,柳貞吉不常與他見面,上次回娘家見到侄兒侄女們,雖然都認識,但還是因沒長處,親人之間少了些親近熟斂,而她二哥的,也是不到三歲的年紀,黏祖母黏得厲害,但也因他還不記事,她就嫁了出去,對祖母最疼的小女兒沒印象,也與她生疏得很。

  但這些只是她與娘家人的關係,而現在母親身邊,兒子長進,孫子也在身邊,媳婦也個個能幹,這是柳貞吉這一年能忍住不回娘家的主要原因。

  她畢竟是嫁了人,而母親,有新的日子要過,她過去打亂一天,還要徒增母親許多思慮,還不如自己好了,一切都穩定了,大家再歡歡喜喜地見那才叫好。

  高氏聽了她調皮的話,又是失笑,點頭道,“用功許多。”

  柳貞吉拍了下手掌,歎道,“這就叫浪子回頭金不換?”

  “又亂說。”孔氏聽了一皺眉,連外孫都沒逗了,對著柳貞吉就訓道,“哪有你這樣說長兄的?還不快快跟你大嫂道歉……”

  “娘……”

  高氏這聲叫聲剛止,這時孔氏已經伸出了手,狠狠掐了女兒後脖子一下,柳貞吉低聲嗚嗚地哀叫了一聲,可憐兮兮朝高氏道,“大嫂對不住,我亂說話。”

  李氏忍俊不禁,已經偏過頭,拿帕抵嘴偷笑了起來。

  高氏也是好笑又無奈,“不礙事,不礙事……”

  “就是你現在是王妃了,一生也不可對大嫂二嫂無禮,可知?”孔氏的臉已經板了起來。

  “知道了,娘。”被訓的柳貞吉乖乖應了,心中叫苦不迭。

  她還是小心大意了,都忘了她娘是有多愛訓她了。

  “你都是當娘的人了,言辭行為,萬不可像過去那樣輕浮。”孔氏這時手裡拿著一瓣果肉讓小外孫咬著,她抱著外孫兒朝她娘反面坐著,遂小世子也就看不到他娘被他外祖母訓的慘狀,“跟家裡人說話還好,出去說話,可莫要這般不過腦子。”

  她出去才不會這麼亂說話,不知道有多會做人——當然這話柳貞吉也只敢在心裡說說,她知道在母親的眼裡,她永遠都是雖然她操心教訓的小女兒。

  “我知道了。”孔氏說一句,柳貞吉就應一句,跟過去在跟家裡一般無二。

  高氏,李氏見此,也是輕鬆了下來。

  畢竟,在她們眼前的,雖然是王妃,但更是妹妹,他們一家已經不是過去的那一家子了,她們婆婆一直對她們的態度也讓她們明白,她們在這個家該得的身份與地位,哪怕是賈家五公子夫人的大姑子,還是獅王府裡的王妃小姑子,也需得尊重她們。

  而在這個家裡,還是厲害的大姑子也好,還是這身份不一般的小姑子也好,都極聽她的話,高氏李氏也覺得有她們這個當主心骨的婆婆在,柳家經由他們這一代另振旗鼓,也不是特別艱難的事。

  **

  柳貞吉陪了母親與嫂嫂們一起用午膳,用到一半,就讓梨雲把小獅子送到他父王身邊去,免的大的那個一個人吃飯不香。

  梨雲抱了人走後,孔氏道,“我聽說你那幾個丫環,有兩個有孕了?”

  “是,是水月和如花,一個三個月,一下兩個月,王爺還准了這兩對小夫妻在他們的小家好好呆著,這幾個月就不用當差了。”柳貞吉說到這,忍了忍,還是沒忍住,輕輕把母親的手拉到了自己的肚子上,“如若不是出太大的錯,您可能不是有個外孫,就是要有個外孫女了。”

  “有了?”高氏,李氏皆一驚。

  孔氏也是瞪大了眼看著她。

  “還沒找大夫把脈,但那……是晚了半個月了,如果沒什麼意外的話,應該是有了,”柳貞吉皺皺鼻子,不好意思地說,“我想著過兩天再找大夫把脈,想大年夜那晚稟給王爺,當是驚喜。”

  想是這樣想的,但母親和嫂嫂們都在身邊,柳貞吉還是沒忍住提前說了。

  “又有了?”孔氏已經無心用膳了,她摸著女兒的肚子,再看看她潔白粉嫩的臉,有些緊張地問了一句,“可是想吐?”

  “沒有,”柳貞吉搖頭,“我懷小世子的時候,也沒有吐過幾次。”

  “那就好,不遭罪。”高氏忙道。

  “那,現在要不要找大夫?”李氏茫然了。

  柳貞吉笑了起來,“我就這麼一說,有沒有還不知道,明天吧,明天我就大夫來瞧瞧,要是有好消息,也能讓娘和嫂嫂們替我樂樂。”

  “今天吧,現在就去請。”孔氏摸著一直在跳的心口,急喘了兩口氣,與她道,“有了就是天大的喜事。”

  大女一直不易有孕,孔氏一直在擔心小女兒的肚子,誰也不知道她得知她有了小外孫時的驚喜,現在小女兒又有了喜,孔氏喜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柳貞吉猶豫了一下,輕聲與家人道,“我是想私下找大夫把了脈,有好結果再告訴王爺,王爺是個喜孩子的,他對小世子有多好,娘和嫂嫂剛剛也是看到了,恨不能捧在手心寵著,我怕要是診出來了沒有,讓他空歡喜一場,我心裡不好受。”

  膳堂裡靜了一會,這時高氏輕聲開了口,“小妹,你看這樣成嗎?就說我身子稍有點不適,想請府裡大夫過來幫我把下脈,這樣叫大夫過來可以嗎?”

  高氏看婆婆那坐立難安的樣子,就知道她想馬上知道,便挺身而出,出了這個主意。

  柳貞吉看向嫂子的眼睛溫柔得很,當下就點了頭,“好,就聽大嫂的。”

  她們這小小聲地商量著,那廂進來要報話的長殳聽到後,搖著頭歎著氣就往獅園那邊小跑著去了。

  周容浚正吃飽了,正坐躺椅裡,把小獅子放在腳腕上,一上一下地翹著他玩,當是松筋骨,看到長殳踩著小跑步一溜一溜地跑過了,他看著老奴這奇怪的樣,奇怪地挑起眉,“長殳,你又尿褲子了?”

  長殳一愣,隨即哭笑不得,“王爺,您就別拿老奴取笑了,您還是快去冕園看看吧,王妃說要找大夫把脈。”

  “把脈?怎麼了?”周容浚長手一撈,把抱著他的腿,咯咯笑個不停的兒子撈到了懷裡,問長殳。

  “王妃說,她怕是有了。”

  周容浚大愣,好一會沒說話,隨後,不出一聲就站了起來,把兒子往肩上一扔,讓他坐在他肩上,就往園門大步走。

  長殳跟在身後,“您慢點,別顛著小世子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3 12:15 PM

第86章

  這大夫還沒到,丫環們還在收拾著桌子,柳貞吉正與母親嫂嫂們說笑的時候,肩上坐著個奶娃娃的獅王爺就到了。

  四人皆一驚,都站了起來。

  “獅王哥哥……”柳貞吉正要問他怎麼來的時候,他身後的長殳忙給她打手勢,兩個偷聽與稟報的姿勢一下來,柳貞吉就知道有人偷聽到並打小報告了。

  來不及多想,就一眨眼的功夫,柳貞吉立馬拉著了周容浚的手,笑道,“你怎麼來了?我等會就回去了。”

  “嗯。”周容浚看著柳家那三個又拘謹了起來的婦人,把坐得高高,一點也不泯然眾人樣,反而低著頭,好奇地一個個人打量的兒子抱了下來,淡定,“你們說你們的,我坐會。”

  說著,就挑了張最靠下的椅子,遠遠地坐著,一點也沒有打擾她們的意思。

  柳貞吉咬了咬嘴,朝長殳嗔怒看去。

  她並無怪罪之意,長殳呵呵一笑,跑到王爺身後去了。

  其實他也挺想知道的。

  而且他沒聽到就算了,聽到了就得說,王爺可是最不喜歡有人瞞他了。

  “釀,釀……”那邊的小獅子見老跟著他們爺倆的娘們不來,伸出小胖手,一伸一縮地招呼著她過去。

  周容浚的眼睛也朝她看來,許是臉他看得久了,對他沒什麼吸引力了,瞥了一眼就往她肚子看去,引得柳貞吉肚子一伸一縮,心中越發的沒底氣。

  長殳這報的也太快了。

  要是沒,他失望怎麼辦?

  “娘,大嫂,二嫂,坐吧。”柳貞吉這心中千思萬緒也只能暫且掩下,轉身對著母親與嫂子們笑道。

  柳家的這三人,心中也是有些不安了起來。

  還好,大夫來了,這次來的是府裡的宋大夫,而不是先前那個隨他們去昆山的戚大夫——戚大夫要是來,他肯定要把三次脈,才會跟柳貞吉下他的結論,那能把柳王妃給生生急死。

  宋大夫以為是來給柳家人看診的,沒料讓他伸出手,探有沒有喜脈的人是王妃,這下就慎重了起來。

  周容浚也是坐不起了,抱著兒子起來,對長殳道,“把椅子搬過來。”

  說著,就走到了柳貞吉身邊,站在了柳家婦人給他挪開的位置上,長殳一把椅子放下,他一屁股就坐了下去,朝宋大夫道,“別學戚拓,有就沒,沒有就沒有。”

  宋慶笑了起來,點頭道,“王爺放心,在下定不會像我家師弟那般磨嘰。”

  說罷,閉上眼,隔著絲帕搭上脈,認真地聽起脈來。

  這時小獅王見他“釀”看都不看他一眼,他睜著眼睛瞪了她好一會,也沒得到愛的注目,隨即嘴巴一扁,小頭顱一揚,“哇”地一聲,大聲幹嚎了起來……

  這把全神放在柳貞吉手上的幾人嚎得一激靈,更是把他父王給嚎得心都抖了一下,又一見他那揚頭的姿勢,周容浚皺了皺眉,小獅子屁股一撅都知道他在想嘛的傻爹把壞小子放到了柳貞吉面前,淡道,“賞一個!”

  “叭!”柳王妃從善如流,非常時刻非常果決地賞了兒子一個吻。

  小獅王一被“叭”,嘴一咧,露出了殘缺不齊的牙門,又不顧他父王把他往回抱的手勢,小身子奮力往前一探,在他“釀”娘上也狠狠地“叭唧”了一下,覺得自己得到了關注的小子這才心滿意足地回到了他爹的懷裡。

  “把拔浪鼓拿來。”周容浚讓長殳去拿東西過來。

  “是。”

  “你接著。”周容浚朝睜開眼的宋慶道。

  “是。”

  孔氏她們,便把眼睛從這對夫妻身上,又移到了柳貞吉的手上。

  周容浚這時摟緊了小兒,把他換了個看不到他娘的方向,又從桌邊的果盤裡挑了個小果子,毫不客氣地塞到了兒子嘴裡,堵住了他的嘴。

  小獅子被這冬天的果子冰得滿臉都皺成了一團,一時之間把他“釀”忘光光了,只顧著專心對付嘴裡多出來的大果子去了。

  “獅王哥哥,看著點,別吞下去卡住喉嚨了……”柳貞吉怪擔心的,扭頭看著兒子,生怕他一口氣把果子給吞下去。

  “沒事。”周容浚掃了一眼兒子,對其淡道,“拿手拿出來啃……”

  小獅子“咕”了一聲,很聽得懂他父王話的他就伸出小胖手,把嘴裡的果子掏了出來,就著手,把磨得利利的牙磕在了果子上面,誓要挖出兩個洞來……

  周容浚看他依言行事,便把視線轉到了她身上,“你坐直了,讓宋慶好好聽脈。”

  柳貞吉就噤了聲。

  好長的一會,膳堂裡都沒有什麼聲響,就光聽小獅王在那口水嘶拉的聲音了。

  “咳……”宋慶輕咳了一聲,正要說話,發現幾道目光全往他身上看來,他不由尷尬一笑,“在下覺得是有了,但……”

  說到但,他發現自己與戚光說的話將無二致,不由撓撓頭道,“應該是有了,就是日子不久,脈像不太顯,頂多也就一個月左右的樣子,王妃您說是不是?”

  柳貞吉不由松了一口氣,笑著點頭,“算來應該就是三十個日子左右。”

  她自己私下也算過,應該是最易受孕的那幾天有的。

  “這就好,這就好,謝謝大夫了。”孔氏沒忍住,眼角都濕潤了。

  “娘……”高氏忙扶了她。

  “你等會,叫人去賈府給她姐姐報個信……”小女兒有了,孔氏高興,但因惦記著大女兒這麼多年就生了一個兒子,又有大女兒有點發酸,一時之間,心中五味雜陳。

  “是,媳婦記著了。”

  柳貞吉看著周容浚抱著兒子起身,招呼宋大夫到一邊去說話了,她轉頭看著都哭起來了的母親,忙招手,“娘,你趕緊坐著,一直站著好累。”

  孔氏一聽,也是笑了,走到她身邊就著她的手坐下,與她歎道,“都這麼大了,是兩個孩子的娘了,說話怎麼還跟以前一樣?”

  柳貞吉想了想,笑道,“因為在王府過的日子跟在家裡過得一樣,孩兒也就無須變得太多了。”

  一樣的有人把她放在心中疼愛著,她自然無需變太多,這是她的幸福不是?

  她說得頗為隱晦,孔氏竟然也聽明白了,她把小女兒攬到懷裡,輕輕拍著她的背,道,“知道了,娘知道了,娘知道你過得好,我很放心。”

  “娘知道就好。”柳貞吉笑了起來,用一直有點微抖的手牽了母親的手,與她悄悄道,“還好是有了,差點嚇著孩兒了。”

  孔氏回過點身,看她一臉欣喜,她不由也欣慰地笑了起來。

  **

  周容浚問過話過來,見她們圍在一塊嘀嘀咕咕,歡笑不已,正要開口說話的時候,就見半對著她的人就轉過了頭,朝他嫣然笑來……

  “獅王哥哥,大夫說什麼了?”柳貞吉朝他走去。

  “沒什麼,說過幾天再把次脈。”

  “那,現在要不要進宮與父皇母后說一聲?”

  “初一進宮再說吧,”周容浚淡道,把要往母親懷裡去的小獅子抱得緊緊的,與她道,“這陣子我把小果子也留給你用,有什麼事,你吩咐長殳和小果子,管事的他們去辦就是。”

  “知道了。”

  周容浚還想與她多說幾句,卻不知說何話才好,怔了一下,就朝她點頭,“你自己注意著點,我先回去了。”

  說著頓了一下,又道,“你早點回來。”

  說輕,這才毫不猶豫地轉身走了。

  路上,獅王問了小獅王一句,“你要弟弟還是要妹妹?”

  小獅王想了想,咧嘴一笑,朝他爹吐了幾個口水泡泡,當作了是回答。

  這廂柳貞吉與娘家人又說了好一會話,等到送了母親躺下午睡,這才準備回獅園。

  走時,孔氏拉了柳貞吉的手,她拍了拍女兒的手,過了好一會才把話困難地說了出來,“有了孩子,你心就要更寬一點,眼睛也要放得長遠一點,不是光為孩子,也要為自己,莫要學了娘,半生氣盛,半生艱難。”

  柳貞吉就又重坐了回來,與母親搖頭道,“我從未覺得您有哪處不好過,您很好,您愛的時候好好愛了,恨的時候好好恨了,對我們兄妹四個,無一人不受您的全心以待,就是有人道您心狠手毒又如何,您不憋屈地活了大半輩子,孩兒在這滿京城裡也找不出幾個像您這樣堅強又護得住兒女的夫人來,那些外人說什麼又真正與我們何干?您身邊的人一直是我們,而不是他們那些說三道四的,而我們最為看重的也是您對我們的好。孩兒不管外面的人怎麼說您,您也不要覺得那些風言風語能傷害我,孩兒長大了,有些事,我自己會去好好應對的。”

  而且,也能好好保護你了,柳貞吉默默地在心裡補了一句。

  因兄長們不願意接流連妓院的父親回來,柳老太太罵母親毒婦,稱她教壞兒女,道德敗壞,柳貞吉知道母親是擔心她的名聲損害她的名聲……

  但柳貞吉其實是不在乎這些的。

  孔氏從未聽過小女兒講這樣類似大人的話,聽完竟是淚眼婆娑。

  “娘,我好喜歡您,從小到大都這樣,以後也會這樣下去。”柳貞吉低下頭,挨著她的肩,親昵地蹭了蹭。

  她曾給以愛與保護讓她長大,她也希望現在,她能回以母親勇氣和保護,讓她接著無畏地往下走,而不是再成為她的負累。

  孔氏忍著淚,拍著她的背,好半會才忍著淚笑道,“真不知道時間怎麼過的,一下子,你就變這麼大了。”

  大得,讓她覺得過往的一切堅持與委屈,都覺得是如此地值得。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3 12:19 PM

第87章

  第二日,柳之程兄弟一大早就過來接孔氏她們,被柳貞吉先留了下來,讓他們傍晚再回去。

  周容浚帶著他們,出去見了幾個朝中品德俱佳,風度不凡,得周文帝青睞的幾個官員——這是柳父曾不從帶他們去見過的人,這其中固然有他們父親的舊識,但後來都與他們父親交情淡薄了下來,也有一個他們曾是他們父親的死敵,現在卻是周文帝最為看重的良師益友,內閣重要官員,名滿天下的“天下第一師”陶閣老。

  回程上馬之前,柳之程激動得滿面紅光,柳之平就要相對冷靜些,不說話也朝周容浚打了幾個揖,柳之程因為還見到了來年春闈的主考官陳新陳大人,父親以前上朝回來必罵的人卻關心地問了他幾句學問上的事,指了了他幾句,他腦袋現在昏昏乎乎的,但就算如此,他還是知道他二弟做什麼,他就跟著做什麼,也朝周容浚作了好幾個揖,以表謝意。

  周容浚手背在身後,手中的馬鞭一甩一甩,光從神情就看得出他的輕鬆愉悅來,剛剛與那幾位內閣官員拜見他的時候,因此都與他多說了幾句話。

  他見柳氏兄弟作揖,只看一眼,也沒說話什麼,等到了要上馬的時候,他朝柳之平頷了下首,等他靠近他身後,漫不經心問了他一句,“徐大人待你如何?”

  徐大人是戶部尚書,也是柳之平私下拜在其下為弟子的師父,與太子走得較近。

  先前柳家在司馬案中的事,也是他為柳家在太子面前求了情,各方打點,他也幫了他不少忙。

  柳之平一聽,忙答,“徐大人待我很好,如同半子。”

  徐大人也是他岳母的族兄,其中也有親戚關係,因承他岳家所托,一直對他細心栽培,給過他不少機會,也幫過他太多忙,柳之平對他一直很是尊敬感激,也視他如半父。

  柳之平說罷,又道了一句,“徐大人是個公正無私的好官,對外公正,治下仁和,內外盡知,不知王爺可曾聽聞過?”

  周容浚嘴邊揚了點笑,“本王是有耳聞過,那你好好跟著他。”

  說罷就翻身上馬,柳之平懵懵懂懂,不是很懂他的意思,連忙朝他臉上看去,見他臉上神色輕鬆,並無不妥之處,但這心還是放心不下來,莫名被提著一般。

  “徐大人一身查薄的好本事,這個倒是舉朝盡知,二舅爺想來在其下也學了不少吧?”俞飛舟見柳家這二舅爺腦子轉不過來,提點了一句。

  柳之平小心翼翼,“不才才疏學淺,徐大人的看家本領,還未學到皮毛……”

  “二舅兄謙虛了。”俞飛舟點到為止,也跟著上了馬,往後一揮手,示意護衛們上馬起程。

  等前面的護衛騎出開路,周容浚也揮鞭縱馬,留下跟不上他們的柳家兄弟,被王府的兩個護衛相送的,晚了一段路這才到了王府。

  到王府的時候天色已不早,這時柳貞吉也不好留他們的飯,只好讓他們趕著回去用膳。

  臨走的時候,周容浚賞了不少東西下來,孔氏出身富貴,出嫁的時候那時候家族還有人撐著,娘家還是有些名望的,嫁的柳家也是富甲一方,自不是個眼皮子淺的,但這次獅王還是賞了幾件足可當傳家之寶的寶物給她,她還是忍不住甚是開懷,本來心中因走之事還有一點的傷感也沒了。

  柳貞吉送她到西門的時候,見母親的眼睛直往那幾個箱子看,一路放在她臉上的次數,數都數得過來,獅王妃好笑不已,送了母親兄嫂到了柳家的馬車邊,見母親吩著著人把幾件重要物件放到她座位邊上時,她忍不住調侃道,“娘,我現在是比不上這幾樣死物了吧?”

  孔氏沒理會她,等人把箱子小心翼翼地抬上去後,她回過頭朝女兒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是不管你了,懶得管你,管你不是我的事了。”

  柳貞吉抿嘴悶笑不已。

  孔氏叫著媳婦跟她上同一個馬車,等到馬車出了門,她偷偷掀開窗布往後看去,見女兒還站在門口,她就快快地放下了簾子,怕多看一眼,又會傷心。

  過了一會,她朝兩個一直看著她的媳婦道,“這裡面的東西,王爺與我說清楚了,是皇宮裡出來,但歸於他獅王府了,他已叫人造了冊,說是賞於你們兩家,你們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兒媳知道,”孔氏沒說之清就弄明白了其中意思的高氏沉穩地點了下頭,“王爺是說,這些從內務府和獅王府都除了冊的珍品,我們是可以拿去用的。”

  也就是說,可以拿出去打點的。

  宮中每樣物件都是聖品,能得皇帝賞賜的人,一年也不過那麼幾人,好東西誰都想要,尤其是經過皇帝之眼的,更是有不少人趨之若鶩,他們柳家拿得出這些個東西,也不愁找不到人幫忙。

  “知道就好,你們相公的事,你們自己心裡要有數,真要用到用場了,只管往我處來拿就是。”為著這兩個兒子,孔氏也知,她還得為他們再周旋幾年。

  “這些,是小妹的意思?”李氏小聲地問了一句。

  孔氏沉默了下來,好一會道,“就算不是她的意思,也是因的她,咱們家現在有這個勢,莫要浪費了,再來,可不一定有現在這般好的時機了。”

  成婚不到兩年,就已生有一子,肚子裡還有著一個,不談獅王如何作想,這事哪怕換到皇家那,也是必定對她恩寵有加的。

  “兒媳知道了。”

  “媳婦知道,您放心。”

  高氏,李氏作了答,心裡也是有了一定的盤算。

  小妹東風已起,他們家,也得抓緊時機乘這陣東風東山再起才好。

  **

  柳貞吉再度有孕的事,她還是讓長殳差人去宮裡報了信。

  不好她娘家都知道的事,宮裡面卻不知情。

  現在已經是臘月二十八了,今年臘月的月份沒有三十,臘月二十九就是大年夜,他們初一進宮,也過不了兩天,他們夫妻可以當面與皇帝皇后說這喜事,也當是大過年的,給皇家添喜了。

  母親與兄嫂一走,柳貞吉也是更忙了起來,雖因懷孕行動小心了些,但該管的事,一件也沒少,且因這兩天陪母親嫂子說話,還耽擱了些重要的事情,還得她沉下心來處置。

  這日,七皇子周行言,言王回京。

  言王還沒有在外面開府,回京不是住皇宮,就是差人往皇上那報一聲,住到獅王府來。

  大前年他回來的時候,住的就是獅王府。

  這一次,他回宮跟皇帝請了安,又說了要去獅王府的意思,諸事纏身的周文帝也沒多想,就准了。

  七王爺一到獅王府,是俞飛舟接了他,見到剛分開不久的俞護衛,言王笑得尷尬,“又見著了,飛舟。”

  俞飛舟在西北最後一段,是已經不見言王的人了,見到七王爺朝他打招呼,他還是一如之前的恭敬又磊落大方,“小的見過七王爺,想來您一路勞頓,現在也困倦了吧?我家王爺囑我先帶你去清洗歇息一番,再行計較。”

  這與過去並無二致,一切都沒有變化,周行言點頭,心中暗松了口氣,跟俞飛舟去了他在獅王府獅園的住所。

  這時周容浚與柳貞吉皆在案堂,只是獅王爺正右手抱著兒子,左手在練字,獅王妃正在拿著小果子給她的住在王府的官員名單,正檢查管家報上來的給他們安排的馬車隨侍。

  柳貞吉給與他們王爺往來的官員造了花名冊,最重要的人,還要多關心一些,如蓁窮州來的那位刺史大人,人窮得就跟他在的州的名字一樣是真窮,派出照顧他的小廝就回來報,說他像樣的衣裳就一身,每天見過客回來,都要小心脫下疊起來待明天再穿——那人有幾分清骨,窮是窮,人也坦蕩,但可不會跟人討要一分銀錢,柳貞吉就著過年的名目,打算給他多備幾身衣裳,還有打發些只給他用的賞銀,免得他們缽滿盆滿的獅王府出個一身衣裳掃蕩滿京貴客的門客來。

  柳貞吉這幾日管這些官員的名單,也是發生了不少與她相公脾氣名聲都不符的門客來,他門下,有七老八十就差斷到最後一口氣的老官,還有一個一個人守著一個道觀的道士,其中,居然還有一個五歲應考,考到五十歲,還沒中秀才,在卞京天橋邊上擺字畫攤賣的老書生……

  如果不是到了年底要給這些門客發俸金,柳貞吉要造冊,她還不知道,王府養的一大堆門客裡,居然有這麼多五花八門的人。

  有些奇葩到她這個穿越人士都想自歎不如。

  也有些好到讓她覺得汗顏。

  就像真窮州的那位大人,拿著自己幾方的俸銀養著一個民間的學堂,自己喝粥吃草不在乎,這高貴的品性,有哪一處能跟她家這讓人聞聲就想閃的王爺搭一點邊……

  也不知他是怎麼歸到他們王府門下的。

  柳貞吉是頭一次管這麼重大的事,覺得自己頭一次上任,必須得做點糊塗事才像樣,所以敗家娘們在經過略一思考後,與周容浚道,“獅王哥哥,我昨天跟長殳算的時候,發現我們家的庫銀比去年還多上十幾萬兩呢,我們給今年那些給王府爭了氣的大人打發點獎賞吧?”

  “你看著辦,自己蓋章。”周容浚淡淡道,因說話他的字頓了一下,他乾脆停下筆,在虎目圓睜著看他寫字的兒子的小鼻子點了滴墨,見小兒子被點墨一點也不在乎,還朝他傻笑,他滿意地一笑,繼續寫了起來。

  “那做的好的賞一千兩,一般一點的五百兩,剩下的就一百兩意思下?”柳貞吉自言自語,已經拿過折本寫了起來。

  寫罷,拿起獅王威風的徽章,“砰砰”在前後各跺了兩下,算是完工。

  “王爺……”這時俞飛舟進來了,與周容浚稟道,“七王爺說要來與您和王妃請安。”

  “讓他好生歇著,我明日見他。”周容浚神色不改。

  “好,屬下知道了。”

  他走後,柳貞吉問周容浚,“為何不見他?七王爺之後不是一直在幫著你?”

  她聽說言王上的摺子可是站傅青朗這邊的。

  “有些事他太想當然耳了,冷冷他,如果他覺得跟著我不委屈,做事再謹慎些,到時再議。”周容浚也沒打算不用他這個皇弟,但也沒打算就此就用他。

  他得用慢刀子磨他一陣,磨不磨得出他想要的結果,就要看他七弟心裡是怎麼想的了。

  “哦。”這種事,柳貞吉自覺沒什麼好建議,就此閉了嘴。

  那頭俞飛舟說了自家王爺之意,周行言聽完,也是一愣,隨即又朝俞飛舟道,“我是真有事跟他要說。”

  “王爺說明日就見您,您看,如果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應不急在這一晚……”

  “就是急!”周行言聽了也惱火得很,“到底讓本王見不見?什麼時候本王想見我王兄,有這麼難見了?”

  俞飛舟啞口無言,又回頭再稟了周容浚一次。

  柳貞吉聽了,這次都忍不住道,“去見見吧,打頭一天回來,你就是磨他,也不急在這一時。”

  周容浚挑了眉,把翹著屁股趴在他腿上呼呼大睡了起來的兒子抱起,起身走到她面前,用手沾了墨,狠狠捏了她的鼻子一把,不顧王妃的怒目而視,得意一笑,回屋把兒子放到了他們的床上睡著,替他蓋好小被子,又用大拇指在他沾著墨的小鼻子碰了碰,起身去拿了塊濕巾,把他的鼻子小心地擦乾淨了,這才去了言王的住處。

  而言王所說的事,確實也稱得上重事,但也不是急事。

  司緋緋,也就是大周朝有名的司飛將軍,將在正月十六日進京敘職,她請示進京述職的摺子現在已經擺在了周文帝的案前。

  周行言已經從司飛嘴裡得知,李相和司家門徒,將會促成此事。

  **

  周容浚暫沒把司緋緋回來的事告訴柳貞吉,大年年夜那晚,他領了她與能趕來京城的各路門閣用了頓晚宴,開席不久,就讓長殳送了她回去。

  柳貞吉身邊也是從昨天起就多了幾個護衛,她也沒怎麼在意,想著府裡也不乾淨,自己又有身子,她相公多派幾個人護著,這也是為了防範于未然。

  初一早上,晚上睡得很好的柳貞吉神情氣爽,跟周容浚說話的時候歡躍得很,就是獅王爺很不給面子,一直懶懶地有一聲沒一聲應著,柳貞吉可憐他昨晚與手下飲酒談話一晚,也就沒纏著他回話了。

  等進了宮,皇帝皇后見到他們,柳貞吉聽他們報完喜,萬皇后說了“賞”字後,常公公念了好長的一串名頭,足足念了差不多三十樣後才停嘴,柳貞吉的眼睛是眨了又眨,眨了又眨……

  她這是剛敗完家不久,就又要成大富婆了?

  外頭還有一堆等著見皇帝皇后的皇子皇眷,柳貞吉真怕他們聽到常公公的大嗓門,等會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會拿眼睛殺死她——他們身邊已經進來了的太子已經是連著看他們好幾眼了。

  “坐吧,別站著了。”常公公念完,萬皇后朝二兒子二兒媳道,已經抱上了穿了一身小紅袍的小獅王的萬皇后嘴邊的笑很是真心。

  這也為她寡白的臉增添了幾分豔色。

  周文帝看了她一眼,也朝他們道,“你們隨你們大皇兄坐下就是。”

  “多謝父皇。”

  夫妻倆謝了恩,這時身邊坐著皇長孫的周文帝輕咳了一聲,眼睛直往那咧著長著四顆小門牙在歡笑的小皇孫,突然微微有點嫉妒能堂而皇之抱著長得像他的小皇孫的皇后了。

  其實他兩個都有點想抱,可惜一個都不能抱。

  大過年的,宮中到處喜氣洋洋,周文帝驀地覺得有點寂寥了起來。

  等到接下來的皇子進來請安時,周文帝的臉色就沒之前那麼喜氣了,一直淡淡,看得眾皇子在底下心中直犯嘀咕,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的獅王,是不是又把他們父皇頂撞得沒了好心情。

  柳貞吉是直到周文帝要帶皇子們前去殿中飲酒,皇子們走得差不多的時候,一直沒動的周容浚朝皇后走來說了句話後,站于皇后邊上的她才知司緋緋要回京之事。

  “司飛正月十六到京,您幫我看著貞吉兒一點。”周容浚在萬皇后耳邊輕言了一句後,就跟在了皇子們後走了。

  萬皇后右邊是太子妃容氏,左邊是柳貞吉,周容浚是在她這邊夠著萬皇后的耳邊說的,這話也就落在了柳貞吉的耳後,柳貞吉聽後心跳停跳了半拍,看著他走後,又轉頭看向了萬皇后。

  萬皇后朝她笑了笑,把手中抱著的小世子送到她懷裡,輕描淡寫地道,“我們皇家子息個個金貴無比,你三年就抱倆,是承上天恩澤,福澤深厚之人,雖說如此,平日你自個兒也要小心點。”

  說罷,朝翩虹道,“回頭你替本宮去趟獅王府,叫伺候王妃的人都小心著點,誰要是讓王妃有點閃失,本宮就要誰的命。”

  她說得甚是淡然,語氣輕飄飄的一點危險也不帶,但離得她近的那幾個皇家女眷在大過年的喜氣日裡乍聽到這句話,不知怎地,覺得外面冷嗖嗖的風透過牆吹進來了一陣。

  容太子妃因此也是看著柳貞吉不放。

  柳貞吉聽後朝萬皇后甜甜一笑,“母后放心,孩兒定會小心的。”

  萬皇后“嗯”了一聲,轉身拉過太子妃的手,帶著她跟人說話去了。

  三德子跟了她過去,得了暗示的翩虹姑姑留了下來。

  不知情的她扶著柳貞吉,等前面的人得離她們遠了後,輕問,“出什麼事了?娘娘這麼生氣。”

  她家娘娘剛才朝她暗示的時候,頭是往上昂揚的——跟著皇后多年的翩虹也就看出了她娘娘身上的殺氣。

  一般的暗示,她只會額首。

  而那股殺氣,翩虹也知道不是針對獅王妃。

  “那個女將軍要回京了,”柳貞吉抱著不斷扯她耳環的兒子,顧不上耳朵上的疼,朝翩虹輕聲道,“母后和王爺,怕是都怕我的肚子有個什麼意外。”

  翩虹剎那了然了過來,她朝柳貞吉點點頭,又回過頭,朝身邊跟著的宮女吩咐了幾句,讓她再叫兩個她的宮女過來。

  柳貞吉見此笑著道,“姑姑也無需太緊張,人還沒回來了,再說,她的手能伸到這宮裡來?”

  翩虹朝她搖搖頭,看著她哄小世子松下手,老實地窩在她懷裡後,又左右看了看人,見都是自己人,示意宮女們注意著點,才朝柳貞吉輕聲道,“宮裡也不是娘娘一個人的天下,誰知道迎面走來的,是哪家的妖魔鬼怪,即便是鳳宮裡頭的人,娘娘和我覺得再忠心不過的,下一刻發現她是背叛陷害之人也不奇怪,我們宮裡頭,這二十來年,就已經出過六個不要命的叛徒了,還請王妃四處小心才是,非常時刻,即便是覺得奴婢不可信,也要不信才好。”

  柳貞吉半晌無語,她低著看著懷中在磨牙的小獅子——他已長牙,正在學著說話,很快,他會長路,他會識字,漸漸會懂是非,識人情……

  他人生最初的每步路,她都想參與,並且她現在懷中還有另一個剛長出小胚形的新生命。

  她確實只得慎重。

  女將軍的手段,她人還沒出現,就已經讓她心驚過不止一次了,不知道見到活人,會是怎樣的情形。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3 12:21 PM

第88章

  這夜皇宮因有夜宴,周容浚讓人送話過來,讓她留在皇后宮裡久候他一會,然後再同他回王府。

  萬皇后讓翩虹帶了柳貞吉去後面她的寢宮歇息,今日不少人要來與她見禮,她忙得脫不開身,一直到了入夜,柳貞吉才看到她疲憊回了寢宮。

  “母后……”

  “免。”

  柳貞吉要見禮,但被萬皇后揮手阻了。

  “用過膳了?”

  “用了。”

  萬皇后問著話,去了中間的臥榻,上面獅王府的小世子正在拱著屁股玩跟鬥,翻完了一個準備再接著翻一個的時候,見到萬皇后來,他先是疑惑地看了萬皇后一眼,確定是熟人之後,他抓起了榻上的一個小玩偶直往萬皇后手裡塞,“玩,玩……”

  說著,自以為已經哄好了萬皇后,讓她乖乖一個人玩,他又匍匐在了軟榻上,翹起小屁股,一個“哇哇”聲,小世子就又歪歪斜斜地又翻了一個自己滿意得不了得的跟鬥。

  被打發了個小木偶萬皇后捏著手中的小玩藝,沉默地往柳貞吉看去。

  柳貞吉笑了起來,挨著萬皇后坐下,朝她解釋,“壞小子自個兒想一個人玩的時候,就會打發來看他的人一件小物件,意思是你也好好玩自個兒的,別阻著他玩。”

  萬皇后看了她一眼,也沒說話,這時玩得累了的小獅子爬到了母親的身邊,雙手扶著母親的肩膀,顫顫危危地想站起來……

  柳貞吉眼看萬皇后要動,忙道,“母后,讓他自己站起來。”

  “已經學走路了?”萬皇后微訝。

  “快了,現在腿上有點力,喜歡站……”柳貞吉保持著姿勢沒動,等兒子終於扶著她站起,他朝她咧開嘴高興地笑,眼看他雙手要揚起來鼓掌表揚自己,她馬上伸過手,把他抱住,嘴裡與萬皇后道,“兒媳猜,再練練,到周歲的時候,小世子應是能走路了。”

  “長得真快。”萬皇后道。

  “可不是,轉眼一年就快過去了。”柳貞吉附合。

  萬皇后看向她的肚子,再看看這時躺在她懷中,抓起手邊玩偶扳弄起來了的小獅子,她淡道,“有什麼浚兒不方便出面的事,你只管往宮裡送消息來就是。”

  她不求小兒子能再與她親近,只求多盡點力,換來孫兒與她親近些。

  “是,兒媳知道了。”柳貞吉朝她感激一笑。

  這時站在門口的翩虹朝裡頭道,“皇后娘娘,王妃娘娘,長公公來了。”

  “讓他進來。”萬皇后開了口。

  一直跟著周容浚的長殳是來報信的,看到皇后娘娘與王妃娘娘同在,他躬下身請安的時候,瞥了柳貞吉一眼。

  “長殳,獅王哥哥傳什麼話了?”長殳起來後,柳貞吉先開了口。

  長殳猶豫了一下,道,“王爺說怕是還要喝好一會,說讓老奴先送您回去。”

  “哦。”柳貞吉看向他。

  萬皇后這時開了口,“喝多了?”

  “是。”長殳低聲道。

  “誰在勸酒?”萬皇后把手上的珠串拉了下來拔弄靜心。

  長殳這次就沒再回話了,只是頭低得更低。

  “是太子?”萬皇后又道了一句。

  溫暖的寢宮這一刻間似乎降了不少溫度下來,變得冰冷,柳貞吉也垂下了頭,抱緊了懷中的小獅子。

  周裕渝不懂母親為何緊抱了他,腦袋在她懷裡蹭了蹭,換了個姿勢窩在她懷裡,玩累了的小獅王還打了個小哈欠,只有他不為這寢宮驟變的氣氛所動。

  萬皇后這時伸手撐了撐發虛的額頭,她身邊的兩個心腹宮女見此輕叫了一聲,“娘娘……”

  即都急走了過來扶住了她,翩虹也急步過來,先去拿了藥。

  萬皇后吃完藥後在榻椅上半臥著軟枕,她看著對面抱著孩子低著頭坐著一聲不響的小兒媳,道,“你是不是老不明白,為何你們退讓了這麼多,太子還是老針對你家王爺,而不是幫著你們對付明王?”

  柳貞吉笑了笑,沒有抬頭,嘴裡則恭敬地回答,“兒媳有些事不太明白,但明王之事,獅王哥哥與孩兒說過,說這是他自己的事。”

  西北是他先劃了勢力的地盤,安在裡頭的是他的人,明王要搶要奪還是要殺,這是他們之間的事。

  太子袖手旁觀,不管是為的什麼意思,於他們只有一個意思,那就是太子不站在他們這一邊,那麼,他們往後也決不會站在太子這一邊。

  太子不需要他們這個同盟,他們也就舍了太子。

  太子自己願意豎敵,不管他是不是還想著他們獅王府會不會看在皇后的面子不會撕破臉,柳貞吉都覺得她家王爺以後是不可能讓太子好過的。

  這形勢已經一步步形成,皇后要是再為太子說話,于他們,不過是再冷冷心罷了,也不會有多大影響。

  “他也想要西北。”萬皇后淡淡地道。

  “他弟弟要是拱手相讓,那是再好不過了是吧?”萬皇后這句話不是對柳貞吉說的,而是對身邊的翩虹說的,口氣裡不為嘲諷。

  柳貞吉因她的話抬言看向了她,見不是對她說的,又低下了頭。

  拱手相讓?

  太子如果是這樣想的,那還真是——打好好一手如意算盤。

  “娘娘的意思是,太子殿下是想等到我們王爺無反手之力的時候,接過王爺的手,也接過王爺的人,再與明王出手?”長殳這時卻突然開了口。

  萬皇后淩厲地朝這膽大的公公看去,見長殳平靜地看著她,她冷哼了一聲,隨後又冷冷地道,“這事本宮不會管,是給還是不給,你們看著辦吧。”

  “多謝母后。”柳貞吉抬了頭,朝萬皇后感激地道了一句。

  不管,不威逼他們就已經足夠好了。

  “那太子殿下,若是在其間火上加油,幫著明王李相一夥施壓的話……”長殳又道。

  萬皇后聽了良久無語,她是心向太子,太子的手段要是用到別人身上,她也不會多置一詞,可是,他用在了他的親兄弟身上,一次又一次,是誰是他的親兄弟都不會向著他吧?

  “本宮老了,”萬皇后看著只一會,就在母親的懷裡安心睡著了的小世子,淡淡地道,“腦子也不中用了,只想著有一天過一天,他們兄弟想怎麼著就怎麼著吧,本宮只想好好過點清靜日子。”

  “多謝皇后娘娘。”長殳跪了下來,與萬皇后磕了頭,又朝柳貞吉看去。

  柳貞吉搖頭道,“長殳,你去跟王爺說,就讓小世子睡著了,要回府了,讓他也過來一同回府吧,夜深了,道就不好走了。”

  “是,老奴這就去報。”

  長殳得了話,就去了東宮的酒宴,到底回來得也是不順暢,眾皇子一個沒走,獅王偏要走,太子玩笑說他這個弟弟不給他這個皇兄面子,獅王摔了杯,徹底不給他面子回了鳳宮。

  一路有人先急跑,向鳳宮稟了此事。

  恰時周文帝也是與進宮的重臣喝過酒來了鳳宮,聽到獅王摔杯的事,也是半晌無語。

  等到獅王進來接妻兒要走,看到一身酒氣的四子抱過他的兒子,小世子聞到他滿身的酒氣哇哇大哭的時候,看著此景,周文帝斥責的話到底是沒有說出來。

  “你抱。”周容浚也是沒想兒子哭得這麼大聲,冷峻的臉更是不好看,把兒子往他母親的懷裡塞。

  但被驚醒的小獅子不過去,只顧著拉著他父皇的衣襟哇哇大哭,哭著皺了皺鼻子,在母親輕聲的安撫下,一臉嫌惡地重新睡了過去。

  到底,他還是沒有離開周容浚的懷裡。

  周容浚見小兒子拉著他的衣襟不放,抬頭呼出了口長長的酒氣,又低頭看著兒子沉睡的臉……

  柳貞吉拿著帕子,拭著兒子臉上的淚,臉色沉靜至極。

  等拭完淚,她又靜靜地退到了周容浚的身後。

  周容浚看著面前無語的帝后,他見他們無話,他也無意說什麼,朝他們一躬身,轉身就要走。

  萬皇后本想說點什麼,但話到嘴裡卻茫然地發現無話可說,只好眼睜睜地看著小兒帶著妻兒離去。

  **

  回去的馬車上,周容浚還是把兒子放到了柳貞吉的懷裡。

  母親沒有異味的懷抱,讓小獅王一直皺著的鼻子慢慢鬆懈了下來。

  一路夫妻無語,等回了王府,把小獅子放下睡好,兩人沐浴時,周容浚才先開了口,懶懶地問給他洗頭髮的女人,“為何不說話?”

  “讓你歇會。”柳貞吉淡道。

  “哼。”周容浚哼笑了一聲。

  過了一會,他道,“太子是寧肯不用我,也不打算看我長勢,他存有滅我之心,他此心不死,我就不會有什麼好日子過,遲早要撕破臉。”

  “因為你最礙著他?”

  “要不然呢?”周容浚淡道,“父皇有意栽培我,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一直在裝傻,有這麼好的機會能弄倒我,哪怕是讓明王取了我在西北的人,他也在所不惜。”

  “父皇不是也有栽培明王之心?”

  “明王他還沒看在眼裡,他母妃只是個罪妃,而我們有同一個長在父皇心坎上的母后。”周容浚淡道。

  “你們有同一個母后,而皇上在你們兄弟間,喜你而不喜他……”柳貞吉略想了想,就把線理出來了,“所以他覺得你才是他最大的威脅。”

  “嗯。”

  “那你打算怎麼辦?”

  周容浚轉過身,把她抱起出了水面,“你不能久泡,先上去自己拭乾淨了,等我一會。”

  柳貞吉忙去把自己擦了乾淨,等到他洗好出來,拿眼睛不斷看他。

  周容浚坐下,讓她為他拭發時道,“我不能跟他爭,他背後還有萬家,萬家只認他……”

  “為何只認他?”

  “因為我曾差點要了萬家嫡長孫的命,給了他有毒的點心吃。”

  “……”

  “毒是我下的,人是我大皇兄救的,所以萬家只認他。”

  柳貞吉還是沒說話。

  “你不問為什麼?”

  柳貞吉搖了搖頭。

  背後略有風浮動,周容浚不用回頭也知道她在搖頭,他笑了笑,道,“這事當年母后幫我壓了下來,她當時也覺得我欠她,欠萬家,所以哪怕拿我去死,也要逼我父皇立我太皇兄為太子。”

  “我當年也覺得這是我的錯……”周容浚說到這,失神地想了一會,末了悠悠地道,“後來等我想清楚我給萬家那小子吃的點心是從誰手裡得來後,就什麼都來不及了。”

  “是太子?”柳貞吉這時輕言了一句。

  “嗯。”

  “萬家,也不是不可取代的。”柳貞吉又道了一句。

  “但萬家有皇后,皇后也覺得她欠萬家,只要她活著一日,萬家就會有各種辦法逼她保太子……”周容浚淡淡道,“如果不是她以死相逼,父皇嚇著了,總會現在還讓太子位置坐得穩穩當當的?不過就算讓他現在還坐著,我們父皇還是不會讓太子這位置坐得太舒服,他就差跟母親直接說比起太子,他更喜歡我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3 12:28 PM

第89章

  “父皇,到底是怎麼想的?”柳貞吉輕輕問。

  周容浚笑了,回過頭把妻子抱到腿上坐著,與她道,“他喜不喜歡誰,有那麼重要嗎?他還不是那個最後活下來當皇帝的?”

  所以,管他喜不喜歡,活到最後的,管他是明君還是庸君,那個人才是那個最終勝利的。

  “我們有點難,”柳貞吉摸著他因酒意潮紅的臉,“就算是太子先倒了,接著就會輪到你。”

  周容浚拉著她的手到嘴裡咬了咬,“嗯”了一聲。

  “這次到底該如何?”柳貞吉怔然了,她也不知該如何辦才好,目前好像就是死局,太子要他的勢力,不給,明顯就會幫著明王打壓他。

  他給太子,心不甘;給明王?又如何可能。

  更何況,中間還擋了個司緋緋。

  萬難也不過如此。

  “嗯,沒那麼難,我再想想。”周容浚倒是不甚在意,再難的境地他都過來了,他當年為博去西北的機會,連命都只差一點就丟了,現在這種情況,於他算不了什麼。

  不過是現在有了妻兒要在意,他謀劃更要周密穩妥些才行。

  “嗯。”柳貞吉低聲應了一聲。

  半夜,柳貞吉突然驚醒了起來,發現枕邊沒人,她撐床而起,發現他坐在孩子的搖籃處,他對著床,所以柳貞吉能就著那一盞昏暗的燭燈看到他的輪廓。

  他的臉褪去了白日的囂張與不可一世,此刻的他身上染上了許多的寂寥。

  柳貞吉起身,拿過他的披風披在了身上,朝他無聲無息地走去。

  待她靠近,他把她攬在了懷裡,示意她去看搖籃裡的孩子,“我十歲那年見到你,覺得娶像一個你這樣的人沒那麼壞,後來多喜歡了你一點,就覺得我的王妃除了你,無人能擔當得起,可就算如此,我也不覺得這世上有什麼是能改變得了我一二,直到後來他出生,我才發現,原來我已經擁有了這麼多,多得我已經輸不起了。”

  所以,與其說他是為了她與帝后言和,還不如說,他是為了他的小獅子,和她肚中出來的每一個孩子……

  這些都是他的命。

  他已經沒有以前那樣輸得起了。

  “獅王哥哥,你害怕失去我們嗎?”那暗淡的燈光裡,柳貞吉回頭看他著他沒有神情的臉。

  “嗯,害怕。”周容浚把裹著她的披風拉緊了點,把頭埋在了她的脖間,深深吸了口氣,一動不動地看著搖籃中的兒子,“這麼多年來,你們是我毫不費力得到,卻完完全全,一絲一毫都是屬於我的。”

  哪怕是他死了,她也是他的亡妻,而他的小獅子是他的兒子,他再死一萬遍,他也是她肚中孩子的父親。

  總會有人,把他全心全意地記在心中,一生一世都會追隨著他。

  “那就不失去好了。”柳貞吉輕輕聲地說。

  兩世為人,她從來都不是個表示得強勢的女人,在前世,她是平凡又普通,但她過的每一天日子,都在她的操縱之下,好壞都由她自己作主,這世好壞由不得她作主,但每個結果,她都沒容人讓她不順心。

  柳家的分家也好,她在短短時日內沒按婚嫁之期嫁給周容浚也好,還是在在帝后面前的起勢顯示重要性也好,她想做到的,她都按她的方式做到了。

  這一次,她也不覺得有什麼是需要例外的。

  “獅王哥哥,你還知道當年為何司家要推司緋緋出來為大將?”

  周容浚聽了先是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隨即,他睜開半垂著的想,想了一會,道,“一是司老將軍存了私心;二是司家當時確實無傑出之才,繼承司家大業。”

  “一,司老將軍已經死了;二,司家現在已經出了傑出之才,司家族長之子司廣就是。”柳貞吉淡淡道。

  “你的意思是?”周容浚眯了眯眼。

  “何不先找司家談談,他們若是有意,司飛現在之位,給了司廣又如何?”柳貞吉嘴角略揚了揚。

  周容浚低頭看她,抹去了她嘴邊那絲冰冷的笑,他點了點頭,“也許可行。”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重利之下,何嘗沒有?”柳貞吉垂眼閉上了眼睛,冷靜地分析著目前的情況,“不妨告訴司家,我們王府不需要他們多支援我們,只要他們在國家有難之時臨陣倒戈就行,他們家的兵權還是他們家的,只是換個男主子上位而已。”

  司緋緋是司家用著司家的強權上去的,她這女將軍的位置上去得艱難,可要是被拉下來,不過就是差根崩塌的線而已,只要司家不支持她,她哪兒來的底氣在這朝廷間耀武揚威?

  司家也未必承得住一個女人壓在他們頭頂上作威作福——就是司緋緋真有點本事又如何?現在司家家族裡,也不是沒有可取代她的人物出現。

  司廣乃她堂叔齊遠將軍之子,承司家的名望,繼司家行兵佈陣的能耐,哪怕與司緋緋差點,但只要不是差到天南地北的地步,司家要是有了取代她之意,也不過是幾個轉手之間的事。

  “可行。”周容浚聽後,發現如果如她所提,司家未必不會不動心。

  “她正月十六到?”柳貞吉笑著睜開眼,眼睛裡卻沒絲毫笑意,“司將軍來得這般自信,我這種弱女子,確實也倒想看看,她回來得如何風光了。”

  她說著的時候,言語之間全是毫不掩飾的不屑的厭氣,周容浚低下頭親吻她的眼角,看著她與平時完全不同的顯得乖張的臉,不由笑了笑。

  成親越久,他就越發現,她與他很配,很相襯。

  **

  初二,王府的客宴就已起,柳貞吉沒空回娘家,每日都在府間做事。

  現在柳貞吉最忙怕一段時日,別人家的王妃還有空上門與她拜年,她在應酬客人之後,即刻回到案堂,盤算各方利益往來——獅王現在還有錢有勢,每一個人她都要別人承王府的恩。

  這世上,忘恩負義之輩有,但承恩相報之人更有之。

  柳貞吉絲毫不介意在他們王府勢大的時候,往外多施點恩惠出去。

  對自家門客,她更是像個暴發戶一樣地不帶腦子地砸銀子。

  如此,僅在初十這天,王府門客都要各回各地,各找各娘,皆身上盡帶千金。

  蓁窮州刺史吳刺史,因獅王爺之言,進了獅園來見獅王妃謝恩。

  柳貞吉這次給了十萬兩銀資助學堂,且每年可按學堂中學生每中第一人,就可向王府領取賞銀一千兩,哪怕是中個秀才,也如是。

  吳刺史之前僅在王爺帶王妃來兩次宴會中見過柳貞吉幾眼,獅王妃每次來的時間不長,等屬下見過禮,敬過酒後,王妃見不見人影了。

  吳刺史坐在下首偏下的位置,前兩次也沒看清楚獅王妃的樣子,只知是個傾國傾城的佳人,現在等到近距離一見,是足以傾國傾城,但觀其神色,卻更像是一個和善可親,有點善心,又落落大方的小姑娘。

  她確實很美,但確實更像是一個可以親近,可以說話的小姑娘,而不是孤傲不可接近的絕世佳人,更不是像是一個已經有了一個孩子,肚中還有一個孩子的母親。

  “坐吧,別跟我太客氣。”

  吳刺史行過禮後,見她如此說道,猶豫了一下,也就真在她下首坐了。

  “我聽王爺說,你有話要與我說?”柳貞吉俐落倒茶,給了吳刺史一杯。

  吳刺史想了想,因她抬杯的姿勢還在,僅想了一下,就接了過她手中的茶,喝了一口,才道,“多謝王妃。”

  “不客氣。”柳貞吉微笑回道。

  “下官沒什麼想問的了。”見過人之後,吳刺史覺得他想問的話沒必要問出口了。

  “那,既然來了,多聊一會?”難得見這麼有一句話就跟她說一句話的人,柳貞吉也是好笑又有趣,笑著與他道,“吳大人何不妨跟我說說你先前想問我的話,我怪想答你的。”

  “下官先前是想,為何您會如此慷慨?”吳刺史想了想,又道。

  “哦,那為何不想問了?”

  “您不像小氣之人。”吳刺史淡道。

  “是嗎?”柳貞吉是真的發笑起來了,嘴邊笑意濃濃,“為何?”

  “您不是圖報之人。”

  聽著吳刺史的回答,看著他挺直著背坐著的姿勢,柳貞吉真心覺得他真是個剛正不阿之人——這樣的人,是能帶給眾多卑下之人福音,他是真正能救苦救難的英雄。

  柳貞吉也不難理解,為何她嫁的男人會要了他當門客。

  他是個做事之人。

  但,做事之人,總是免不了一點天真,總信這世間,苦難有頭,是個人都應該得到救贖。

  “不是,吳大人想錯了,”柳貞吉笑得燦爛,就如陰天中乍開的太陽,“我圖報的,我圖的就是我今日有恩於你,有恩于你的弟子,有朝一日,我獅王府有難,你們於心難忍,總會扶助我們一把,你認為的不圖報,卻是王爺與我于你們最大的挾持,我們下的注,不光是我們現在付出的銀錢權勢,還壓了你們的良心在內,所以,吳大人,你能不能告訴我,如果有那麼一天,我們獅王府有難,你會不會舉手邊之勢,全力支持我獅王府?”

  吳刺史被她的話說得竟一時失語,他想說自己是無勢之人,但他卻說不出口,因為他知道,他深受弟子和百姓愛戴,他舉一臂振呼,應者百千……

  他更不能說他們不會報恩,裡頭有他們的良心在,他們承恩必報恩,良心那是他們最為看重的東西,這個東西都沒了,他們還能是人嗎?

  他半晌無語,其後,低頭道,“下官知道了。”

  這確實是挾制,確實不是獅王府不圖報。

  柳貞吉也沒問他會不會這樣做,笑著道,“知道了就好,再喝杯茶吧,我煮的茶,不是很好喝,但你一年僅來一次,也難得,喝一杯再走。”

  她哪是什麼好人,她只是深諳各種好人壞人的心理,她跟真人說真話,假人說假話,見了鬼,她就說鬼話。

  她不比誰聰明多少,但更不比誰愚蠢幾分。

  **

  王妃的話,抱著兒子在外頭大樹枝頭上斜臥的周容浚,透過案堂那大打開的大門聽了個仔仔細細,清清楚楚。

  俞飛舟蹲在他身邊,注意著四周動靜,王妃的話,他也是一字一句都聽仔細了,完了之後很中肯地道,“吳大人會吃王妃這套。”

  吳大人這人,最是嚴肅正經,誰人以真心對他,他即會全心以待,但他也不傻,誰騙他半句,那人也別想從他這討一點好,如此真心之人,最容不得人欺騙。

  而他還想不到的事,王妃已提前告知了他了。

  到時即使是不用他,他也會傾全力報恩。

  周容浚聽了自己這傲氣屬下的話,笑而不語,他看著那趴伏在自己身上對著地下嘴牙咧嘴笑的兒子半晌,轉頭對俞飛舟笑道,“也不知你們小世子以後會長成什麼樣,你們王妃說,一個人不經挫折很難長成器,我這幾日也是在想,要怎麼養他才好……”

  “這個,也不一定吧?”俞飛舟這次不是很肯定地說。

  “是一定的,”周容浚摸著兒子的頭,指了個方向,讓他去看下面樹枝頭大雁搭的鳥巢後,再與俞飛舟道,“你當年如不是父母雙亡,又在仇敵之下苟且偷生,你又何來如今的這心思?”

  又如他,如果不是經過千難萬險活下來,他哪有今日的功績?

  更別談,還有命娶妻生子,謀劃以後。

  “王爺是得好好想一下。”俞飛舟聽後也應了一聲。

  說罷,他又道,“王妃想的事,都有用得很。”

  就如已經上勾的司家,還不是已經隨了他們王府的意思。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周容浚笑了起來,朝俞飛舟道,“以後你治下,自己用的人,必不能苛刻,聽到了沒有?”

  “屬下知道了。”俞飛舟也知自己早有一天,會飛離他家王爺的左右。

  他是王爺的親將,但更是他以後的左臂右膀,這註定不能他一生一直呆在他身邊不離他左右。

  “飛舟,我也有些期待司將軍進京後的情形了。”周容浚笑了起來。

  他自不是心慈心軟之輩,毀了司緋緋威風,也弄沒了她的臉,所以司緋緋上京註定是要出醜來的——本來她身後還有個司家與司家的舊黨,現在這些都沒了,他確實挺想看看司將軍是不是覺得她的威風,還能逼死他一個大周王爺。

  他以前見過司緋緋的英姿,以為這天底下不會再有比她更颯爽的女兒,只是有些人,真是只聞其名還好,一見真姿,只能節節崩塌,到最後,她也不過是這世間取醜陋不過的人之一。

  周容浚無意取笑她,但她落敗於他,他確實也挺想看看,這個自詡能掠倒他的女人,最終結果,是不是能讓他刮目相看片刻。

  **

  柳貞吉是到正月十六,才知周朝第一女將軍蒙紗出現在朝廷,最終被周文帝斥道目無尊卑目無王法,揭下面紗,全朝皆知她已毀容之事,才知女將軍的處境,萬萬輪不到威脅她獅王妃地位。

  她知情後一思索,再問前來稟告長殳,也知這事,是她真正完全沒心沒肺的相公所做之事。

  “娘娘,這是她罪有應得。”長殳見她問過後,沉聲說道。

  柳貞吉搖搖頭,“我沒有可憐她。”

  她倒不是覺得他心狠手辣了。

  可以說,就如她之前覺得她母親為保護他們幾兄妹不擇手段一般,她就算覺得她要了多條人命的母親有罪,那罪也必定有她這個被受她保護的人一份一樣,現在她丈夫心毒手毒,就算造太多孽,她也不會置身事外,只會覺得這事好壞必有她一份,好的她會一同享受,如有報應,她必會如他一同受之,不會覺得他不堪,更不會覺得對手可憐。

  她只是覺得,這現在一面倒的勢態,讓她覺得背後發涼——皇帝也不喜司將軍,也贊同司將別換人上位,而他這贊成的態度,在司緋緋第一次進京上朝的情況下就出來了,這是不是……

  是不是會引起巨大的反彈?

  要知道,狗被逼急了會跳牆,兔子急了會咬人,人要是被逼急了,豈不是什麼事都幹得出?

  當天,周容浚一回來,柳貞吉就換他心急燎火地說了她的感覺。

  周容浚有點不解,“為何怕她?她現在強弩之末。”

  柳貞吉心裡老不安,道,“明王那邊,還不知情呢。”

  “怕她做甚?”周容浚不以為然。

  柳貞吉也只得暫時放下心來。

  過了幾日,周容浚回來道,已答應他們提出的條件司家那個司廣已經去了西北,而現在的司緋緋留在了京中,被司家軟禁。

  不出意外,司緋緋就差一個死亡,或者不被人提起,永遠消失在人的視線裡。

  這事看起來像是塵埃落定了,但柳貞吉一邊放著心,一邊又覺得這事有什麼好不對勁的地方——可能事情太順暢,與她之前對司將軍的印象不符,讓她覺得此事還不到蓋棺定論的時候。

  自從司緋緋這個人出現在她的腦海裡,她就從來不覺得這是個好對付的物件,如果現在她在這麼個情況下就沒落了,柳貞吉都覺得她以往對司緋緋,如同面對強大對手的感覺,是不是太不著調了一點?

  事情,真沒那麼簡單。

  如她直覺,不出數日,事件又有了變化,已經訂婚了有明王,人在往京中急趕中,但他的奏摺已經到了周文帝的案前,說他在軍中已破司將軍處子之身,於心有愧,即日回京甘受皇帝處罰,退原訂的定北將軍胡將軍胡家之嫡女的婚事,迎娶司家之女司緋緋。

  這事一報到京裡,京裡驚起了驚濤駭浪,柳貞吉也是震驚得半天合不攏嘴——她活了兩輩子,在書上看過無數次怒髮衝冠為紅顏的事,但卻是活人活生生地,第一次經歷了這種事情。

  這女人都毀容了,明王能為她這般趕死趕活,連最頂力的未婚妻家族也不要了,這是真愛無疑了吧?

  當天獅王一回來,獅王妃就有些急不可待地問他,“那個司將軍,她以前到底是有多美?”

  美到她現在毀容了,明王都要為她甯拋江山……

  “就那樣,”相比柳王妃的歇息底裡,獅王很平淡,“先前也就那樣,後來怎麼樣,你叫飛舟過來問問,我就不知了。”

  獅王是個薄情寡義之輩,一點也不以為然地回答了柳王妃的話,回頭到了眾官員的花邸應酬,聽到有人問他明王與司將軍的風流韻事,他想了一下就道,“明王好涵養,好氣魄。”

  他沒說太難聽的話,但明王要娶司緋緋之事,這事實在超出他理解範圍了,但明王要舍胡家娶司緋緋,周容浚也太樂觀其成——這樣的話,明王就不是他的對手了。

  而欲要報復明王的胡家,就是他的盟友了。

  對於大周朝這位女將軍,獅王確實覺得她給他別開生面的一課——他萬萬沒有想到,他要找的與太子周旋,目前不徹底撕破臉的路,由明王和女將軍聯手,雙雙奉手給他送上來了。

  他不覺得,現在這天底下,有比明王和女將軍更得他的心的人了,哪怕他天天趴在他懷裡叫著他父王的小兒子,就僅差一點點就有點及不上他們在他眼中的可愛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3 12:37 PM

第90章

  不出三日,明王在二月十六這日回到了京城。

  初七這日上午,宮裡人回來說,說皇帝雷霆大怒,要貶明王。

  當日下午,具體的消息來了,明王被奪在京的明王府與封地,身份尚在,但在婚後即要出京代君辦事,戴罪立功,功過不能相抵就不得回朝。

  周容浚這夜直深夜才回來,柳貞吉都睡了好一會,她醒來精神還好,見他身上還著沐浴後的清爽味道,伸手去碰了碰他的頭髮。

  “擦乾了。”周容浚道。

  “嗯。”

  “我聽說皇上讓他們走?”

  “嗯,如你所說,沒那麼簡單……”周容浚身上無絲毫睡意,躺在她身邊道,“明王帶上京的還有兩箱前朝的金銀珠寶,說是還有更多的,說是他還可以找到那些失傳的兵法古術。”

  柳貞吉當即偏過頭,訝異道,“難道是真的?”

  “宮裡的匠師驗過了,是前朝之物。”

  “父皇信?”

  “這等事,寧可信其有。”前朝兵敗的時候,大火點了紫禁城,他們周家領著兵進京後,迎著他們的是一個灰敗的紫禁城,百廢待興……

  金銀珠寶,他父皇未必想要,但集前朝幾百年智慧的那些文物,他父皇是實實在在心動了。

  玄武寶藏是前朝留下來的傳說,說是前王朝把皇宮所有貴重的東西藏在了誰人也不知的玄武之地中,這事要是只一直的風言風語,也不見得有什麼用,可明王現在卻帶了前朝皇宮中的禁品回來,不管這事是真是假,都算是有備而來來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

  “明王領了暗旨,這事秘密行動,父皇還給了三百禁衛軍給他和司飛,還把呂太醫也給了他們。”周容浚說到這,轉頭看向柳貞吉,“司飛說要見你,父皇也答應了。”

  “你在宮裡生氣了?”柳貞吉碰了碰他冷峻的臉。

  “嗯,跟父皇吵了一架,要禁我半月足,”周容浚伸手摸了摸她的臉,“母后說,明天讓你去鳳宮見人。”

  “哦?”

  “本來是要進我們王府,母后改在了她那。”

  “我知道了。”

  見她反應淡淡,周容浚也沒說話,他神情平靜,這個時候,柳貞吉也猜不出他在想什麼,只是按著自己的心意道,“我早知事情就沒那麼簡單,只是你,你後悔嗎?”

  “嗯?”

  “女將軍可真是身懷寶藏的人。”柳貞吉笑了起來。

  “哼。”周容浚不屑地冷哼了一聲,沒就她的話說話,另道,“咱們不用擔心太子拉著我們不放了,現在明王才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了……”

  “明天三德子來接你。”周容浚又道,他已累極,但睡不著。

  “現在女將軍又威風起來了?司家那邊怎麼說?”

  “司家無路可退,後悔也來不及。”司家對司緋緋所做之事那不僅算是背叛了,而且是拋棄了司緋緋,周容浚不覺得司家還有什麼回頭路可走。

  “可若是女將軍說她不計較前嫌呢,也不要她原本的將軍之位,要知道,她現在所領的差事,如果成事,不比她在沙場上打仗功勞來得差,且只于司家有益。”

  柳貞吉的話讓周容浚好一會沒說話,隨後,他轉過頭看向她,“你確定司家還會做她的後盾?”

  “你不是說她是個不擇手段的人?”柳貞吉摸著他越發冷峻的臉,淡道,“想來她進京前也沒料到司家對她的態度,可也沒到一月,她又反轉了過來,讓父皇都不得不器重她,答應她與明王的婚事,還領了尋玄武寶藏的差事,你說天下有幾個人做事能有她這麼漂亮?”

  周容浚皺了眉,“當初就該乾脆弄死她。”

  他確實後悔了,是他過於大意,才留下了這麼個禍根。

  “倒也無妨……”柳貞吉也知弄死女將軍也不是個什麼簡單事,但現在沒死,也不是天要塌的大事,“現在不是太子看不過去了嗎?我們何不大度點,司飛將軍想見我,我就去見見就是,我們總歸是女兒家,說得上話。”

  “說得上話?”周容浚整張臉都扭曲了。

  她們是哪門子的說得上話?

  “不管她暗地有有多想讓我死,我暗地多恨不能讓她不得好死,但表面上維持個過得去也不難。”柳貞吉也很想雷厲風行地跟女將軍對上,讓她也瞧瞧她的威風——可這些,不過是圖一時疼痛罷了。

  現在最要緊的他們表現得偏著明王一點,是讓太子與明王狗咬狗,至於他們幫不幫,那就是他們自己的事了。

  “我不想你去見她。”沉默半晌,獅王不痛快地道了一句。

  “母后的宮裡呢,出不了什麼事,她再怎麼樣,也要顧忌著我的肚子,她喜歡渝兒,我肚子裡的是她的皇孫,總歸是不假的吧?”相比丈夫全身上下的不高興,這幾天已經做了足夠心理準備的柳貞吉就要冷靜得多,說著話嘴邊還有點笑,“我也想看看,我朝唯一一個女將軍的威風。”

  周容浚沒再說話了,當晚她睡後,他偏著頭看了她好一會,見她睡得安穩,那心到底也是被她安撫了下來,這時也才冷靜地知道自己白日跟皇帝的吵架是沒必要的。

  要吵,要鬧,也要等她見過人後再吵再鬧,現在被禁了足,只得留在府裡揪心。

  他真是失策。

  **

  第二天,三德子辰時就來了府,長殳留了他用早膳,三德子公公也沒推,慢慢騰騰地用了頓早膳,又去迎了獅王妃上轎,一路不急不緩地往宮中趕去。

  這步子走得不快不慢,到了宮中,卻是午時了。

  獅王妃進了鳳宮,也沒去看那坐在宮門邊最下首的那位起身相迎的女子,徑直往殿上的萬皇后走去。

  “孩兒見過母后。”

  “我兒,來了。”萬皇后也是剛得了報,才來的大殿,剛落坐見到她施禮,起身道了一句,下來扶了她起來,拉著她的手一同坐到了上首,淡淡道,“可是餓了?”

  “真是有點了。”柳貞吉捧著肚子,恍然大悟地笑道,“母后不說,孩兒還不覺得呢。”

  “去側殿擺膳。”萬皇后朝翩虹吩咐了一句。

  “是。”

  “一路轎子走得可穩?”

  “多謝母后關心,穩得很。”

  “那就好。”

  萬皇后與柳貞吉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起來,婆媳倆說了一會,等到翩虹過來道午膳擺好了,柳貞吉扶了她起來後,萬皇后走到殿門口,看到那下首的人一怔,像是剛剛反應過來,“司飛將軍還在?”

  “在,您忘了,說是要見四王妃娘娘來的。”翩虹也是淡道。

  “本宮病糊塗了,竟忘了這事。”萬皇后淡然道。

  司緋緋,也就是自柳貞吉進宮後就一直站著沒動,也沒說話的女子這時在面紗下似笑非笑地翹起了嘴角,朝萬皇后抱拳道,“娘娘哪的話,娘娘面色甚好,宮中無一人能及。”

  萬皇后卻是懶得與她說話,聽司緋緋一說,那本側著對著翩虹的頭更是正對著翩虹了,像是懶於多瞧這司飛一眼。

  她臉上的嫌惡一點也沒掩飾。

  柳貞吉這時掃了那帶著面紗的女子一眼,這大周朝的女將軍看起來甚是高挑,面貌如何是看不出來了,但裹著面紗的面孔也依稀看得出她輪廓,單從輪廓上來說,樣子確實差也差不哪兒去。

  “末將司飛見過獅王妃,給獅王妃請安了。”司緋緋這時也直視向了柳貞吉,語氣客氣,但眼如霜刀。

  柳貞吉又隨便掃了眼開口說話的人,朝翩虹好奇地道,“姑姑,她蒙著面紗跟母后與我說話,是哪家的規矩呀?我怎地一點也沒聽說過。”

  “末將相貌醜陋,遮紗是為了怕嚇了皇后娘娘與您。”

  “哦?”柳貞吉扶著皇后往前走,困惑地“哦”了一聲,也沒再多說,在走了幾步後回頭道,“你是來見我的吧?有什麼事,你等母后與我用完膳再說,若是等不及,早點回去。”

  說著也就不再回頭,往偏殿去了。

  這一頓飯,光用膳,兩婆媳也用了半個時辰,等消食的茶水上來,柳貞吉笑著道,“想當初我進宮見您的時候,您連頓飯也不賞我,現在兒媳連茶水都喝得上了。”

  見她笑嘻嘻的,說話還不正經,萬皇后怔了一下,見她還調皮地朝她眨眼,不由失笑。

  這孩子,這時候還能說笑,說的還是以前的那些事,確實心大。

  “等會我坐殿上看著,你自管與她說話就是,只是,不能讓她靠得太近了,一身髒病,別汙了你身子。”

  “孩兒知道。”

  “你父皇答應了他們,為他們主婚。”萬皇后又道。

  “嗯。”

  萬皇后看向她。

  “兒媳聽說了,昨晚獅王哥哥也是氣得一夜沒睡,早上的時候,有渝兒在身邊陪著,才歇下眼。”柳貞吉淡淡道,臉上的天真也蕩然無蹤了。

  事實上這事,他昨晚沒與她說,是小果子一早偷偷告訴她的。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3 12:38 PM

第91章

  萬皇后聽了默然,過了一會淡道,“為其主婚的,不一定是放在心上的,這天下,也就浚兒能在你父皇面前來去自如。”

  換一個,誰敢?

  “孩兒知道。”他對這事計較得很,但柳貞吉也想得明白,當年他娶她,皇帝皇后都不滿意她,能答應他的要求已不容易。

  見柳貞吉還在笑,神情自在,萬皇后也就放下心來了。

  這一來年,她變了許多,她還以為真要教她不少,但結果到頭卻是她這個老的沒有看明白這個小的。

  過得一會,萬皇后見快到她午睡的時辰,便朝門口看去。

  門口的三德子會意,朝她們道,“還在。”

  “那就去見下,等會你陪我午睡過去了,再回府去。”萬皇后淡道。

  如此算來,也沒留多少時間給人。

  明王是六皇子,司緋緋就算嫁了,也是六王妃,更何況現在還沒嫁。

  柳貞吉隨萬皇后進了大殿,扶萬皇后上了寶座,她則回到了下面的上首坐著,朝那還在站著的司緋緋嫣然一笑,道,“我不怕你醜,你摘開讓我看看你是什麼樣子。”

  司緋緋直視著她,隨即她輕快一笑,很是俐落地摘下了臉上的面紗——她兩邊臉似都在化膿,貼著紗布,紗布看上去應是早上貼的,邊上的發白,中間的卻透出了膿黃來了,而她的下巴處,有著濃黑的疤痕,在那一片赤白的肌膚間更顯醜陋無比。

  “司飛有礙觀瞻,還請皇后娘娘和王妃娘娘恕罪。”

  “嗯。”柳貞吉淡淡道,轉臉對半閉著眼,手支著腦袋在假寐的萬皇后道,“母后還是別瞧了,是有些嚇人。”

  “哼。”萬皇后哼笑了一聲,不置一詞,那譏俏的笑聲跟獅王嘲諷起人時如出一轍。

  柳貞吉又回頭,問那此刻臉如冰霜的司緋緋道,“司將軍,你逼父皇要見我,是為的什麼呢?”

  “獅王妃何出此言?逼?”司緋緋看著這與傳言截然不符的獅王妃,眼睛眯了起來,“末將哪來的膽子能逼迫皇上?王妃說話還是莫把末將承擔不起的罪名安在末將身上的好。”

  “咦?你還是將軍啊?”柳貞吉奇怪地看著她,“我還以為現在司家的一品將軍換了你弟弟當了呢,難得不是?”

  “王妃打聽得很仔細,現在司家的護城將軍是由我堂弟當任了。”司緋緋著不動如山,口氣甚至無一絲急躁,就好像頂著一張醜臉的人不是她一般。

  柳貞吉朝她笑笑沒說話,慢吞吞地拿過桌上果盤中的桔子,慢慢剝起了一半,剝到了一半又停下手,與司緋緋道,“那你不是將軍了,就不要稱末將了,你是姑娘家,要嫁給六皇子當王妃的人,嘴裡成天掛著不是自己的虛名,沒得意思的,司姑娘你說是不是?”

  “王妃說的是。”司緋緋勾起了嘴角,臉如夜叉般猙獰。

  柳貞吉則繼續剝著手中的桔子,直到剝完放下桔子與完整的桔皮,又側頭看著人開口道,“我剛說你逼父皇,是因我家王爺不樂意你見我,你卻跟皇上請旨要見,你這不是逼是什麼?你是要嫁人的姑娘,還是莫要這麼凶,連皇上都要逼的好。”

  說到這,她一拍掌,高興地笑了起來,“不過六皇弟要與你成婚了,我這個當嫂嫂的高興得很,司姑娘,我這裡還有半瓶廣清液,等會就送給你,這是世間冶傷疤最好的靈丹妙藥,你回去塗塗,許不定到成婚那天,也是個漂亮的新娘子呢。”

  在她的話下,司緋緋竟一時啞口無言。

  柳貞吉看著她失語的樣子,歪著頭笑眯眯地看著她——女將軍以前如何天姿國色她是看不到了,但現在這醜陋無比的模樣,也就明王消受得起。

  “司姑娘還沒說,是為何事見我呢?”柳貞吉笑眯眯問她。

  “我聽說獅王妃是京中第一美人,就想找您看看,您是何等的傾國傾城,我以後也好於您看齊。”這時,司緋緋的身上發出了急劇的咬哢哢聲,就像關節被一段段地狠狠按了下去。

  柳貞吉當沒有聽到一樣,朝她輕輕一笑,“那你現在見到了,我也見到你了。”

  她如何,她就不需聽司緋緋評價了,但在她眼裡,司將軍現在的樣子,連灘濘泥也不如——這位女將軍在見她之前,就從來沒想到,她這個慘樣來見她,不是自己給自己找羞辱嗎?

  “既然見到了,也說過話了,那就回吧……”柳貞吉手往前輕飄飄地一揮,就像打發個無足輕重的人,“皇后娘娘要午休了,司姑娘忤宮裡半天了還是回吧。”

  說著就站了起來,往皇后走去。

  “王妃娘娘,我還有一事要請教……”

  “您信這世上,有沒有報應這一說?”

  已失控的司緋緋口氣乍寒,言辭激烈,柳貞吉一點反應也沒有,她沒回頭,直到上了階殿,扶了萬皇后起後要下臺階之時,她高高在上地看著底下連鬼都不如的司緋緋,笑意吟吟地道,“司姑娘有話要問,就去問你家大人吧,想來您家長輩,應樂於回答你所問之事。”

  司家的長輩可能“樂”於回答,但萬皇后卻不樂於了。

  回頭周文帝一來,宮人就把司緋緋在鳳宮說的晦氣之語報了出來。

  周文帝聽後一笑,讓內務府把他們置於明王宮裡的喜堂,改在了現在是冷宮的麗妃宮中。

  這不久前,麗妃的靈堂也設在此宮。

  周文帝也不在意讓大家這時候想起,他六兒子還沒守滿三年的孝,就迫不及待給他母妃娶媳婦了。

  要說狠,最狠不過帝王心。

  給人找天大的不痛快,不過一句話的事。

  **

  柳貞吉回到府裡的時候已是傍晚,她先前久陪了萬皇后一會,扶了人回了寢宮後,就與她說了眾多細瑣之事,小世子和獅王每日所做之事,都是萬皇后喜歡聽的。

  明明要睡的人,還是撐了一個多時辰,這才睡了過去。

  等到柳貞吉回府,天色也不早了。

  周容浚早收到了宮裡報回來的消息,聽到她回了他們的住處,他也從議事廳那邊趕了回來,一見到她就挑眉,“獅王妃,聽說你今天在宮裡好生厲害。”

  “唉……”柳貞吉歎氣,拍拍胸口,一臉心疼,“哪有,還丟了半瓶廣清液。”

  “噗。”跟在柳貞吉身邊的鏡花,似玉沒忍住,笑出了聲來。

  “獅王哥哥,她現在確實好醜了,你就不用想她多厲害了,她醜成現在這個樣子,多厲害也沒用。”柳貞吉眨眨眼,轉身往屋裡頭去看裡頭讓杏雨扶著走路的小獅子。

  小獅子見到她回來了,眼睛一亮,“釀釀……”

  叫著就連滾帶爬往柳貞吉走來。

  “我的兒……”柳貞吉忙跑過去把滾在了地上的小子抱了起來,臉上又換上了一副心疼的表情,“你就沒有叫對你娘的一天?這偏心也偏得太過了吧。”

  “午後要睡的時候沒找到您,還在王爺的懷裡哭了一陣才睡,王爺怎麼哄都沒用。”杏雨忙報導。

  周容浚把小獅子抱過,揮手讓下人們退下,讓她坐到他身邊挨著,他則抱著手中那那不老實往他娘身上爬的兒子與她道,“有人跟你說了父皇剛下的旨意了?”

  “長殳在門口的時候與我說了。”把喜堂設在麗妃靈堂的事,是在她出宮後發生的,柳貞吉在路上沒聽到,到了門口才被告知。

  見她只顧著低頭逗兒子,周容浚抬起她的下巴,問她,“你施計了?”

  “不是我施計,”柳貞吉無辜地眨眨眼,“是司將軍脾氣太大了,那麼晦氣的話也敢在母后宮裡說,她長那張臉就夠嚇人的了,還這麼說話,母后要是今晚被嚇得睡不著,你看我們誰負責得起來嘛?”

  周容浚一愣,隨即忍不住悶笑了起來。

  不用想,他母后今晚是肯定睡不好了。

  明王與司飛聯手,本就觸了她的逆鱗,她想法子都要法子給他們找事,何況司飛是主動送上門來了。

  見他笑了起來,柳貞吉也笑了,她臉上褪去了那些假意,這時才真正溫柔了下來,她看著他輕聲道,“她這樣的人能進皇家的門,還求父皇主婚,逼父皇要見我,父皇因此還罰了你,你當父皇心裡沒譜?他心裡計較著呢,你看吧,司緋緋若是不在最快的時間內給出他想要的,你當明王與她的日子能好過?”

  “嗯。”周容浚在家冷靜了一天,也想明白了些事,對此話並無異議,點了下頭。

  就算真的有玄武寶藏,明王說不定,他還可以另娶妻,但司緋緋這人,皇家是容不下的。

  她現在就非要成了婚,成為了皇家之人才去尋寶藏,可麗妃死了才幾天?也就明王敢陪她瘋。

  “但,”柳貞吉又把話說了回來,輕聲與他道,“一定不能給他們任何上位的可能,他們會抓住任何一個時機死不了,他們留不得,留得越久,就越是禍害,我不知道父皇現在是怎麼想的,但於我們王府,他們就是現在把整個玄武寶藏獻出來了,我們也不能讓他們踩到我們頭上來,要知道可能就在我們的一遲疑間,他們就已經把我們踩死了。”

  “嗯……”周容浚忍不住揉了下她的頭,把兒子放下,讓他抱上她的腿,他伸手把她抱到懷裡,淡淡道,“我已經知道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3 12:40 PM

第92章

  “獅王哥哥,你要知道,一個女人要是狠起來,她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柳貞吉又輕言了一句。

  “嗯。”周容浚笑笑。

  “有時候,她也會狠得過男人。”柳貞吉把小獅子抱到膝蓋坐著,低著頭又輕道了一句。

  即使是在她所處的那個提倡男女平等的年代,男人都很容易輕視女人,一不小心就折在了女人的手下,在男尊女卑的周朝,男人對待女人是那是打骨子裡的輕慢,前面如他,就已經犯過一次了。

  不能再犯一次了。

  司緋緋在鳳殿中衝撞了皇后,這可以說她太不把皇后放在眼裡,但從另一方面,又何嘗不是她有那膽氣衝撞——她無畏,你又暫時拿她沒辦法,還得允許她與明王成親,這何嘗不是她的勝利?

  柳貞吉低著頭,細聲細氣地把這些話全說了出來。

  “她現在拿出了玄武這個誘餌,誰又能等下一步,她又能拋出另一個讓父皇得讓她暫時活著的餌呢?一個接著一個的話,她興許比誰都要活得要長。”柳貞吉知道自己說這話是有些過了,但不說不行。

  如果面前的是另外一個男人,而不是她心愛的男人,她會明哲保身,閉嘴不語。

  可他是,所以就算話不好聽,他也不一聽得進,她也還是得勸。

  她必須要全然斬斷他對司緋緋的輕視。

  “嗯……”周容浚見小獅子在她懷裡動來動去,招來長殳進來,讓他帶他去學走路,他則與她好好說話,“除了剛才那些,你還看出什麼來了?”

  柳貞吉見他問,臉色平靜,不由靠在了他的懷裡,咬著嘴笑了起來。

  笑了一會,她抬眼看他,伸手摸著他的眼睛,笑問,“獅王哥哥是不是覺得我太厲害了?”

  周容浚想了想,想起她的為人,淡道,“不厲害,以後有事要為夫與你辦,只管說就是,我為你出頭。”

  柳貞吉哈哈一笑,滿意點頭,“獅王哥哥真棒。”

  她狠狠地給上道的丈夫豎了下大拇指。

  “獅王哥哥,你再去摸一遍司姑娘身邊的人,去查清楚,她到底是怎麼知道玄武這種事的,再順著線下去查,查她個天翻地覆,看她那裡到底有多少唬人的東西。”

  “在查了……”周容浚拍拍她的頭,“不過有話,你只能在府裡與我說,出是不能再出去了。”

  柳貞吉看了眼自己的肚子,點了下頭。

  **

  就在柳貞吉把廣清液著人送到了司家的兩天后,當天深夜,得了自家探子話的周容浚一襲黑衣,不顧禁足令離了王府,前往禁宮。

  長殳策快馬走在了最前頭打點,周容浚快馬進入了宮中,德宏殿已經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周文帝聽過周容浚的話說,一句話也有先多話,對長殳道,“你也去鳳宮,迎一迎你們皇后娘娘。”

  “老奴遵旨。”跪在了地上的長殳起來,領了王府兩個帶刀進宮的護衛,前往路上迎鳳駕。

  “你沒找到證據?”周文帝揉了揉憋悶胸口,緩了好幾口氣,淡道。

  “沒,”這是死了所有內應才送出來的消息,深沉如墨的夜裡,周容浚的聲音只比周文帝的更冷,更沒有感情,“內應都沒了。”

  周文帝沒吭聲。

  這一沒說話,直等到了萬皇后的到來,才打破了周文帝那一臉的淡漠。

  他起了身,去了宮門前,走到她的龍輦前,看著恒常扶了她下來。

  “娘娘,您小心點。”

  萬皇后已經老了,她三年前都沒這麼老,快五十歲的人也不過三十出頭的樣子,可這兩年下來,她比以前老得太快了,斑白的頭髮從她的頭上四面八方地冒了出來,老得比她的容顏還快。

  周文帝心中不是不無心酸的,所以,這一兩年來,他不敢在明面做什麼讓她太過於煩心的事來,為的只是讓她老得慢一點,他心中好受一點。

  可她是皇后,他也冒著朝廷因她而動盪的風險把她放到這般重了,可還是阻不了有人打她的主意。

  “沒穿衣裳了,”萬皇后下了步輦,見他看著她不動,她動了動身上的披風,朝他淡道,“我冷得很,床鋪好了沒有?”

  “鋪好了,朕剛出的被子,裡頭暖得很,朕送你進去。”

  “嗯。”

  萬皇後半夜被叫醒累極,一等近了龍床,也不顧是周文帝為她掀的被,她上床就躺了下來,等周文帝蓋好被要走時,她睜開剛閉上的眼,朝周文帝平靜地說,”我死了也不打緊,你記得與我報仇就是。”

  說罷,頭腦昏沉的萬皇后又昏昏然地昏睡了過去,沒力氣再在這寒冷的天氣裡再保持神智了。

  留下周文帝聽完她的話,半晌都邁不動腳,等走到大殿,看到四兒子面無表情地還坐在椅子裡,他道,“你母后睡下了。”

  周容浚沒出聲,眼睛看著鼻子不為所動。

  “等會出去,就說是朕找你有事急進宮。”

  周容浚抬抬眼皮,“您都迎她進來了。”

  所以,要殺他母后的人,還能不知道消息已經到了他手裡了嗎?

  “你沒證據……”周文帝撫著頭靠在了躺椅上,這時長殳見狀,忙去躺椅那邊把大枕靠拿了過來,塞在了周文帝的身下。

  周文帝見了,朝長殳苦笑了一聲,朝老奴道,“你說朕為國為民殫精竭慮了一輩子,到現在怎麼還不能隨心所欲地過上幾天呢?”

  長殳哪敢回他的話,跪下磕了個頭,就又退到了周容浚的身邊。

  “我該說的與您說了,我也回去了,”周容浚突然也不想再呆下去了,起身與周文帝道,“我不喜歡她,現在也還是討厭她當時那般對我,不過,您要是護她不住了,把她給我,我來護她。”

  說罷,懶得再看周文帝的表情,他一跪到地,磕了一個頭,起身就轉身而去。

  長殳忙帶著府裡的護衛緊隨而去。

  這是,把寢殿打點好的恒常剛趕過來,就看到了獅王頭也不回地走了,再進殿堂,見皇袍都沒系好的皇帝躺在那一動不動的樣子,恒常悄聲上前,與他輕聲道,“殿裡殿外都著奴婢的人看好了,皇后的人,除了翩虹姑姑,一個也不得進內。”

  周文帝睜開了眼,朝他點了下頭。

  “您不過去?”

  周文帝沒出聲,他躺了好一會,才撐起了椅臂站了起來,恒常猶豫著要不要去扶,卻見皇上已經快步去了寢宮了。

  **

  萬皇后醒來的時候,周文帝也剛醒,正要下床。

  見她轉臉過來,他驚了一下,“燈刺著你了?朕叫恒常抬出去。”

  萬皇后搖搖頭,“把燈全點了吧,外殿風大。”

  “你再睡會。”周文帝下床,準備還是到外殿著衣上朝。

  “別了,我也睡不著了,該用藥了。”

  周文帝的動作止了下來,轉頭看了她一眼,見她神情倦倦之外,也沒別的,他動了動嘴,道,“你今日多用一點吃的,老不想吃,這身子也好不起來。”

  “嗯。”萬皇后隨意地點了下頭,她不關心這個,她關心的是別的,“他昨晚冒然進京,打草驚蛇了吧?”

  “他的內應全死了。”所以這蛇已經驚了。

  “你就沒內應?”

  周文帝搖搖頭,“朕的手,沒他伸的長,他不查出來,朕也沒料到司家敢。”

  他以為明王要娶司緋緋,一為西北,二為前朝遺物,到今日才知,他還有其三是想讓皇后死。

  “皇帝,如果那個女人真有那麼厲害,就不能讓她活了吧?”

  周文帝沉默了下來。

  “你捨不得前朝寶物?”

  周文帝搖了頭,“不僅為此。”

  在沒有絕對的安排之前,他還有各方勢力要平衡,他不能讓朝廷出岔子。

  萬皇后看著他,真覺得文帝這麼多年來,一點也沒有變——為了江山,他什麼都敢犧牲,包括他自己的喜怒哀樂,他自己的心。

  “我知道了。”萬皇后心中也早已對此沒有感慨了,她點了下頭,道,“他是那個我們打得最狠,負得最深,卻還是最惦記我們的兒子,以後要是我不在了,你記得對他好一點,若是還有點餘力,幫我也還償還一點。”

  “你說什麼?”周文帝見她左一個不在,右一個不在,說話的口氣都帶火氣了,“你只要不跟朕置氣,好好地呆在朕身邊,這天下有誰能為難得了你,有誰敢要你的命!”

  萬皇后不想就此事再與他吵什麼,要是能吵出一個結果來,當年他們早吵出來了,她聞言模糊一笑,別過頭,不再去看他。

  其實她也知道,比起當年,現在更有得是人想讓她死了——她死了,太子獅王沒有依仗,底下的那些個,作亂就更無顧忌了。

  這麼多的人想讓她死,她不確定,依她現在的身體,她還能活多久……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3 12:43 PM

第93章

  有人朝廷中進言麗妃剛死不久,明王孝期未過,周文帝以往不應話,這次點了頭,道,“那等孝期後再言。”

  周文帝在朝廷中也不多置言詞,回頭暗許了人去司家,讓司家那兩個還在朝廷中掛名上朝的老傢伙自動請辭在家,他第二天在朝廷上答應了下來。

  這兩個兵部的位置雖然都是閒職,但也有調譴攔阻這能,且官位不低,周文帝思前想後,一個留給了周容浚,一個給了胡家。

  周容浚在王府,正尋思著要把位置給誰的時候,聽到明王進宮死跪去了,他不由扯著嘴角哼笑了一聲。

  柳貞吉正在他身邊,聽了也是笑了笑,明王這當口去,豈不是火上燒油。

  “也不知父王會怎麼做。”柳貞吉低頭道,她正算著府裡的幾個糧庫的庫存,去年年景好,除了佃農還的佃糧,她還讓府裡人額外收了不少小麥,今年打算拿出一半,再加上些銀子到江南去換大米和別的物資。

  “估計是一步步換人。”周容浚早已習慣他父皇的行事手斷。

  “那李相?”

  周容浚朝她看去,見她低頭算著帳也沒變姿勢,像是隨口問問,他沉默了一會,往她那邊靠了了點,躺在她身邊看著她算了一會帳,才道,“李相當年是父皇請出來治國的,他是個明相,有輔佐之能,不到一定時候,他不容易下去。”

  “什麼一定時候?”

  “抓到其致命的把柄。”

  柳貞吉“嗯”了一聲,她曾遠遠地見過那位大人,看起來樣子普通,人也清瘦,但就是這樣一位看起來普通的人,當年任相建立了太農院培養人才,之後推出農行令,讓這些人下任到了縣鎮為特農使,之後,國庫比以往充盈,即便是天災之年,也不再像過去那樣饑民遍地。

  柳貞吉也拿過她家王爺的東西看過,戶部前年的人口冊上,比前十年那次調查,整個周朝多了三十萬人口。

  “他不像是個糊塗之人,”柳貞吉停了筆,想了一陣,道,“我發現即便是幫明王西北之事,他說的次數也少,很是慎重小心,你說,明王和司緋緋的打算,他知情嗎?”

  “這個,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看看他這次怎麼做吧……”柳貞吉說到這笑了笑,“我看父皇那一肚子的火氣,沒那麼容易完。”

  周容浚輕應了一聲,他起了身,摟上她的腰,看了眼她寫了一半字的紙,看上面米糧乾貨諸多,道,“要這麼多嗎?”

  “要。”柳貞吉直接點頭。

  府裡銀子多得離譜,已經沒有過多價值,她打算每年春時就多囤一點,年末就把來年的陳的分發下去——他們王府有兩千兵要養,不愁浪費糧食。

  “嗯,那你看著辦。”周容浚沒再多說,起身出去找在院中走路聽小獅子去了。

  **

  座落在東市左側的柳塘巷是條老巷,這裡只有一處占地極大的宅子,當年周朝皇帝賞給了他極重要的一位臣子,後來,臣子死了,只有一女,這幢宅子就傳給了她,此女後來嫁進了司家,又只生有一女,撒手人寰之後又傳給了她的女兒。

  司緋緋如今就住在她娘留給她的這幢宅子裡。

  當得知皇帝沒准她與明王下月成親的婚事後,她並沒有震驚——她的震驚在查出她身邊有周容浚的人時用完了。

  其後,司家的位置被踢出了兩個,司緋緋也沒有意外……

  她在西北戰無不勝的自負已經被磨掉了大半了,她知道這個時候她最需要的是冷靜,而不是慌亂,可她還是止不住的沮喪——她自認為天衣無縫的後路被人毀了一著又一著,那種面臨周容浚時特有的毀滅感又來了,她總是在他身上贏不了,哪怕一次。

  “小姐……”忠僕在她身邊叫了她一聲,“喝點粥吧。”

  司緋緋轉過頭,看著他,“黎叔,我想見他,哪怕只看一眼。”

  “喝一口吧。”黎叔低下頭,拿了一勺,送到了她嘴邊。

  “你說我把玄武西北給他,保證不傷他的王妃,你說,我還能不能……”

  “小姐,喝粥吧。”黎叔又催了一聲。

  “黎叔……”得不到回答的司緋緋淩厲了起來,“你說能不能?”

  黎叔看向她不復花容月貌的臉,一個男人能輕而易舉地把一個女人的臉都毀掉,他對她又哪有什麼仁慈之心?

  “小姐,行不通的,”黎叔苦笑了一聲,“現在不止是他,即便是皇上,也不想忍您了,您還是想想,這次怎麼從皇上手裡逃出來吧。”

  “他們查不出什麼來。”司緋緋推開他的手,那血紅的眼裡一片淒切,她現在所有的事都不關心,只關心他,“我只是想問問他,我要是後悔,他可還給我個機會,哪怕,真是當個侍……”

  “小姐!”這一次,忠僕咬著牙打斷了她的話。

  “嗚。”司緋緋扭過頭,痛苦地哭了出來,“他還想逼我到何地?”

  “小姐,喝粥吧。”黎叔又道。

  只是,他說的他的,她也徑直哭她的,直到太陽都落了西,黑暗再次來臨,他也沒勸到她喝一口。

  **

  明王,司緋緋的婚事一黃,其中局勢又變。

  司家的族長這幾天還送了禮到了獅王爺。

  而司家讓出來的兩個位置中,其中一個是胡家之人,另一個繼任的是以前在順天府當過二十年府尹的孔西東,而孔西北就是年前柳貞吉還向其發過晌的那邊只差半隻腳進棺材的老官。

  柳貞吉知道他們王爺是填這麼個人上去後,她砸舌,問他,“孔大人即使是用爬的,也上不了朝吧?”

  “沒讓他上,把著位就好。”獅王滿意地“嗯”了一聲,“再說不管事,也讓別人放心。”

  他老婆聽了沉默了一會,道,“可太子不會這樣就滿意吧?”

  “他,即使是我們一起把江山拱手讓給他,他還是會覺得我們刺眼,滿足不了。”

  “那西北你打算怎麼辦?”

  “我的,誰來都不給。”

  “那還裝不裝了?”

  “裝不裝都是我的。”周容浚說得很是平靜,“我就是是個王,也是獅王,更是西北王,那片地方,誰也不能跟我搶,太子早晚得明白。”

  “呃……”柳貞吉這下是坐直了腰,眼睛也睜大了,“之前不是要忍嗎?”

  “西北的事不忍了,”周容浚摸了下她的肚子,道,“我都為它爭到朝廷了,再裝也沒人會信,太子那,我打算拿玄武給他。”

  “呃?”柳貞吉又瞪大了眼,“怎麼拿?”

  這好像不是他們王府的吧?

  “司廣的事我反悔了,司家要是想還維持之前的位置,就得拿玄武給我。”周容浚淡道。

  司家一面跟他交好,一面又私下跟司緋緋合好,這左右縫源得不錯,但周容浚並不是個容得他別人把他當傻子玩的人。

  “但可能嗎?”柳貞吉都傻眼了。

  “不管可不可能,讓司將軍再再嘗嘗眾叛親離的滋味也是好。”周容浚無所謂,“過幾天,我能進宮了,在父皇面前提議讓太子帶著明王和司將軍尋寶,想來太子也不會拒絕。”

  示了這麼大個好,太子怎麼樣也得給他點面子。

  但獅王也是想得太好,這時明王與司緋緋已經先行了一步,把玄武的秘密先送到了東宮手中,隨後,太子在沒有獅王在的朝廷中,置疑其親弟獅王三月初進宮報的那件事居心叵測,有中傷他人之嫌,當廷請皇上查辦此事。

  周文帝看著正氣淩然的太子,歡笑拍著龍椅,連道了三聲,“好,好,好。”

  太子低眉垂眼,看起來再公正明廉不過。

  周文帝一回去,指著恒常讓他把朝上太子所稟的事說了,然後笑著對萬皇后道,“聽聽你那想把親弟弟弄死的好大兒子。”

  萬皇后本躺著,聽完後,眼睛睜開,人也坐了起來,好一會,才道,“讓他來跟我查吧。”

  “這次要保小兒子了?”周文帝嘲笑她。

  萬皇后轉頭,犀利地朝他看去,“你這是何居心?就算不喜大兒,難道這個時候,你想讓小的頂上去?他才多大?你兒子那麼多,李相你又攆不走,更別談你的工部吏部被陳妃張妃娘家把守,還有萬家,你以為太子沒了,萬家就能讓他上?”

  “朕要動萬家,是你攔住了朕!拿死逼朕!”周文帝也是火冒三丈,不知為何,他能跟所有人都能好好說話,就是跟她,跟她說不到三句,他就想摔桌打人。

  “我逼你……”萬皇后說著眼淚都出來了,“是你讓我死都不好好死,我死了,萬家不就完了?你以為我沒想過?你還想如何?”

  周文帝啞口無言。

  半晌,他憋出一句,“別哭了。”

  已擦乾淚的萬皇后狠狠刮了他一眼,撐著榻面緩了一口氣,“常公公,叫翩虹進來。”

  已經嚇壞了的恒常屁滾尿流地滾了出去叫人。

  翩虹急步進來了。

  “你去傳我懿旨,招獅王進宮,就說我念著他了,讓他來見我。”

  “是。”

  皇后懿旨進了王府,獅王獅王妃也都知道了朝廷中太子所為,獅王妃也沒多說,讓獅王抱著兒子,她挺著肚子,跟著獅王進宮去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3 12:44 PM

第94章

  路上,柳貞吉取笑周容浚,“獅王哥哥,你現在已經厲害到太子殿下不管不顧都要跟你撕破臉的地步了,咱們等會回去,開壇酒喝喝好不?”

  在他父王懷裡的周裕渝代父王點頭,然後自己也點了兩下頭,聲音鏗鏘,“好,好極。”

  “小子,叫聲娘來聽聽?”柳貞吉哭笑不得,捏兒子的臉。

  小世子眼睛亮亮,“釀!”

  柳貞吉作勢要揍他,小世子忙躲他父王懷裡,咯咯大笑。

  等到柳貞吉沒好氣地坐回身,他逗她,朝她擠了下眉,叫,“王妃。”

  柳貞吉眼都懶得抬。

  “王妃娘娘……”

  柳貞吉哼了一聲。

  “娘。”小獅子又大笑了起來。

  柳貞吉撲過去,不顧他被護著,伸手就去掏他的胳肢窩,周裕渝笑得在他父王懷裡直抽筋,直到長殳在外面大咳了幾聲,又敲了敲車門母子倆之才歇下。

  “就不能歇停點?”周容浚好笑是好笑,但還是板著一張臉,立持嚴肅。

  “小世子,你說你能不能?”

  “嘎?”小世子不解,點頭又搖頭,又縮回他父王懷裡去了。

  他現在可聰明了,知道有些他聽不懂的話還是點頭搖頭都來的好,至於結果如何,他就不管了,找他爹懷裡躲著就是,他娘也不能拿他怎麼辦。

  “他現在就這麼賊,以後可怎辦?”

  “什麼怎麼辦?”獅王皺眉,他容不得別人說他兒子一點的不好,哪怕是獅王妃。

  “以後我怎麼對付他啊?”柳貞吉坦然正直。

  周容浚就如她會如此說,搖搖頭,拿手彈了下她的額頭。

  不過,也因她跟兒子這麼一鬧,周容浚一直冷著的臉鬆懈了下來,臉上也有了點笑,進宮的時候,也跟平常無異,不是那麼溫文爾雅,也不那麼風風火火。

  **

  “你們也來了。”雖然宮人先一步就報了獅王妃與小世子都來了,但見到他們,萬皇后也還是驚了一下。

  她沒想到她還來,還帶了孩子來。

  “去見皇祖母,去叫人。”柳貞吉叫在丈夫懷中的小獅子。

  小獅子在家中得過叮囑,宮門前,母親又細心地教過他一遍,他記著呢,他坐他父皇的懷裡麻溜地下來,小步子往前一邁,雖然有點搖搖晃晃,但也搖著上了殿階……

  這看得德宏殿裡一眾內侍宮女都提心吊膽,生怕他摔倒。

  殿上的萬皇后都緊張得站起來了。

  小獅子走了兩步,中途累了,果斷彎下腰要爬,這可把內侍宮女嚇得要去抱他,但獅王妃在底下笑意吟吟地地直搖頭,他們只得硬著著漢繼續看著,這時只見小獅王彎下腰後,四肢著地飛快地就爬了上去,緊接著飛快地站了起來,還小大人一樣理了理自己的衣裳,正了正臉色,兩手一抱,一揖到底,“祖母母好。”

  “誒呀……”獅王妃在下面一聽,眼睛一閉,“我的小祖宗,是皇祖母,叫錯了,白教了。”

  獅王笑看了她一眼,這時拉著她,正式朝上面的萬皇后也行了禮,“孩兒見過母后。”

  “兒媳見過母后。”

  “起來起來。”

  萬皇后已經抱起了小孫子,坐到了她身上,淡淡地問他,“說會說話了?”

  “會。”小獅子說得不多,但聽得懂很多,一聽就咧開嘴朝萬皇后笑,指著自己道,“聰明。”

  說罷,得意洋洋地揚起了小腦袋,看得萬皇后笑了起來,那寡淡的神情也有味了起來。

  “母后,我帶著他在門外走走。”柳貞吉等了一會,開口笑道。

  “嗯。”

  萬皇后沒讓翩虹抱,自個兒抱了小世子下了臺階,彎腰放了下來。

  放下來後的那一刻,周裕渝覺得好像看見了她的捨不得,他小手拉住了萬皇后,踮起腳尖,小小地在他夠得著的下巴那親了一口,然後朝她燦爛地笑了一下。

  等到柳貞吉牽了孩子出去,萬皇后也沒收回看著他走著路,一晃一晃的小背影的眼睛。

  直到周容浚出聲叫了她。

  “母后……”

  “你兄長的事,你聽說了?”萬皇后轉過了頭,終於對上了他。

  這時,殿裡的內侍宮女都退了下去。

  “嗯。”

  萬皇后看著他平靜,沒有怨忿的臉,問,“你知道怎麼辦嗎?”

  “現在不知道。”

  見過她後,就知道了。

  “我剛才見過他了,我說是我發瘋,覺得明王和司緋緋要殺我,才跟你父皇進的言,找的你來……”萬皇后淡淡地道,“我讓他要在滅你之前,得等我死才成,我話是這樣說了,但我不覺得這對你是什麼好事,你知道為什麼嗎?”

  “我知道。”

  萬皇后沉默了下來,又轉臉看向了門口,好一陣後道,“你知道就好。”

  她偏著小的,大的只會更恨小的。

  “你哥哥這次要是出事,我們大周朝就要換太子了……”萬皇后看著他,“你說是換二皇子還是八皇子?”

  “孩兒不知道。”周容浚搖頭。

  萬皇后定定地看著他。

  周容浚在她的眼神下伸手摸了摸鼻子,無奈道,“父皇怎麼想的就怎麼定,沒孩兒說話的地。”

  “好,我知道了。”萬皇后點了頭,她腳有些虛,往臺階上走去的時候身體晃了晃,被身後的人扶住了,扶了她往寶座上坐下。

  “這麼多年了,他就是想換太子,一直都想,不知道是不是當年我逼他立的原因,凡是我逼他做的事情,他一件都不喜歡,我知道他也喜歡你,但有件事,我也事先跟你說清楚了,我什麼時候離開這人世,我也不知道,所以即便是你哥哥這種虛位,到時候我就算在地底下想幫你搶,也是沒法搶了。”萬皇后抬眼深深地看著他,“有什麼事,你就現在提出來,別等什麼以後,以後的事,只有老天爺做得了主。”

  “父皇說要換了?”周容浚問了一句。

  “嗯,他說你皇兄只能再犯一次錯。”

  “這事你跟皇兄說了?”

  萬皇后沉默了下來。

  周容浚笑笑,與她道,“那到時候要換再說吧,現在說這些,早了些。”

  “你覺得早?你信你皇兄?”

  周容浚看著眼前朱衣的女人,她被裹在朱紅的鳳裳裡,人卻顯得過份地單薄——她也許還沒老,手段也許還是能狠過許多人,但她現在的樣子衰弱得不堪一擊。

  “我會知道怎麼辦的……”周容浚彎下腰,把她放在座上的披風拉過來為她披上,嘴裡難得溫和地道,“這麼多年我都過來了,你就信我吧。”

  萬皇后飛快地垂眼,冷冷地應了一聲,“好。”

  等他轉身下階,她抬眼看他的眼角,似隱著淚光。

  門外,柳貞吉出來沒一會,就見周文帝踏著重重的步子往這邊走,柳貞吉見到他還沒行禮,就看到他已經大步過來,抱過正抱著小木馬騎的小獅子。

  “兒媳見過父皇。”

  “來了。”

  “是的。”

  “他們在裡頭說話?”

  “是。”

  周文帝點了點頭。

  這時恒常已經帶人悄悄從側殿搬過了椅子過來給主子坐,周文帝退後一步坐了下來。

  “叫皇祖父……”柳貞吉又示意小獅王。

  小獅王被人抱上後,一直好奇地看著那抱他的人,這時見母親示意,他也沒叫,只是不斷地觀察著眼前的人,看了好幾眼後,才咧開嘴一笑,羞澀地叫,“皇祖父。”

  柳貞吉聽他真叫出來了,都呆了,他還叫得這麼羞澀,臉蛋還紅通通的,她真心覺得她兒子真是拍馬屁的一把好手。

  “朕的小皇孫……”周文帝跟他對視良久,得了他一個笑還有一聲叫,這整個胸腔都是笑意,回頭與兒媳道,“你們教得好,現在就會說話了?”

  “就平常的幾句,多的也不會。”柳貞吉忙道。

  “過三天,就是他的周歲了吧?”

  “是。”

  周文帝聽了沒說話,看著在懷裡玩著他帝冠垂下來的玉穗的孫子,半晌道,“你啊,每次趕上的時候都不好。”

  小獅王聽不懂,只管把玉穗往嘴裡塞,咬著玩。

  “他生的那天朕沒看到,百日也沒替他過,這周歲,還是得為他操辦一場……”錯過太多了,周文帝也是怕了,不想一生回首過去盡是遺憾,便對柳貞吉道,“你們是沒打算大辦吧?”

  “是。”柳貞吉低聲應了一聲,這種時候,怎麼大辦?

  “回去後,今晚就把請帖寫好了,朕把恒常和戶公公借給你們用一晚,明天把帖子發了,大後天,朕和皇后來為你們府裡替他慶壽。”

  “是。”柳貞吉應了聲。

  這時周容浚聽到外邊的聲音已經走了出來,聽到了周文帝最後的兩句話,走到了周文帝面前,跪下請了聲安,沉聲道,“這等時候,怕是不妥吧?”

  “你不想?”周文帝平靜看著他,淡淡道,“你怨朕什麼,朕心裡有數,難道你也想讓你兒子跟你一樣?”

  “這不是什麼好時機。”周容浚繃緊了臉,眼裡全是不痛快。

  “你怕你皇兄更嫉恨你?”周文帝冷眼看著他。

  小獅子這時也聽出不對來了,他眼睛一眨,把玉穗從嘴裡掏了出來,沒等周文帝反應,猴子一樣麻利地撲向了他父王,掛在了他父王的脖子上,隨即,把頭埋在了他的肩膀上,輕脆無比地叫道了一聲,“父王。”

  周容浚抱著他的手因此一抖,最終,他道,“小世子這周歲宴,孩兒想辦。”

  他的渝兒也是皇家子孫,憑什麼別的皇子皇孫有的,他的孩子不能有?

  他要是做什麼都束手束腳,什麼都要瞻前顧後,豈不是跟眼前的人一致?

  他不想變成他。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3 12:48 PM

第95章

  一出宮,獅王府的馬車走出了宮門一段後,讓馬車暫停,周容浚就與俞飛舟說了幾句話,這才進了馬車。

  馬車裡,柳貞吉正偏頭看著睡在他大麾中的兒子。

  看到他,她笑了起來,周容浚看到她的笑,藏有寒冷的眼頓時暖了下來。

  兒子已經攤開睡了一半,周容浚走過去抱了她起來,放到腿上坐穩了,又拿披風裹緊了人,沉聲對外道,“走。”

  “真要辦的話,不少煩心事。”柳貞吉先開了口。

  “嗯。”周容浚低頭,“太子那邊,可能會出些事。”

  “嗯?”柳貞吉不解,坐直了點腰,從他胸前擠出腦袋看他,“為何?”

  周容浚與她說了皇后與他說的話。

  柳貞吉半晌無語,然後道,“關我們什麼事。”

  周容浚好笑地看著她。

  “那幾個皇子都太野心勃勃,不是什麼好事,”柳貞吉趴回他的胸前,撇了撇嘴,“我們家不趟他們的渾水,他們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大不了,你提前當西北王,我們離開京城。”

  周容浚笑了笑,吻了下她的額頭。

  柳貞吉沒一會也在車上睡了,周容浚一直輕撫著她的肚子,在馬車走到一半的時候,他低下頭看著她安寧的睡顏,心道可能為了他們母子安危,他去西北躲幾年也好。

  **

  柳貞吉一進府也沒歇息,當天晚上,恒常與戶公公,三德子三個公公來了,他們都是來寫皇家人的這些請帖來的,今晚寫好,明日出經心他們的手相送。

  周文帝顯然是想把周裕渝的面子弄大——柳貞吉本來還覺得不妥,但略想一下也覺得憑什麼為時局委屈自個的兒子,他倍寵愛的時候都不讓他好好過感受一下重要性,等他長大了,她要往狠裡“苛刻”他的時候,她就可以拿出今時今日出來為自己的母愛作證了。

  自詡奇葩界一朵嬌花的柳王妃很快就把周歲宴的各種意義都想到了——就是不太願意去想,這可能也是她丈夫在象徵性地彌補她。

  她怕她想多了,怕跟人衝口而出獅王哥哥咱能別那麼小心眼嗎?

  當天晚上,獅王妃是半夜去睡了,早上醒來,一夜沒睡的獅王帶著府上六個管家,和宮裡三個公公,把請帖全寫出了出來,獅王妃正擦著眼打哈欠的時候,他們就已經上路,準備去送請帖去了。

  等他們一走,已經用上了早膳的獅王妃與獅王感歎,“要是我們王府年底紮帳的時候,獅王哥哥帶上帳房先生這麼忙上一晚,我不知道要有多感謝你。”

  也就不要她要死活要活的花近半個月的時間紮一年的帳了。

  “又想回過去活了?”小獅子趴在父親的腿上還在呼呼打著小呼嚕,完全不想醒來,大獅子眉眼一挑,朝不知死活的獅王妃說了一句。

  獅王妃見他笑得危險,立馬閉嘴。

  隨後到了辰時,賈家的五公子夫人,柳貞雯到了,她前腳剛到,路程遠一些的孔氏帶著兩個兒媳也都到了。

  見到娘家人一到,獅王妃兩手一攤,把肚子露了出來,“宮裡要大辦特辦世子的周歲宴,我可沒什麼辦法,娘,嫂嫂,姐姐幫著我看著辦。”

  柳大嫂與柳二嫂都笑應了好。

  孔氏則無奈地搖了搖頭。

  屋裡沒其他人,柳貞雯則坐到妹妹的身邊,掐了下她的手臂,罵,“懶得你。”

  說歸是這般說,但跟柳貞吉問清楚事,她是頭一個出去找管事去做事的。

  家裡多了老練的女人幫手佈置宴席,廚子由宮裡派出,而侍女這些,獅王府最不缺這些閒人了,所以,後天開席的話,勉強還能就會得過去。

  柳貞吉則坐在北閣主持大局,孩子四個來月了,這胎看著穩,但他們這個王府,出了獅園的話,安全係數要大打折扣,尤其這種人多的時候更易出意外,所以她一點也不想逞能,只想柔柔弱弱地偏安一隅,護著肚中的孩子要緊。

  三月十六日,獅王小世子周歲生辰這一天,周文帝萬皇后,辰時就出了皇宮,往獅王府這邊走來……

  這時,得信的其他人,也加緊了前往獅王府的步子,他們雖在皇帝皇后到前趕到獅王府,迎接帝后。

  柳貞吉一大早就穿好了王妃的禮服,但頭上的金冠沒戴——那玩藝差不多六斤重,還是她所有的王妃金冠中最不重的那個,她要是戴上一天,絕對能要她的小命。

  梨雲今天守在柳貞吉的身邊,鏡花則跑進跑出地送消息,前幾趟,說的都是哪家伯侯及家眷來了,等差不到時辰來報皇帝皇后出宮後又來了一趟,說女將軍來了。

  “她手裡有明王的請帖,管事的請她進來了。”鏡花補了一句。

  “明王呢?”

  “還沒到。”

  ”嗯。”

  “娘娘……”

  見鏡花擔心地問她,柳貞吉笑了,“沒事,大喜的日子,來者是客。”

  還能攔了誰不成?免得被人說他們獅王府小氣了。

  **

  司緋緋來的事還是驚動了一直在前院待客的周容浚,他在帝后到之前,匆匆趕回了獅園。

  柳貞吉見到他回來,笑眼彎彎,“獅王哥哥,你回來接我了?真巧,我正要去找你呢。”

  見她笑得天真,周容浚嘴角略彎,走到她身前拔弄了她金冠上的藍寶石,“準備好了?”

  “頭盔好重,沒這個我會更好。”柳貞吉見他問,趕著時間抱怨了一句。

  “走了。”周容浚搖了搖頭,讓她搭上他的手,跨出門去的那刻,他與她道,“在回北閣之前,你不能離我身邊一步,知道了?見過父皇母后你就回來。”

  “知道了。”

  周容浚側頭,又補了一句,“你今日很美。”

  “呵呵……”柳貞吉低頭捂嘴笑,笑了好一會,湊近他偷偷道,“這兩天心事放得寬寬的,每天都睡那麼多,就為的今天……”

  柳貞吉一出去,確實驚豔了前院不少人的眼睛。

  她今天穿的是萬皇后特賜的朱紅天鳥服,朱紅的緋衣上藍鳥展翅振飛,那高貴傲然的姿勢在衣裳上彬彬如生,這衣裳出色至極,無人曾穿過,柳貞吉這一穿出來,很是奪目耀眼。

  柳貞雯正在與一個貴夫人說話,看到妹妹攜夫手臂出來,臉上一片生氣勃勃,眼睛明亮靈動,那肚子雖已顯懷,但她還是嬌俏可人一如當年……

  “令妹還真是……”

  “真是什麼?”柳貞雯笑著回頭。

  “真是漂亮,獅王爺也真是寵愛她。”那夫人這時歎了口氣,朝柳貞雯示意她接著看。

  柳貞雯轉頭,看到了獅王扶著她慢慢下臺階。

  這時賈文彪湊到了她面前,見她看著一動不動,拉了她到一邊,朝她小聲道,“你讓我辦的事,我辦好了,還有什麼事要吩咐我的?”

  說著,他眼含期待地看著柳貞雯,希望她能再托他點事做——前面得罪她得不輕,他已經有近十天沒回過他們的房了。

  柳貞雯沒那些夫人專顧盯著獅王對她妹妹的貼心,她睜著眼看著她前後左右,見她下了最後一步臺階,抬起頭揚起甜甜的笑後,她這才松了口氣,回過頭朝賈文彪淡淡道,“有,你去盯著那邊司家的人,有什麼不對,不要有遲疑就過來找我或者王府的人,聽到了?”

  “聽到了,我這就去。”賈文彪也不遲疑,說著就去了。

  孔氏也從一大群女客中找到了大女兒的所在之處,這時孔氏臉上已經有了一頭的汗,看到柳貞雯就緊緊抓著了她的話,“我這心口自你妹妹一出來就砰砰跳,慌極了,客人這邊我帶你兩個嫂嫂忙,你趕緊趕到你妹妹身邊去,不能讓她出一點事。”

  柳貞雯是個唯母命是從的,這等時候見孔氏這麼一說,也不多加廢話,在孔氏的一推下就快步往妹妹那邊走去了。

  這時,人群中起了歡呼,說是帝后都來了。

  眼前妹妹走到了門口,柳貞雯快步穿過門口擁擠的人群,想要儘快走到妹妹身邊去,就在她奮力擠出前面兩個三品詬命夫人往前之際,突然之間,空中一陣“嗖”聲傳來,幾道長箭射向門口。

  “啊……”門口頓時混亂,女客的尖叫聲起了,紛紛轉身往門內跑去。

  府中的侍衛一半了沖出去,一半沖到了最前面的獅王獅王妃面前……

  就在柳貞雯沖出往裡退的人群,欲要跑到妹妹身邊的時候,發現對面的屋頂上,有刺客飛快朝他們沖來,手中箭抬起,一拉一放之間,那箭帶著尖銳刺耳的聲音直向他們射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3 12:48 PM

第96章

  “貞吉兒……”看到有箭射向柳貞吉的肚子,柳貞雯急急大喊,這時只見獅王反身過來,擋在她之前,隨即抱起人,往門內狂奔。

  “貞吉兒。”柳貞雯哭了出來,跟著上前。

  “你守著她,長殳,長殳……”

  “你們守著她,任何人不得靠近。”

  周容浚說罷,抽出侍衛手中的劍,往門外飛快跑了出去。

  驚魂未定的柳貞吉轉過頭去,發現他背上插著只箭,被他反手拔出,箭頭帶著刺紅的血扔在了地上。

  她不由閉了閉眼,再轉眼時,已不見他影子。

  就在這眨眼之間,抱著妹妹的柳貞雯發現有侍衛朝他們急急走來,同時手往前一揮……

  柳貞雯想也沒想,急力之下把懷中的妹妹扭了個轉,把她的頭按在了自己的懷裡。

  “大膽狗賊!余衛,你們都護著王妃別動……”

  長殳的急怒聲起後,柳貞吉還有些茫然,直到一陣刺鼻的味道充斥在了鼻間,她猛地抬起頭,看到了她姐姐朝她道,“沒事沒事,姐姐在。”

  柳貞吉伸出手,就想去摸她的背,被柳貞雯制止。

  這時,柳貞雯回頭大吼,“娘……”

  孔氏已經跌跌撞撞過來了,柳之程與柳之平快她一步到了他們跟前。

  “大哥二哥,你們快過來擋著她,擋著她一點。”柳貞雯移出位置,飛快讓他們攔在了她面前……

  “娘,”這時,柳貞雯把身子倒向了孔氏,“我背後燒得疼。”

  說著,忍著劇痛的柳貞雯軟在了母親的懷裡。

  孔氏扶著她,手抖得不成樣子。

  “長殳,你過來,叫大夫……”柳貞吉拉著她二哥的手,大叫著人,“是綠礬油,快送我姐姐去治傷。”

  大門已被長殳帶人移開了一片地方,聽到柳貞吉的話,長殳吩咐了人盯著,轉身過來就辦柳貞吉的事。

  “二哥哥,你去背姐姐……”

  柳貞吉說話之間,看著大妹妹身後不斷冒煙的柳之平已經脫開了她的手,一個蹲身,就把大妹妹抱到了手裡。

  “大哥,你看著小妹。”柳之平對著柳之程說了一句,就抱著人急跑而去。

  “怎麼了?貞雯?二哥,我媳婦怎麼了?”急亂中,那邊跑來的人中,有人在喊。

  “娘……”身邊都是自己人了,柳貞吉連喘了好幾口氣,這時高氏李氏已經過來,她對著朝她走過來的孔氏道,“你去陪姐姐。”

  孔氏臉上都是淚,面無表情,“有你二哥,你姐夫也在。”

  “娘,你去。”柳貞吉捧著肚子連連呼吸,“二嫂,你陪娘先去,大嫂陪我慢慢走過去。”

  孔氏沒理會她,過來要抱她。

  “娘,你幫我去看著姐姐。”柳貞吉沒忍住,哭出聲來了。

  孔氏一僵,這時李氏已經過來扶了她,“娘,我們過去。”

  高氏已經站到了柳貞吉面前,對孔氏安慰道,“娘,你去,媳婦定會好好護著王妃。”

  孔氏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李氏一扶,她就跟著走了——這片刻之間的事,她也已然慌了。

  “大嫂……”柳貞吉扶著了高氏,這時趕來的王府的護衛已經團團把他們裡三層外三層地圍著了,柳貞吉看向門,卻發現被人群擋了。

  外面並沒有太多動靜,但偶爾能聽到過於淩厲的喝聲,那裡面帶著肅殺之氣。

  這是一場圍殺。

  **

  王府內沒有動靜,片刻之後,俞飛舟先進了府,由他帶隊,送了柳貞吉進了獅園,不久,周文帝和萬皇后也進來了。

  帝后進了北閣的案堂,柳貞吉看到他們沒有起身,朝萬皇后勉強笑道,“母后您來了,您來得正好,幫我抱抱小世子。”

  “小世子誒,去祖父祖母那邊好不好?”柳貞吉看著窩在她懷裡,抱著她的頭一動不動的小世子,笑著與他道。

  小世子抬頭看了她一眼,搖搖頭,伸出舌頭舔了舔她臉上的淚。

  “去吧,好不好。”柳貞吉已經泣不成聲,她剛到北閣,小世子也回了,查今日抱著他的杏雨沒了,她的頭,侍衛說她的頭被她的另一個丫環似玉生生扭斷了。

  她從來沒有察覺到過似玉是內奸。

  “娘……”小世子乖了,乖乖叫了娘,希望她別趕他走。

  “我來。”本來臉色慘白的萬皇后一個邁步,走到了她臥著的榻椅邊,抱過了小世子,警告了懷中的小皇孫一句,“你再動,現在就把你扔出去!”

  萬皇后臉色嚴厲,小世子飛快扭過頭,見他娘對他笑,他就窩在了萬皇后的懷裡,但手同時伸出了柳貞吉的衣裳,把她的一角衣袖死死地抓在了手中。

  “大夫呢?”萬皇后問她。

  柳貞吉努力止了眼中的淚,“這就來。”

  “肚子疼不疼?”

  “有點,就一點點,不礙事。”柳貞吉還努力讓自己笑了笑,“沒事沒事,我多喘幾口氣就行了。”

  說著就閉上了眼,平歇呼吸去了。

  “娘。”小世子雙手攔眼,叫了一聲之後,也哭了起來。

  “你坐著,朕去外面。”周文帝看了她們幾眼,說罷見萬皇后朝他點頭,不再多說,就出了門。

  “恒常,叫阿布過來。”

  禁衛軍首領蕭布帶著血腥氣走了過來。

  “你領人,去前面把太子帶過來。”

  “是,末將這就去。”

  周文帝冷靜地看著心腹一走,淡然問身邊恒常,“你說還有誰?”

  恒常搖頭。

  “那哪個都抓了。”周文帝轉身看了看那大敞開的門內,就算隔得很遠,似也能聽到婦人壓抑的哭聲。

  連哭都不敢痛快哭,是夠可憐的。

  “朕這輩子還是頭一次想好好為他撐點面子,呵,就算有心,也不過如此。”周文帝搖頭失笑了一聲,對恒常道,“你領人把前殿給清了,叫今天到場的文武百官進殿,朕要上朝。”

  “奴婢遵旨。”恒常領旨而去。

  案堂內,大夫過來後,柳貞吉緩過了氣,戚光給柳貞吉化了安胎丸吃,朝她道,“這兩三天最好別下地,有什麼事,由長公公辦吧。”

  “王爺回了?”柳貞吉卻問。

  “還在打掃戰場。”

  “他身上有傷。”

  “屬下剛過去給他包了傷口,傷得不重。”

  “那就好。”柳貞吉這才笑出聲來,覺得這氣也喘得過來一些了,“戚大夫,你幫我去看看我姐姐。”

  “好,屬下這就去。”

  戚光確定她無礙後,就提了醫箱急步出了門,出得門,又給坐在院中的周文帝磕了頭,這才離去。

  “母后以前來過王府沒有?”

  萬皇后未料她這麼問,頓了一下才道,“未曾有。”

  “下次來,獅王哥哥與我帶你好好走一趟,這裡美得很,獅王哥哥住進來後,翻修了好幾次,才有現在這等美景如畫。”

  “好。”萬皇后見她不斷說著話,頓了頓又道,“你閉眼歇會。”

  “不說話,孩兒心裡難受……”柳貞吉睜著眼,笑道,“母后你就陪我說會兒話吧。”

  這時,一直安安靜靜的小世子突然在萬皇后的懷裡掙扎了起來,一聲聲娘喊著,不讓他過去,他聲音就變得尖銳了起來。

  柳貞吉忙抱過了他,這時只見周裕渝的小手仔細地摸了摸她的脖子,然後,周裕渝像剛剛見到他娘一樣,抱著他娘的頭不放手了。

  柳貞吉安撫地拍著他的背,不斷地拍著,直到他的小身子在她的懷裡安靜了下來……

  萬皇后掉過頭,看向了門外。

  “你歇會,我去看看皇上。”萬皇后起了身,朝門外走去。

  **

  “你說,是什麼人?”萬皇后坐下後,周文帝過來抱了她,她也無力掙脫了。

  “沒幾個逃得了干係。”周文帝道,這次,對準她的箭比對準他的還多。

  “太子沒那麼蠢,”萬皇后在沉默了一會道,“我是說,他不會留什麼把柄給你。”

  “不留也無妨,他這個太子也當不成了。”

  “那明王?“

  剛才是明王擋在了他前面,替他擋了一箭,她那兒子也想搶著擋,可惜沒他那個弟弟身手靈敏。

  “朕聽人剛報,說司飛還幫著王府的人殺了幾個反賊……”周文帝低頭摸摸了她冰冷的臉,道,“他們比我們當年毫不遜色,扶搖,你說呢?”

  萬皇后“嗯”了一聲,隨口問,“玄武你還要嗎?”

  “不要了。”

  “那不管有沒有證據,把事情往她身上推。”

  “三族?”

  “不,九族,死絕,一個都不留。”

  他們這些心思,是比他們當年奪位時毫不遜色,可他不是當年的周王,她也不是當年的周王妃了,他們現在一個是皇帝,一個是皇后,真狠下心來,也沒什麼做不出的。

  “明王呢?”周文帝問她。

  “我剛問的你。”

  周文帝沉默了下來,直到恒常過來,小心地報,前殿清好了,獅王爺也帶著家兵捉住了一個反賊。

  “把他葬到麗妃邊?”周文帝摸了摸她的臉。

  麗妃是罪妃,沒進皇陵,周文帝的這話讓萬皇后點了點頭。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3 12:53 PM

第97章

  萬皇后一直呆在北閣,看著小兒媳從床上爬起,小聲地跟下人說幾句就歇一會地說著事,她一直在旁沒說什麼,只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處理著王府的混亂。

  這一次,足有上百的殺手出動,通往王府的大路一片血腥,就算呆地乾淨的北閣,萬皇后鼻間也能聞到血腥味。

  她很多年沒經歷過這種時刻了,後宮的小打小鬧讓她以為忘記了過去的殺伐,只有等它再發生,她才發現,這種東西一直存在於皇家。

  以前是他們,現在輪到下一輩。

  “把客人送回去,把王府的門暫且關上。”

  “是。”

  大管家的得了話,又給萬皇后磕了頭,轉身走了。

  這管事的一走,高氏就又進來了,小聲跟柳貞吉說了柳貞雯的傷情。

  柳貞雯的傷情不輕,但也不是太重,無性命之憂,但後背燒出了一道長長的痕跡,先前柳貞吉已經送了廣清液過去了,得知姐姐傷情穩定下來後,她暫且放了點心。

  王府的管事報了一通又一通,柳貞吉都儘量解決。

  直到午時,宮裡的人來報事了。

  三德子進了北閣,與萬皇后稟道,“殺手招供,背後主使有太子,二皇子,五皇子,六皇子,與八皇子的,皇上震怒,已押送他們入獄。”

  萬皇后揮揮袖,讓他再去探。

  這時,下人按柳貞吉的吩咐,把皇后的膳食抬上來了。

  柳貞吉摸摸一直睡在身邊的小世子,起身下了地,去膳桌那邊陪萬皇后用膳。

  “您用點。”皇后的藥用過已經有一段時辰了,柳貞吉把添好的熱粥放到她跟前,笑笑道。

  “嗯。”萬皇后抬起筷子,用了半碗,放下了筷。

  柳貞吉也跟著放了下來。

  “你吃你的。”

  柳貞吉搖搖頭,“孩兒也吃不下了。”

  萬皇后瞥她一眼,“你的丫環死了兩個?”

  見她問起,柳貞吉點頭,“一個是自家的,一個是別人家的。”

  “是哪個時候跟的你?”

  “定康七歲。”

  “有些年月了。”

  “是。”

  “毒蛇是養不熟的。”萬皇后淡淡道。

  柳貞吉笑了笑。

  說至此,三德子急步再來報,道,“太子當朝被貶。”

  萬皇后愣了一下。

  她知道會貶,但這麼快?

  三德子看他家皇后娘娘的臉色就知道她的意思,又道,“太子妃出面作證,太子謀反!”

  此言一出,萬皇后眼一閉,不再出言。

  柳貞吉訝異,但見皇后神色不對,也不再說話。

  **

  因太子妃容敏的作證,當天,一萬禁出動,京中大亂,涉及謀反的人員全被押入牢獄。

  萬皇后在下午,就隨周文帝一道回了宮。

  當夜,柳貞吉沒有見到她家王爺回來,但長殳也來報了他無大礙,她也只能當他無事。

  晚上柳貞吉讓人送來抓周之物,哄著小世子抓了周,當是為他過了他的周歲。

  第二天,群芳院上百侍妾,死了一大半,最後查出來於事無關的,能放手不殺者,不過二十餘人。

  但凡有疑的,周容浚一個也沒放過。

  柳貞吉在第二天見到了回來換衣的周容浚。

  周容浚眼下青黑,抱過一看到他,就向他爬來的兒子,聽到床上的王妃與他道,“渝兒嚇著了,與我都不太愛說話。”

  周容浚看了眼在他懷裡過於老實的兒子,點了下頭。

  “宮裡怎麼樣了?”

  “萬國公和李相都出來誓要一個清白,”周容浚淡淡道,“司家這些也都出來了,京中一半的世家,都要父皇查清,給出一個結果再定。”

  “哦?”柳貞吉挑了下眉。

  都要皇帝皇后的命了,這些牛逼斃了的世家還要皇帝給他們一個交待?

  這個江山,果然是安寧得太久了。

  見她挑眉,周容浚伸手過去摸了摸她的肚子,“我這段時日要留在宮裡,你讓你母親她們多陪你幾日。”

  柳貞吉點頭。

  “你好好養著身子,外邊的事你先別管。”

  周容浚說完這話,把兒子放到她身邊,讓長殳給他換了王袍,拿了寶劍就出門去了。

  一直安靜看著他換衣的周裕渝在他出門的那刻,突然叫了他一聲,“父王!”

  周容浚回頭看,看到那母子倆都在朝他微笑。

  **

  這陣子的京中人心慌慌,即使是天氣也變得讓人壓抑起來,這一個傍晚,天上打起了雷,天突然一下子就黑了下來,閃電也隨即不斷地親了小半個時辰後,大雨傾覆。

  皇宮裡,周容浚在德宏殿裡稟事。

  司家的人,他們沒有抓全,逃走了幾個,不過他們已經發了逃犯通碟下去。

  周文帝聽完,外面有人道,去相爺府的太醫回來了,說李相確實是病了,是嚴重的肺疼,這幾日咳得不能說話。

  李相已經有兩天沒有上朝了,所以周文帝派了太醫去關心了下這個老臣子。

  聽了報,周文帝揮手讓人退下,對周容浚道,“這一動,是必定要大傷元氣了。”

  周容浚當沒聽到他的感慨,沉默不語。

  “我定麗妃的罪,是因你母后給了我一個辦她的死罪,現在這幾個,你說朕要怎麼辦才好?”周文帝喃喃道。

  周容浚還是不語。

  周文帝也沒打算聽他的回答,他這兒子,這幾天除了回稟讓他辦的事,其它一個不哼,嘴巴閉得比誰都緊。

  “司家四月初一處決,你看如何?”周文帝又道。

  這次,周容浚抬起了頭,點了下頭。

  “你就是有半邊西北,京中卻沒幾家支持你,你這幾年的功夫都花在西北和江南了,接下來怎麼辦,你想清楚了沒有?”

  京中七大族九大家,他找的柳家本在九大家裡頭,但現在卻不是了,而柳家因柳艏那人這些太不懂經營,與柳家交好的那幾家,不過是勢位更位低的幾個小家族,本是攀附而上之輩,要幫上什麼大忙就不可能了。

  “浚兒,你還有四妾的位置,你這次要是上來,也不是不可能,只要……”

  周容浚抬頭,“您屬意了哪幾家?李家,胡家,萬家,查家?”

  周文帝啞口無言。

  “找您願意娶的去。”周容浚起身磕頭,轉身而去。

  周文帝冷冷地看著他走,臉色比平常要冷漠太多。

  恒常見此膽顫心驚。

  “他總有一天會後悔的。”周文帝回去,與萬皇后說了周容浚的拒絕。

  萬皇后聽了,淡淡地看著他,“難道你要他像你一樣?還是說,你想讓他到時有一個比我還更慘的皇后?”

  她現在不過是萬家掐著她的喉嚨逼她就範,可他那個王妃,那是有四家在掐著她的喉嚨,時刻要他的命。

  周文帝聽了漠然,“要不然,你以為皇帝有那麼好當?他最該做的不做,那也別怪朕。”

  萬皇后閉上眼,懶得看他。

  周文帝說歸是這樣說,但在接下來的幾天裡,下旨把李相的幼女定給了十一皇子,把擁有半道帥符的忠國公查家之女定給了十二皇子。

  緊接著,在司家九族被急斬之後,廢太子被幽居定罪,接下來的幾個皇子一亦如此,同時立四皇子獅王為新太子。

  獅王為太子之事,眾臣譁然。

  但他是皇后之子,不立他,立誰?

  **

  四月初五這天,宮裡送來了立獅王為太子的旨意——柳貞吉就已經很清楚,她家王爺一直想撿的太子這個漏已經撿得手了。

  可,還是來得太快了。

  這等時候上位,簡直就跟一個人手持木棍,卻要與一群手裡握著長劍大刀的人對峙一樣危險。

  聖旨到了獅王府,給了五天的時候讓他們搬進東宮。

  周文帝這一著,萬家不再逼萬皇后救太子,卻要萬皇后保證,四妾之一有萬家之女。

  萬家這邊剛跟萬皇后說了此意,家中就準備好了一個庶女,就等獅王抬進東宮。

  只查獅王抬進門,生下有萬家血脈的孩子,萬家之後可確保站在獅王的後面。

  獅王對此的回應是,找出了萬家謀反的罪證,以尚方寶劍殺了此次與太子共同謀反的萬家數子,徹底與萬家決裂。

  周文帝當機立斷,定萬家的罪。

  萬皇后閉宮不迎客。

  萬家,危在眉睫時才知道,這周家父子,是存了心要毀萬家了,這時他們再找萬皇后求救已是來不及。

  萬家被奪封號,在大理寺的緊急查辦下,罪名一項項落了下來。

  四月中旬,朝中局勢已經急變,在周文帝大刀闊斧的一長串指令下,在萬家都被抄家後,竟連李相那一派也安份了下來。

  而這時已是東宮太子妃的柳貞吉還沒回過神來,在這日就又聽周容浚在抄萬家的回宮路上被圍攻,現在下落不明。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3 12:56 PM

第98章

  與此同時,被幽禁的明王失蹤。

  在周容浚失蹤的五天后,孔氏進了宮。

  母女見面,沒有眼淚相見。

  這幾日,柳貞吉沒有以淚洗面,來見她的孔氏見女兒平靜,心中心疼歸心疼,但面上一點也不顯。

  柳貞吉肚中的孩子,已近六個月了。

  孔氏與小女兒相處下來,見她用膳正常,教小世子說話認字,去皇后宮裡請安,每樣都做得認真。

  而這也太過於認真了。

  長殳一直跟著柳貞吉,周容浚出事才出了宮,十天后,他回了宮裡,沒有帶回什麼消息,守在了柳貞吉身邊沒動。

  朝廷中因太子的失蹤又亂了起來。

  在五月底,太子周容浚失蹤一個半月後,找到了一具與太子相似的屍體。

  柳貞吉聽後笑了,“怎麼可能?”

  太子妃一點也不信,哪怕見過屍體後,也根本不覺得這是她丈夫,宮中人當她瘋了。

  萬皇后在見過屍體後,卻昏了過去。

  柳貞吉因此變得沉默了下來。

  七月底,柳貞吉離開了東宮——因群臣中有有提起重立太子,在內閣幾番議事後,三省上旨重立太子,周文帝下令,立十一皇子周英德為太子。

  與周英德有親事的李家,又恢復到了風口浪尖之上。

  八月七日這天,柳貞吉在獅王府早產一女,此時九月初,獅王死而復生,同時帶回了潛逃的明王的頭顱。

  舉朝再度震驚。

  而現在,新太子已經立了,眾臣面面相覷。

  周容浚回朝後,討了西北的全部兵權,周文帝當著文武百官把西北二十萬大軍的兵權給了他——眾臣此時一個屁都不敢放。

  **

  周容浚被封為西北王,剛完坐月子的柳貞吉聽到後,數著手指等著人回家。

  被人喊了幾個月瘋婆子的柳王妃在周容浚回來後,見到他的第一眼,竟是笑出聲,道,“獅王哥哥你總算回來了,我可算是知道了,寡婦可真不好當。”

  處理了好了事情才回府的周容浚坐她床前,低頭親了親她的額角,輕“嗯”了一聲,“不是不回來。”

  周容浚扯開衣裳,讓她摸胸口的疤,“差一點就回不來了。”

  柳貞吉本正常,等摸清楚了他胸口足有十釐米的長疤時,眼淚流了出來,嘴裡卻還笑著道,“那還好,總算回來了,你要去見見小世子才好,他老說你不要我們了,他改明兒等學會了騎馬,他就騎馬帶我和妹妹找你去。”

  周容浚身邊有內奸,這幾個月被幾方人手追殺,一傷未平,一傷又起,為了躲避追殺,過得比任何時刻都要艱難,但也未曾覺得困苦到無路可走,覺得有什麼需要傷心……

  但,此刻他眼睛還是泛了酸。

  他也知道她萬般的艱難,有的是人要逼死他,也有得是人要逼死他的妻子和孩子。

  “以後不會了。”他保證道。

  “好,我知道了。”柳貞吉笑著點頭,等骨瘦如柴的丈夫睡到她的邊,沉沉如睡後,她也不知為何,眼淚沒完沒了地流個不停。

  四月到八月,四個月,整整四個月,每一天對她來說,就像過不完的一生一世那樣漫長。

  **

  大周丞相李相,本名就是姓李名相,從小就有奇才之能,他定康三年當的丞相,現在定康十七年,他當了十四年的大周相爺,他的太農令推行之後,周國更是國泰民安,四方來賀。

  而李家,宮中有麗妃,外面,他的三個兒子,娶了七大族中的三家女子為妻,旁支子弟,與七大族九大家中婚配的眾多。

  而李相,現在不過五旬之齡,看起來還要活不少年頭。

  周容浚在大睡了一覺醒來後,與柳貞吉說了此事的來龍去脈。

  萬家被抄家沒有絲毫冤屈,因萬家確實是主謀,這些年皇帝對他們家的打壓讓他們早對皇帝懷恨在心,而太子確實也是想當皇帝了,另一方面,李家也在其推波助瀾,因這幾年間,他父皇也在逐步消弱李家的影響力,提拔了不少不是李家門生的官員入朝為職,內閣中,七在族九大家的人數也控制在四位以內,李相在朝廷的影響力與定康十二之前相比,一年比一年減弱……

  麗妃死了之後,李家已往下滑。

  此時,在這幾年間,皇帝也與京中貴族世家女子與科考高中者賜婚——周朝已經有連續幾次,三甲取九成京外子弟,一成才是京中人士。

  周文帝取才用才的方式,這幾年也不斷地遭到了朝中官員的議論,上朝的都是京官,他們恨不能其子孫替他們的職位而上,見取才方式還不利於他們,心下對周文帝也是積怨已久。

  這也是周文帝必須用法子相互牽制,制衡他們的原因,讓他們想打出不好打,想鬧也不好鬧……

  但這不是長期的法子。

  李相必須要鏟,就跟當年壓制萬家,現在鏟掉萬家一樣。

  歷史總是周而復始,老有雷同之處——周容浚與柳貞吉講到要鏟李家的時候,柳王妃補了這一句話。

  “現在李家出了個太子妃,路要怎麼走,那就得看他們自己的了,但李相,到此為止。”到了家後,躺下的周容浚覺得四肢都無力彈,說話的聲音也輕,總覺得全身疲憊不堪。

  “可惜嗎?”

  “可惜什麼?”

  “太子還沒坐上三天,屁股還沒熱,到手的鴨子就飛了。”

  王妃說得好笑,自個兒就先樂了起來,周容浚抬眼,見她笑得開懷,那灰暗的眼睛因此也有了點光芒,他微笑道,“沒事。”

  他得軍權就好。

  “那父皇是什麼意思?”

  “讓我有仇報仇。”周容浚輕描淡寫,李相是背後要殺他之人,也是他父皇想滅之人,所以,這事還真沒什麼好說的。

  他堂而皇之有了軍權,萬事好說。

  再則,李相家的孫女婿搶了他的太子之位,由他來跟李相在朝廷上針鋒相對,也再好不過。

  “那你打算怎麼辦?”

  “我們去西北之前,李家要倒,父皇已經定好接替他的人出來了……”周容浚閉了閉眼,又吞了口飯,道,“連罪名都給他定了,只等他兩腿伸給他看。”

  “反正得益的,都是皇上。”一直在喂湯給他喝的柳貞吉覺得給這左右都不吃虧的皇帝點一萬個贊都不過份。

  周容浚把大體情況與她說過後,又道,“女兒長得很像你。”

  柳貞吉看了看睡在他身邊的女兒,輕聲地笑應了一聲。

  看著她的笑臉,周容浚怔怔地看了好一會,吞下她塞到口裡的飯,輕咳了一聲,問她,“你怎麼知道我沒事?”

  “樣子不對,手不對,腳不對,什麼都不對。”柳貞吉笑著摸了下他的手指,道,“我就這麼一摸,是不是你,我就知道了。”

  周容浚又怔然。

  “你手繭的厚度,我記著呢,”柳貞吉又塞了一口大大的飯到他嘴裡,微笑道,“我又怎麼可能不知道哪個是你哪個不是你?”

  外面的光線還沒起,周容浚吃著她做的飯,直到吃完後,他才輕聲道,“我知道你不會信。”

  “嗯……”柳貞吉覺得這個時候,她身為重活一世的穿越人士的劣勢就出來了,在驚心動魄過後,她這時不想哭,也無激動,她淡定平靜地靠近他,在他耳邊悄悄說,“只要我心裡是愛著你的,你是死是活,在我心裡都是活著的。”

  所以,哪怕被人真當一輩子的瘋婆子,她也是無所謂的。

  **

  周容浚是在九月十五日晚上回來的,九月十六日,周裕渝在清晨見到他的父王,聽說眼前枯瘦如柴,冷冰冰,見著小世子爺還沒個笑的男人是他父王后,他朝他娘嘟嘴,“醜八怪,不是父王。”

  柳貞吉左看看那臉立刻就拉了下來的西北王,右看看西北王那不怕死的兒子,與他兒子講理道,“變醜了也是父王了,你就一個爹,娘沒法跟你換。”

  小世子很嫌棄他,但在他娘的話後,朝周容浚伸出了手……

  周容浚抱起他,狠狠在他屁股上揍了一巴掌後,小世子卻笑了起來,他趴在周容浚的腿上,也狠狠地揍了周容浚的腿一掌,道,“醜父王。”

  “不記得你老子了?”周容浚翻過他的身,皺眉問他。

  周裕渝湊過去,滿腔的陌生味道,但他還是點了頭,這次他乖乖地叫了他一聲,“父王……”

  說著,眼眶紅了起來,“妹妹,好大了,我明天就騎馬馬,帶娘和妹妹找你玩去,把妹妹給你看。”

  “是說讓你回來,在家好好看看妹妹。”兒子說話帶著孩子說話的方式,柳貞吉怕他聽不明白,在旁翻譯。

  周裕渝已經躲在了父親的懷裡哭了起來了,周容浚抱著兒子皺著的眉頭不散,“怎麼學了你娘般愛哭?”

  愛哭的柳王妃在旁捂嘴笑個不停。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11-13 01:02 PM

第99章

  去西北的時間還沒定,但丟了太子之位的西北王現今在朝廷橫著走——柳貞吉沒問過他要怎麼處理李相的事,也不打算過問。

  光他先跟她說的,她就覺得有點挺不住了。

  他回來了之後,柳貞吉就又不太關心外面的局勢了。

  孔氏一直陪著女兒,這段時日,見慣了她每日清晨起來忙碌,這冷不防地見她又大事不管,就管管家中那些雞毛蒜皮的內宅之事,還是忍不住勸了她一句,“就算依仗的回來了,也別放手得太快。”

  到手的,才是她的。

  這段時日,即使是留在府裡的兵馬,也是由柳貞吉指揮,柳貞吉也跟幾個護頭商量過王府周遭的一些佈署,她沒行兵打過仗,但防人的本事不少,幾個護頭也算服她,自也是對她多增添了幾分敬重。

  她也跟幾個與丈夫交好的大人會有些大事上的溝通。

  女兒內外都威風凜凜,即便是有人故意壓她,她也沒讓人得著好,孔氏自然心喜,但她放手得過快,孔氏又不免擔心起來。

  柳貞吉也懂母親的想法,她顯得重要的話,在王府的威信也高,換句通俗易懂的話就是說她就是個女人,在王府內外也都有話語權,這就是權利。

  權利握到手了,自然能有眾多便利,也能時刻都能輕易滿足虛榮心。

  但,柳貞吉早過了那個年齡了。

  重活一輩子,代表她比別人多經歷了一輩子,自然就明白,她的身份是她丈夫給的,她用的人也是他的,也就是說,這些權利都是他的,她用用就好,但把這些東西當是私有的之後,這就是不該有的野心了。

  手該伸的時候要伸,但要收回來的時候,也要記得收回來。

  過於貪心,要不該是她的,兩人之間遲早出問題——這不是愛能解決得了的事,他再喜愛她,但愛之間夾雜太多不是對方該給予的私欲後,能不有問題才怪。

  柳貞吉想了半會,與孔氏笑道,“女兒懶,頭上有人頂著的時候,才懶得多做多想,娘,懶人有懶福嘛。”

  聽著她撒嬌,孔氏一邊欣慰她有福氣,一邊又覺得東西不握到手就不放心,斟酌半會,最後覺得還是依她的好。

  這段時日,她見小女兒從東宮步步風險過來,從她身上見不到狂喜狂悲,日子沒有淒風苦雨,反倒平平靜靜,從從容容。

  見孔氏接受,柳貞吉也是笑了。

  她知道她娘願意接受這種說法。

  人與人之間溝通其實很難,在她處的那個時代裡,人們之間大部份都是受相同的教育出來的,但說起話來,不也是你說你的,我說我的,各持己見很正常。

  而在這個時代,她的價值觀與這裡的人更是截然不同,所以柳貞吉從沒打算用自己原本的說法去說服誰,她也不覺得有必要去說服誰,在以前她就覺得每個人心安理得地活在自己的想法裡就挺好,只要不礙著別人擋別人的路就行,但孔氏是母親,是她的親人,她會試著用她會接受的方式去溝通——但以前十有八九,她母親當她是胡說,當她愚蠢腦袋不轉彎,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但在見過她親眼做事後,她母親還是會偏向於信她了。

  這個世界,大多時候,用能力說服人,比口頭的大篇道理去說服人,要有用得多。

  至於她,也不是說非專注內宅之事不可,婆婆媽媽的事於她來說也不覺得繁瑣,這些事處理起來,其實也需要相當大的能力,而外面的一些事,柳貞吉自覺自己沒那個殺伐決斷的真本事,還是別老是狐假虎威的好。

  不是真本事,時間久了,就容易露餡,還拖她家王爺後腿,這可不是個真聰明人幹的事。

  “你自己想明白就好。”孔氏最後道。

  “娘,你信我。”柳貞吉靠在孔氏的肩頭,把玩著母親修長的手指。

  她與她家王爺相處的方式一直都是按著他們自己的方式來的,所以,她母親不懂,她的退避,只會讓他們夫妻關係更牢靠。

  一個家,不需要兩個同樣強的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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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容浚回來後,柳貞吉就把“回擊新太子”的事交給了他。

  以前愛與柳貞吉搗亂的小十一現在不是小十一了,而是太子爺,他外祖是吏部尚書張育嶺,現在的小未婚妻是李相的嫡孫女,所以西北王是在朝廷裡橫著走,現年十四歲的新太子周英德是橫著在宮裡走。

  這天,朝廷橫著走的進了德宏殿,宮裡橫著走的正在德宏殿聽訓。

  宮裡的聽朝廷裡的來了,嚇得渾身一哆嗦,逞強都逞不來了,頭往後看,直想奪門而出。

  周文帝冷靜地看著這個把他皇嫂逼到早產的兒子,沒打算讓他退下去。

  太子爺說他皇嫂是個不會哭喪的寡婦這話,還在宮裡沒散,所以德宏殿裡的內侍看他探頭探腦的,也知道他怕碰上誰。

  死人活著回來了,他還搶了人家的太子之位,把人家王妃逼得早產,不怕才怪。

  前面新太子說柳貞吉不會哭喪,柳貞吉已經在皇宮大鬧過一場,直言新太子欺負她一個“寡婦”還有理了,誓死要皇帝皇后給她一個交待,這交待還沒給,路上就被趕來的新太子推了一把,這回府孩子就提早落了地,把一干人等嚇得不輕,這下正主回來,哪怕太子爺已經在皇帝皇后面前告個罪,宮裡內外不少人也覺得這事沒完。

  所以,西北王踩著太子爺在禦書房的點,踏進了書房,見到那低著頭,躲避著他這方的太子殿下,周容浚嘴邊冷冷地一挑,先朝周文帝見禮,“兒臣見過父皇。”

  “免。”

  “太子殿下。”周容浚朝太子那邊一揖。

  “別……別客氣。”周英德吞口水,朝周文帝看去,“父皇,若是沒有別的吩咐,兒臣想退下。”

  “嗯。”周文帝應了一聲。

  太子精神一振,連忙行了禮,慌忙退了出去。

  周容浚冷眼看著他出去,也沒追,不慌不忙地與周文帝說了兩句告退的話,就也告辭了。

  周文帝沒攔他。

  太子宮裡橫著走,但也有他橫不到的地方,至少德宏宮他橫不到,這還沒出德宏殿的門,他就被兩個侍衛攔住了路。

  太子暴躁地揮袖,叫人就準備拖他們出去施仗,這話還沒出口,後面就一大片見過王爺的聲音。

  太子硬著頭皮轉過頭去,見到周容浚,勉強笑道,“四哥。”

  “太子。”周容浚拿著馬鞭慢悠悠走過來,他沒怎麼說話,走過來圍著全身繃緊了的太子轉了一圈,淡道,“要不要去找你母妃告個狀?還是,找你外祖父?要不德宏宮吧?反正也近……”

  那被太子不斷甩眼色去搬救兵的太監止住了腿,躬著的背在發抖。

  “四哥,你回來了,回頭我替你洗塵啊。”太子呵呵笑了兩聲。

  “是嗎?”周容浚拍了拍他的肩,嘴角微挑,他今天是來欺負人的,他也不怕有人說他欺負太子,本來之太子之位是該的,要說欺負,該是太子欺負他這長兄才是,所以他說話的內容也很不客氣,“洗塵就不必了,太子要是有心,把該還我的還了我就是,你說如何?”

  太子乾笑,那些想像中能欺負獅王的話,事到臨頭,一句也說不出口。

  他對他這皇兄打心眼裡發慫,隔空還能甩幾句狠話出來,但真遇上人了,他還是覺得有些怕。

  這時,太子突然覺得不太對勁,有東西往他身上爬來,他轉身看過去,發現有條黑色的長蛇繞著他的身子已經爬到了他的肩上……

  “啊,啊啊啊啊!”太子尖叫了起來,“救命,父皇,母妃,小福,快來救命,救命!”

  他四處跳動著,但這個時候,他的貼身內侍小福和隨身的兩個內侍和兩個宮女,都被西北王那些冷冰冰的護衛盯著,他們的腰間甚至有刀,手也已經扶了刀……

  小福聽到太子慌亂的叫聲,咬了咬牙,眼前要衝過去,卻見一片刀光在他眼邊閃過,那刀,向他的腦袋襲來,那欲被砍頭劈成兩半的驚嚇嚇得他腿一軟,身子往後一倒,就這麼跌了過去。

  護衛成功完全任務,很滿意自己的手法,平靜地收起了刀。

  這時,周容浚把住了太子的肩,把他身上的蛇掐住了蛇頭,太子淚流滿面,雖然話說不出來,但感激地朝周容浚看去,抽泣不停。

  周容浚朝他笑笑,掐住了他的下巴,把活蛇頭送進了他的嘴裡,對驚恐得眼珠子都要爆出來的太子平靜地道,“吞下去。”

  太子最終沒吞下去,他也是頭往後一倒,活生生地嚇昏了過去。

  地上,有一灘他嚇尿了的尿。

  周容浚見此,冷冷地一挑嘴,手一動,把活蛇掐死,扔到了太子身上,蹲下身拍拍他的小臉蛋,“回去好好告狀,這才是個開始,這麼愛玩,本王陪你好好玩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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